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權法上因果關系理論研究（上）

第第頁侵權法上因果關系理論研究（上）論文摘要：因果關系問題給兩大法系法官和學者們帶來的思維痛苦已逾百年。盡管各國法學家對因果關系問題進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并創(chuàng)立了許多有益的理論和學說，但是，至今仍無一方案能妥善解決該問題。

我國目前對于侵權行為法上因果關系的研究仍然非常滯后，根本上限于一些對國外理論的粗淺介紹，尚未形成任何定型的因果關系認定理論，這無疑不利于我國侵權行為法的研究和開展，更遠不能適應現(xiàn)實司法審判實踐的需要。因此，對侵權行為法上因果關系進展深入、有效研究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非常緊迫的。

導言

現(xiàn)代侵權法以自己責任為一般原那么，該原那么的核心為行為人對且僅對自己的行為所造成的損害結果負責，其根本要求之一就是侵權責任的成立必須以行為和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為前提。

侵權行為法上的因果關系乃是侵權損害中原因與結果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它是存在于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的各種因果關系中的一種特殊形式。

因果關系這一命題在古羅馬時代事實上已經(jīng)提出，但由于社會生活構造相對簡單、侵權形式相對單一，侵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往往較為直白，因此，被學者們認為似乎并無討論的必要。但自19世紀60年代始，由于工業(yè)革命帶動社會飛速開展，社會生活也變得日益復雜，侵權案件的因果關系開場顯得異常繁復，難以把握，至此，因果關系問題才開場真正受到民法學界的普遍重視，并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引發(fā)一浪高過一浪的因果關系研究熱潮。

事實上，此類因果關系乃是從已經(jīng)發(fā)生的損害結果出發(fā)，逆向查找損害發(fā)生的原因，具有逆反性的特點；同時，此類因果關系乃是一個客觀的存在，但在現(xiàn)實的司法審判中，對因果關系的認定又不可防止地具有司法人員的主觀因素在內(nèi)，這就使主觀與客觀這一對哲學上的經(jīng)典矛盾在侵權法中因果關系中顯得尤為突出。

通過一個多世紀的不斷探索，各國法學家對因果關系問題進展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研究，創(chuàng)立了許多有益的學說和立論，為司法實踐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但是，盡管如此，至今仍無一方案能妥善解決該問題。這也形成一個奇特現(xiàn)象：在任何國家的法學領域里，都不可防止涉及因果關系這一難題，但是卻未見到任何一部成文法典對它作出具體標準。以致一位美國學者prosser尖刻的批評這種狀況說，“在這個問題上，但凡值得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很多不值得說的也已經(jīng)說了。”[1]

因果關系問題，正如學者指出的那樣，其不僅是一個哲學命題，而且是一個民法命題；其不僅是一個法哲學問題，而且是一個民法哲學問題；其不僅具有深刻的理論性，而且具有極強的實踐性。對于它的研究不僅要深諳歷史源遠流長的民法學理論，而且要求占有豐富翔實的足以說明民法因果關系原理的典型案例；不僅要求了解現(xiàn)今世界主要法系國家各種各樣的因果關系學說，而且要求掌握我國目前民法因果關系理論的現(xiàn)狀及其開展；不僅要求融會貫穿相關的哲學觀點，而且要求領會侵權因果關系理論的特有精華。[2]

這對筆者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我也深知如果自以為憑借一己之力、憑借本文就妄圖將因果關系問題加以解決，不僅是不可能的，也是天真可笑的。但借用古人的一句話：“高山仰止，景行行之；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因此，筆者所能作的僅僅是、也只能是從對各國關于因果關系的主要學說進展檢討入手，將自己通過對該問題長期的法律思考形成的些許思路予以標榜、論證，并在此根底上構建自以為是的因果關系理論構架，如果說這對于我國侵權行為法上因果關系的研究乃至整個因果關系理論的研究有所裨益、哪怕極其微小，這是筆者希望看到的，也是本文寫作的意義和目的所在。

第一章、因果關系辨義

第一節(jié)、哲學上之因果關系

哲學上認為，世界是由運動著的事物所構成的普遍聯(lián)系、相互制約的整體，“把它們從普遍的聯(lián)系中抽出來，孤立地考察它們，而且在這里不斷更替的運動就顯現(xiàn)出來，一個為原因，一個為結果”。[3]

