漢語中的性別歧視

1、語言常常被看作是一種 活化石”，人稱 語言化石”。因此，人們常將語言學(xué)和考古學(xué)等同視 之。我們可以通過語言再現(xiàn)人類的早期生活，重溫思維的發(fā)展過程，展現(xiàn)先民的歷史，反映使用該語言民族的精神文化和物質(zhì)文化的發(fā)展。通過觀察語言中關(guān)于男”女”夫“”妻”嫁”娶”夕卜“”表”等詞語的詞源、字源和語義，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古人對女 性的歧視。男”與女”漢語的 男”字反映了男子在歷史上與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緊密聯(lián)系。從詞源上看，男”與農(nóng)”上古讀音相近，屬同源詞。人類進(jìn)入農(nóng)業(yè)社會后，男子成了主要勞動者，因此，男”農(nóng)“”同源是有語音和語義根據(jù)的。至于 男”的字源上看，說文將其分解為從田從力”，表明男子是在田里用力勞動的人。其

2、實，力”字在甲骨文、金文和小篆中的寫法均象耒”（古代一種形狀象木叉的農(nóng)具）之形，故 男”的字源實際上本指用耒在田里耕作的人。漢語的男”基本反映了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狀，以及男子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的地位。而語言中那些表示 女人”的基本詞匯恰恰反映了古人對女性的歧視。先看 女”字。在甲骨文中， 女”字的下半部象雙腿跪下，上半部象其掩斂自守之狀”（段玉裁語），或象 兩手有所操作之形”。我們可以從此看出，自遠(yuǎn)古開始，婦女所從事的勞動 就局限于家務(wù)或室內(nèi)勞動，并且常常跪著侍奉男性。從詞源上看，女”和 奴”上古音近，是同源詞。氏族社會末期，部落之間的戰(zhàn)爭催生出了奴隸這一階層，并加速了掠奪和私有財產(chǎn)的增長，加劇了氏族的分

3、化。在氏族社會行將崩潰之時，氏族內(nèi)部產(chǎn)生了階級的分化， 形成了剝削階級和被剝削的貧困者。被剝削階級常常因為負(fù)債，不得不將自己的女兒賣給剝削階 級作抵押品，于是產(chǎn)生了奴隸的另一種形式。 這些被賣的婦女與通過戰(zhàn)爭掠奪來的婦女一道， 成了當(dāng)時女奴的兩大來源。從文字上看，奴”字從女從又（又”在甲骨文和小篆中均為右手的象形），在甲骨文中象一只手抓獲一名女奴。女”奴"'同源還可以在 妾”字上找到佐證。 妾”本意為女奴，在甲骨文中象一個面朝左跪著的女人，頭頂上是一把平頭鏟刀。上古時期，人們把抓來的戰(zhàn)俘當(dāng)作奴隸使用，并在頭上刺字，這便是所謂的黥刑。妾”字頭頂上的那把刀就是這種黥刑。女奴的地位

4、自然非常低微，常常被奴隸主占為己有，到了大概是封建社會，又被迫成為富有男子的小老婆。再看 婦”字。婦”在甲骨文里象一個跪著的女人手握一把笤帚。因此，所謂 婦”，即手拿笤帚掃地的人。可見，在父權(quán)社會里，古代婦女所從事的勞動之一就是收拾屋子、打掃庭院等家務(wù)活。從詞源上看， 婦”與服”和伏”上古發(fā)音相近，是同源詞。許慎在說文中將 婦 解釋為 服”，段玉裁解釋為 伏于人也”。雖說這種解釋有些牽強(qiáng)，不足為信，但畢竟反映了 婦女在古代中國的社會地位。英語中也有類似的性別歧視。英語的lord （貴族，勛爵，巨頭）源自古英語的hl a fweard由hl af（面包）和weard （守護(hù)人）組成，原義為看守面

