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清代黑龍江少數(shù)民族的薩滿教信仰

淺談清代黑龍江少數(shù)民族的薩滿教信仰[摘要]薩滿教是黑龍江地區(qū)世居少數(shù)民族所普遍信仰的、最古老的原始宗教。在長期的開展過程中,它形成了自然崇拜、動物崇拜、祖先和人物崇拜等多神崇拜體系,上中下三界的宇宙觀,并有可以溝通人與鬼神、來往于天界、人間和陰問三界神職人員薩滿,以及與之相應的祭祀活動儀式。在清代,黑龍江地區(qū)的滿族、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赫哲、費雅喀、庫頁等少數(shù)民族仍然普遍信奉薩滿教,各少數(shù)民族的薩滿教信仰及跳神祭祀儀式大致相似,但各民族也有其各自的特點。清代黑龍江少數(shù)民族的薩滿教信仰作為一種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在關東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關鍵詞]清代,黑龍江,民族,薩滿教宗教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一種虛幻的反映?？疾煲粋€地區(qū)或民族的宗教信仰,對研究這個地區(qū)或民族的社會開展及其歷史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清代黑龍江地區(qū)主要指黑龍江將軍管轄的地區(qū)和吉林將軍管轄的黑龍江下游地區(qū)。這里自古就是一個少數(shù)民族的聚居之地,也是東北文化形成和開展的重要地區(qū)之一,其傳統(tǒng)的薩滿教文化在東北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建立以前,黑龍江地區(qū)各民族的宗教信仰比較單一,普遍信奉較為原始的薩滿教。到了清代,清朝政府對黑龍江地區(qū)各民族的宗教信仰,采取了不加干預、順其自然的政策。這樣,黑龍江地區(qū)的滿族、達斡爾族、鄂溫克、鄂倫春、赫哲、費雅喀、庫頁等少數(shù)民族仍然普遍信奉本民族的傳統(tǒng)宗教——薩滿教。一、黑龍江地區(qū)的薩滿教薩滿教是具有悠久歷史的原始宗教,它起源于石器時代,形成于漫長的原始氏族制階段。薩滿教也是黑龍江地區(qū)最古老的原始宗教。從新石器時代(距今約五六千年)起,生活在這里的各族先民就開始信奉這種宗教。薩滿教沒有創(chuàng)始人和宗教組織,其內容主要是自然崇拜、動物崇拜、祖先和人物崇拜,以及與之相應的祭祀活動儀式。對自然的崇拜是人類最早的宗教意識活動,也是對自然界最初認識的反映。恩格斯指出:“一切宗教都不過是支配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的夢想的反映……在歷史初期,首先是自然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獲得這樣的反映。〞費爾巴哈也說過:“自然不但是宗教的最初的原始的對象,而且也是始終如一的基矗〞薩滿教作為原始宗教,其認識論的根底就是萬物有靈論,即認為世界上萬物都有主觀意志,也有永久的靈魂。它們既可以造福于人類,也可以為禍于人類,因此對各種神靈都要加以崇拜。自然崇拜,即把自然物神化而加以崇拜,如日、月、星辰(北斗星等)、冰雹、雷電、雨、雪、風、水、火、石、山、河、海等自然物或自然現(xiàn)象,都被賦以神靈,加以崇拜。在上述這些自然神中,各民族的崇拜對象也不盡一樣,如滿族以火神為首神,在山林中狩獵的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等族那么特別崇拜山神(白那查)、北斗星等。