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圍棋詩

1、唐代的圍棋詩圍棋是中國的國棋，起源很早，傳說也多。到了唐代，這項游藝達到空前普及與廣泛關注，且與日本、新羅多有 交流，形成由唐主導的東亞三強格局。唐人詠棋詩數(shù)量頗多，除極個別者如杜甫寫至IJ的“彈棋”，可能是別一項技藝，一 般皆指圍棋。今人普及的象棋肯定起源于宋代，唐時所無。唐詩寫圍棋，或以之喻為戰(zhàn)爭，或從中體悟治道，或作生活 之點綴，或作人生之消遣，或憾其玩物喪志，或贊其為圣賢遺德，外交場合可為國爭光，無聊之際也借以打發(fā)時光。內(nèi) 容豐富，精彩紛呈，可以分別道來。一、唐朝皇帝與圍棋唐朝皇帝多會圍棋。舊唐書裴寂傳載高祖李淵在隋時留守太原，他與裴寂“每延之宴語，間以博弈，至于通宵 連日，情忘厭倦”

2、，看來興致不淺。玄宗多有觀弈的記載。據(jù)說他與宰相張說觀棋，宦官抱幼年李泌至，玄宗贊其容貌“真 國器也”，命張說即席出題試之，張說命賦方圓動靜，李泌不解，曰：“愿聞其狀。”是要宰相先做一首。張說即云：“方如 棋盤，圓如棋子。動如棋生，靜如棋死?！庇株P照說：“但可以意虛作，不得更實道棋字?！彼坪蹶P心，其實增加了難度。 李泌立即作出：“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每句皆與棋有關，又始終沒出現(xiàn)棋字，對棋理的理解也 上了一個層次。玄宗大喜，給李泌許多賞賜。玄宗子孫做皇帝時，李泌參與朝議，多有建樹。酉陽雜俎載，玄宗曾 與親王對弈，貴妃抱康國子在旁，見玄宗將輸，故意放攪亂棋局，玄宗大悅。若此說

3、屬實，則玄宗棋力未必很強，貴妃 也具讀懂局面形勢的能力。當然，這些都是傳說，不能完全信真?？梢源_認的是，因為皇帝有下棋的雅興，內(nèi)廷特設棋待詔的職位，以便陪皇帝下棋遣興。德宗時，山陰人王叔文 以棋待詔的身份得入內(nèi)廷，深得太子李誦的信任。李誦即位為順宗，起用王叔文及其親信者，欲求變化朝政，史稱“永貞 革新”。順宗本人棋力難以驗證，但因信任棋待詔而用其變政，其為圍棋超級愛好者應無疑問。全唐詩中很少能見到唐帝所作之棋詩，大約棋畢竟是小道，皇帝醉心下棋，總給人不務正業(yè)的感受。近代日 本發(fā)現(xiàn)唐抄卷子本翰林學士集，收太宗君臣唱和詩六十首，多數(shù)是佚詩，其中太宗與其臣僚詠棋詩竟達八首之 多，其中太宗作二首，許敬

4、宗、劉子翼各作二首，另二首署名適缺，據(jù)其官銜，可確認是上官儀所作。這些詩對研究唐 初棋史很重要，在此無法全錄，謹錄太宗詠棋二首：“手談標昔美，坐隱逸前良。參差分兩勢，玄素引雙行。舍生非 假命，帶死不關傷。方知仙嶺側，爛斧幾寒芳?！薄爸伪谥苿伲训夭灰獎?。半死圍中斷，全生節(jié)外分。雁行非假翼， 陣氣本無云。玩此孫吳意，怡神靜俗氛?！碧诘脑姶媪z風，講究對仗、用典，但文格稍弱，二詩約略可見?！笆终劇薄白?隱”當然是前人講棋的熟詞?！皡⒉睢笔钦f不整齊，“玄素”是說有黑有白，意思都不深。唯“舍生非假命，帶死不關傷”二句， 說到圍棋中的具體戰(zhàn)術，即以局部犧牲換取最后勝利，差有新意。最后說因此體會樵人

