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琳娜】返璞歸真

第第頁【龔琳娜】返璞歸真龔琳娜，歌手，風格獨樹一幟，以演唱被稱為“神曲”的《忐忑》一曲成名。

我想做，不做李谷一了

兩個小時的采訪里，龔琳娜哭了4次。這和她的自我期待隱隱一致，她說，希望做一個始終保持敏感度的人。

我們在北京“鳥巢”附近的一個高檔小區(qū)里見面，100多平方米的公寓里，龔琳娜和丈夫老鑼各用一個房間當工作室，客廳用于訪問，還裝有一個簡單的攝影棚。房里擺設得極素凈，除了玄關處的中國布鞋、一個裝茶葉的中式柜子、兩支紅蠟、一套茶具、朋友送來的幾個手工陶制小人之外，沒有多余的裝飾。龔琳娜也和這房間似的，穿著黑灰色的合體毛衣，化過淡妝，戴著一條紅色金色相間的大項鏈，都是基本款“裝修”。

她的“謝爾頓”式的敏感在我進門時就表現(xiàn)出來了。

龔琳娜對誰該坐在房間里的哪個位置有一套設計。她坐在沙發(fā)正中，面對光線。助理不能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頭，那會遮擋光線。記者不能和她比鄰而坐，因為她得扭著脖子說話，不方便。記者應該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但不應該坐她對面東北角的那張椅子，因為“這樣可以看著互相的眼睛，通氣”，而且“我今天的感覺是你坐這里更舒服，有些事情不是道理可以說的”。

連續(xù)被要求換了兩個座位之后，我有一點兒手足無措，但終于我們都在“對”的位置上坐定，開始聊天。她說在意這些不是因為講究風水，而是敏感，“如果一個人能敏感地察覺自己的位置，這個很重要”。

她最早的自我定位始于5歲，第一次上舞臺，獨唱《我的愿望》，電視臺還拍了錄像。那是1980年，電視機剛剛在中國的家庭中出現(xiàn)。在她唱的那支歌里，歌詞是這么寫的：“我有一個愿望，長大當個歌手……”

我看過一張龔琳娜童年時代的照片，黑白的小小電視機，80年代特色的大衣柜，年輕的媽媽為女兒彈奏著手風琴，墻壁上貼著手風琴的演奏海報。小小的龔琳娜，她正放聲歌唱。

坐在我正對面的龔琳娜，她現(xiàn)在的樣子和照片里的年輕母親極為相像。她告訴我：“我5歲時的愿望是當李谷一”。

她在7歲考進貴陽“苗苗藝術團”，是那種周末在少年宮唱歌、假期要去各個鄉(xiāng)鎮(zhèn)演出的女孩，額頭永遠點著小紅點，面頰永遠像蘋果，紅色的硬紗蓬蓬裙，白色的背帶裝。她從門牙還不全的時候就是這個演出造型了，母親則總是帶著嚴肅然而柔情的眼神望向女兒。

“初三聽的碩士音樂會，《白毛女》，‘恨似高山愁似?！?，我聽到這里就會流淚，我想做，不做李谷一了?！?/p>

“哪里的光最亮，我就想往哪里站。”1999年，龔琳娜以文化部頒發(fā)的“民歌狀元”身份從中國音樂學院畢業(yè)。2000年，她參加第九屆青歌賽，得到民族唱法專業(yè)組銀獎，被評選為“觀眾最喜愛的歌手”，又加入中央民族樂團，去一個個城市巡回演出。這時她已經24歲，但還過著和少年宮小歌手時代幾乎一模一樣的生活，不同的是榮譽更多了，演出級別更高了。龔琳娜的父母高興、自豪，帶著對女兒星途的憧憬，母親從貴陽來北京陪女兒住，包燒飯掃地，包洗內衣內褲。

母親和身邊人的判斷是，在獲獎后的風頭浪尖里沖刺幾年，龔琳娜會是很好的電視明星和晚會明星。但沒有人去問龔琳娜你快樂不快樂。2002年，龔琳娜在一次演出中認識了德國音樂家老鑼（RobertZollitsd），他喜歡東方音樂，來中國尋找音樂家，和龔琳娜一拍即合，倆人慢慢開始戀愛。這個德國人直不籠通地去問龔琳娜的父親，你希望女兒快樂還是成功？父親想了想，說：“成功?！备赣H的意思是成功了才有快樂。老鑼被這種邏輯驚呆了。

就像一個人扎準了我的穴，扎通了

多年以后，龔琳娜曾經對媒體回憶她從2000年到2002年的那種痛苦，“收入很好，但是我一點都不快樂，那時候我的臉色蠟黃，演出完了就很辛苦地回到家。你說那種演出累嗎？不累。對口型，上臺就唱一首歌。去一個城市，別人接待得特別好，住很好的賓館，有很好的收入，經常會有領導陪你吃飯。為什么會累呢？因為我在音樂里沒有滿足”。