動植物崇拜,也稱圖騰崇拜,即認為某一些動物或植物與本氏族有著血緣關系,因此加以崇拜。這些神靈主要有虎、豹、狼、熊、狐貍、水撻蟒、蛇、鷹、雕、烏鴉、喜鵲、柳樹、榆樹、柞樹及樺樹等。如滿族崇拜鷹、烏鴉、柳樹,鄂溫克、鄂倫春獵人崇拜熊,鄂溫克人還崇拜過鷹和天鵝,赫哲人崇拜虎和神樹等。祖先崇拜是指相信人死后靈魂不滅,從而對祖先、或為氏族部落的創(chuàng)立開展立下豐功偉績的英雄人物加以崇拜。滿族的祖先崇拜蘊涵著英雄崇拜的觀念,其崇奉的多是女神,如阿布卡赫赫(天母)、音姜薩滿(尼山薩滿)、溫泉女神、畜牧女神、縫織女神、歌舞女神等等。薩滿教認為宇宙分為上、中、下三界。上界(天界)為天神所居,中界(人界)為人類和各種神靈居住,下界(陰間)為鬼魂的住所。人死后的亡靈要到陰間去,那里的生活與人間根本相似,假設人死后亡靈去不了陰間,那它就要在人間游蕩作祟。在人間的深山老林及海河澤川之中,還生活著各種自然神,如虎神、山神、火神、河神、魚神等。它們既可以造福于人,也可能作禍于人,這取決于人們對它們的崇拜程度。而可以溝通人與鬼神,來往于天界、人間和陰間三界,具有各種超自然力的才能的人,便是薩滿教的神職人員——薩滿。薩滿一詞是通古斯語,意為沖動不安或瘋狂的人,后來演化為巫師。據(jù)?三朝北盟會編?記載:“珊蠻者,女真語巫嫗也。以其變通如神,粘罕以下皆莫能及。〞這里的“珊蠻〞就是薩滿。薩滿在史籍中又有“薩瑪〞“沙曼〞“撒牟〞“撒卯〞“撒莫〞“叉瑪〞“叉馬〞等不同寫法,而最先寫作“薩滿〞的是?大清會典事例?。清代,黑龍江地區(qū)信奉薩滿教的各民族一般都有各族的薩滿。滿族、鄂溫克、鄂倫春、赫哲族等都稱他們的巫師為“薩滿〞,而達斡爾族那么稱其巫師為“雅得干〞。每個氏族也都有自己的薩滿,薩滿不僅通過跳神祭祀等方式來充當本氏族的保護者和精神領袖,而且早期在一些部落中直接擔任部落領袖。由于薩滿教產(chǎn)生于母系氏族公社階段,因此在清初黑龍江地區(qū)各族薩滿中女性薩滿居多,隨著社會的開展,男性薩滿才逐漸增多。薩滿教最重要的宗教活動就是跳神。跳神時,薩滿要穿上神衣、神裙、神鞋、神襪等法衣,戴上安有顯示威力的鹿角的神帽,法衣上綴有防魔避妖的銅鏡、鐵腰鈴,手中拿著能滅鬼請神的神鼓、神刀、神杖等法器,擊鼓歌舞跳神,或祭祖,或為人除魔治玻當時黑龍江地區(qū)各族的薩滿跳神祭祀儀式大致相似,但各民族也有其各自的特點。二、清代黑龍江地區(qū)滿族的薩滿教信仰滿族是清朝的統(tǒng)治民族,薩滿教是其一直信奉的傳統(tǒng)原始宗教。早在清人關之前,努爾哈赤及皇太極就開始對薩滿教進展標準,對女真各部的原有薩滿教實行皈一政策,使?jié)M族薩滿教由過去以野祭為主轉為以家祭為主。清人關后,為了加強滿族的民族精神,增強民族凝聚力,清朝統(tǒng)治者繼續(xù)對薩滿教進展標準。乾隆年間清朝統(tǒng)治者頒行了?滿洲祭神祭天典禮?,最終將已經(jīng)“微有不同而大端不甚相遠〞的滿族薩滿教,標準成為“假設我愛新覺羅姓之祭神〞的民族宗教。?滿族祭神祭天典禮?是滿族薩滿教祭祀的宗教法規(guī),它將滿族的薩滿教由上至下推入了一個全民族統(tǒng)一的新的信仰階段,其最突出的外在表現(xiàn)是祭祀儀禮的標準化,這就是民間盛行的家祭。典禮以清宮廷愛新覺羅家系的堂子祭為摹本,對滿洲薩滿教所祀神祗、祭祀種類、各祭儀注、神辭、神器都作了明確規(guī)定。如清宮堂子祭分朝祭、夕祭和背燈祭,而滿族各姓祭祀亦分上午祭(頭晌)、下午祭(后晌)及夜祭神(背燈祭),根本上大同小異。滿族的祖先來自黑龍江,而滿族又是形成后最早遷入黑龍江地區(qū)的民族,也是清代黑龍江地區(qū)各少數(shù)民族中社會經(jīng)濟開展較先進的民族。