5、觀仙人弈棋，爛柯而忘歸的故事, 體會圍棋的魅力。第二首以兵法講圍棋，“裂地”是取勝的目標，也是圍棋的關鍵?！鞍胨绹袛?，全生節(jié)外分”兩句，可見 太宗對圍棋死活之間的辯證關系，有很深入的體會。諸臣之詩，如許敬宗云：“入圍規(guī)破眼，略野務開邊?！薄坝^形已決勝, 怯下復徐思?！鄙瞎賰x云：“引寇疏疑絕，窺強怯未前。”劉子翼云：“稱征非御寇，言劫詛侵人?！薄把劬殘?zhí)后，氣等欲乘 先?！币捕忌蠲髌謇?，議論得當。二、王績的圍棋長篇隋唐之際的龍門王氏家族，出了一批用世心切，且自負有經(jīng)緯天地之能力的高人。王通自比孔子，學河汾，據(jù) 說培養(yǎng)了眾多名臣，可惜他自己沒有得到歷練。王度古鏡記寫經(jīng)歷的一系列怪異之事，未必沒有

6、依托，知也不太安 分。王績雖然以酒隱自期，但看他曾入漢王楊諒、竇建德及齊王元吉幕府的經(jīng)歷，其用心可知。下一代當以王福畤為代 表，今人推測中說之寫定必經(jīng)其手，不是全無依據(jù)。再后就是王勃，其天才英麗與堅信命歷皆可為奇觀。這樣的家族當然離不開圍棋。云仙雜記說“王勃圍棋，率下四子成一首詩”，此為偽書，信不得。以往讀全唐 詩卷三七，僅能見王績圍棋長篇四句：“雙關防易斷，只眼畏難全?！薄棒~鱗張九拒，鶴翅擁三邊?！背鲰嵳Z陽秋 卷一七，列為殘句。三十多年前，五卷清抄本王無功文集經(jīng)韓理洲教授整理刊布，卷三有圍棋長詩：“飽食端居 暇，披襟弈思專。雕盤蜃脛飾，帖局象牙緣。裂地四維舉，分麾兩陣前。攢眉思上策，屈指計中

7、權。勁卒衡圍度，奇軍 略地旋。魚鱗張九拒，鶴翅擁三邊。逐征何待應，爭鋒豈厭先。雙關防易斷，只眼畏難全。將驕多受辱，敵恥屢摧堅。 驟睹成為敗，頻看絕更連。許知愁越復，恤弱貴邢遷。誹俗韋弘嗣，邀名葛稚川。分陰雖可重，小道詛宜捐？相公摧屐 日，樵客爛柯年。唐堯猶不棄，孔父尚稱賢。博術存書錄，壺經(jīng)著禮篇。寄言陸士衡，無嗤王仲宣?！币酝嗽娏鱾?不廣，罕為人知，今日讀來，真是圍棋史上空前巨作，不僅講戰(zhàn)法，且努力提升圍棋的地位，駁斥時人對棋道的輕蔑。王績詩的開頭四句，講圍棋開始前的準備。吃飽睡好，得有余暇，略整衣襟，全力投入。當然棋具更要講究，雅 人的游戲必須力求高潔。此后八韻，寫棋局中的種種變化。從“裂

8、地四維舉”看，當時所弈仍是座子棋，即黑白各占四星 位，然后展開廝殺。戰(zhàn)勝的關鍵是先期運籌帷幄，詩中“攢眉思上策，屈指計中權”兩句，寫出對陣雙方用思之深。其中 有許多專門的攻防技巧?！爸鹫骱未龖保且皶r發(fā)現(xiàn)征子的圈套，絕不能倉促回應。“爭鋒豈厭先”，特別說明兩陣對弈 中，保持先手之重要。“雙關防易斷”，說棋局勝負關鍵處，要有雙保險，絕不能讓敵方?jīng)_斷?！爸谎畚冯y全”，一塊棋保持 兩眼才是活棋，僅有一眼，可要特別小心。”將驕多受辱，敵恥屢摧堅”二句，以戰(zhàn)爭喻棋勢，形勢好時易驕而輕敵，難 免落敗受辱，而形勢不利的一方，知恥而后勇，也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驟睹成為敗，頻看絕更連”兩句，更指出棋局形 勢

