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半兩錢的書法藝術(shù)

先秦半兩錢的書法藝術(shù)

一、“似變未變”的形體美

商周以降，大篆為先秦時代的主導文字，小篆為秦兼天下“書同文”的標準文字，把它們用到錢幣上，正是事屬必然。兩錢，圓筆圓轉(zhuǎn)，為典型的大篆。其1凝重肅穆，有似商周青銅禮器文字。其2“半”字與“半圜”的“半”字相類，“兩”字省筆分腳，框內(nèi)雙人作“十”字，篆法奇古，有鐘鼎韻味。這類濡染時代特色的書體，后世再難見到。秦朝的小篆規(guī)整端莊，法度嚴謹，使人想到秩序，想到規(guī)范，用于半兩錢，體現(xiàn)了秦王朝天下一統(tǒng)，君臨萬方的威嚴。戰(zhàn)國時代，各種思想文化空前活躍，都在歷史舞臺上競相表現(xiàn)自己，史稱“百家爭鳴”。戰(zhàn)國文字，上承商周，行用甲骨和大篆，這從當時的刀、圜，布各類貨幣上的不同書體就可以證明，而同時，社會的戰(zhàn)事頻仍，文字的“書無定勢”，又不僅造成了六國的文字差異，即使在一國之中，字法的變異，書體的參互也是常事。稍微注意一下，戰(zhàn)國各種小方足布，單是“晉陽”二字，就有不下二十多種寫法。就秦而言，所以使李斯“創(chuàng)”小篆，而不用現(xiàn)成的文字去通行天下，說明先秦文字的本身也不規(guī)范?；诖耍鳛槲淖州d體先秦半兩的書體，就必然不僅僅只是大篆一種。實物是最好的說明，6筆劃細勁剛健，多方折，少圓轉(zhuǎn)，有甲骨筆意，與同時代方足布中甲骨幣文可互相映照。再看、10兩錢，重筆方折，收筆以方，尤其是它的運筆，有明顯波磔，應是“秦詔版”的書寫風格，當屬秦隸一類。秦人用隸史有記載。

晉衛(wèi)恒《四書體勢》：“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字。隸者，篆之捷也”。但秦隸作品傳世甚少，上述“詔版”是一種面貌。此外，1975年湖北云夢縣睡虎地秦墓山土的竹簡又是一種風格。它已擺脫了鐘鼎文凝重神秘氣氛，顯得簡潔便當，生氣勃勃，可與楚帛書和銀雀山漢簡相媲美。這里的1、12兩錢，筆劃有波磔，運筆有取勢。兩錢的豎筆，尤其是“半”字中豎，肥潤的拖勢，可見秦漢簡書的端倪。這樣，我們在欣賞秦半兩的大篆、小篆、甲骨的豐姿多彩之后，又耳目一新，享受到秦隸的美感。下面兩枚錢另是一番趣味。的“兩”字，從用筆到結(jié)體為標準的大篆，而“半”字卻是典型的小篆，一錢之上容入兩種書體，別開新面。小篆筆意躍然紙上，雖不及李斯小篆端正整飾，卻多出幾分樸茂和童真。清人戴熙論書曰：“古今書法，未變不足觀；已變不足觀；將變最可觀”。先秦文字正當大變革，大發(fā)展，大創(chuàng)新的時代。老書體的改革，新書體的創(chuàng)立，孕育催生了書體、書寫的萬端儀態(tài)。我們稱道先秦半兩的書法美，首先就是它似變未變，未變將變的書體狀態(tài)給人以無窮意趣。

