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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文體學研究的路徑與前景
國內(nèi)學界的文體學研究,興起于新時期而繁榮于新世紀,其學術(shù)背景依其時空距離有著遠近之別。20世紀初西方語言學研究的“文體學介入”和文學研究的“語言學轉(zhuǎn)向”,共同構(gòu)成20世紀80年代中國文學研究“向內(nèi)轉(zhuǎn)”的西學語境。此乃文體學研究的學術(shù)“遠”(背)景。改革開放后的中國文學研究,拋棄庸俗社會學和文學工具論,將理論重心由文學之外移入文學之內(nèi),移入文學史、各體文學乃至非文學文本的形式美審視、語言學分析和文本細讀。此乃文體學研究之“近”(背)景。21世紀第一個十年,國內(nèi)學術(shù)界的文體學研究日漸繁榮。據(jù)筆者統(tǒng)計,近十年(2000~2009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立項資助的項目,“中國文學”類的“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相關(guān)選題有14項,僅2009年就有6項。這個數(shù)字不包括“中國文學”門下的“文學理論”、“文藝美學”和“文學批評”等二級學科,更沒有包括“語言學”類和“外國文學”類這兩大一級學科。近十年來國內(nèi)學界的文體學研究,沿著文學史、文學理論和語言學的三條路徑并駕齊驅(qū),分別在各體文學的囿別區(qū)分、文體批評與批評文體以及文學與非文學文體的語言學分析等領(lǐng)域各擅勝場,由此而形成的“三水分流”為文體學研究的拓展和深入預留了空間和前景。筆者認為,只有在濫觴處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在根底上建構(gòu)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方能突破既有格局,將文體學研究由局部引入整體,由表層導向深入。三水分流:文體學研究的三條路徑“文體學”的英文譯名為stylistics,這個詞的構(gòu)成是styl(文體)+istics(語言科學),因此,文體學與語言學有著某種天然的聯(lián)系。①國內(nèi)學界文體學研究于20世紀80年代興起,由語言學尤其是外國語言學導夫先路。早在1980年,王佐良就主編出版了《英語文體學論文集》(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此后三十年,這一領(lǐng)域的學術(shù)成果主要包括基礎(chǔ)理論研究和分類研究:前者如秦秀白《文體學概論》(湖南教育出版社1986年版)、劉世生《西方文體學論綱》(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胡壯麟《理論文體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年版)、王守元等《文體學研究在中國的進展》(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等;后者如侯維瑞《英語語體》(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錢倉水《文體分類學》(江蘇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張德祿《語言的功能與文體》(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許力生《文體風格的現(xiàn)代透視》(浙江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曲衛(wèi)國《話語文體學導論:文本分析方法》(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等。在國內(nèi)文體學研究的三條路徑中,語言學的文體學起步早,成果多,影響大。