9、變化無常，勝敗常在頃刻間反覆，而看似已經(jīng)截斷的棋，有時也會出人意外的接應回家。詩的最后十四句，舉例說明前人對博弈有很多爭議和反對，作者給以堅決反駁。“分陰雖可重，小道說宜捐？ ”雖然 說要珍惜光陰，棋當然是小道，但也不必輕棄啊。下面舉一系列例子來加以證明?！跋喙蒎烊铡庇弥x安事，晉秦沈水大 戰(zhàn)關鍵時刻，方與客對弈，得到捷報不動聲色，離開時屐齒為折，內(nèi)心激動可知?！伴钥蜖€柯年”用樵夫觀棋爛柯事?！疤?堯猶不棄”，戰(zhàn)國古書世本有“堯造圍棋，丹朱善之”的傳說。“孔父尚稱賢”，是孔子也不否定。論語陽貨引子日： “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薄安┬g存書錄，壺經(jīng)著禮篇”，最著

10、名的當然是漢 書藝文志中也著錄了博弈諸書。從此詩可知，王績深諳棋道棋理，不愧高手，努力為棋家爭取地位，更屬難能可貴。三、杜甫生活中的圍棋杜甫沒有留下專門寫圍棋的詩歌，從他的存詩看，他會下棋，詩中不斷寫到與棋有關的內(nèi)容。至德間杜甫在朝為官，有因許八奉寄江寧旻上人：“不見旻公三十年，封書寄與淚潺諼。舊來好事今能否，老 去新詩誰與傳？棋局動隨尋澗竹，袈裟憶上泛湖船。聞君話我為官在，頭白昏昏只醉眠。”因為同時還有送許八拾遺歸 江寧覲省甫昔時嘗客游此縣于許生處乞瓦官寺維摩圖樣志諸篇末一詩，可以還原杜甫早年漫游江南的經(jīng)歷，且因許八 南歸，想到往事，托他探望交好的老僧旻公。杜甫二十多歲游江南，此年還不足五十

11、歲，說不見三十年是夸大了，但感 情深厚，多年不見則可想見。中間四句錯雜寫往事與今況。清朱瀚注：“旻居幽澗，公攜棋局以相隨;公在湖船，旻著袈 裟而同泛。即所謂舊來好事也?！彪m然有些強解，但大體還近似。杜甫說當年的忘情生活，旻公還如舊否，即包含弈棋與 泛湖。而“老去新詩”，是杜甫自述，如果旻公也善詩，則兼指二人?？芍鸥δ昵鄷r即善圍棋。杜甫在入蜀前作寄岳州賈司馬六丈巴州嚴八使君兩閣老五十韻云：“且將棋度日，應用酒為年?！敝榔迮c酒都 是他日常須臾不能離開的。賈六是賈至，嚴八是嚴武，是杜甫很信任的兩位朋友。杜甫另一位尊重的前輩房培，也曾是 棋友。別房太尉墓云“對棋陪謝傅”，是以謝安比房瑁，自己曾陪他

12、對弈，追憶往事中特別提及。杜甫經(jīng)歷大亂，奔波入蜀，剛安定下來即有江村寫閑適的感覺：“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 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多病所須唯藥物，微軀此外更何求?！遍L夏浣花溪頭， 景色宜人，燕鷗自如，朋友也給以許多幫助，還有欠缺，就自己動手吧。這里寫他夫人楊氏為他在紙上畫棋局，當然很 簡陋，稍勝于無吧。很可能楊氏也略通棋理，至少理解棋事，這是夫妻之間的樂事。在夔州，他有贈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韻說到：“置酒高林下，觀棋積水濱。”這是看別人下棋。他知曉棋理，分 析棋勢，當然興趣盎然。又有七月一日題終明府水樓二首其二云：“宓子彈琴邑宰日，終軍棄英妙時

13、。承家節(jié)操尚不 泯，為政風流今在茲?？蓱z賓客盡傾蓋，何處老翁來賦詩。楚江巫峽半云雨，清簟疏簾看弈棋?！苯K明府是縣令，杜甫用 宓子賤的典故稱贊他治理有方，既能得家世清操，更具備文采風流，賦詩的老翁是詩人自述。最后兩句寫景如畫，云雨 初開的峽中，竹簾輕遮，清簟溫涼，弈者全神貫注，詩人記下此一美好的瞬間。這里，杜甫仍是觀眾，但他懂棋，因此 能在詩中寫出為官風流的場景。同時所作夔府書懷四十韻云：“釣漱疏墳籍，耕巖進弈棋?！睌⑹鲈趰{中有病而身體不好，讀書有些荒疏，但農(nóng) 事之余，偶爾也下下棋。他在夔州求生存，曾在東屯、澧西負責一些農(nóng)事。杜甫存歿口號云“席謙不見近彈棋”，自注：“道士席謙善彈棋?！睉撌莿e一