滿族的薩滿教祭祀有自己的特色,主要以族祭或家祭為主,同時也有用于驅魔除?？滴跄觊g隨父吳兆騫流放寧古塔的吳板臣,曾塔等地滿族,“凡大小人家,庭前立木一根,以此為神。逢喜慶、疾病,那么還愿。擇大豬,不與人爭價。宰割列于其下。請善誦者,名‘叉馬’,向之念誦。家主跪拜畢,用零星腸肉懸于木桿頭。將豬肉、頭、足、肝、腸拾掇極凈,大腸以血灌滿,一鍋煮熟。請親友列炕上,炕上不用桌,鋪設油單,一人一盤,自用小刀片食。不留余,不送人。如因病還愿,病不能愈,即將此木擲于郊外,以其不靈也。后逢喜慶、疾病,那么另樹一木。〞“有跳神禮,每于春秋二時行之。半月前釀米酒如吾鄉(xiāng)之酒釀,味極甜。磨粉制糕,糕有幾種,皆略用油煎,必極其干凈。豬、羊、雞、鵝畢具。以當家婦為主,衣服外系裙,裙腰上周圍系長鐵鈴百數(shù)。手執(zhí)紙鼓敲之,其聲鏜鏜然?？谡b滿語,腰搖鈴響,以鼓接應。旁更有大皮鼓數(shù)面,隨之敲和。必西向。西炕上設炕桌,羅列食物。上以線橫牽,線上掛五色綢條,似乎祖先依其上也。自早至暮,日跳三次。凡滿、漢相識及婦女,必盡相邀,三日而止,以祭條相饋遺〞。由上述記載可見,當時寧古塔的滿族普遍信奉薩滿教,家家院中都立有神桿,每當喜慶或有疾病時,便請薩滿在院中殺豬跳神,請神還愿治玻此外,滿族還定期舉行族祭和家祭。這種祭祀一般由本族的家婦充當薩滿,在家里進展跳神活動,祭祀祖先之神。康熙年間流放于齊齊哈爾的方式濟,對當?shù)氐乃_滿教跳神驅病情況也進展了記載:“降神之巫日薩麻。帽如兜鍪,緣檐垂五色繒,條長蔽面,繒外懸二小鏡,如兩目狀。著絳布裙。鼓聲闃然,應節(jié)而舞。其法之最異者,能舞鳥于室,飛鏡驅祟。又能以鏡治病,遍體摩之,遇病那么陷肉不可拔,一振蕩之,骨節(jié)皆鳴,而病去矣。〞寧古塔與齊齊哈爾兩地的滿族薩滿教祭祀風俗,根本上反映了清代康熙時期黑龍江地區(qū)滿族對薩滿教的信奉情況。而?呼蘭府志?所記載的滿族家祭風俗,根本上反映了乾隆時期?滿洲祭神祭天典禮?公布后黑龍江地區(qū)滿族的薩滿教信仰情況?！皾M洲家祭預取吉日,是日黎明恭迎祖宗匣于前。祭祀者之家祭器有哈嗎刀(刀形似銅或鐵為之,四周有孔系以連環(huán)搖搖有聲一原注),轟物(以木桿為之,長二尺有半,竿首綴銅鈴數(shù)枚)、抬鼓、單環(huán)鼓、札板、腰鈴、裙子、盅、匙、箸、碗、碟、幾架、槽盆(楊木為之,長約五尺,上寬二尺,底半之,為祭時宰豬去皮毛及承肉之用)諸類。是日同族成范助祭,祀于正室西房炕上。……家薩滿二人捧香碟,燒年期香訖。薩滿系腰鈴,持哈嗎刀。族人系單環(huán)鼓,童男二人系札板相與樂神。薩滿歌樂詞三章。每章畢,主祭、’助祭成行叩首禮,禮畢乃宰豕去皮,折為十一件,’熟而存之,盛小槽盆。薩滿手搖轟物,歌樂詞三章。主祭、助祭者行禮如前。薩滿復歌樂詞一章,乃息燈燭。族人擊大鼓,童男敲札板,薩滿手搖神鈴,歌樂詞六章……祭期以兩期為率,富者或延至六七日。薩滿或男或女,名數(shù)多寡,隨家豐儉。〞滿族作為清朝的統(tǒng)治民族,其所信奉的薩滿教必然會對黑龍江地區(qū)信奉薩滿教的其他民族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清代,與滿族共同駐防黑龍江各地的漢軍旗人也信奉薩滿教,其祭祀方式與滿族相似。三、清代黑龍江地區(qū)其他少數(shù)民族的薩滿教信仰清代黑龍江地區(qū)除了滿族外,還生活著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赫哲、費雅喀、庫頁等少數(shù)民族,他們也普遍信奉原始的薩滿教。在清代,居住在黑龍江西部齊齊哈爾、布特哈、璦琿等地的達斡爾、鄂溫克及鄂倫春等族也信奉薩滿教。他們都有各自的族薩滿,其跳神方式也根本上相似?？