因此,我們講文體學研究的“三水分流”先從“語言學”這一脈講起。國內(nèi)語言學的文體學研究,其學術(shù)資源(包括理論譜系、文體觀念、文體分析方法等)主要來自西方,來自西方現(xiàn)代語言學。西方學界對“文體”的研究,雖然可追溯至古希臘古羅馬時代的修辭學,但“文體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還是在采用了西方現(xiàn)代語言學的方法之后。②20世紀初由瑞士著名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Fe.deSaussure,1857-1913)所開創(chuàng)的現(xiàn)代語言學對文體學研究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和方法越來越多地應用于文體學研究,以至于“文體學”后來被定義為“用語言學方法研究文體風格的學問”③。索緒爾的高足也是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的主要整理者巴利(C.Bally,1865~1947),藉其師結(jié)構(gòu)主義語言學反思古典修辭學,將文體學作為語言學分支創(chuàng)立起來,使文體分析更為科學化和系統(tǒng)化。④此后的一個世紀,語言學界的文體學研究,流派騰躍,俊才云蒸,有以不同語言學模式為區(qū)分的形式文體學、功能文體學、話語文體學,也有以不同研究目的為依據(jù)的語言學文體學、文學文體學、社會歷史/文化文體學;有對純文學文本如中英詩歌、荒誕派戲劇和海明威小說的語言學細讀,也有對非文學文本如公眾演講、商業(yè)廣告、萬維網(wǎng)鍵談的文體分析;有對文體與隱喻、象征、前景化等修辭手法之關(guān)系的辨析,還有對文體學理論如何應用于外語教學實踐的探討⑤……語言學的文體學研究,尤其注重文體理論在實踐中的應用:不僅應用于大學課堂教學⑥,而且應用于文學文本與非文學文本的話語分析。如秦秀白《文體學概論》將“文體”定義為“社會交際的需要使得語言產(chǎn)生不同的功能變體”⑦。又如曲衛(wèi)國《話語文體學導論:文本分析方法》將讀者定位、互文性、多模態(tài)等話語文體學的觀念和方法引入大學文體學教學和普通讀者的文本分析實踐,從而使文體學的最新成果走進課堂走向大眾。概言之,語言學的文體學顯示出兩大特征:一是實踐性,強調(diào)文體理論在課堂教學和話語分析中的應用;二是開放性,主張文體分析對非文學文本的開放。前者似可警醒文藝學的文體學研究對“術(shù)語組合或概念游戲”的陶醉,后者似可打破文學史的文體學研究對“文體分類和命名”的執(zhí)著。當然,語言學的文體學研究將自己的任務(wù)表述為“為外語教學服務(wù)”、“為語言學理論提供應用基地”和“為文學研究提供方法”⑧,這種將自身“工具化”的思路和定位是值得商榷的。20世紀初,被稱為文學文體學之父的德國文體學家斯皮澤(L.Spitzer,1887~1960),探討文學家如何通過對語言的選擇來表達主題意義和加強美學效果,從而在語言學與文學之間架起一座橋梁。同樣是20世紀初,同樣是在文學與語言學之間架設(shè)橋梁的,還有俄國形式主義文學批評以及后來的英美新批評和法國結(jié)構(gòu)主義。這兩座“橋梁”共同構(gòu)成國內(nèi)文藝學的文體學研究的學術(shù)背景。該領(lǐng)域的研究可分為文體批評的中西比較與批評文體的古今通變,前者有童慶炳主編的“文體學叢書”(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后者有筆者的系列論文“中國文論批評文體研究”。作為“文體學叢書”之一種,童慶炳《文體與文體的創(chuàng)作》在回顧中西文體論發(fā)展歷史的基礎(chǔ)上,探討“文體”的定義、結(jié)構(gòu)、功能和創(chuàng)造。該書將“文體”定義為“一定的話語秩序所形成的文本體式,它折射出作家、批評家獨特的精神結(jié)構(gòu)、體驗方式、思維方式和其他社會歷史文化精神”⑨。這一定義兼顧了“文體”表層的體裁、體式與里層的體性、體貌,表現(xiàn)出融和中西方“文體”概念的愿望和努力。