大衛(wèi)？休謨作為研究哲學上因果關系論出色的哲學家，認為哲學上因果關系有兩個定義，第一定義是：“一個原因是先行于、接近于另一個對象的一個對象，而且在這里凡與前一個對象類似的一切對象都和與后一個對象類似的那些對象處在類似的先行關系和接近關系中”；第二個定義是：“一個原因是先行于、接近于另一個對象的一個對象，它和另一個對象那樣的結合起來，以致一個對象的觀念就決定心靈去形成另一個對象的觀念，一個對象的印象都決定心靈與形成另一個對象的較為生動的概念”。[4]

在哲學理論研究中，判斷哲學上因果關系的根本規(guī)那么有：

1、原因與結果必須是在空間和時間上互相接近的；

2、原因必須先于結果；

3、原因與結果之間必須有一個經(jīng)常的會合；

4、同樣的原因永遠產(chǎn)生同樣的結果，同樣的結果也永遠只能為同樣的原因所產(chǎn)生；

5、當假設干不同的對象產(chǎn)生了同樣的結果，那一定是憑著我們所發(fā)現(xiàn)對它們共同的某種性質(zhì)；

6、兩個相似對象的結果上的差異，必定出自于這兩個對象的不同點；

7、當任何對象隨著它的原因的增減而增減，那個對象就應被認作是由這個原因的不同局部產(chǎn)生的不同結果聯(lián)合在一起，而生出的一個復合的結果；

8、如果相似的原因沒能產(chǎn)生預期的相似結果，那么說明這個原因不是那個結果的唯一的全部的原因。[5]

因此，成為哲學上的原因，可以是任何對結果產(chǎn)生影響的自然因素和人為因素，具有無限廣泛性。從理論上講，任何在時間上發(fā)生在結果之前的與結果產(chǎn)生具有同一性的因素都是原因。同時，哲學上的因果關系采取的是唯物主義的立場，只考慮人的外部行為，而不考慮人的認識程度和心理狀態(tài)，具有客觀性。

第二節(jié)、侵權行為法上之因果關系

侵權行為是對人身或財產(chǎn)的侵害，須依法承擔侵權責任，而對于侵權責任的成立要件世界各國理論和學說各異。

在大陸法系的法國，主張過錯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包括損害事實、因果關系和過錯三個要件。在德國，主張行為的違法性、損害事實、因果關系和過錯四個要件。

在英美法系，盡管沒有成文的侵權行為法典，但學說與司法實踐均將因果關系作為侵權責任成立的一個重要條件，更有學者認為因果關系甚至是確定侵權責任唯一的條件。[6]

在臺灣，胡長清先生認為，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包括主觀和客觀兩類共七個要件。其中，主觀要件包括意思能力和過錯；客觀要件包括自己的行為、權利的侵害、損害的發(fā)生、因果關系和違法。[7]史尚寬先生認為，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包括：歸責性之意態(tài)、違法性之行為以及因果律。[8]王澤鑒先生認為，侵權責任構成要件包括行為、侵害權利、造成損害和因果關系。

在大陸，張新寶先生認為，侵權責任構成要件有四：侵害行為、損害事實、因果關系以及行為人的過錯。[9]楊立新先生認為，侵權責任構成要件包括違法行為、損害事實、因果關系和主觀過錯。[10]王利明先生認為，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根據(jù)歸責原那么的不同而不同，在過錯責任和過錯推定責任中，構成要件包括損害事實、因果關系和過錯；在公平責任和無過錯責任中，構成要件包括損害事實和因果關系。[11]梁慧星先生認為，無論依過錯責任、或者是依無過錯責任原那么，均須確定加害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是否有因果關系。[12]

至此，我們可以看出，拋開侵權責任構成要件之爭不提，將因果關系（causation）作為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是學者比較一致的看法。[13]

但是，對侵權行為法上的因果關系進展定義事實上被證明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作為把因果關系明確規(guī)定為侵權責任構成要件的始作俑者法國民法典，其也僅在第1382條至1386條規(guī)定因果關系為要件，但并未就因果關系賦予定義或更進一步規(guī)定，其他各國成文法典也未對因果關系進展定義。

當然，學者并沒有放棄努力，各自提出自己的見解。如臺灣學者鄭玉波認為：“因果關系者，乃加害行為與損害之間，有前因后果牽連是也?！盵14]孫森焱先生認為：“侵權行為的因果關系可分：1、加害行為與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2、加害行為于損害賠償范圍之間的因果關系?！盵15]曾世雄先生認為：“因果關系，指原因與結果間之關系。從原因言，乃某一原因引起某一結果之關系；從結果看，乃某一結果因某一原因所造成之關系。”[16]

