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的美——以《錦瑟》為例淺析李商隱詩中的美.docx

唐詩的美 以錦瑟為例淺析李商隱詩中的美高一9 余瑞麒【關(guān)鍵詞】：唯美主義 錦瑟 意象并置 言盡而意不盡【內(nèi)容摘要】：從“莊生”一句一直到“藍(lán)田”一句，兩句之間對仗工整巧妙?！皽婧！睂Α八{(lán)田”，既是地名，“滄”指暗綠色又可以對上“藍(lán)”，“海”對“田”，海對山。兩句之中，一山一水，一明一暗，一陰一陽，一珠一玉，處處都是工整的對偶，讓人讀起來不僅嘖嘖稱奇。除卻形式美，這幾句中透露的意境美也是令人感嘆的。浩淼的滄海上高懸一輪明亮的月，晶瑩的珍珠仿佛流淌的眼淚；玉之氣淡淡地縈繞在藍(lán)田上空，和著溫暖的陽光，愈加溫潤。遠(yuǎn)望時依稀似有，近觀時茫然卻無，寫景寫境之妙，全在遠(yuǎn)近這數(shù)步之間了，全在這似有似無之間了。這，就是李商隱詩中最標(biāo)志性的美，也是唐詩中最標(biāo)志性的美。 在源遠(yuǎn)流長的我國古典詩歌長河中，唐詩以其美的意境，美的形象，美的情趣，美的音律，美的色彩，使古往今來無數(shù)的讀者為之沉醉、情隨夢遷。而唐詩的美，卻又是最撲朔迷離，難以演說的。李商隱是唐詩之美最有力的代表者之一，他的詩歌善于文采，充分地代表了唐詩的綺麗。在此，我想以李商隱和他的一篇錦瑟為例，淺析詩中的美。一、 李商隱與其詩（一）生平：李商隱，字義山，號玉谿生。開成年間考中進(jìn)士，歷任縣尉、秘書郎、東川節(jié)度使判官等低級職務(wù)。一生都受黨爭影響，飽受排擠，政治上落寞失意。詩與杜牧齊名，人稱“小李杜”。（二）其詩特點李商隱是唐代最為杰出的詩人之一。他的詩句中處處用典，若非飽覽詩書的人，很難看懂。李商隱的詩句，既有杜甫浩瀚千古般喟然嘆史，又有李賀精雕細(xì)琢般深情纏綿，這些便一齊構(gòu)成了李商隱詩的特點：沉郁頓挫、華麗濃艷，有時有些縹緲的幻想，有時有融入些綺麗的辭藻。更令人贊嘆的，是他用典的能力。他可以運用各種典故，隱晦地表達(dá)對當(dāng)時社會環(huán)境、政治制度的一些想法和態(tài)度。李商隱的詩中，寫作手法也很豐富，幾乎涵蓋了中國古代詩歌寫作所涉及到的各種象征、賦比興的手法，使每句詩既有用典帶來的歷史的沉重感，又有讀起來的美感與意境，讓人能感受到最細(xì)微的感情。因為我們?nèi)缃窈茈y再對李商隱詩中每一個典故做最精確的闡釋、分析，所以很多李商隱的詩便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很難確定詩人最初的寫作目的為何。我們更多的，則是欣賞李商隱詩中一種唯美的意境。所以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經(jīng)有學(xué)者將李商隱的事抬升到了一種更高的境界，而不只是局限于詩歌本身，不僅僅局限于對于典故的認(rèn)識和翻譯。他們用“唯美主義”這個來自西方的現(xiàn)代標(biāo)簽貼在李商隱的身上。（三） 其詩評價褒貶不一，幾經(jīng)沉浮1. 李商隱的詩并非千百年來一直“膾炙人口”。以近代為例，在提出李商隱的詩歌是一種“唯美主義”時，恰逢那時提倡現(xiàn)實主義和階級斗爭，所以唯美主義這一路的詩人不是接受批判，就是遭到冷落。在歷史上，受“詩必盛唐”的影響，李商隱作為晚唐詩人，再加上他的詩本身晦澀難懂，一直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重視。直到清朝，李商隱的詩才被上層主流社會所重視，不過到新中國后又遭遇了三十年的冷遇。可以說，李商隱的詩歌在歷史的長河中是幾經(jīng)沉浮，難尋歸處的。2. 為什么李商隱的詩歌大部分時間飽受冷落？（1）不合儒家正統(tǒng)，他的作品有很多過于凄凄婉婉，沉溺于男女之情。（2）根據(jù)以人品論詩的傳統(tǒng)，人們都覺得李商隱人品不好，屬于“文人無行”的那種。