叢書的另外兩種,陶東風《文體演變及其文化意味》將語言學、心理學及文化學等視野引入文體研究,蔣原倫、潘凱雄《歷史描述與邏輯演繹——文學批評文體論》將批評文體分為隱喻型、演繹型、總龜型和對話型。此外,趙憲章、包兆會《文學變體與形式》(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敘述漢語文體的歷史演變,并著重探討當代文學的文體新變、文類互文和文體風格轉(zhuǎn)向等。筆者十多年來致力于中國文論批評文體和詩性言說方式的研究,提出“尊體、破體、原體”之思路,即重建批評文體意識,重識批評史嬗變規(guī)律與重塑“體”之生命和風骨,從而在文體研究的層面為古代文論的現(xiàn)代轉(zhuǎn)換提供可行性路徑。⑩值得指出的是,文藝學研究本應為當下的文學批評提供理論支撐和方法論指導;而就該領(lǐng)域的文體學研究而言,如何發(fā)掘文體學的人文蘊涵和實踐品質(zhì),清理文體理論用之于批評實踐和文化審美的傳統(tǒng)和經(jīng)驗,并行之有效地將古代文體理論和方法用于當下的文學批評和審美文化之實踐,是一項亟待展開并極有現(xiàn)實意義的課題。如果說語言學路徑和文藝學路徑的文體學研究,其學術(shù)資源主要來自西方;那么文學史路徑的文體學研究,則是自覺地將學術(shù)之根扎在本土,從中國固有的“文體”角度來切入中國文學的研究。吳承學指出:“中國文體學研究的興盛意味著中國文學研究內(nèi)部已出現(xiàn)一種自覺的學術(shù)轉(zhuǎn)向,即對中國本土文學理論傳統(tǒng)的回歸和對古代文學本體的回歸?!?11)文體學的中國傳統(tǒng),一是重視文體形態(tài)即文體分類與命名,從《尚書》“六體”到劉歆“七略”,從劉勰“論文敘筆”到吳訥、徐師曾“文體明辨”……或“假文以辨體”,或“立體而選文”(12);二是重視文體崇替與文化變遷之關(guān)聯(lián),所謂“興廢系乎時序,文變?nèi)竞跏狼椤?、“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所勝”。因而新時期以來文學史的文體學研究,其主要學術(shù)成果亦集中在上述兩個領(lǐng)域。前者如褚斌杰《中國古代文體學概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吳承學《中國古代文體形態(tài)研究》(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等;后者如韓高年《詩賦文體源流新探》(巴蜀書社2004年版)、郗文倩《中國古代文體功能研究——以漢代文體為中心》(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版)、鐘濤《六朝駢文形式及其文化意蘊》(東方出版社1997年版)、劉明華《叢生的文體——唐宋文學五大文體的繁榮》(江蘇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等。從“文體”角度切入文學史研究,將文學史視為不同文體演變(或曰“分體文學史”)之總和,在學理上當然可以成立。但是,“將文體問題簡化為體裁問題有其不足之處”;即便就體裁研究而言,文學史的文體學研究“沒有完整把握傳統(tǒng)文體學的內(nèi)涵,相對古人來說,存在著內(nèi)涵萎縮、簡單化、表面化的問題”(13)。因為中國古代文學的“文體”,不僅僅是“體裁”,甚至也不僅僅是西方文論所說的“形式”,而是一個有著豐富內(nèi)涵和多元義項的關(guān)鍵詞。中國古代文論的“文體理論”,也不僅僅是研究文體分類的理論,而是一整套以“體”為根本的文學觀念和言說方式。中國古代的“文體學”雖然與漢語言文字學有著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卻又與西方隸屬于修辭學的文體學有著完全不同的傳統(tǒng)或譜系。因此,文學史的文體學研究需要走出“文體分類”的既有格局,這樣才可能真正實現(xiàn)對本土傳統(tǒng)和文學本體的回歸。三條路徑的文體學研究各有其優(yōu)長也各有其缺憾:語言學路徑理論意識與應用意識兼?zhèn)鋮s有“工具化”之虞,文藝學路徑眼界開闊思辨縝密但缺乏“實踐性”品質(zhì),文學史路徑資源豐富學風謹嚴卻囿于“分類研究”而未嘗找到能打破既有格局的突破口。