應當成認，上文列舉的種種對于因果關系的定義均有其合理之處。但令人遺憾的是，這些定義均未涉及因果關系的內(nèi)核，更容易被人們視為不過是一種循環(huán)定義或同語反復。

筆者認為，必須結合因果關系在侵權行為法中的意義，在深入挖掘其內(nèi)涵的同時嚴格限定其外延，從而準確地對侵權行為法上的因果關系進展定義。在此，筆者按照自己的理解對因果關系定義如下，并將在下文中逐步加以論證：

侵權行為法上的因果關系是指在滿足于一般認知的證明要求，客觀存在于加害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事實聯(lián)系性。

第三節(jié)、侵權法上因果關系與哲學上因果關系之比較

一般認為，侵權行為法上的因果關系是哲學上因果關系的一種，但又不能等同于哲學上之因果關系。[17]具體表現(xiàn)在：

第一、哲學上因果關系旨在強調(diào)事物的普遍聯(lián)系，掌握事物運動的普遍規(guī)律，從而對此加以把握，并加以抽象化、概念化與邏輯化。而侵權法上的因果關系旨在“通過從結果（損害）回溯尋找原因（加害行為），到達發(fā)現(xiàn)責任承擔者的目的”[18].

第二、侵權行為中的原因只限于人的行為，而不包括與人的行為無關的自然原因；并且侵權行為中的結果只限于與人的行為有一定聯(lián)系的損害后果（物質(zhì)的或精神的），而不包括其他后果。

第三、同時，哲學上因果關系說明的是確定的自然事物間的客觀聯(lián)系，而侵權行為法中人的行為本身具有不確定性，因此，侵權行為的因果關系不如自然事物間的因果關系那樣具有確定性和必然性。

第四、侵權法上的因果關系的認定，既包括事實上的判斷，同時也包括局部價值判斷，它有著人類為解決錯綜復雜社會矛盾而進展制度設計時的妥協(xié)性與人的意志性。

因此，對于侵權法上因果關系的判定，我們不能完全套用哲學上的因果關系理論判定方法，哲學上的因果關系理論能為法律上因果關系認定提供認識論根底，但只能作為考慮問題的出發(fā)點，卻無法為侵權法上因果關系的判定提供可操作的具體標準。

而對于如何判定侵權法上因果關系，一個多世紀以來，大陸法系與英美法系各國民法學者作了許多探索，并先后創(chuàng)立了許多各不相同甚至互相矛盾的學說，始終未能求得統(tǒng)一，下文就大陸法系與英美法系的典型學說分述之。

第二章、大陸法系因果關系學說之檢討

第一節(jié)、大陸法系因果關系之構造

大陸法系，以德國、法國、日本為代表，將侵權行為法上之因果關系區(qū)分為屬于責任成立構成要件局部的“責任成立的因果關系”和屬于法律效果局部的“責任范圍的因果關系”[19]，此系德國法上之通說，[20]亦系德國法上對因果關系學說之至偉奉獻。

責任構成因果關系，系指可歸責的“行為”與權利受到“損害”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其所欲斷定的是是否因原因事實（加害行為）而發(fā)生；而責任范圍因果關系，系指受侵害的權利與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其所欲認定的不是損害與原因事實的因果關系，而是“損害”與“權利”受侵害間的因果關系，即受侵害的多權利哪些應歸屬于加害人負賠償責任的問題。[21]

按照大陸法系的一般理解，責任構成因果關系性質(zhì)上討論的是侵權責任的構成問題，而對于責任范圍因果關系，那么屬損害賠償責任范圍問題。對于責任構成因果關系，由于我們對之進展的探尋是一種從結果反向追溯原因的逆反探尋，因此該種因果關系往往具有直觀性，現(xiàn)實性甚至先驗性；而對于責任范圍因果關系，其目的在于合理界定加害人賠償責任而與加害人的有責性無關，往往涉及法律上的價值判斷，問題相對復雜得多，同時它也被認為是因果關系理論在民法中意義的集中表達。

第二節(jié)、學說之列舉與檢討

盡管大陸法系將因果關系區(qū)分為責任構成因果與責任范圍因果關系，但是對于因果關系的判定持一元論立場，堅持因果關系認定理論在法理邏輯上的和諧統(tǒng)一。對于因果關系的判定，各國學說紛紜，對于世界各國的司法實踐均產(chǎn)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擇其要者，主要有“條件說”、“原因說”、“義務射程說”“相當因果關系說”以及“法規(guī)目的說”等。