（3）李商隱的一些詩寫得太“前衛(wèi)”，相當(dāng)長的時間內(nèi)很難被主流社會接受綜合以上幾點，我想以錦瑟為例略作淺析，因為錦瑟恰恰突出了李商隱作詩各方面的特點。二、錦瑟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暗俏揖褪怯X得美，讀起來感覺很愉快。要知道美是多方面的，是含有神秘性的?！?梁啟超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一篇錦瑟解人難” 王士禎戲仿元遺山論詩絕句（一） 從詩題看詩的類別與主旨李商隱寫詩，常有一些有題目的無題詩，就是把首句的前兩個字當(dāng)作題目，并沒有特殊的意思。正所謂“無題”勝“有題”，李商隱不想直接地把詩歌的主旨表現(xiàn)出來，而是迫于社會、政治的情況，隱晦地寄托一些難言的隱痛、莫名的情思、苦澀的情懷或執(zhí)著的追求，凄婉迷離、靜謐深邃；有時還會諷刺當(dāng)時社會或含沙射影地講述男女之情，讓讀者能夠有所猜想。這類無題詩的題目，例如李商隱的為有中，首句是“為有云屏無限嬌”，選出“為有”二字作詩題看起來沒有什么單獨的意思，和詩的內(nèi)容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這種說法是解釋得通的。錦瑟這首詩的首句是“錦瑟無端五十弦”，所以選出“錦瑟”二字當(dāng)作題目是很符合李商隱的一貫做法的。但是，“錦瑟”確確實實指一個物體，那么取這個題目，有沒有可能是一首詠物詩？1. 詠物詩蘇軾就贊同錦瑟是一首詠物詩，并以此解：錦瑟這種樂器有五十根弦，也有五十個弦柱，古今樂志上說錦瑟這種樂器奏出的音樂有“適、怨、清、和”四調(diào)。而“莊生曉夢迷蝴蝶”是為“適”，“望帝春心托杜鵑”則為“怨”，“滄海月明珠有淚”為“清”，“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為“和”。（靖康緗素雜記）可是，若按照這樣的理解，看似能很恰當(dāng)?shù)厥崂砣?。但尾?lián)兩句卻和整首詩格格不入了。2. 懷人詩又有一種說法，認(rèn)為“錦瑟”是一個人名，可能與李商隱有很多感情、恩怨的糾葛（劉攽中山詩話）。如果按照這樣理解，“錦瑟”確實有點像侍女或是歌妓的名字。但鑒于支持這一觀點的證據(jù)太少太薄弱了，很難成立。3. 自傷年華金代人元好問提出，說錦瑟是詩人自傷年華之作。甚至還寫了一組論詩絕句，涵蓋了對李商隱的評價。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色怨華年。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元好問一面感嘆李商隱的詩風(fēng)晦澀難懂，一面說錦瑟意在于自傷年華。這一說法是我們最為熟悉的。（二）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錦瑟錦瑟，其實就是瑟，加一個“錦”字是為了華麗，給人以高貴華美的感覺。譬如一個“玉笛”，并非指笛子一定是玉做成的，而是代指君子情懷。這只是詩人為塑造意境而主觀加上的修飾，不可當(dāng)真。這些就是詩歌中的意象符號，是一種傳統(tǒng)的詩歌語言。2. 無端“無端”一詞在唐代用得是比較特殊的，在唐代最普遍的意思和現(xiàn)在一樣，表示“沒來由”、“無緣無故”。這一點頗有李商隱以老來者自居，感嘆年輕人的喜怒哀樂往往比較簡單，高興是什么、傷心是什么，都有一一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說得清、道得明。可人一上年紀(jì)，情隨事遷，經(jīng)歷的坎坷多了，情緒和事情便沒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了，正所謂“中年心事濃如酒”。于是高興與傷悲，都是“無端”的，就像琴瑟為什么一定要五十弦？沒有什么必要緣由的。3. 柱“柱”是琴瑟上系弦、調(diào)弦的小木棍，和提琴、吉他上的小旋鈕是一樣的。如果把“柱”粘住，弦就不能調(diào)了，這件樂器也就不能演奏了。