三條路徑的研究相互學習、取長補短,當然可以各有所突破各有所新創(chuàng),但從根本上說,需要走出“分科治學、各自為陣”的既有路徑,打破學科之間的壁壘,將現(xiàn)有文體學研究之語言學、文藝學和文學史的“三水分流”匯聚一體,從而觀瀾索源,振葉尋根,于濫觴處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于根核處昭明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于文體演變中解讀文體理論的歷史及當下之用。這樣一個大的思路中包含著三項具體目標。其一,在通變古今、融匯中西的前提下,厘清中外文體理論之常用術(shù)語、基本觀念和主要方法,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建構(gòu)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其二,在語言學與文學的交匯處,辨析文體理論應用于批評實踐和文化審美的傳統(tǒng)與經(jīng)驗,發(fā)掘文體理論在其演變過程中所積累的人文蘊涵和美學功用;其三,以跨學科視野和現(xiàn)實情懷探討文體理論及方法的實踐品質(zhì),為文體學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開創(chuàng)文體學研究的新格局。振葉尋根: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上一節(jié)在辨析文體學研究之三條路徑的區(qū)別時,談到文學史的文體學執(zhí)著于“文體分類”;其實,三條路徑的研究均涉及“分類”問題,只是“被”分類的“對象”有所區(qū)別:語言學路徑著眼于“語體”的分類,也就是前引秦秀白所說不同的語言變體形成不同的文體;文藝學路徑著眼于“體”的分類,也就是童慶炳所提出的“體裁”、“語體”、“體貌(即風格)”三層次說(14);文學史路徑則著眼于“體裁”的分類,也就是前引錢志熙所說將文體問題簡化為體裁問題。語言學、文藝學和文學史這三條路徑在文體分類上的差異,依次有著西方語言學、西方文學理論和中國古代文學這三種理論淵源或譜系的區(qū)別;但三者之間又有糾結(jié)之處:如秦秀白的“語言變體”落到實處則為文學文體與非文學文體之別,語言問題最終成了文學問題;又如童慶炳的“體之三分”實際上是借用了中國古代文論的術(shù)語;再如文學史路徑的體裁分類主要是受西方文論“四分法”(詩歌、小說、散文和戲曲文學)的影響和制約。更進一步說,這種理論淵源或譜系的糾結(jié)不僅表現(xiàn)在“分類”研究,而且廣泛地存在于文體觀念、文體方法、文體實踐等諸多方面。因此,欲整合文體學研究的三條路徑,欲將“三水分流”匯聚一體,首要的任務(wù)是觀瀾索源,振葉尋根,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文體問題首先是一個語言問題,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文體學理論譜系。比如,英語文體學的理論譜系,先可追溯至20世紀初的現(xiàn)代語言學,然后可追溯至古希臘古羅馬的修辭學。而漢語文體學的理論譜系,先可追溯至20世紀初的文言與白話之分,然后可追溯至古代漢語和古代文學的傳統(tǒng),而這個傳統(tǒng)一直可以上溯到漢字的起源。換言之,我們需要在古漢語辭源學的層面,對文體學的相關(guān)術(shù)語或關(guān)鍵詞作“說文解字”式的研究,方可能真正追溯到漢語文體學的理論譜系,方可能有效地闡釋這一理論譜系的根株、主干和華實。白居易《與元九書》曾用“根情、苗言、華聲、實義”來描述詩歌創(chuàng)作。作品的文體構(gòu)成是一棵樹,而文體理論的譜系構(gòu)成也是一棵樹,是一棵參天大樹。(15)就漢語言的書寫領(lǐng)域而言,文體學的理論譜系可表述為:以“體”為根株,以“言”為主干,以“用”為華實。其“體”之根株喻指中國古代文體學的理論起源,由古漢語辭源學的“體”、原始儒學的“體要”和先秦易學的“體”與“用”整合而成。