龔琳娜告訴我，她當時的痛苦和迷茫程度遠不止反感，甚至到了生理上想要作嘔的程度。

“那些歌不給我‘門’，很多都是頌歌嘛，作曲家在寫的時候沒有投入心，作品是空的，我唱空的東西就想嘔吐。今天也是好，明天也是好，每天都是唱怎么怎么好、天天好、這樣好、那樣好。民樂團也是無精打采，他們奏樂的聲音，tuang……tuang……他們奏得疲了，我扯著臉皮笑肌也酸了，最后滿臉長大包?！?/p>

她在說話中用的擬聲詞非常豐富，很多都沒有辦法用漢字打出來，她感知聲音，模擬聲音，說話的音調也在不停變換，永遠不會用一個音調完成一個段落的敘述。

她跟我說起一個最近讓她看哭了的故事，來自柴靜的《看見》。

“村里幾個孩子約上一起自殺。父母都會認為這是中魔了，或者是誰鼓搗的。柴靜最后發(fā)現(xiàn)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女孩想自殺是因為受到一點小小的侮辱，但為什么其他那些孩子愿意為了女孩自殺，是因為這個女孩愿意聽他們說話。比如我和你的關系好，我要自殺，你要陪我一起自殺，那是因為你覺得我是你真正的朋友。很多孩子，在家里沒有人愿意耐心地聽他們說說自己的心里話?！?/p>

龔琳娜的眼眶開始變紅，我坐在她對面，她眼神的一點點變化我都能看見。

“當小孩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訴自己最相信的小朋友的時候，他就是視你為生死之交。這個女孩理解所有人，她特別善解人意，所以那幾個好朋友都愿意和她一起死。但最后這個女孩死了，其他的人沒有死，如果這個時候社會再去給這幾個孩子壓力，他們永遠不會再把心里的秘密說出來了。而柴靜做到了，‘我為什么愿意為這個女孩自殺，是因為她愿意聽我說話’，就這一句話，柴靜問出來了。”

龔琳娜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她把“生死之交”那幾個字說得特別重，然后抽過一張紙巾擤鼻子，鼻尖全紅了。她特別委屈，就好像她才是故事里的小孩。

“其實小孩的秘密不是我愛上誰，不是我脫了誰的衣服，這些都可以說出來，但就是他最深的那個心——當他說到心里最真的東西的時候，人和人完全是開的。如果你不再相信身邊的人，就會把自己關起來，心里的籠子越來越深越來越緊，關得很深，有可能你的‘真’永遠不會再出來了?！?/p>

2002年春天，龔琳娜遇見老鑼。老鑼跟她說，你像木偶一樣唱歌很惡心，假唱是不對的，這幾句話“就像一個人扎準了我的穴，扎通了。他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他把我心里的聲音說出來了”。

“她當時的音樂環(huán)境不幸福，假唱，沒作品，那些人對音樂沒要求?！崩翔屨f。

原來都是假唱，歌詞都不用背，用龔琳娜的話說，“行尸走肉”。老鑼一下子就看出來的問題，龔琳娜身邊的親人和朋友，沒人當成個事。所以龔琳娜只能和老鑼是“通的”，那是一個“可以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訴他的，自己最相信的小朋友”，是“生死之交”。

疼和游刃有余是兩回事

她曾在中山公園音樂堂給領導演出，當時的國家領導人都在，龔琳娜的父親把她和一位領導人握手的照片洗出來放大，掛在家里正中間，老鑼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照片取下來放陽臺上。

“他覺得家里天天看到你，還掛你那么多照片干嗎，我們在家里不掛照片，看真人最好?！饼徚漳认胍约旱摹罢妗背鰜恚翔屨镁褪且罢妗?。她要老鑼，也是要那個“真”。

問她，你第一次感覺到歌唱中的“真”是什么時候？龔琳娜說是大學畢業(yè)時演的一折戲，《竇娥冤》托夢的片段，一共40分鐘。她說：“說自己是冤枉的，蒼天都會降下雪來，說到蒼天這兩個字的時候，我覺得瞬間時間停止，所有觀眾都‘嗯’地定住一下，然后我說到‘怎能為兒降下雪來’，我的眼淚就chua……觀眾的眼淚就chua……”

我打斷她，問：“你在臺上演出，明晃晃的，怎么能看見觀眾的眼淚流下來？”

