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選論的局部合取法原理、應用與問題

優(yōu)選論的局部合取法原理、應用與問題

局部合取法（localconjunction，簡稱LC）是在經典優(yōu)選論（下稱OT）（McCarthyandPrince1993;PrinceandSmolensky1993）框架內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分析方法。通過組合單個制約條件成制約條件復合體（compositeconstraint，簡稱復合體），LC豐富了制約條件裝置的內部結構，不僅有效解釋了對嚴格優(yōu)勢原則帶來嚴重挑戰(zhàn)的WOW（WorstofWorst）現(xiàn)象，還使規(guī)則法定義的中間表達層得到形式上的表述，為描寫連續(xù)推導誘發(fā)的晦暗現(xiàn)象提供了新的方法。本文首先介紹LC的基本原理和應用，說明其特點，然后歸納LC需要重點解決的可組合性及局部性問題，最后簡要討論其理論后果。1.基本原理經典OT假設語法由輸入集合、候選項生成裝置、制約條件裝置（CON）和評估裝置（EVAL）四部分構成。但CON的內部結構如何，尤其是制約條件之間是否具有結構關系并沒有得到明確闡述。制約條件一般只被看成是在具體語法基礎上的簡單層級排列①。根據(jù)Smolensky（1995）的理解，UG僅提供局部合取的算法，至于哪些制約條件可以組合則視具體語言而定；組合具有遞歸性，復合體可以和其他制約條件再度組合；局部性原則（locality）是對制約條件組合的進一步限制。隨著研究的深入，研究者對于制約條件組合是否具有遞歸性，什么情況下何種制約條件可以組合等問題提出了不同看法。本文將在3－5節(jié)中歸納和討論這些問題。2.應用LC雖是針對WOW現(xiàn)象提出的，但實踐證明對于描寫分析由連續(xù)推導誘發(fā)的各種音系現(xiàn)象具有廣闊應用前景④。LC被應用于鏈移（Kirchner1996;MoretonandSmolensky2002）、推導環(huán)境效應（DEE,Lubowicz2002;ItoandMester2003）、OCP效應（Alderete1997;ItoandMester1996,1998）及元音和諧（Bakovic2000）等諸多現(xiàn)象的描寫⑤。下面以Lubowicz（2002）對DEE的研究為例簡要說明LC的應用。DEE是規(guī)則推導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種現(xiàn)象，指某個音系規(guī)則僅僅可以應用于經其他音系或構詞規(guī)則推導而得到的音系表達，但不能直接應用于語素的底層音系表達形式。以波蘭語的舌根音硬腭化規(guī)則與擦音化規(guī)則的相互關系為例（轉引自Lubowicz2002，略有改變）：3.可組合性問題LC中制約條件的潛在組合能力勢必使語法中出現(xiàn)一些不可能的階乘類型。因此，LC的研究熱點之一是如何限制可組合能力，也即如何從形式角度定義制約條件以及制約條件的可組合關系。研究者們逐漸形成的共識是并非所有制約條件都可以組合，構成復合體的組元（conjunct）應當具有某些共性，但對如何定義這些共性卻有分歧。歸納起來，對可組合性問題的探討主要涉及兩個方面：從定義中尋找組元的“相關性”和限定組元的類屬。Kirchner（1996）提出密切相關的制約條件（closelyrelatedconstraints）才能組合，更確切說是要求組元具有共同的限制對象。例如，*COMPLEX（onset）HEAVYSYLLABLE是無效組合，因為兩個組元不相關：前者限制音節(jié)首音的結構而后者限制音節(jié)的重量。根據(jù)一般假設，韻部結構與音節(jié)重量相關，而音節(jié)首音及其結構與音節(jié)重量無關。Crowhurst和Hewitt（1997）提出組元應有共同的“焦點”，即在制約條件定義中與全稱量詞相連的某個范疇。如NOCODAσ-To-FOOT的焦點為音節(jié)σ，是因為NOCODA（所有音節(jié)無尾音）和σ-TO-FOOT（所有音節(jié)須是音步成分）中和全稱量詞相連的范疇均為σ，因此二者可以組合。Lubowicz（2002）指出，組元應有相同的論元（argument），一個組元應直接影響另一個組元的滿足或違反。以她分析Campidanian語采用的*VoicedStop&segIDENT（voice）為例，輸入項中［voice］值的改變體現(xiàn)在IDENT（voice）上，而IDENT（voice）滿足與否直接影響*VoicedStop的滿足或違反；反之亦然。Bakovic（1999,2000）和Lubowicz（2002）觀點基本一致，并將此命名為“相互關聯(lián)”原則。McCarthy（1997）認為，就音段結構而言，可組合的制約條件應具有語音學基礎（phoneticallyconjoinable）。以他分析阿拉伯語巴勒斯坦南部方言的RTR元音和諧現(xiàn)象時提出的*RTR／［High］［Front］為例。