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課改的深思與隱憂

十年課改的深思與隱憂

余慧娟關(guān)于十年課改，有關(guān)媒體已經(jīng)做了很多報道，一些最早的課改實驗區(qū)也開始著手做一些“總結(jié)”工作。不過，我還是覺得，這里面缺少了一種聲音，或者說一種重要的視角。作為由一個國家發(fā)動的這樣一場涉及千萬教師、上億學生的課程改革，在第一個十年結(jié)束的時候，非常需要總結(jié)和梳理。但總結(jié)和梳理，需要建立在理性、客觀的基礎之上。這里面，不可避免地涉及評價問題。雖然以十年的短暫歷程來評價一場教育改革為時過早，但筆者認為，與評價有關(guān)的一些問題非常值得探討。這里不揣淺陋，表達一些個人的觀點，以求教于大家?！罢n改典型”的文化解讀確認十年課改是一場文化變革，正在成為共識。但是，對于許多地方用大量“堅硬”的數(shù)據(jù)來描繪課改成果的做法，我感到憂慮；對于那些“立竿見影”獲得的“成效”，我感到懷疑。這里想講兩個我采訪中遇到的故事。2001年9月26日，新課程剛剛啟動20多天，我和另一位記者去西部實驗區(qū)采訪，想看看學校都有什么變化。若干年后發(fā)現(xiàn)，這樣的想法是膚淺的。20多天，對于一場觸及人的心靈的深刻變革來說，根本就不會有什么“現(xiàn)實”意義。但當時，我們的確是帶著對新課程理想的憧憬去的。走了很多所學校，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直到我們聽到了寧夏靈武市東塔中學許老師的課。當時是隨意推門進去的，進去時，課已經(jīng)開始了。聽完后我們很激動，離開教室后才想起來，竟然不知道老師叫什么名字，間接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姓許。與我們的興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學校對她的介紹十分平淡，幾乎沒有什么榮譽。然而以她對待學生的方式，以她的教學，做“課改典型”引領其他教師綽綽有余。那時候，許老師至少已有三十多歲了。但她絕對不是新課程“鍛造”的。進一步說，她的學生觀（尊重、平等、民主）、教育觀（每一個孩子都有他的價值），與新課程的來臨沒有關(guān)系。如果沒有新課程，她可能一直是這個學校里非常普通的一位老師。只不過，當下的文化選擇了她。在一個新的價值體系里，她“變”得優(yōu)秀起來。（后來，她因為“教學出色”，被調(diào)到銀川市某中學去了。）2001年11月，新課程開始3個月，我到武漢市武昌區(qū)（課改實驗區(qū)）中華路小學采訪。趕上學校正在組織公開課，我隨意選了一節(jié)，是品德與生活課《祖國真美麗》。聽完后，我被執(zhí)教的吳智勤老師深深吸引了。那種師生關(guān)系，是何等的親密，又是何等的溫暖！這種關(guān)系，一年級的孩子裝不出來，再有表演天賦的老師也演不出來。它的背后，是尊重、平等、民主這些真實而深刻的觀念。第二天，我們開始跟蹤吳老師的日常教育生活，毫不夸張地說，新課程所追求的最核心的變革，在吳老師的身上業(yè)已完成！這讓我們感到非常詫異。吳老師很年輕，當時只有26歲。在新課程來臨之前，已工作了6年。確切地說，她的教育涵養(yǎng)，絕不是只有幾個月的新課程所能塑造的。唯一的可能是，因為有了新課程，她得以如此年輕就能站在公開課的講臺上上課。當然，新課程確實也培養(yǎng)了很多新的“優(yōu)秀教師”。但我特別想強調(diào)的是，其實，在新課程到來之前，就存在許許多多這樣的教師。只是，在過去的教學價值體系中，她們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甚至，以過去的標準來衡量，她們不會那么“出色”?？床坏竭@一點，就不可能客觀地評價課改的影響。繼承性是課程改革的一個重要特征。這一特征是不以改革者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課程改革，首先體現(xiàn)的是一種新的價值文化選擇過程。這一選擇，以既有教育體系中存在的多種價值差異為基礎。在選擇中，一些過去以為“平?！钡钠焚|(zhì)得以放大，受人推崇，一些弱小的文化的種子得以發(fā)芽，成長。