其“言”之主干喻指古代文體學的理論本體和結(jié)構(gòu),包括由“醴”而來的言說主體的“體貌”、“體性”和“風骨”,由“體要”而來的言說方式的“體式”和“語體”,由“體”與“用”而來的言說類型或外觀的“體制”和“體裁”。其“用”之華實則指文體理論在批評實踐和文化審美中的具體應用,分別表現(xiàn)為:由“體”、“體貌”而來的屬于風格批評和意象評點的“體悟”和“體味”,由“體要”、“語體”而來的屬于修辭學批評的“辨體”和“尊體”,由“體”與“用”、“體制”而來的屬于分類批評和語用分析的“變體”和“破體”。列表如下:譜系的建立,其路徑是由近而遠,由枝葉而根株,按照表1橫向序列的由上至下(暗合“樹”的由枝到根),則是由“華實”而“主干”、由“主干”而“根株”。先說“以‘用’為華實”。上一節(jié)所論文體學研究的三條路徑,實則是文體理論在不同研究領(lǐng)域中的具體實踐和應用。由于不同路徑在文體理論和方法上的差異,使得各自的“應用”分屬于不同的理論譜系。按照表1縱向序列的由左至右,在“理論應用”這一行中,大體上可以說:文藝學的文體學偏重于“風格批評”,語言學的文體學偏重于“修辭學批評”,而文學史的文體學則偏重于“分類學批評”。其一,風格批評。風格即人,故“風格批評”以“人”為主體,在兩個端點展開:一是看重批評主體(文論家)自身的氣質(zhì)、才情和人格,也就是曹植《與楊德祖書》所說的批評家應具備“南威之容”和“龍淵之利”,否則無權(quán)“論淑媛”和“議割斷”;一是推崇并探尋批評對象(作家)由其作品所顯現(xiàn)出來的創(chuàng)作個性和藝術(shù)風格,也就是葉燮《原詩》所說的“在我之才膽識力”。二者合起來,便成為劉勰《文心雕龍》所辨析的“體性”、所標舉的“風骨”。追根溯源,風格批評對“人”的高度重視,源自“體”這個字的辭源義:身體之總屬、生命之風骨。其二,修辭學批評。文體是語言的變體,文體學是用語言學方法研究文體風格的學問,故“修辭學批評”以“語言”為中心,在“辯”與“尊”上下工夫?!稗q”者,言辯也,辯言也,合起來就是用言辯的方式辨析語言的修辭功能,如《詩》學辨析“賦、比、興”,《樂》學辨析“聲、音、樂”,《辭》學辨析“麗以則”、“麗以淫”等。“尊”者,尊體也,尊重文體特定的語言規(guī)范和修辭功能,詩就是詩,詞就是詞,文各有體,體各有語,語各有式,不同的文體由不同的語言體式所構(gòu)成,而這種語言一旦成“式”就具有穩(wěn)定性甚至恒常性,亦即《文心雕龍·通變》篇所說“設(shè)文之體有?!保薯氉痼w。而“體”之當“尊”,是因為特定的“體”(語言規(guī)范和修辭方式)適合并且擅長表達特定的意旨,亦即《文心雕龍·宗經(jīng)》篇所言“或簡文以達旨,或博文以該情”,“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振葉尋根,修辭學批評以“言”為本,其根在《尚書·畢命》的“辭尚體要”。其三,分類批評。文體因時序而通變,所謂“變文之數(shù)無方”、“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所勝”,故“分類批評”著眼于體裁的變化,著眼于變化中的文體的差異,著眼于后代文體對前代文體的“破”。文體的差異與變化,從根本上說與文體的功用相關(guān),不同的“體”有著不同的“用”,或者反過來說不同的“用”需要不同的“體”,而這個意義上的“體”與“用”的關(guān)系,源于《周易》中六十四卦的“體”與“用”?!耙浴谩癁槿A實”講文體理論的實踐功能,而“以‘言’為主干”則是講文體理論自身,講文體理論的本體與體系。關(guān)于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和特征,留待下一節(jié)詳論,這里主要講文體學的理論體系。上一節(jié)談到中國文體理論是一整套以“體”為根本的文學觀念和言說方式,因而文體學理論譜系的主干部分則是以“言”為中心的“言說”系統(tǒng),它包括言說主體、言說方式和言說類型。文體學的言說主體自然是文論家,但在中國古代同時也是文學家,因而他們同時具有理論家的思辨、謹嚴與文學家的性情、才藻。于是,他們的文體批評,或者說他們從事文體批評時所采用的言說方式,既有嚴謹而系統(tǒng)的囿別區(qū)分和擘肌分理,更有充滿文學性亦即詩性的體悟、體味和(用作動詞的)體貌?!