她看我一眼，吐出倆字：“氣場?！?/p>

這是龔琳娜第一次在演出中感覺到“忘我”。2002年，她放棄民族樂團的巡演，開始有方向地尋找這種忘我的“真”。老鑼帶著龔琳娜接觸一種新的演出方式，沒有大舞臺，沒有大裙子，沒有豪華燈光，沒有伴奏帶，舞臺才兩間屋子那么大，觀眾不到30個人，跟家庭音樂會似的。

“人都那么近，我發(fā)抖臺下都能看見。我的一個音不準你都能聽見。從宏大變得那么近，我特別緊張。老鑼說，你就緊張，你就緊張地唱，你不用裝不緊張，因為觀眾都看得出來你是緊張的。”

龔琳娜唱了一首流行歌，《月亮代表我的心》。這個從5歲開始上臺演出的女孩，居然在舞臺上找不著調了。

“要是過去的我，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我會覺得這樣很丟人。但那次我敢于面對。我錯了，沒關系，再來，觀眾不會因此不喜歡我，因為我就是很緊張。后來又唱一次，還是找不到調，我唱第三次，終于找著調了?！?/p>

下臺以后，龔琳娜開始自省，為什么這么緊張，因為以前沒這么唱過。她就去老鑼朋友的家，也是德國人，兩口子在家，觀眾就倆人，龔琳娜主動要求給他們唱歌。

“我站在人家陽臺上就吼，唱苗族飛歌，唱完他們都流淚了?！庇辛诉@次經驗，再上臺龔琳娜就在臺上瘋，唱、跳，“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豁出去了，這個坎就徹底過了。總之，就是要克服自己……”她略想了想，總結道，“就是要真誠?！?/p>

龔琳娜突然不要當晚會歌手了，她去探索另外一條路。媽媽也不了解那是一條什么樣的路，只知道她馬上沒了收入。

“媽媽遵循她認為對的道理，就是要穩(wěn)定的工作，趁年輕買房結婚，穩(wěn)定嘛。恰恰我不要穩(wěn)定，我就害怕穩(wěn)定。這時候我遇見老鑼，他想追求中國民族音樂的新局面，不要跟著道理走，那我就想和他一起走?！?/p>

龔琳娜請媽媽回貴陽?！拔艺f你不要在北京待了，我要自己打掃衛(wèi)生自己做飯。她把這些變化全部怪給老鑼。我沒和我媽斗爭，我永遠對她說我是愛你的。我在貴陽家里的小黑板寫著‘我永遠愛你’，媽媽一直沒擦?！?/p>

母親一下病倒了，說是女兒害她生病的。

我問龔琳娜，當時你難過嗎？龔琳娜豪邁地大笑：“媽媽老愛生病，因為她一生病我們全家都聽她的。那一次我突然悟出來了，我說媽媽我永遠愛你，但你得給我一個長大的機會?！?/p>

父親用另一種方式表達懷疑，有一次他示意女兒，讓老鑼出去，有話要說?！拔艺f爸你直接說，我們沒秘密。我爸不好意思，就拿出報紙來念，報紙上寫的是‘婚前財產公證’。之前我在北京買了一個房子，父母不看好我們的婚姻，怕我們離婚，財產分割不好辦。我說爸，這房子的錢還沒還完呢，后面的錢我和老鑼以后一起還。我爸就尷尬地收口了。”

10年之后，說起當初的家庭戰(zhàn)爭，龔琳娜云淡風輕。但她又談起了李安的《少年派》?！吧倌昱衫锏睦匣ⅲ蜕倌晗嗵幠敲淳?，最后頭都不回就走了。人最害怕的就是這種情感?？梢愿F可以苦可以忍受所有壓力，但人和人那種深刻的感情，一旦冷一旦破裂是最疼的。疼和游刃有余是兩回事，處理問題可以游刃有余，但是心一定是疼的?！?/p>

龔琳娜和老鑼在2005年結婚，新婚第二天，母親就“詛咒”她，說你看著吧，我根本不信你們能幸福。龔琳娜痛哭。最后，她和老鑼決定，繼續(xù)尊重父母，但放棄要求得到他們的理解。

這一年，她懷孕了。2005年的中國還沒有接受新音樂的環(huán)境，現(xiàn)場伴奏的演出機會不多，龔琳娜和老鑼決定前往德國。出國，是這個階段她所有抗爭行為的頂點。走。