5、包的人”，因此掌管著實權(quán)。而與此對應(yīng)的lady （女士，貴婦人）則來源于古英語的hlaefdige，原義指做面包的人”，引申為女仆”。女子做面包，而男子看守、掌管面包，由此我們可以想象英國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的男子和婦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夫”與妻”英語的husband （丈夫）借自古冰島語的hu sb o ndi由husS房子）和 bu andi （居住，擁有住處）組成，原義為 房子的居住者”、房子的主人”。英語的wife （妻子）則來源于古 英語的wi （原義為女人”；它的同源詞是德語的Weib （女人）。兩者都來源于原始印歐語的*weip，意為顫抖”、動搖不定”、戰(zhàn)栗”。Wife的原始意義解釋

6、了古代婦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 唯諾諾的形象。漢語中不乏這樣的例子。由于封建禮教和所謂的三從四德”的影響，過去，妻子稱丈夫為 先生”、當(dāng)家的”、官人”、夫君”、郎君”、相公”等等，這些稱呼總是與權(quán)利、官職、尊 重有關(guān)（日語中的寫作主人”除指主人”外，也指 丈夫”，這個詞是個音讀詞，借 自漢語），而妻子卻被丈夫稱為婆娘”、渾家”。在別人面前，丈夫在指稱自己的妻子時還得用謙辭，于是就稱她為糟糠”、山妻”、拙荊”、賤累”（辭海：累，負(fù)擔(dān)。舊指依靠自己養(yǎng)活的妻子兒女”）等等。云南昆明近郊的倮倮人稱妻子為穿針婆”。由于女子的活動和勞動范圍被逐漸局限于家庭內(nèi)部，她們的活動也就漸漸與外部社會無緣。這種現(xiàn)象也反映在對

7、妻子的稱謂中。象漢語的 家內(nèi)”、家里”、內(nèi)人”、賤內(nèi)”、屋里人”、室人”、妻室”、堂客”、敝房”、荊室”等等，都是用來稱呼妻子的。一些表示妾”的說法，如偏房”、側(cè)室”、別室”、庶室”、副室”等，都與家庭或房屋有關(guān)。就連稱贊妻子的賢內(nèi)助”一詞，也無形中揭示了舊時婦女被禁錮在家中以照顧家庭、侍奉丈夫的命運(yùn)。紅樓夢第三回中有這么一段話：黛玉亦常聽得母親說過，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兄，乃銜玉而誕，玩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nèi)帷廝混。”這里的內(nèi)帷”即內(nèi)室”，指女子的居處，后引申指女子。古人還稱男子為外人，女子為內(nèi)人。嫁”與娶”先說 娶”字。娶”，說文釋為 取婦也。從女，取聲?！比?quot;'在甲骨文

8、中由 女”和取” 的象形組成。 取”，古義為 搶”。取”在甲骨文中由 耳朵”和芋”的象形組成，象手割耳之形， 意為搶”、捕獲”。說文： 取，捕取也。從又耳。周禮：獲者取左耳。古人抓獲了奴隸和俘虜后，用手割去耳朵，這就是取”的本義。因此， 娶”最初指 搶女人為妻”，其本義反映了古代的劫婚制。取”娶"'原本同字，后為了區(qū)分 取”的本義和引申義，特為 娶妻”義造了一個娶”字。再說 嫁”字。說文： 嫁，女適人也?！卑谆⑼?嫁娶：嫁者，家也?！惫湃苏J(rèn)為， 婦女出嫁才算有了自己的家。 實際上，嫁”家本為同字，后人特為 家”的出嫁”義造了個 嫁” 字。從 嫁”家"'同字不