如果這片土壤里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種子，幾乎不大可能去培植一種新的文化，尤其是實踐文化。這就像要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去吃麥當勞、肯德基一樣，外來的飲食文化幾乎是不可能被徹底接受的（據(jù)說人的飲食習慣14歲前就已定型），最終的結(jié)果是，麥當勞、肯德基也開設米飯快餐。完全外來的東西，很難在這里生根。課改其實也是如此。作為一場文化改革，它不是剛性的，而是柔軟的。它是靠喚醒、發(fā)現(xiàn)、培植、引領去實現(xiàn)文化內(nèi)容的變化的。它一定是繼承性的。它的變化，也一定是需要相當長時間的堅持才能達成的。它的最終效果，或許要在20年、30年后才能真見分曉。還原課改的“文化本性”，對于恰當?shù)卣J識、總結(jié)、評價一場教育改革，非常重要。在這樣一個邏輯框架下，很多問題都要重新審視，尤其是十年間爭論不休的許多熱點問題。我們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被丟棄了嗎？十年間，關(guān)于課改的理論爭論、學術(shù)對話等活躍于媒體的聲音，與教學實踐的進程，始終是脫離的。對“改革過頭”的擔憂，從頭至尾充斥于媒體。可是，走出媒體，走出專家學者的文章，到中小學去走走、看看，卻如此大相徑庭。作為一名常年奔波在教學一線的教育記者，我忍不住多次懷疑：“改革過頭”論，根本就是個偽問題！其實早在2006年，國家督學成尚榮先生就大聲疾呼：課程改革遠不是“過”的問題，而是遠未到位！他對語文課堂這樣描述道：日常課總體上仍是以灌輸為主，學生被動地接受；仍是以訓練為主，簡單、機械的訓練逼仄著學生的思維，個性化閱讀還處于邊緣；課堂仍比較封閉，學生的視野還是被限制在文本里和教室里。……五年后的今天，用這樣的描述來形容我們大量的日常課堂，仍不為過。現(xiàn)實本身存在的巨大慣性（尤其是文化、習慣的繼承性），深深影響著改革的深度與廣度?！半p基”問題就是一個典型。新課程之前，“雙基”教育扎實一直被認為是我們國家引以為豪的優(yōu)秀教育傳統(tǒng)。課改十年間，因課程內(nèi)容的更換、教學方式的改革，引發(fā)了不少學者對弱化“雙基”的擔憂，以至于中小學還沒搞清怎么去落實新的“三維”目標和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學方式，抨擊“改革過頭”的聲音就頻頻出現(xiàn)，認為“我們的優(yōu)秀教育傳統(tǒng)被丟棄了”。討論始終糾結(jié)在要不要“雙基”上，而對“雙基”的內(nèi)容，卻鮮為涉及。問題的關(guān)鍵是，過去意義上的“雙基”到底是優(yōu)勢，還是羈絆？幾十年“雙基”至高無上的引導，帶給課堂的是什么呢？看看最常見的數(shù)學課：先復習，再講例題，然后讓學生模仿練習，對答案，再講題，布置作業(yè)。大量低水平的重復訓練，知識結(jié)論與解題模式的灌輸，強調(diào)記憶而不是強調(diào)理解，這些為追求“知識、技能扎實”、“學習高效”而形成的教學習慣，仍然隨處可見。課堂的沉悶、枯燥、被動、無趣正在使一批又一批學生遠離我們寫進國家文件的那些教育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為過去意義上的單一的“雙基”教學目標辯護，這不是南轅北轍又是什么呢？有人會說，怪罪“雙基”是不對的，高考及高校招生制度才是教育變異真正的罪魁禍首?？墒俏乙苍谙耄呖嫉拿}方向為什么多少年也是定位在“雙基”的考查上呢？為什么那些拼“時間+汗水”的學校，那些毫無精神感召力的教育，居然能在“高考”中獲取驚人的“碩果”？高考的傳統(tǒng)與“雙基”獨一無二的地位難道沒有關(guān)系嗎？我也在想，為什么同樣在高考體制的鉗制之下，有的教師卻能超越“雙基”教學模式，賦予課堂教學更為豐富的精神內(nèi)涵？舍棄“雙基”當然是不對的，但必須賦予“雙基”新的內(nèi)涵一一我們過去反復強調(diào)的“基礎知識、基本技能”在內(nèi)容上有沒有問題？必須思考，除了“雙基”，還有沒有對人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更重要、更有價值的目標被忽視了或者舍棄了？