從發(fā)音機制上說，這三個特征在同一音段里共現(xiàn)缺少發(fā)音生理基礎：RTR要求舌根后縮并向小舌隆起，從而導致舌體向后向下移動，而［High］&［Front］要求舌體向前向高拉伸，兩種發(fā)音機制不能兼容⑨。另外一些研究通過限定組元的類屬來限制可組合性。Smolensky（1995）最初將兩個M-制約條件進行組合。Ito和Mester（1998）也提出，組元或同屬標記類，或同屬忠實類；異類制約條件不能組合。他們以德語音節(jié)尾阻塞音清化為例說明異類制約條件組合導致的不正確分析：含有復合體的層級排列NOCODAIDENT（voice）＞＞*［＋voiced］＞＞IDENT（voice）無法區(qū)分／bad／的優(yōu)選項到底是［pad］還是［bat］。Fukazawa（1999,2001）同樣支持組元應是同類制約條件的觀點。但隨著大量研究成功使用異類制約條件的組合，Ito和Mester（2003）也接受了異類制約條件的組合。Bakovic（2000）否定了Ito和Mester（1998）關于不存在異類制約條件組合的論據(jù)，認為NOCODAIDENT（voice）內的組元違反了他提出的“相互關聯(lián)”原則，一個音段是否具有［voice］特征不影響音節(jié)是否有尾音，因此，NOCODAIDENT（voice）是無效組合。Bakovic（1999,2000）正是采用F和M-制約條件的組合來處理顯性／隱性元音和諧。從某種意義上說唯有異類組合才最符合他提出的“相互關聯(lián)”原則。Moreton和Smolensky（2002）認為，在M-制約條件以及兩種F-制約條件Max-IO，Dep-IO之間，除同類制約條件構成的三種組合外，M-制約條件只能和Dep-IO組合，因為二者都基于輸出項的結構來判斷輸出項是否符合語法；而Max-IO是基于輸入項的結構，因此不能和M-制約以及Dep-IO組合。他們依據(jù)上述限制分析了24種語言里的35種鏈移現(xiàn)象后認為，LC不僅可以預測可能的鏈移現(xiàn)象，而且可以預測不可能的鏈移現(xiàn)象。Lubowicz（2003）在評論McCarthy（2003）的比較標記論時指出F和M-制約條件的組合能解釋反阻斷晦暗現(xiàn)象，而反忠實類（anti-faithfulness）制約條件和M-制約條件的組合能解釋反饋給晦暗現(xiàn)象。該文顯示了LC分析晦暗問題的潛力，也將可組合性問題的視角擴大到反F-制約條件和M-制約條件的組合上?？山M合性問題是LC理論探討的重點，研究者們從制約條件的定義中尋找界定相關性的方法是卓有成效的，對哪些類屬的制約條件可以組合的看法也在逐漸深化。4.局部性問題LC的另一主要問題是局部性。Smolensky（1993,1995）認為只有作用于同一局部域（指受制約條件作用的結構范疇）的組元才能組合。這也是該理論被稱為局部合取的原因。局部域可以是不同層次的范疇，如音段、音節(jié)等。與違反同一局部域的兩個制約條件的候選項相比，違反處于不同局部域里兩個同樣的制約條件的候選項的和諧度要高。Ito和Mester（1998）運用M-制約條件自我組合分析了古日語和現(xiàn)代日語中兩種音系過程連讀濁化（Rendaku）和萊曼定律（Lyman'sLaw）的交互作用，并對LC的局部性問題作了詳細討論。他們的主要觀點為：局部域要么是音系范疇（音段、音節(jié)、音步、韻律詞、韻律短語等），要么是形態(tài)－句法范疇（語素、詞、短語等），數(shù)量有限；復合體的作用范圍受局部域的約束，在組元不變的情況下，域越小，層級排列越高，反之則層級排列越低。關于如何確定局部域，研究者們也提出了不同的假設。Moreton和Smolensky（2002）提出了“共同域”概念，即組元應作用于共同的局部域。然而，“共同域”不能保證局部域具有確定性，如某制約條件在詞干范圍內被違反也肯定在詞的范圍內被違反，此時的“共同域”是語素還是詞呢？為了消除“共同域”的不確定性，Lubowicz（2002）提出了“最小域”的概念，將共同域限制在可能的最小范圍內。Lubowicz（2005）試圖從EVAL的內部機制對局部域進行形式化界定。EVAL不僅能判斷候選項是否違反制約條件，違反了幾次，而且還能顯示違反的“點”（locusofviolation，即候選項中違反某個制約條件相關成分的位置），作用于相同“點”的制約條件才有被組合的可能。McCarthy（2003）使用函數(shù)對候選項中的每個音段的特定標記性特征進行評估，違反該M-制約條件的音段集合就是該函數(shù)的結果。Lubowicz將該方法擴展到F-制約條件上，可得出所有違反某F-制約條件的音段的集合。復合體只有在組元違反的“點”一致時才被違反，“點”不一致不能算被違反。仍以波蘭語DEE現(xiàn)象的分析為例，如表3－4所示：新定義對局部性條件進行了嚴格界定，以此保證組元識別局部性條件是否被滿足，這是以往的定義如Smolensky（1995）、Ito和Mester。（1998）、Bakovic（2000）中沒有的。此外，新定義將復合體限制在F-制約條件及M-制約條件的組合上，實際上排除了同類組合，這種限制是否合理有效還有待研究。5.