一、條件說

也稱為條件平等說或等價說，是大陸法系有關因果關系認定問題的最古老學說之一。其以哲學上的因果關系為基石以推斷引發(fā)損害的原因，即“無此行為，那么必不生損害，那么行為與損害之間即可肯定具有因果關系；假設無此行為，損害仍會發(fā)生，那么行為與損害之間無因果關系”。

依據(jù)該說，認為加害行為與其所引起的一切損害后果之間均存在因果關系。換言之，只要某一行為為某一損害的條件，該行為與損害間即具因果關系。其特征在于認為，一切條件都是平等的、等價的，無論該條件是單一的還是復數(shù)的，無論是該條件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無論該條件是起主要作用的條件還是起次要作用的條件。

筆者認為，條件說實際上是一種關于客觀因果關系是否存在的學說，與哲學上的因果關系相似，這種學說的主要優(yōu)點在于對因果關系的判定簡便易行、具有較強的客觀性。但條件說以哲學上的因果關系概念直接套用以認定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從方法論上是否可行不無疑問。并且，哲學上的因果關系與侵權行為法上的因果關系是存在重大差異的。哲學上認為自然界包括人類社會任何事物均具有普遍的聯(lián)系性，每一事物的發(fā)生與他事物也必然存在不同程度的聯(lián)系。因此，哲學上的因果關系具有無限聯(lián)系性，按此推論，那么一事實為他事實之原因，而他事實又為他事實之原因，順次連鎖，將無止境。而如果均認定因果關系存在并使行為人負責，那么顯然失之漫無邊際，也有違公平原那么。對于條件說的重大缺陷，各國均已有認識。例如在法國，條件說曾盛行一時，但近年來也已逐漸為法國理論界與司法界所摒棄。

二、原因說

原因說是對條件說進展檢討的產(chǎn)物。它把條件說上的所有條件分成兩局部，一局部是“條件”，一局部是“原因”，并對二者嚴格加以區(qū)別。

依據(jù)原因說，認為“原因”與結果存在因果關系，“條件”和結果不存在因果關系。與結果事實有重要或決定性意義的條件，作為該結果事實發(fā)生的原因（cause），其他不重要的條件作為單純條件（merecondition），不是該結果事實的原因，或者說與該結果間不成立因果關系。

對于原因說，首先應當成認其在限制條件說不當?shù)臄U大條件范圍方面有一定的意義，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該理論在如何區(qū)分原因和條件上都爭論不休，存在“必要原因說（necessarycause）”、“最終原因說（ultimatecause）”、“有效原因說（efficientcause）”、“直接原因說（directcause）”等[22]，如此眾多的理論觀點，對于原因與條件的判斷并無一個客觀、統(tǒng)一的標準，學說之間大相徑庭甚至互相指責，無疑也很難在實踐中產(chǎn)生積極的指導作用。

三、義務射程說

該說由日本學者平井宜雄教授創(chuàng)立，在日本民法學界乃至整個大陸法系民法學界引起不小的震動。該理論認為當界定保護范圍時必須認識到“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交通工具、企業(yè)設備、工作物等的開展及巨大化與人口的集中，顯著的提高了損害發(fā)生的危險性和擴大化的可能性，其結果，使得既要將損害賠償?shù)姆秶拗圃诖_切妥當?shù)姆秶鷥?nèi)，其反面又要通過危險分散的法律技術謀求損害填補可能性的切實化和廣泛化成為現(xiàn)代損害賠償法的課題。”[23]

依據(jù)該說，責任原因可以分為兩類：以成心為中心的意思性侵權行為和過失侵權行為。在意思性侵權的情況下，加害人不僅對意圖的結果，而且對與意思性侵權行為處于事實性因果關系上的所有的損害，原那么上均應該予以賠償。對于過失性侵權，保護范圍的界定，應該依據(jù)在過失判斷之際予以考慮的同樣的要素加以決定，即需要考慮（1）被侵害的利益的重大性；和（2）使損害發(fā)生的行為的危險性和社會上的有用性之間的比較衡量。這樣，某種損害是否能夠獲得賠償就取決于該損害能否被判斷為處于防止義務所及的射程距離之內(nèi)，一旦損害事實在義務射程之內(nèi)，就應產(chǎn)生賠償義務。