近來讀到一篇報道，說中國學生在美國SAT中的成績大大低于美國高中生，其中失分最多的是考查批判性思維的閱讀和寫作，這很值得我們反思。新頒布的2011年版《義務教育數(shù)學課程標準》，提出將“雙基”改為“四基”，并改寫了“雙基”的內(nèi)涵，我以為，這正是準確把握了中國數(shù)學基礎教育的現(xiàn)狀而做出的正確決策。著名數(shù)學教育專家張奠宙先生也曾感慨道：“要讓基礎有靈性。”真是一語中的。其實，是不是優(yōu)秀教育傳統(tǒng)，教師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可能沒有學術(shù)文章的表達，也沒有形成理論思考的著作，但是，他們用“課”來表達自己對“雙基”的新的理解，對課堂教學目標新的定位。他們在處理同一內(nèi)容的教學時，發(fā)現(xiàn)自己對知識的理解豐富了許多，對能力的培養(yǎng)方式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他們更加關(guān)注孩子的心靈……這樣的教師不是很多，但足以表達他們對“什么是優(yōu)秀的教育傳統(tǒng)”的認同。再比如，在理論界，講授法與自主、合作、探究教學方式曾一度爭得不可開交?，F(xiàn)實情況如何呢？最開始，自主、合作、探究形式主義流行。很快，大家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比如，自主不是放羊；合作任務是需要加以選擇的；合作也是需要學習的；合作時，教師不是袖手旁觀，而是觀察、傾聽、甄別并據(jù)此做新的教學決策……結(jié)果，他們既沒有全盤放棄講授，也沒有放棄對自主、合作、探究這些相對陌生的教學方式的研究，而是兼收并蓄、恰到好處地吸收到自己的課堂中，當講時講，該合作時合作，需要探究時探究。毫不夸張地說，現(xiàn)實之中，教師的選擇、建構(gòu)能力遠遠超出專家的理論想象。他們會聽從內(nèi)心的召喚，一對各種新理念、新思想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選擇，最終積淀成自己的教學風格。這是強大的慣性之外，最不可小覷的一種自我建設、自我修正的力量。真正優(yōu)秀的教育傳統(tǒng)，是任何改革也不可能抹去的。它們會以各種方式保存下來，成為每一代教師尤其是優(yōu)秀教師身上的文化烙印，并傳承下去。對“優(yōu)秀教育傳統(tǒng)的判斷”，關(guān)系著中國課程教學改革的道路選擇。但這絕不是理論討論就能解決的問題。在筆者看來，中國課程教學改革，向左走，還是向右走，準確的“實踐判斷”至關(guān)重要，因為這就是我們的教育實實在在的起點。當目標成為共識，起點就決定了方向。值得一提的是，“實踐判斷”不應來自公開課，不應來自個別地區(qū)的個別課堂，而應該形成于“扎根研究”，形成于有代表性地區(qū)的“日常課堂觀察”。它一定是從當下孩子的學校生活出發(fā)，從國家、民族的長遠利益出發(fā)的?，F(xiàn)實課堂改變了多少？這幾乎是一個無法準確回答的問題，卻非常引人關(guān)注。21世紀教育研究院等機構(gòu)2011年曾做過一個關(guān)于“教師對新課改的評價”的網(wǎng)絡調(diào)查。在多項調(diào)查結(jié)果中，有兩個數(shù)據(jù)形成鮮明對比：對新課程理念的認同度高達74%,而對課程實施滿意度只有25%。這與我所了解的學校實際情況大體是相符的。理念認同度高，是因為課改的核心理念和方向反映了老師們的心聲；實施滿意度低，則是因為我們高估了改革的能力，或者說，忽視了現(xiàn)實的復雜性。我相信，包括改革者在內(nèi)的很多人也曾像我一樣，認為這場新中國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基礎教育課程改革，一定會極大地改變中國的教育現(xiàn)實，因為它使課程、教材這些教育的“硬載體”從頭至尾煥然一新，在理念、體制上都有巨大的“革新”，在深度和廣度上都無可比擬。十年下來，事實并非如此。即便課程、教材變了，但它對具體教學卻沒多少約束力。即便政府強力推行（如大規(guī)模培訓），教師仍然可以我行我素。即便教師打心底里認同這些理念，行為仍會不自覺地“復原”?，F(xiàn)實課堂的改變，豈是誰振臂一呼，就能立竿見影完成的？