這就是后來“膠柱鼓瑟”的來由。4. 整體兩句聯(lián)系上句，詩人從錦瑟沒來由的五十根弦里聯(lián)想到自己已然行年五十；“一弦一柱”指代一音一節(jié)，是說詩人從錦瑟奏響的復(fù)雜旋律里勾起對青春往事的浮想聯(lián)翩。（三）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莊生曉夢迷蝴蝶這一句用到了一個廣為人知的典故。莊子中講到：莊子一日睡覺，夢到自己化為蝴蝶，翩翩起舞，完全忘了自己是誰了。忽然醒來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莊周。這恍惚的一瞬間，莊子竟分辨不清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一只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詩人在這一句運用這樣的一個典故，是用它來形容一種似夢似真，亦真亦幻的感覺。當(dāng)詩人沉浸在錦瑟的音樂中，想起聯(lián)翩飛逝的年華與歲月，還依稀在眼前流連而過。到底是老成的自己夢到青春韶華，還是青春的自己夢到老來聽琴？這迷離間，恰猶如莊周夢蝶，詩人竟也分辨不清了。夢蝶，在此其實也是一種意象的寄托。詩人通過這似真似幻的迷離間，透露出一種歲月似水，年華遠(yuǎn)逝的悲哀。2. 望帝春心托杜鵑這一句用到的典故是：望帝是傳說中的古蜀國的國君，后來國破身亡，化為啼血的杜鵑鳥，啼聲悲切哀慟。于是在中國古代詩歌中，“杜鵑”便成為了一種固定意象，來表達(dá)“歸去”、“凄厲”、“亡國之痛”、“命途之痛”的意思。比如文天祥的金陵驛二首其一中的“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一句；又如秦觀的“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還有“杏園憔悴杜鵑啼，無奈春歸”，都是運用到了這個典故。但是，無論是“歸去”還是“啼血”，都是一種極其悲慟的感情，和“春心”這個看起來陽光明媚、欣欣向榮的詞很難和諧地放在一起?！按盒摹币辉~，一指春天一般陽光明媚的心境（駱賓王蓬萊鎮(zhèn)：“旅客春心斷，邊城夜望高”），二指男女相思的情懷（李白江夏行：“憶昔嬌小姿，春心亦自持。為言嫁夫婿，得免長相思”、越女詞：“賣眼擲春心，折花調(diào)行客”）。也可以一語雙關(guān)，兼含兩種意思，即望帝托春心于杜鵑，佳人托春心于錦瑟。可是，望帝又何來“春心”？這是這首詩里最難解的部分之一。綜合很多前人的看法，我比較同意這種理解：“春心”在李商隱這里是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既有悲情式的相思，也有關(guān)于身世、抱負(fù)等的感慨與寄托。如李商隱另外一首無題中所寫：“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春心既然托于了杜鵑，那勢必是要飛過千里山河路而歸去的，可歸去哪里呢？是回家和家人團(tuán)聚，還是放棄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安于故土？春心托于杜鵑，也可以讓人們想到發(fā)自肺腑的家國之情一種啼血不止、無盡無窮的執(zhí)念。（四）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在整首詩中起到了一個轉(zhuǎn)折的作用。上一句還是眼前模糊的近景，而下一句就仿佛站在山巔上俯瞰大地，從滄海月明，再到藍(lán)田日暖，都是天地間的“大事物”。這些宏大、壯闊的景觀，瞬間將詩人從上一句那種小小的、局促的悲情中解放出來，以致豁然開朗，境界為之一開。1. 滄海月明珠有淚這一句把兩則有關(guān)珍珠的傳說嫁接到了一起。第一則是說海里的珍珠，有同天上的月亮一般陰晴圓缺。每到月圓之夜，就是珍珠最飽滿、閃亮的時候；另一則是說南海有鮫人，他們的眼淚會凝結(jié)成珍珠。