14、項技藝。四、元稹記錄的一次棋流盛會元氏長慶集卷一一有酬段丞與諸棋流會宿弊居見贈二十四韻（自注：次用本韻）（據(jù)文苑英華卷二 一七改定）：“鳴局寧虛日，閑窗任廢時。琴書甘盡棄，園井詛能窺。運石疑填海，爭籌憶坐帷。赤心方苦斗，紅燭已先 施。蛇勢縈山合，鴻聯(lián)度嶺遲。堂堂排直陣，袞袞逼羸師。懸劫偏深猛，回征特險峨。旁攻百道進，死戰(zhàn)萬般為。異日 玄黃隊，今宵黑白棋。斫營看迥點，對壘重相持。善敗雖稱怯，驕盈最易欺。狼牙當必碎，虎口禍難移。乘勝同三捷， 扶顛望一搐。希因送目便，敢恃指縱奇。退引防邊策，雄吟斬將詩。眠床都浪置，通夕共忘疲。曉雉風傳角，寒叢雪壓 枝。繁星收玉版，殘月耀冰池。僧請聞鐘粥，賓催下藥卮。

15、獸炎余炭在，蠟淚短光衰。俯仰嗟陳跡，殷勤卜后期。公私 牽去住，車馬各支離。分作終身癖，兼從是事窠。此中無限興，唯怕俗人知?！币话阏J為此詩作于元和間元稹任職江陵時。 段丞是江陵幕府的同僚，名不詳，先作詩贈元稹，元稹次韻奉和。“會宿弊居”應該是一群人都在元稹府上會聚，這時元 稹貶為江陵士曹參軍，妻亡未娶，適無女主人，容得下一般棋友通宵狂歡。詩很長，不能逐一解說。首句是說白天已開 戰(zhàn)，大家的興趣都在棋局，閑窗吟詩，琴書風流，窺園遣興，全部放棄，全不關心。“運石”是說搬來棋子，看來是多局 開戰(zhàn)，“爭籌”則知還曾抽簽決定對手。“紅燭”句見主人知道必有夜戰(zhàn)，事先有所準各。其下二十二句，寫盡棋局中你死我 活

16、、跌宕起伏的戰(zhàn)局變化，用了古代戰(zhàn)爭中的各種復雜形勢，見攻守戰(zhàn)伐之種種手段。最后十八句，寫終局時的各種感 受。主人待客殷勤，準備了床鋪，可惜誰都沒有倦意，激戰(zhàn)通宵，毫無疲態(tài)。晨雞啼寒，雪壓花枝，繁星漸隱，月照冰 池，這些都寫冬日清晨的景象，可是室內(nèi)仍然酣戰(zhàn)方熾。好在主客都很周到，寺僧似乎送來了晨粥，客人也關照主人不 要誤了服藥。歡會仍得分散，白天各自還有許多公私雜務，只能各奔東西。臨別還不忘約定下次再聚的時間。元稹更感 慨，下棋應該成為終身癖好，即便耽擱正事，也在所不計。棋中的無限樂趣，俗人是無法體會的。雖然唐代肯定沒有全國性的比賽，但如元稹詩中所述，所謂“棋流”大約已經(jīng)接近專業(yè)棋手了，他們經(jīng)常

17、聚會，相約 競技，互相商討，共同提高，是可以想見的。五、唐代國手的際遇與杜牧的遺憾唐代可稱圍棋國手者，有王積薪、顧師言、王逢三人。王積薪是玄宗時的棋待詔，宋人記載他著有棋訣三卷、金谷園九局圖一卷、鳳池圖一卷，可惜都失 傳了。薛用弱集異記載他一有趣故事。他隨玄宗避亂入蜀，因地位低只能自往荒山投宿，那家僅有婦姑二人。夜深 不能入睡，忽聞鄰室暗夜中婦姑二人口談對弈，各報幾路幾點落子。每置一子，皆思考良久。至四更，姑曰：“子已敗矣, 吾止勝九坪耳。”王積薪逐一記下，將囊中棋局展開，逐一演示，知玄機神妙不可測。后叩師求教，姑略加指示，說“止 此已無敵于人間矣”。據(jù)說后世所稱鄧艾開蜀勢，即由此而來。王積薪