當然，也有很多課堂，成功地完成了這個漂亮的轉(zhuǎn)身，而更多的課堂，卻仍在路上。即便沒有2005年的那場“炮轟”以及之后推進力量的削弱，這個結(jié)果也不會樂觀。關(guān)鍵的考試評價制度沒有變化，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這一剛性制度力量的缺失，課程改革成為一場基本依賴于自覺程度的文化改革——如果地方教育行政官員（如教育局長）重視，則改革的力度會普遍比較大；如果校長真心認同，則課改落實到日常課堂的效果就比較好；如果教師確實希望改變自己的課堂，那么，他的變化也會比較明顯。這種現(xiàn)象曾讓很多人感到失望。但，這就是自上而下的課程改革的屬性和規(guī)律。課程教學實際的專業(yè)自主權(quán)在學校，改革力量層層衰減不可避免，即便是行政力量，也不能改變這一點。（這也正是為什么古今中外課改的成功范例往往在學校，而不是別的更大的區(qū)域。在中國，同樣的高考體制下，仍可以涌現(xiàn)出那么多成功的學校課程教學改革“典型”，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十年課改的重要推動者朱慕菊女士在接受我采訪時坦言：“任何改革都不可能是強迫的，特別是文化的改革。課程改革事實上也是一種文化運動，它只能是引領，不可能強制任何人?！笨吹秸n程改革的局限性，才能看到它的價值。課改不是當下教育的“救世主”。它只能在它的能力范圍內(nèi)解決問題。承認這一點并不是要否定改革的成效。相反，只有破除頭腦中既有的“課改神話”，所有的評價與討論才能回到一個理性的軌道上來；只有選對了參照系，我們才能恰當?shù)乜创n改十年中的種種問題與現(xiàn)象。課改失敗了嗎？2005年課改遭遇權(quán)威人士的猛烈抨擊時，就有人說，課改可能搞不下去了。當綜合素質(zhì)評價與等級評價制度在中考和高考中仍形同虛設的時候，“課改失敗論”開始蔓延。慶幸的是，這場國家主導的課改并沒有“叫停”。2011版的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堅持了2001年的基本理念和方向。十年的堅持，沒有創(chuàng)造人們所預想的那些“成績”和“目標”。比如，升學率提高了多少，現(xiàn)實課堂改變了多少，學生的能力提升了多少，等等。它創(chuàng)造了另一個意義上的偉大——在最廣大的層面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教育思想的啟蒙?？床灰姷臇|西，往往比看得見的東西，更為深刻。2010年11月，有人強烈推薦我去北京市海淀區(qū)教師進修學校附屬實驗學?？匆豢?。這是一所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中學。我將信將疑地去了。那是個周四，正是學校的校本教研日。一兩百教師，五六人一組圍坐在一起，就在學校教學樓一樓四處灌風的大廳內(nèi)，上午全神貫注聽講座，下午討論互動，熱火朝天。這種景象，讓我想起了2001年課改剛啟動時“轟轟烈烈”的場景。不同的是，那時是一人講，大家睜大眼睛地聽，手中的筆刷刷地記；而現(xiàn)在，講課的雖然也是一個人，但聽的人不同了，或托著腮幫子思考，或在紙上畫邏輯圖，或小聲耳語。到了下午，就像炸了鍋，問題一個接一個，最后提交到講課老師那里的，都是極富挑戰(zhàn)性的問題。后來我知道了，這所學校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十年揪住一個問題不放棄地研究。順著這條路，他們走到了現(xiàn)代教育思想的核心。這“一個問題”，不是別的，正是新課程提出的，“三維’目標”。一個專家講不清楚、學校搞不明白的理論實現(xiàn)問題，竟然被一所普通中學撿了起來，當寶貝一樣研究得如此透徹，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們得出了許多屬于自己的結(jié)論，比如，必須完成學科知識樹的梳理，必須知道哪些是核心概念，這些概念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必須弄清楚知識與能力的關(guān)系必須在高位目標下來看待每一節(jié)課的教學？