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戀核桃樹相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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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春天，籌劃給孩子上戶口，我攜妻帶子回到闊別已久的故土。在恍惚中，牽著妻子邁過層層荊棘的封路。未滿周歲的女兒蜷縮在我肩上的背篼里睡得正酣。妻子有點小埋怨，怪我?guī)е唏僦械暮⒆臃胖莺蟮鸟R路不走，偏向這屋前荊棘布道的小路來行。

我向她解釋用意：我的老家你從未跨足過，所以趁此機遇要讓你看看。自打我的奶奶從最西面老屋里那口棺材抬出后，老屋便此后斷了人煙。到現(xiàn)在也過了五年的光景，我還是想回來看看的。

定睛一看，銹跡圈滿門鎖；階檐長了苔蘚；石板鋪就的院壩草長鶯飛，齊身的荒草叢里撒著幾扇蛛網，在風中微顫；北面并排的幾戶共二十幾間老屋，僅中間三四間正對的院壩看得出時常灑著腳步。除去入土為安、長居外鄉(xiāng)、暫時各奔東西的，現(xiàn)在確是僅有幺公家四、五口人還在此生活；比起曾經四十多口人的大院生氣，如今不免蕭條、孤零。又見那荊棘叢生的屋前道路邊照舊斜臥著那顆百年老核桃樹，頓感親切；留心一瞧，突然略感心酸。這不是我記憶里那顆高大、威猛、似巨人的核桃樹嗎？

它的"驅干'需要倆個大人的臂膀方能圍繞。原來，它的主干大約斜六十度臥著，遠遠一看，仿佛一位聰慧的長者伏案尋思。在它西側立放有二十幾塊鋪路的方石板。它們相互借力。主干四處均勻分支。中間一大分支垂直刺向天空，最高處超二十米。單看上面絲毫感覺不到它的樹身是傾斜著。枝葉幾乎五十個平方的籠罩面積。全體這些，在我所見過的核桃樹中不能不稱為獨一無二！

如今，主支分開處被攔腰切斷，只剩離地最近的一根分支，很像一個發(fā)育不良的侏儒；倚靠一側的石板也不見了蹤跡，卻見幾根高高凸起的斷樹根。主干也更斜向地面，不如原來精神；倒還能見幾株細小的嫩芽，證明還是個活物。盡管和它已不是如兒時般低頭不見抬頭見，但我的心情照舊免不了沉重起來。無論如何，它給我喜悅童年時光的陪伴無法忘卻，算得上是一段很長的朝夕相處。盡管時空的變幻會將大量美好的記憶畫面割得支離破碎，但我依舊記得它的由來和與它相處的些許畫面。

聽爺爺講，一個同姓的長者要僑遷到外地去，舍不下這當時已是幾十年樹齡的核桃樹，又帶不走，就尋人相送；幾個有心托付的人里最終選了他；連帶當時建有兩間房的宅基地也要一起送的。爺爺不愿就此白受，用十元錢買了核桃樹，另用一些錢買了那兩間房。這樣，也堵了想得未得者的微辭。后來，爺爺就在宅基地上建上現(xiàn)在這幾間老屋。從我記事起，就對這核桃樹留下了更加印象。

我那時才五歲。媽媽報告我，有一回，我倔性得讓爸爸大發(fā)雷霆，將我扔在房前倒垃圾的溝里是核桃樹下面一塊特意堆放生活垃圾的地方。當時，我趟在那里景仰著核桃樹，頭暈目眩、嚎啕大哭。我再大一點的時候，突然明白：哦！原來我從那時就開頭仰視它。到后來，聽說爸爸差點將春日里它身上常見的一種毛毛蟲當可口的肉吃，我更覺得這核桃樹上是一個有點更加的地方。我長到能爬上樹后，就往往光著腳丫上去玩，或拿根竹竿打核桃吃。逐漸的，比我年紀更幼的院里各家男女小孩都爬上去玩或打核桃吃。

春天，核桃樹葉越長越密，由鵝黃變翠綠，再逐漸開花。樹下滿地凋謝的花束，活像爸爸幼時誤以為食的毛毛蟲。我亦怕那小東西；綠色的身，有好多觸須，蜇人疼癢難忍；更知春天甚多。每次從那樹下通過，就自然脖子緊縮，心中忐忑。那東西挺厭惡，有春蠶似的鋒利齒牙，把葉子咬得殘缺不全；甚至有一小片光禿禿。唇亡齒寒，葉將不存，果將焉附？所以便要懲治它。于是將它從樹上捅下，用竹篾夾來引誘螞蟻。不久功夫，看著成百上千的螞蟻救兵將它駕走，很是解氣。要說毛毛蟲的天敵，不是那螞蟻，是一群群飛來的鳥兒；每天，群起群落，唱著、跳著、覓著食，既喧嚷，又宏偉。

炎炎夏日，有了這顆大大的綠樹掩映，即使沒來風吹也會感到絲絲涼意。鳥兒也會往往往來棲息、覓食、歌詠；無意，連雞都上來避暑熱。

秋天，核桃成熟，大量小孩參與進來打核桃。執(zhí)一根長竿，爬上樹，像孫悟空攪亂天庭一樣，在略顯黃色的樹葉圍成的小天地里爬上爬下、刺著、打著、鬧騰著。即便展現(xiàn)了所謂的喧賓奪主，也由它去。樹下，噼里啪啦的下著核桃雨，幾個拎藍子和篼衣篼的快速沖到樹下瑟瑟縮縮的撿核桃，既顯槍林彈雨沖鋒陷陣般英勇豪情，又帶心驚肉跳的怯懦。果子集成一堆，又分了出去大家吃，見者有份。若是豐收的年月，是要挨家挨戶的送去十幾家的；數(shù)量二十、三十、五十不等的視人頭而定；核桃遞過去得到真心的謝意，自己也很欣喜。收成不好，自家并不采摘，任由大家打來吃了就是。

冬天，樹枝光得一葉不剩，高高的枝頭現(xiàn)出幾個圓點，正是三五個核桃，是竹竿夠不著留下的；越是夠不著卻越想夠著它，總想有將它打下來的沖動，但并不為吃。螞蟻少了，毛毛蟲已絕跡，螞蜂巢現(xiàn)出清晰的輪廓，輕易避險，爬樹就更頻繁了，猶如每天的走路習以為常；抓住西邊一矮枝輕輕一躍，來一個狝猴似的倒掛金鉤既已上去。在深寂的夜里，白月光瀉下來，核桃樹顯得高大、嚴肅、孤寂。

在一年四季日光清晰的時日，枝葉的影印橫斜，與那漏斗流沙、焚香定時辰、光移階檐門楣掐算時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回憶再美，僅供溫存。過去，早已化作時空里的影子，不會在現(xiàn)實中長留。正如，我的身體不愿一向拖著過去重重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