討論與小結在保持OT基本假設前提下，LC較好地處理了WOW問題，同時為描寫在OT框架內難以圓滿解決的連續(xù)推導問題提供了新思路，但其理論后果也不容忽視。對于算子&的性質，大多數(shù)研究者支持Smolensky（1995）的假設，即&屬于UG，復合體也屬于UG。然而，對&是否具有遞歸性卻有爭議。Smolensky最初把遞歸性作為該算子的基本特征。Bakovic（2000）反對&的遞歸性，認為復合體只能由單一的制約條件組成，組元本身不能是復合體。我們認為這種限制是必要的。首先，雖然語法可以通過限制可組合性和界定局部域來控制可能的組合，但遞歸性不僅會產生無限復雜的復合體，而且可能產生不一定是在自然語言中起作用的復合體，使語法中出現(xiàn)冗余成分。其次，若復合體屬于UG，&的遞歸性將使CON成為制約條件的無限集合。這一結論不僅有悖于經典OT關于UG的假設，即UG是制約條件的有限集合，而且有悖于形式語言學的基本假說：UG是原則和參數(shù)構成的有限集合（Chomsky1981,1995）。因此，對遞歸性的限制是必要的。還有一種觀點（如Bonilha2002）認為，&不是語法的組成部分，而是一般意義上的認知系統(tǒng)中的某種習得機制。如果&是認知機制，和語法沒有任何關系，LC的理論價值就大打折扣了。提出LC的初衷是維持評估的嚴格優(yōu)勢原則，但也提出了一種新的制約條件構造方式。這種新的制約條件和其他類型的制約條件一起體現(xiàn)了CON內部結構的復雜性，也使得制約條件體系內的交互關系更加錯綜復雜。首先，這種新的制約條件類型模糊了OT中原本清晰的制約條件類型。一個由F和M-制約條件組成的復合體到底屬于哪類制約條件呢？在OT語法構建中，F(xiàn)和M-制約條件的功能是相輔相成的，前者要求輸入輸出保持一致，后者要求輸出項具有無標記性特征，二者本質上是沖突的。由F和M-制約條件組成的復合體在制約條件體系中起什么作用？其構建的理據(jù)是什么？和F及M-制約條件的關系是什么？這些都是LC需要回答的問題。此外，OT的基本假設之一是語言的唯一差異源于制約條件層級排列的不同，與此相容的是階乘類型假設。據(jù)此，制約條件的層級排列不受限制。LC假設在層級排列中復合體總高于其組元，因此限制了制約條件的階乘類型。到底LC是增加還是削弱了階乘類型的意義和作用現(xiàn)在還難以得出結論。LC的可組合性和局部性問題也即制約條件組合的語法基礎問題。McCarthy（1999,2003,2007）指出LC將音系過程體現(xiàn)在時間上的先后順序關系轉化和表現(xiàn)為空間上的相鄰關系（proximity）。LC雖能描寫DEE等一些音系晦暗現(xiàn)象，但這可能不是該理論本質使然，很可能是一種偶然?；薨惮F(xiàn)象的本質是兩個音系過程的先后交互作用，LC將兩個作用于同一局部域的制約條件組合起來，體現(xiàn)的是空間上的相關，而非時間上的聯(lián)系，二者有本質區(qū)別。如果兩個音系過程作用對象為單個音段，則有可能在空間上的相鄰關系碰巧也反映為時間上的先后關系；但如果局部域是音節(jié)或相鄰音節(jié)（如McCarthy2003:36），那么空間上的相鄰和時間上的先后就是相互獨立的，此時運用LC將可能無法反映時間上的先后關系。這種缺點必然導致過度生成問題（Padgett2002;McCarthy2003）。對LC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出兩種傾向。一種是LC自身所體現(xiàn)的生成音系學形式主義傳統(tǒng)（如Smolensky,Lubowicz等）：從制約條件和制約條件的組合出發(fā)尋求語法的形式特征；依據(jù)形式特點定義的制約條件和和制約條件的交互關系來生成語法；語法是天生的、不包括非語法因素的自主系統(tǒng)。另一種是功能主義傾向，即在音系語法之外尋求對音系現(xiàn)象的解釋，把對發(fā)音、感知事實的歸納視為制約條件，要求制約條件具有“簡單、統(tǒng)一和實在”的基礎（Padgett2002:7）。正是基于功能主義的看法，Padgett（2002）認為，鏈移、元音和諧、音段中和、OCP效應和DEE等現(xiàn)象的LC處理缺少語音解釋的支持，因此得出了LC不屬于OT理論系統(tǒng)的結論。OT的功能主義傾向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之內，讀者可參閱李兵（2008），但原則上支持或反對LC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優(yōu)選論中的形式主義和功能主義方法的分歧。從形式主義的角度看，缺少明顯語音基礎的音系現(xiàn)象是音系理論主要來源，對此類現(xiàn)象描寫的規(guī)則是純形式的因而是真正的音系規(guī)則（ChomskyandHalle1968）。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具有鮮明形式主義色彩的LC是一種值得關注和研究的OT理論。注釋：①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