在森林里抱著孩子唱這些歌的時候

生完第一個孩子，他們搬到巴伐利亞森林邊上去住。房子是新修的，但是有一面墻，龔琳娜聽鄰居說它很老，有好幾百年歷史。她斷定那面墻很有氣場。

“怎么感覺到氣場？”我問她。

“你住在那個房子里會覺得冷，可能因為那堵墻有陰氣。我?guī)е⒆幼∵€好，小孩陽氣重，真冷的時候就燒壁爐?！?/p>

龔琳娜帶著小孩住在這個神叨叨的房間里，冬天的時候她就出去散步，“發(fā)現(xiàn)森林里的霧氣特別大，像在天上一樣”。

說到這里，她突然放低聲音，用一種給孩子講童話的聲音繼續(xù)說下去，“我走上坡去散步，霧特別大，我就緊張、就害怕，特別冷。我突然想：害怕什么？森林邊上不是沒人住。我怕小動物？蜘蛛？我問自己，我在怕什么？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中醫(yī)里不是說氣虛嗎？因為我的氣弱于大自然的氣，我就會覺得冷覺得弱，有害怕的感覺”。

“這是你當時給自己的一個解釋？”我問。

“對，我就一下子悟出來了。什么叫平衡，就是你自己的氣必須要和大自然的氣平衡，人要和自然融為一體，不要害怕它，要去克服它?！?/p>

龔琳娜悟出這個“道理”之后，每天一個人去森林里走，走到比較遠，找一片干的地方，脫了鞋子襪子，赤足踩在地上“吸收地氣”。說到這里，她突然來了一句：“我們在上學時候不是都學過背過一些這種東西，《道德經》啊什么的，學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些東西都是一樣的。這種時候，它們都在我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比如陰陽平衡是什么，天時地利人和是什么，人怎么融入大自然。”

想象力是她理解臺詞和音樂的重要工具，能幫助她進入忘我的狀態(tài)。想象力還是她的思考方式之一。她經常“頓悟”一些道理。

“在森林里待了10天，10天以后我的氣就漲了，內心的勇敢和對生命萬物——你想，我住在大自然里，春天，所有的生命都在長，‘噗’的一聲，你會聽見那個花開的聲音，”她模仿花苞掙開綻放的聲音，嘴唇里發(fā)出圓潤飽滿的一聲，能夠找到的最近的一個音介于“bo”和“po”之間，充滿清晰的爆發(fā)力和爆破感，“你可能看不到，但你能聽到聲音。所有的葉子，開始都緊緊地拽住，然后炸開！春天是生機勃勃的感覺。夏天一切都開了，秋天霧氣大，我的房東養(yǎng)了幾十匹馬，夕陽西下的時候，我經常從窗戶里看見馬兒們bushi……跑出去，十幾匹的跑過去，唰……然后彩色的葉子，pushua……這樣飛，我就會看呆。冬天，德國的雪特別厚，我在家里燒著壁爐，像童話。”

她在森林邊上住了一年半，經常背著孩子唱民歌，江蘇的，云南的，背著孩子一邊走一邊唱，馬也在旁邊聽，牛也在旁邊聽。“當我在這個環(huán)境唱民歌，我一下就懂了，民歌，原來就是生活。”

她又悟了。

“原來不懂，老師說這個要表達愛情，你就‘嗯?’地去表達愛情?，F(xiàn)在先生出門了，幾天不在家，我?guī)е⒆尤ド⒉?，我想念他，唱起‘繡荷包’，‘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兒高’。為什么繡荷包，荷包裝錢的，男人出門的時候，荷包總是放在最貼身。所以女人一定要繡荷包，挨著他的心最近。為什么是初一到十五唱這個歌，因為月圓的時候是女人最思君的時候，這里面，性和情，都有?！?/p>

她的聲音帶著無限的蜜糖，無限低：“‘一繡一只船，船上撐著帆，里面的意思，郎你要自己猜’，為什么繡船，為什么繡帆，這是女人的生殖器。老師說這些的時候，學生們說很黃，但話我都記住了，當我在森林里抱著孩子唱這些歌的時候，一下全都懂了。”

福建臺給她做過一個片子，2005年離開中國的時候，皮膚微黑，挽個發(fā)髻，和丈夫都穿白衣，端坐在茶盤前。再往前是唱晚會頌歌的那段歲月，她很美，小小的臉，皮膚也好，穿紅色旗袍。突然鏡頭轉到2010年的天津演唱會，女人已經不再嬌美，但歡快得不行。生命活出來了，把美都遠遠拋到了后面去。

2006年，她第一次唱《忐忑》，那是在一個非流行音樂性質的獨唱會上，拍攝視頻的人總是給遠景，龔琳娜的表情相對單一，雖然那股投入勁是一樣的。后來她增加了轉眼珠的動作，再后來，《忐忑》在2012年底的湖南衛(wèi)視跨年音樂會上一炮而紅。

我的使命有一個特點是，我得幸福

2010年她決定回國。當時她是焦灼的，她看到中國在往上走，民族音樂有輸出的可能，又發(fā)現(xiàn)國內對新民樂的接受程度在增加，她想回國。一曲《忐忑》幫她敲開了中國歌唱舞臺和社交的大門?！案杏X所有的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