绑w”作為動詞,本來就有“領(lǐng)悟”、“體察”之意,如《莊子·刻意》篇的“能體純素,謂之真人”。就文體批評而言,能“體”文體之“純素”者,豈非文論家之“真人”乎?如司空圖,用《四庫總目提要》的話說,“深解詩理,凡分二十四品,各以韻語十二句體貌之”。司空圖所“體貌”的是詩歌之“體貌”,也就是郭紹虞所說“司空氏所作重在體貌詩之風格意境”(16)。就言說主體而言,司空圖是詩人也是文體學家;就言說方式而言,司空圖既是在創(chuàng)作四言詩又是在書寫文體論著;就言說類型而言,《二十四詩品》既是分別創(chuàng)造出二十四種風格意境即二十四種“體貌”,又是分別對二十四種詩歌風格意境即體貌的體悟、體味和體貌。這三個層面的六種狀態(tài),緊緊地環(huán)繞著一個中心:四言詩。所以,司空圖的文體批評與批評文體的中心問題是語言問題;筆者曾將《二十四詩品》稱為“中國古代文論的詩眼畫境”(17),據(jù)此而論,中國古代文論的文體批評與批評文體的中心問題也是語言問題,亦即以“言”為主干的詩性言說。把握到“言”這個文體學大樹的“主干”,我們離“根”就不遠了。表1的最末一行(暗合“樹根”的位置)“以‘體’為根株”,將文體學理論譜系的源起追溯至三個源頭。一是辭源學的源頭,也就是“體”的最初釋義;二是原始儒學的源頭,也就是《尚書》的“辭尚體要”;三是先秦易學的源頭,即《易》之經(jīng)、傳對“體”“用”及其二者關(guān)系的論述。前兩項人多論之,此不贅;這里著重討論第三項。先秦文獻中用作名詞的“體”,其諸多義項中,有“卦體”之釋,如《詩·衛(wèi)風·氓》“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中的“體”即指“卦體”。卦體是《易》所特有的“文體”,它包括了卦爻象及其所象征所預言之兆象。卦體是有用的,每一卦有每一卦的用途,而六十四卦作為整體又有著四大用途:“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18)即用于指導人們的言辭、行動、制器和卜筮等。先秦時期,一部典籍就是一種文體,如《易》為“卦體”,《詩》為“詩體”,《尚書》為“記言體”,《春秋》為“編年體”等;而一體有一體之“用”,如“卦”之“兆象”,“詩”之“言志”,“書”之“記言”,“春秋”之“編年”等。更進一步說,一種文化就是一種體,比如禮有禮之體,樂有樂之體。《左傳·定公十五年》:“夫禮,生死存亡之體也……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顏師古注云:“體即禮也,禮與體古本可通?!?19)禮有禮的用途,樂有樂的用途,故《荀子·樂論》講“樂合同,禮別異”,《論語·學而》講“禮之用,和為貴”。還有,《黃帝內(nèi)經(jīng)》作為一種養(yǎng)身文化,也有自己的“體”與“用”:《素問·六微旨大論》“有用有變”,張志聰集注:“用者,體之動?!庇帧段暹\行大論》“夫變化之用”,張志聰集注引玉師曰:“用者,動之體?!?20)“用”,既是“體之動”,又是“動之體”;而“體”正是在“用”的過程中方可實現(xiàn)“體要”之目的。于此,漢語辭源學的“醴”、原始儒學的“體要”和先秦易學的“體”與“用”,三者融為一體,共同構(gòu)成文體學理論譜系的根株或起源。以“體”為本:建構(gòu)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前述文體學研究的三條路徑,就學科分野而言,可分為語言學與文學(包括文學史和文學理論);就學術(shù)淵源而言,又可分為外來(西學影響)與本土(中國傳統(tǒng))。語言學的文體學,其學科領(lǐng)域主要在外國語(尤其是英語)學界,其理論淵源主要以西方古典修辭學為源頭,以西方現(xiàn)代語言學為開端,故其理論屬性被界定為修辭學之分支。(21)文學史和文學理論的文體學,其學術(shù)淵源既有本土即中國古代文學及文論的傳統(tǒng),也有西方文學及文論之“內(nèi)容”“形式”二分法的巨大影響,因其將“文體”歸入“形式”,從而導致錢志熙所指出的中國傳統(tǒng)文體觀念的“內(nèi)涵萎縮、簡單化、表面化”,故其理論屬性被限定為文學史研究中的“形式研究”和文學理論研究中的“文體批評”。