二、率意縱情的書寫美

筆劃是構(gòu)成文字的零件，筆劃的書寫最見創(chuàng)作者的心性。先秦半兩多一錢一范，繁多的刻寫工序留下了大量秦人的手跡。這些千錢千面的“半兩”二字，或粗細相擠，欹止相依；或飄逸雋秀，沉穩(wěn)老辣，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無不天真率意，揮灑無忌。一筆下來，自然天成，幾乎不作任何加工。稍加觀察，其起筆、運筆、收筆清晰可見。3“半”的中豎和“兩”的三縱筆，自上而下，收筆藏鋒。兩個字的橫筆，重刀崩殘而變粗。行刀的動態(tài)如在眼前。4“半”與“兩”的中豎自上而下，收筆加重變方；而“兩”的外框，下行提筆，鋒芒畢見。其余的筆劃也都起落分明，歷歷在目。筆劃的自由從心，充分展示了刻工的個性和情趣。5瘦勁有神、飄舞斜曳的筆劃，有如細柳臨風，滿眼詩情。6濃筆酣暢，水墨淋漓，宛然老梅當戶，一派畫意。這時的筆劃其實就是“筆畫”，賞字就是賞畫，終而又是賞錢，令人興味無窮?！鞍雰伞眰餍危钦`書還是特制，已不必在意，單看它用筆恣肆、瀟灑自如，其熟練，其老道，今之書家莫過如此。放任的筆法，率意天成。反映了秦人奔放豪邁、奮發(fā)有為的開創(chuàng)精神。

三、字法結(jié)構(gòu)的變化美

論起半兩錢的字法變化，泉界多注重“兩”的不同寫法，歸結(jié)出“大人兩”、“小人兩”、“十字兩”、“連山兩”等等。又有進一步把不同寫法作為斷代的依據(jù)，而其實，這種辦法并不可靠。這里的二十二枚先秦半兩錢就有“大人兩”、“小人兩”、“十字兩”。此外，還有雙人一大一小“兩”，應有盡有?！皶鵁o定勢，字無定法”的先秦文字的隨意性，只可欣賞它的異趣，不能當作規(guī)律使用。就字形看，大篆成團塊狀，小篆修長，但先秦半兩并不完全遵從這個原則?！皟伞弊殖煞剑枥视猩?；0的“兩”字縱長，頂天立地：9的“半”字橫斜錯綜。結(jié)構(gòu)各有特色。筆劃的增損又是一種變化。4“半”字減筆，7“半”字增筆?！鞍搿弊种胸Q與上橫相接，似出頭未出頭。其中有的是信手而為，有的是著意安排。如7“半”字的贅筆，可能是刻寫過程中，發(fā)現(xiàn)“兩”字偏大，太重，就在已經(jīng)刻好的“半”字上又加一橫，以求左右平衡。0“兩”中的“雙人”，一個交筆縱長，直指框欄，一個剛交即止，并無上豎。這可能就是興之所至。8的“羊角半”完全是由誤書而衍化出來的神奇。“半”字首二筆兩折倒寫，成了兩只地道的羊角?？此鼣[布得體，胸有成竹，全無中途改動的痕跡。宛如白石老人單刀治印，潑辣勁健。筆劃邊側(cè)運刀崩出的殘炸，形成濃厚的金石味。

四、錢文布置的章法美

秦人的文字書寫和字法結(jié)構(gòu)，可以縱橫馳騁，放逸天成，但在錢文的章法擺布上卻虔誠地遵守著傳統(tǒng)的美學原理，并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首先是對稱美。無論錢體大小，也無論做工精粗，都特別講究對稱。一類最為常見，左右兩字周正勻稱。其大小肥瘦，氣質(zhì)神韻都極為對稱，顯得平和穩(wěn)妥。另類對稱如、20，兩字首部相向，下部外張，而、16又相反取勢。它們都是在斜倚斜靠中求得對稱，有動態(tài)美感。其次是對比美。0“兩”大“半”小；1“半”大“兩”小。以此形成反差，不平衡中求變化。構(gòu)成對比的條件是多方位、多層次面的。2“兩”字規(guī)規(guī)矩矩?！鞍搿弊蛛S心縱意，首二筆左撇右撇還嫌不夠，又把右撇向上再轉(zhuǎn)個彎，更為夸張。這是工、寫對比。錢面有限，手法無限，秦人設計多有匠心。8、20兩錢，一反常規(guī)，“半兩”二字左右換位，俗稱“傳形”。3“兩”字上縱，“半”字下墜，是錯落之美。更奇特的是4，“半兩”二字一正一倒?？戳艘粋€字，須轉(zhuǎn)180度才能順看另一個字，世稱“旋讀”。把玩之下，頓生奇趣。中華民族自古就以巨大、豐富為美，以敦厚、充實為美。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