比如，為什么要學化學？（因為要解決人類社會發(fā)展中面臨的問題，提高人類生活質(zhì)量，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培養(yǎng)嚴謹求實的科學態(tài)度等）學什么？（核心知識）怎么學？（經(jīng)歷過程，習得方法和良好的思維習慣，樹立科學的自然觀等），如此，三維目標自然就融合在一起了。這種認識的飛躍，勝過許多教師一輩子的積累。副校長白計明說：“過去一直是圍著高考轉(zhuǎn)，整個思維、視野都深深陷入了高考的知識點當中，從沒想過要跳出來?，F(xiàn)在，會反復問自己，為什么要教這個知識，為什么？”一直對“課改典型”持謹慎態(tài)度的我，第一次強烈感受到了課改的能量。2011年4月我回訪中華路小學，結(jié)果也讓我大吃一驚。采訪的主題不是課改，而是學校近十年的發(fā)展。三天的采訪、課改竟然成了主題。校長徐宏麗說：“這十年，我就在反復琢磨，什么叫‘為了中華民族的復興，為了每位孩子的發(fā)展’，什么叫：以人為本’？不能總是喊口號?！彼堰@些都變成了細節(jié)：給學生廁所的每個蹲坑安上了門；把運動會改成所有學生都能參加的群眾性運動會；想方設法給孩子安排出每天一小時的體育活動時間……十年里，徐宏麗從課改的“標志性理念”和與實踐的碰撞中悟出了一堆教育思想：“教育就是通過各種活動促進人的精神生命成長?！?，“以人為本，就是要把每一件小事做出教育的味道。”“先考慮學知識的人，再考慮人怎樣學知識?！薄Z文教師王蓓抱來了一大摞“本子”。那是課改十年間跟孩子的對話交流本以及關(guān)于孩子的日記、孩子個性化的作品。對話本是分類的，有面向全體的，也有只針對個體的；關(guān)于孩子的日記里，記錄的是充滿個性、童趣的成長故事。分享這些故事的時候，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美術(shù)教師彭明潔感慨地說：“我才知道，小學美術(shù)教育是培養(yǎng)有美術(shù)素養(yǎng)的人，而不是藝術(shù)家?，F(xiàn)在，我會讓學生知道，并不是只有畫面完美才會得到別人的欣賞，如果你的故事引人入勝、你的視角與眾不同、你有秩序有方法地與同學合作，你都可能得到肯定?！痹腥诵稳菡n改是“一場心靈的戰(zhàn)爭”。當時只覺得震撼，今天想來，真的很有味道。課改以它獨特的方式深深影響著教育的內(nèi)核。這是無法用數(shù)據(jù)和圖表來刻畫的，它是鮮活的，充滿質(zhì)感；它是深刻的，悄無聲息。它可能不符合當下教育GDP的標準，但它把一大群人引到了“柏拉圖洞穴”的出口處。確切地說，這是一場關(guān)于如何重新認識教育中的“人”的思想變革。無論是三維目標，還是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學方式，都在釋放一個強烈的思想信號一一人，完整的人的發(fā)展，才是教育所有元素中最最重要的目的。以人為本，就是要顛覆過去教育中以他者（知識、權(quán)威、成績等）來壓迫人的精神需求的觀念，就是要還原教育養(yǎng)育人的精神生命的責任。在教育現(xiàn)代化轟轟烈烈的進程中，我們習慣了聽推土機的聲音，我們習慣了看光鮮的大樓、漂亮的校園。但今天，我們可以聽到另一種聲音，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我們可以看到另一種風景，那是來自精神生命的風景。真正的教育思想的現(xiàn)代化，正在來臨。十年課改，它失敗了嗎？改革的深水區(qū)：走向“真問題”研究課改十年，困境十年。它引發(fā)了思想領域的強烈共鳴，卻遭遇著現(xiàn)實層面盼“滑鐵盧”。吵吵嚷嚷，并不全是誤讀。亂象叢生，并不全是利益所致。摒棄偽問題，研究真問題，是未來十年課改迫在眉睫的重任。其一，考試評價及選拔制度改革是否已無路可走?關(guān)鍵制度的改革是一堵墻，邁不過去，十年的文化積累難有突破。有兩個校長的故事，給我印象極為深刻。一個是中華路小學校長徐宏麗。在三天采訪即將結(jié)束時，她終于忍不住淚如泉涌。這淚水不是因為激動，也不是因為委屈，而是來自“不理解”。做“正確”的事情，卻要因此承受巨大的社會壓力，這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