18、當時棋藝獨步天下，不知此故事是否他本人刻 意編造，以自神其技。后世將圍棋十訣托在他名下，正可見他棋史地位之崇高。此十訣僅四十字，是弈棋最重要的 原則，錄如下：不得貪勝。入界宜緩。攻彼顧我。棄子爭先。舍小就大。逢危須棄。慎勿輕速。動須相應。勢孤取和。 他書也載此為象棋十訣，誰知道呢，棋理總是相通的。唐時日本圍棋水平提升很快，到宣宗大中間，有王子來使，自以為日本第一，提出與唐國手手談。時唐棋待詔顧 師言為唐第一，奉命對弈，到中盤，勝負未決，下出鎮(zhèn)神頭，即一招解兩征的決殺，方得獲勝。王子驚問顧在唐為第幾, 唐鴻臚卿知顧為第一，但以第三對，使王子掩局而長嘆。從顧師言的故事，可以知道當時日本圍棋水平已經(jīng)

19、很高。唐末張喬有送棋待詔樸球歸新羅：“海東誰敵手？歸 去道應孤。闕下傳新勢，船中覆舊圖。窮荒回日月，積水載寰區(qū)。故國多年別，桑田復在無？ ”樸球的棋待詔，應該是在 唐廷中任職。從“故國多年別”句說，他離家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也可能遲暮之年方動落葉歸根之念。張喬對他的棋藝評價 很高，認為歸國后無從找到對手?！靶聞荨敝柑茣r流行的新定式，又想象樸在歸國的船上仍在揣摩棋局?！案F荒回日月，積 水載寰區(qū)”二句，最為精彩，仔細琢磨，恰包含天下一家的寓意。圍棋無國界，棋藝無止境，張喬送上祝福，更有些為樸 擔心：“桑田復在無？ ”你離別時的村園，你的親人，都還好嗎？王逢大約與顧師言同時，詩人杜牧曾有二詩相贈。送國棋

20、王逢云：“玉子紋楸一路饒，最宜檐雨竹蕭蕭。羸形 暗去春泉漲，猛勢橫來野火燒。守道還如周柱史，麋兵不羨霍嫖姚。浮生七十更萬日，與子期于局上銷?！敝厮徒^句： “絕藝如君天下少，閑人似我世間無。別后竹窗風雪夜，一燈明暗覆吳圖?！保ㄤ浽姄?jù)樊川文集卷二，參文苑 英華卷二八、夾注名賢十抄詩卷上酌改）詩題挑明王逢的身份是“國棋”，即代表國家最高水平的國手。宋人馬永 卿在懶真子卷五曾評此詩云：“或云：此真贈國手詩也。棋貪必敗，怯又無功。羸形暗去，則不貪也;猛勢橫來，則 不怯也。周伏柱以喻不貪，霍嫖姚以喻不怯。故日：高棋詩也。”評述很到位，仍可略作申說。杜牧所贈詩為二首，七律、 七絕各一。估計杜牧與王逢曾多次對

21、弈，王逢讓杜牧一路，杜牧回想以往的愉快經(jīng)歷，玉磨棋子，楸木紋樣，窗外雨打 竹葉，風物如畫。中間二聯(lián)，所寫是同一意思，即道家倡導守雌示弱，積蓄內(nèi)力而無往不勝，用兵之道，則奮勇疾進， 如野火之漫卷大地。周柱史即寫道德經(jīng)的老子，他堅持守道抱樸，無為而無不為，因此可以無敵天下?；翩我κ俏?漢名將霍去病，平定匈奴立下大功。此詩可能作于杜牧四十二三歲時，他希望在自己七十致仕后，能與王逢繼續(xù)對弈， 打發(fā)余生?？上Ф拍羶H活到五十歲，未能踐約。七絕一首，更見杜牧對王逢棋藝向往之忱，也寫出知己難遇、遺憾分別 的不舍。后二句可以理解是想象王逢別后的孤獨，但我更愿意理解是杜牧在棋友遠去后的寂寞。對末句應略作說明。什