由此可知,既有三條路徑中的文體學研究均缺乏對其本體論價值的建構(gòu)。原“醴”而明“性”,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方可昭明其本體論價值。只有在“三水分流”的走勢中觀瀾索源,在“花開三枝”的景觀中振葉尋根,才能于濫觴和根株處建構(gòu)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上一節(jié)對文體學理論譜系的追溯,從文體理論在批評實踐和文化審美中的應用,追問到文體理論自身亦即理論本體與結(jié)構(gòu);又從文體理論自身追問到文體理論的起源。依表1末行所示,以“體”為本的文體學理論有著三個來源:古漢語辭源學的“體”、原始儒學的“體要”和先秦易學的“體”與“用”。而這三個來源均有著不同程度的本體論內(nèi)涵:“體”,作為人之身體總屬和風骨,是對生命本體的整體性呈現(xiàn);“體要”,作為原始儒學對語言功能的本質(zhì)性揭示,是對語言本體的經(jīng)典陳述;“體”與“用”,作為先秦易學對卦體及其功能的界定,是周易對自身文體屬性的本質(zhì)性確認。引而申之,“體”與“用”在先秦不僅是易學也是詩學、樂學乃至禮學對各自文體功能的本質(zhì)性確認,故可視為先秦(廣義)“文學”文體的本體自述。而上述三個來源又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人有“體”必然有“言”,亦即《文心雕龍·原道》篇所云“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人之“言”必須“體要”,不體要則不能成辭,不體要則文體解散,所謂“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而言之“體要”即為“體”之“用”,亦即《文心雕龍·序志》篇所述“五禮資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煥,軍國所以昭明”。從人之“體”到人之“言”,從人之“言”到經(jīng)之“體要”,從“體要”之質(zhì)到“文章”之用,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由濫觴之處的“生命本體”、“語言本體”、“經(jīng)學本體”和“文章(學)本體”整合而成。于是,我們可以沿著“本乎‘體’、據(jù)乎‘言’、依乎‘經(jīng)’、昭乎‘文’”的思路,來建構(gòu)并闡釋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列表如下:先說“本乎‘體’”。“體”這個關(guān)鍵詞,在文體學的本體論建構(gòu)中有著多重價值:既是“源”又是“原”而最終成為“元”。源者,起源也,肇始也。作為起源,“體”既是“文體”這個詞的詞根,也是文體學諸多術(shù)語、概念和命題的辭源。上一節(jié)追溯文體學的理論譜系,追溯到最后(實際上是最初)就是這個“體”字,可謂以“體”為止了。原者,本原也,本體也。文體學的本體論之質(zhì),由生命本體、語言本體、經(jīng)學本體和文章本體整合而成,而在這四項之中,由“體”所代表的生命本體是本原之本原。“言”能否“體要”而成為“經(jīng)(典)”,“經(jīng)”能否致用而昭乎“文(章)”,或者說“人之文”能否“雕縟成體”而用之于軍國政治、典章制度、社會文化以及日常生活,最終還是取決于“體”,取決于“體”所蘊涵的主體意識和文體風骨。因為既是“源”又是“原”,所以“體”成為文體學的“元”范疇,成為文體學本體論建構(gòu)的理論基元。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所謂“文體理論”,也就是以“體”為本的一整套文學觀念和言說方式。說得稍微詳細一點,就是以“醴、體要、體與用”為本體,以“體貌、語體、體制”為要素,以“體悟、辨體、變體”為功用的一整套文學觀念和言說方式。從對“文體理論”的這一表述中,我們不難看出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劉勰根據(jù)《周易》的“三才”之說,將“人”視為“天地之心”。