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義務射程說將損害賠償?shù)姆秶臎Q定完全倚賴于政策性價值判斷，并力主防止使用“因果關系”這一術語而使用“保護范圍”這樣的新字眼，實質(zhì)上是對于因果關系理論的一種逃避。并且對于何謂“利益的重大性”，何謂“行為的危險性與社會的有用性”，各自的標準并未加以明確，在法律上也無法加以明確。因此，義務射程說不過是把又一個模糊的概念“保護范圍”來代替本已模糊的“因果關系”概念而已。

四、相當因果關系說

該說為1888年德國富萊堡大學教授JohamnvonKries提出的，他本是針對刑罰而論著，后來竟被民法學者應用到民法上來，特別是侵權行為責任的界定上，且一登而為權威學說，判例上亦直接采用。根據(jù)馮？巴爾教授的考察，在德國、希臘、奧地利和葡萄牙相當性理論仍然是支配性的理論。[24]在我國臺灣地區(qū)，學說和實務也都認相當因果關系說為通說。

所謂相當因果關系說，誠如王伯琦所言：“無此行為，必不生此害；有此行為，通常即足以生此損害，那么有因果關系。無此行為，雖必無此損害，有此行為，通常亦不生此中損害者，即無因果關系”。[25]

判斷相當性的標準有三種學說：一、主觀說，此說主張應以行為人行為時所認識或所能認識的事實為標準，確定行為與結果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二、客觀說，此說認為應當由法官以社會一般人對行為時及行為后的結果有否預見為標準，作出客觀判斷；三、折衷說，此說以行為時一般人擬預見或可能預見之事實以及雖然一般人不能預見而為行為人所認識或所能認識的特別事實為根底，判斷因果關系有無。[26]其中，客觀說可資采鑒。[27]即在通常情形，依社會一般見解亦認為有發(fā)生該項結果之可能性始得認為有因果關系。

我國臺灣學者史尚寬認為：“以行為時存在而可為條件之通常情事或特別情事中，于行為時吾人智識經(jīng)歷一般可得而知及為行為人所知之情事為根底，而且其情事對于結果為不可缺少之條件，一般的有發(fā)生同種結果之可能者，其條件與其結果有相當因果關系?！盵28]

作為大陸法系的通說，相當因果關系是由“條件關系”與“相當性”共同構成的。前者是事實判斷，與條件說無異，而后者是價值判斷，具有法律上歸責的機制，試圖到達合理轉移、分散損害的目的。在此意義上，相當因果關系說修正了條件說失之過泛的弊病，不能不說有歷史的進步性。

但是，正如許多學者指出的，相當因果關系說亦存在重大缺陷，具體表現(xiàn)在兩方面：

一方面，相當因果關系說乃是依一般觀念判定因果關系，法官在裁判案件時，主要是依循社會生活的共同準那么、公平正義觀念、善良風俗和人之常情，因此賦予法官較大的自由裁量權，隨意性很大。在司法實踐中對同樣或類似案件運用相當因果說作出相反的判決也屢有出現(xiàn)。茲舉一例來予以證明：

一、德國杜賓根地方法院1967年11月29日之判決：一位年16歲女孩與其同齡女友沿街而行，發(fā)生車禍同齡女友身受重傷并當即死亡。該16歲女孩就其親歷之嚴重交通事故，導致精神障礙，請求非財產(chǎn)上損害之金錢賠償。法院以同齡女友之遇害與該16歲女孩之受害并無相當因果關系，不符合德國民法第847條之規(guī)定，駁回其請求。

二、德國法蘭克福地方法院1969年3月28日之判決：一女孩與其未婚夫攜手同行，忽來之車禍使未婚夫身受重傷并當即死亡。該女孩因此神經(jīng)受到刺激，請求非財產(chǎn)上精神損害之精神賠償。法院以符合侵權行為法那么及德國民法第847條之規(guī)定，判決賠償該女孩因安康受侵害之非財產(chǎn)上損害。

另一方面，相當因果關系說以科學上的可能率的概念違根底而推論因果關系的有無，其賴以推理的依據(jù)即可能率的判斷是不無疑問的。正如曾世雄教授指出的那樣：“行為發(fā)生損害的可能率，如以通常百分比表示，可得答案如下：假設為100％時，那么必發(fā)生，超過50％時，可能發(fā)生，于此兩種情況可確定相當因果關系的存在。低于50％，未必發(fā)生，與此可否認因果關系的存在。但問題在于可能率的基數(shù)事實上無從確定，即可能率1％無從得知。既然1％無從得知，那么可能率有無超過50％，更無從確定，無異于空中樓閣。即以可能率有無超過50％來推論相當因果關系的存在與否，不具可操作性”[29].