22、么是“吳圖”，前人難有確解，文津閣本樊川文集干脆將其改作“燈明暗覆伐吳圖:敦煌寫本棋經(jīng)發(fā)現(xiàn)后，其中兩 次提到“吳圖廿四盤”，可以證明是與三國孫吳有關的經(jīng)典棋局，忘憂清樂集所載孫策召呂范弈棋局面，大 約即吳圖之孑遺。六、五代亂世棋詩不替五代十國雖稱亂世，但棋風不衰，棋詩常有，頗有可觀者。高輦唐末登進士第，后唐明宗天成間為明宗長子秦王李從榮的親信幕僚。二人皆嗜詩，亦能棋，與諸名士更唱迭 和，相遇甚歡。明宗病篤，從榮覺得自己地位不穩(wěn)，乃舉兵欲占據(jù)主動，輦參預密謀。從榮敗，高輦也伏誅。高輦有觀 棋詩：“野客圍棋坐，楮頤向暮秋。不言如守默，設計似平仇。決勝雖關勇，防危亦合憂?？此K一局，白卻少年頭。”

23、很投入地看別人下棋，雖然各有城府，守默不言，最后勝負是看誰的算計更深更精密。“決勝雖關勇，防危亦合憂”，寫 出弈者爭勝的勇氣與勝敗得失常在錨銖之間的危憂驚險。高輦觀棋很投入，體會弈者為爭勝經(jīng)常耗盡心力。他在實踐中 卻是個失敗者。下棋可以重來，政治上的爭勝，敗下來可要搭上頭顱。五代史補卷二說他臨刑之際神色自若，有“朱 衣才脫，白刃難逃”之言，算是失敗的英雄。荊南僧可隆，獻詩于荊南主高從誨，有觀棋詩，其中二句云：“萬般思后得，一失廢前功?！睆恼d從詩里讀出別 有寄意，因問：“吾師此詩，必因事而得。”可隆回答日：“某本姓慕容，與桑維翰同學。少負志氣，多忽維翰。維翰登第， 以至入相，某猶在場屋，頻年敗帆

24、，皆維翰所挫也。因削發(fā)為僧，其句實感前事而露意焉?！鄙＞S翰是后晉時的權相，可 隆早年與他同學，意氣用事而得罪維翰。屢次失敗后，方感悟一步錯而步步錯，詩中留下人生感慨。此事見天下大定 錄，原書已亡，本意是頌贊高從誨之有識鑒，間接留下這段棋事。馬楚時詩人裴說有棋詩：“十九條平路，言平又嶺蛾。人心無算處，國手有輸時。勢迥流星遠，聲干下雹遲。臨軒才一局，寒日又西垂?！币云逵魅松?。棋盤上是縱橫十九路，看似平和，其實充滿驚險刺激，因此而感慨人心復雜， 難以預料，即便國手，也難免輸棋。頸聯(lián)二句寫棋局變化。最后說一局方罷，夕陽已經(jīng)西下。詩之立意前后不連貫，算 不上好詩。前后蜀是十國中文化氛圍比較濃厚的地域?；ㄈ锓蛉藢m詞中，可以讀到一首小品：“日高房里學圍棋，等候官 家未出時。為賭金錢爭路數(shù)，專憂女伴怪來遲?！币酝嗾J為花蕊夫人為后蜀后主妃費氏，浦江清先生考定為前蜀太祖妃 徐氏，其人即后主王衍之生母。以后宮之主的身份寫后宮生活，當然別有情趣。前詩中學棋的女子，估計只是一般宮女, 官家即指君主，日高而官家不出，宮人等待中靠學棋打發(fā)時光，其間還有些小賭注，小嗔怨，作者看在眼里，不動聲色, 體會其間的情趣，當然別有風味。后蜀花間詞人歐陽炯留下一首寫棋的好詩：“棋理還將道理通，為饒先手卻由衷。古人重到今人愛，萬局都無一局 同。靜算山川千里近，閑銷日月兩輪空。誠知此道剛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