天地萬物各以自己的“文”言說或呈現(xiàn)自然之道,而作為“天地之心”的“人”也必然要以自己的“文”來言說或呈現(xiàn)自然之道,這也就是《文心雕龍·原道》篇所感嘆的“夫以無識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豈無文歟?”人之文既是生命本體的彰顯,亦為自然之道的垂示,因而文體學的本體論價值在“體”之生命本體及其對“道”的人文顯示中獲得。人類進入文明時代,人之文就是“言”,所以“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就成為“自然之道”,這個“自然之道”既是文學的本質(zhì),也是文體學的本質(zhì)。據(jù)乎“言”,人才可能使“文”成“體”以表現(xiàn)自然之道;據(jù)乎“言”,人也才可能“辭尚體要”以成就自身的經(jīng)典書寫;據(jù)乎“言”,人才可能辨“體”而明“性”,在對文體的“言辯”中,在文體批評和文體實踐中走向?qū)ξ膶W本體的體悟?!把浴?,作為文體學的語言本體,既是言說主體又是言說方式,既是言說過程又是言說結(jié)果。最終,據(jù)乎“言”,生命之“體”與人文之“體”合二為一了,或者說,文體學的生命本體與語言本體合二為一了。在上古漢語世界“人之文”對“道”的言說和顯示中,儒家經(jīng)典被認為是人文之精華、文體之楷模?!段男牡颀垺返摹墩魇ァ贰ⅰ蹲诮?jīng)》兩篇極力贊頌圣人文體的經(jīng)典價值,所謂“鑒懸日月,辭富山?!?,所謂“性靈熔匠,文章奧府”。先秦儒家經(jīng)典,不僅是后經(jīng)典時代眾多文體的圣祖和正宗(即《宗經(jīng)》篇所說的“統(tǒng)其首”、“發(fā)其源”、“立其本”和“總其端”),更是后世各類文體的圭臬和典范(即《宗經(jīng)》篇所說的“情深”、“風清”、“事信”、“義貞”、“體約”、“文麗”)。按照劉勰的文體學思想,依乎“經(jīng)”,我們就能夠獲得文體分類及命名的歷史根據(jù)和文本范式;依乎“經(jīng)”,我們就能夠建立起文體辨析的批評標準和美學原則;依乎“經(jīng)”,我們還能夠為文體學的各種元素諸如體制、體裁、體式、體貌、體性等制定語言的和文學的規(guī)范。說到底,劉勰之征圣、宗經(jīng),看重的并非儒家圣人的政治理想和倫理道德,而是儒家圣人的文章和文體,“宗經(jīng)”的旗幟下是崇文,是尊體:推崇圣人之文章,尊重經(jīng)典之文體。因此,劉勰文體論的“經(jīng)學本體”思想之中,蘊涵的并非“文以載道”而是“文體自覺”,是以“宗經(jīng)”為外表以“尊體”為內(nèi)質(zhì)的文體意識。在文體學的本體論建構(gòu)之中,無論是作為“源”和“原”的生命本體,還是作為“本”和“據(jù)”的語言本體,抑或作為“則”和“范”的經(jīng)學本體,最終都要彰顯為“文章”。或者這樣說,文體學的本體論生成,在本乎“體”、據(jù)乎“言”、依乎“經(jīng)”之后,最終要昭乎“文”。“心生而言立”的自然之道,其本在“人之文”;“辭尚體要”的儒家經(jīng)典,其本在“五經(jīng)之含文也”。而以孔子為宗師的劉勰最終舍“注經(jīng)”而取“論文”,更是對“文章本體”的體察和領(lǐng)悟?!拔闹疄榈乱泊笠印?,文章的來頭很大,“昭乎‘文’”對于文體學之本體論建構(gòu)的意義也很大。首先,就文體分類而言,從“文章本體”出發(fā),就是從中國文學的文體事實出發(fā),這樣才有可能擺脫西方文學“三分法”或“四分法”的文體分類套路,最終找到一種能夠有效地解釋文章學歷史的分類標準和方法。其次,就“文學”界定而言,“文章本體”與俄國形式主義的“文學性”之間有互釋的可能。無論是“文”還是“筆”,無論是文學文本還是非文學文本,只要具有“文章性”(“文章”之體與“文章”之美),她也就具有了“文學性”,因而也就是“文學”文體。用西方近現(xiàn)代的“文學”標準,削足適履地在中國文學史中尋找“文學的獨立”,顯然是悖離“文章本體”的。再次,就文體理論的歷史及現(xiàn)實之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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