2. 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這一句說，藍(lán)田山生產(chǎn)玉石。玉光潔溫潤，蘊藏在山中，在日光之下，隱隱約約地有如一層光暈冉冉升騰（陸機文賦：“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古人相信所謂“氣”，認(rèn)為寶物都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氣”在隱隱地發(fā)揮著作用。我們現(xiàn)在常用的“珠光寶氣”其實就是這么來的。那么，前句正好講“珠光”，這句正好講“寶氣”。3. 美從“莊生”一句一直到“藍(lán)田”一句，兩句之間對仗工整巧妙?！皽婧！睂Α八{(lán)田”，既是地名，“滄”指暗綠色又可以對上“藍(lán)”，“海”對“田”，海對山。兩句之中，一山一水，一明一暗，一陰一陽，一珠一玉，處處都是工整的對偶，讓人讀起來不僅嘖嘖稱奇。除卻形式美，這幾句中透露的意境美也是令人感嘆的。浩淼的滄海上高懸一輪明亮的月，晶瑩的珍珠仿佛流淌的眼淚；玉之氣淡淡地縈繞在藍(lán)田上空，和著溫暖的陽光，愈加溫潤。遠(yuǎn)望時依稀似有，近觀時茫然卻無，寫景寫境之妙，全在遠(yuǎn)近這數(shù)步之間了，全在這似有似無之間了。（王應(yīng)麟困學(xué)紀(jì)聞引戴叔倫論詩：“詩家美景，如藍(lán)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這，就是李商隱詩中最標(biāo)志性的美，也是唐詩中最標(biāo)志性的美。4. 意象并置其實這兩句中，還用到了更高深的一種手法?！皽婧Ｔ旅鳌迸c“藍(lán)田日暖”看起來毫無緣由、毫無聯(lián)系，為什么詩人就可以將他們放在一起？除卻字面上對仗工整、華麗炫彩以外，并不能說明任何意思。它們并不“直接”說明任何意思。這種手法，我們稱為“意象并置”，即將兩個有沖突、有矛盾的意象并列放在一起，他們的特點互相沖撞，可以表達(dá)出特有的情感。比如，如果單獨給你一幅少女的圖畫，會想到什么？單獨給你一幅落花的圖畫，會想到什么？可如果把這兩個看起來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圖畫，即意象，并置在一起，則一定與剛才分別放開的兩種感受不同，不禁讓人感嘆歲月的殘酷無情和往昔的美好。這其實就是最簡單的“意象并置”。如果繼續(xù)用這個例子很簡單地說一下不同詩歌流派的特點，我覺得我們可以總結(jié)為：“??！多么憂傷呵！花兒落了，我的青春也隨風(fēng)飄逝了！”是浪漫派；“我被卷入了落花的漩渦”是象征派；“青春捆綁在最高枝頭的花瓣上”是抽象派；而面無表情地把一幅少女的圖畫和一幅落花的圖畫放在一起，這就是意象派?！耙庀蟛⒅谩逼鋵嵤俏鞣降膶W(xué)術(shù)術(shù)語，但我們中國的詩人，早在數(shù)千年前，就已經(jīng)能將這種方法運用的很好了。（葉嘉瑩迦陵論詩從稿：“私意以為義山乃藉二種不同的意象來表現(xiàn)人生中種種不同的境界和感受，所以這兩句乃處處為鮮明之對比，因為唯有在對比中才能夸張地顯示出境界之不同的多種變化之可能性；如此則無論其為明月之寒宵，無論其為暖日之晴晝，無論其為寥落蒼涼之廣海，無論其為煙嵐霧靄之青山，無論其為珠有淚的凄哀，無論其為玉生煙的迷惘，凡此種種乃都成為了詩人一生所經(jīng)歷的心靈與情感之各種不同境界的象喻?！保ㄎ澹?“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這一句在結(jié)構(gòu)上是“起承轉(zhuǎn)合”的“合”，要為全篇收尾。這句里的“可”借作“何”，所以“可待”就是“何待”、“怎待”。不過，在這里“可”也可以視作反意，理解為“不可”。只有這樣理解，前一句的“可待”和后一句的“只是”才能呼應(yīng)。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