滴跞?1693年),伊茲勃蘭特·伊臺斯率俄國使團出使中國北京途經(jīng)齊齊哈爾時,他寫到:這里的居民“都是多神教徒,信奉鬼神,用他們自己的話說,他們全都是薩滿,也就是說,他們供奉并能召請撒旦(即惡魔)。午夜時分鄰人們常常聚集在一起,有男也有女;其中一人往地上一躺,挺直身子,站在周圍的人立即同聲發(fā)出可怕的號叫,另一些人那么敲鼓。一時問號叫聲此起彼伏,持續(xù)兩個小時,直到躺在地上的那人鬼神附體。在長時間號叫后,他站起來,告訴人們他到了哪里,看見了和聽到了什么。然后他答復所有在場的人想知道的一切事情。我在該地時,每天夜里都聽到各處信奉惡魔的人的號叫聲。〞這位外國人還寫到:“他們在室內一根柱子周圍,在離地約一俄丈處纏上鹿的腸子,就此掛上一張小弓、幾支箭、矛和其他武器。他們崇拜這些東西,如叩拜神像一樣向這些東西磕頭。〞從伊茲勃蘭特·伊臺斯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出,康熙年間齊齊哈爾地方達斡爾等族的薩滿教非常盛行。他們既尚武又崇信鬼神,薩滿跳神在這里非常頻繁,幾乎每個晚上都有人家在舉行薩滿跳神活動,周圍的鄰近也都參加。西清在?黑龍江外紀?中也記載了達斡爾等族信奉薩滿教的情況:“達斡爾病,必曰祖宗責怪,召薩瑪跳神禳之。薩瑪,巫覡也。其跳神法,薩瑪擊太平鼓作歌,病者親族和之。歌詞不甚了了,尾聲似日‘耶格耶’。無分晝夜,聲徹四鄰。薩滿日祖宗要馬,那么殺馬以祭;要牛,那么椎牛以祭;至于驪黃牝牡,一如其命。往往有殺無算而病人死,家亦敗者。然續(xù)有人病,無牛馬猶宰山羊以祭,薩滿令終不敢違。〞從這里可以看出,達斡爾等族的薩滿跳神,是將祭祖先神與治病結合起來。薩滿跳神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僅不能為人治好病,反而使之傾家蕩產(chǎn)。盡管如此,這種宗教仍然被達斡爾等族信奉并長期流行。在清代,黑龍江東部地區(qū)主要生活著赫哲、鄂倫春、費雅喀、庫頁等以漁獵為主的少數(shù)民族,他們與滿族有著親密的淵源關系。清朝政府或將他們遷居寧古塔等地編人滿洲八旗,稱之為新滿洲(伊徹滿洲),或將他們就地編戶,以邊民姓長制的方式因俗而治。由于族源一樣、文化相近,因此居住于黑龍江下游廣闊地區(qū)的赫哲、鄂倫春、費雅喀、庫頁等族人的薩滿教信仰也根本上與滿族早期的薩滿教信仰相一致。但他們的薩滿教跳神與滿族的家祭有所不同,屬于野祭,主要以請神驅魔治病為主。“伊徹滿洲病,亦請薩瑪跳神,而請扎林一人為之相。扎林,唱神歌者也。祭以羊,鯉用腥。薩瑪降神亦擊鼓,神來薩瑪無本色,如老虎神來猙獰,媽媽神來噢休,姑娘神來靦腆,各因所憑而肖之。然后扎林跽陳祈神救命意。薩瑪那么啜羊血嚼鯉,執(zhí)刀槍又挺,即病者,指畫而默誦之,病亦小愈。〞這里的“扎林〞,實際上就是“二神〞,配合薩滿(大神)跳神。這種薩滿教的跳神治病形式,是與赫哲、鄂倫春、費雅喀、庫頁等族較為落后的社會開展相適應的?？傊?薩滿教是清代黑龍江地區(qū)滿族、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赫哲、費雅喀、庫頁等少數(shù)民族所普遍信奉的原始宗教。這種原始宗教信仰,不僅對當時黑龍江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社會文化意義重大,也極大地豐富了東北文化的內容。盡管薩滿教迷信鬼神,并采取荒唐和愚昧的方式跳神祭祀或治病,但在社會經(jīng)濟文化非常落后的黑龍江地區(qū),它是各族唯一的精神寄托,同時,也是他們在天災疾病等自然力壓力下所保持的與之抗爭的一線希望。薩滿教通過跳神等宗教形式使本族部落成員有了一個統(tǒng)一的意識,加強了民族的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