9、難看出，古人認(rèn)為，女子終將屬于他姓人家，而只有出嫁才算找到了 自己的歸宿。性別歧視在我國少數(shù)民族的語言中也有類似的例證。云南黎貢山的獨(dú)龍族人把結(jié)婚稱作賣女人”。長與幼對婦女的歧視還可以從親屬稱謂中得到反映。美國十九世紀(jì)著名的人類學(xué)家摩爾根曾經(jīng)說過：親屬制度以最明白的方式直接準(zhǔn)確地反映了古代社會的情況?！痹诠糯袊?，只有長子才能繼承財產(chǎn)。 在一個以祖父為中心的家庭中，只有父之兄才能繼承祖父的遺產(chǎn)。因此，很有必要區(qū)分父之兄與父之弟。人們稱父之兄為伯父”，父之弟為仲父”，仲父之弟為 叔父”，叔父之弟為 季父”。釋名 釋親屬： 父之兄又曰伯父。 伯，把也，把持家政也?！笔澹簧僖??！闭f文： 仲，中也?！?/p>

10、廣韻： 季，末也?！庇?于仲父、叔父和季父不繼承祖父的財產(chǎn)，詳細(xì)區(qū)分父之弟顯得沒太大的必要，于是，后來便以叔父”統(tǒng)稱父之弟。但是，女子在家庭中沒有地位，而且沒有繼承權(quán)，因為他早晚要嫁到外姓人家，成為另一個家庭或家族的一員。于是，人們不再區(qū)別父親的姐姐或妹妹，統(tǒng)統(tǒng)將她們稱為姑”。母親是外姓人，母親的兄弟姐妹當(dāng)然也是外姓，屬于旁系親屬，不能繼承這個家庭的財產(chǎn)，因此，也沒有必要區(qū)分他們的長幼。于是人們就分別用舅”和姨”來統(tǒng)稱母親的兄弟和姐妹。外”與表”在漢語的母系親屬稱謂中常有個外”字。人們稱父親的父母為祖父”祖母”或爺爺”奶“奶”，而稱母親的父母為 外祖父”夕卜'祖母”或外公”夕卜'

11、;婆”。在古代，丈夫的父母分別被稱為 舅” 和姑”，而妻子的父母則是 外舅”和外姑”。兄弟的兒子是 侄”，而姐妹的兒子則是 外甥”。 兒子的兒子是 孫”，而女兒的兒子則是 外孫”，因為他是外姓人。 外親”指的是母親或祖母的 親屬，外戚”則指皇太后、太后和皇妃的親屬。外”字的使用，是因為母親、祖母和妻子都是外姓人，而姐妹、女兒早晚都要嫁到外姓人家，早晚會成為外人，因此，他們的親屬當(dāng)然 只能是外親”了。同外”字在語義上有聯(lián)系的是 表”字。父親兄弟的子女與自己是同一祖父，因此，在漢 語中被稱作 堂兄弟”、堂姐妹”。說文： 堂，殿也?！碧眯值堋?，又稱 同堂兄弟”，晉人 謂同祖兄弟為 同堂兄弟”，唐代以

12、后省去 同”字。同堂”實指同一祠堂，意指同一祖先。祠堂 為舊時祭祖的廟堂， 后借用來表示同在一個祠堂祭同一祖先的人。父親姐妹的子女、 母親兄弟姐妹的子女與自己既不同祖父，又不同姓，故稱表兄弟”、表姐妹”。表”原指外衣”，后引申為外”的意思，與 里”相對，如 表面”、表皮”、外表”、表里如一 ”等。從漢語中對女方親屬稱謂的外”與表”，我們可以看出女方親屬關(guān)系在家族中的親疏程度，從而了解到了古人對婦女的態(tài)度。從兒稱謂從兒稱謂”指的是跟著子女去稱謂夫方或妻方的長輩或同輩，它在漢語中使用很廣，是 漢語的一種獨(dú)特現(xiàn)象。絕大部分從兒稱謂為已婚女性所使用。公”婆在古代表示祖父祖母，現(xiàn)代漢語的外公外婆”中的 公”、婆”就是這個意思（公”婆“”在漢語的某些方言中，還保留了這一詞義）。后 來，已婚女子就隨著她的子女，稱子女的祖父祖母（即丈夫的父母）為公”婆”妻子還跟著子女稱夫之兄為 大伯（子）”，稱夫之弟為小叔（子）”（從語用的角度看還分別稱他大伯”、他叔”），稱夫之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