因此，由于存在上述缺陷，貌似科學、客觀的相當因果說事實上并不科學，且滲透著主觀性。其相當性的判斷標準極為模糊，事實上，不僅1%的基數(shù)無法確定，同時因1%的差異導致責任的全有全無也是有違公平正義觀念的。該學說無疑也很難真正解決因果關系問題，在司法實踐中的指導作用也是非常有限的。

五、法規(guī)目的說

該說為ErnstRabel所首創(chuàng)。其主張，因侵害行為所生之賠償責任，應就侵權行為法規(guī)之意義與目的探究，尤其探究其意旨終究在保護何種利益。[30]曾世雄先生甚至認為，法規(guī)目的說在德國似已替代相當因果關系說成為通說。[31]

換言之，法規(guī)目的說認為行為人對于行為引發(fā)的損害是否應負賠償責任，并非探究行為與損害之間有無相當因果關系，而是探究相關法規(guī)之意義與目的。就其實質(zhì)而言，法規(guī)目的說在因果關系的認定上是主張舍棄任何特定的標準徑直依法規(guī)之內(nèi)容及目的決定因果關系之有無。在實踐中，德國聯(lián)邦法院主張，損害應否賠償，首先須認定其有無相當因果關系，其次再探究其是否符合法規(guī)之目的。換言之，加害行為與損害之發(fā)生之間雖有相當因果關系，但在法規(guī)目的之外者，仍不得請求損害賠償。[32]

法規(guī)目的說為因果關系問題的思考提出了一個新的方向，其實質(zhì)上乃是舍棄因果關系任何特定的標準，主張直接依據(jù)法規(guī)之內(nèi)容與目的衡量行為與損害之間的關系。正如其倡導者所言：“因果關系之學說甚多，卻也無一準確。以抽象不確定內(nèi)容之標準為標準，徒增問題之復雜性，對問題之解決并無助益。行為人就其行為所引發(fā)的損害是否應負責任，根本上即為法律問題，循依有關法律規(guī)定探究之，乃理所當然之事。因果關系如此虛化之結果，可以將無具體合理答案之因果關系學說爭論置之不顧，是問題回歸就法論法之單純層次”，[33]

但是，已經(jīng)有人指出，“從實踐中看，法規(guī)目的說對因果關系問題的解決似乎也并不能令人滿意。該說的困難在于如何確定法規(guī)目的，由于在確定法規(guī)目的時，經(jīng)常欠缺明確標準，因而實際上，法規(guī)目的之確定經(jīng)常是法官自行判斷之結果，法官無形中扮演著立法者的角色。對于因果關系的判斷，經(jīng)常是基于一般社會與經(jīng)濟政策包括訴訟經(jīng)濟、迅速、社會財富及允許損害賠償之社會效果等因素加以確定。從這一點上看，就不確定性而言，法規(guī)目的說與之前的各種學說相比，并沒有什么重大改進”。[34]

注釋：

[1]SeeProsser：38CaliforniaLawReview（1950）369：“Everythingworthsayingonthesubjecthasbeensaidmanytimes，aswellasagreatdealmorethatwasnotworthsaying”。

[2]參見李富瑩：《有關民法因果關系的假設干理論問題研究》，第2頁，轉引自王旸著《侵權行為法上因果關系研究》，載梁慧星主編《民商法論叢》第11卷，第459頁。

[3]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第552頁。

[4]參見大衛(wèi)·休謨：《人性論》，商務印書館，第195頁。

[5]參見大衛(wèi)·休謨：《人性論》，商務印書館，第199頁。

[6]Itisamistaketoconsiderthedoctrine（causation）asthemostimportantifnottheonlycriterion.SeeCausationandLiabilitybyPabloSalvadorCordechfrom.

[7]參見胡長清：《中國民法債編總論》，商務印書館1946年版，122153頁。

[8]參見刁榮華主編：《中國法學論著選集》，漢林出版社1976年版，第403頁。

[9]參見張新寶：《中國侵權行為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頁。

[10]參見楊立新：《侵權法論》，上冊，法律出版社，第176頁。

[11]參見王利明：《民法·侵權行為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36頁。

[12]參見梁慧星：《民法學說判例與立法研究》，第275276頁，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3.

[13]參見魏振瀛：《論構成民事責任條件的因果關系》，《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