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村人情異化的宏觀社會根源

渠村人情異化的宏觀社會根源

一、新儀式中的人情異化目前，我國學術界主要通過三種方式進行人文研究。其中之一是從文化意義上分析“人際關系”、“關系”、“面子”、“新聞”和其他地方概念的，目的是探討中國人與社會互動中的行為邏輯和心理特征。學者普遍認為,人情異化意指人情的名實分離。一是指人情儀式的異化,人情儀式具有明顯的象征意義,其目的是用神秘、莊重、嚴肅的行為作為符號來表達情感意義,但現(xiàn)在已被簡化和世俗化,其中心主體也被邊緣化,同時一些新的儀式也開始進入人情儀式(人情異化是內外因相互作用的結果。內因是原子化的村莊缺乏制約個人的結構性力量,這一方面是由于宗族和小親族等傳統(tǒng)力量的式微(人情異化不僅使農民背負沉重的經濟負擔并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而且在人情被榨取利用后,會造成農村熟人社會的解體(現(xiàn)有的人情異化理論圍繞一個核心展開:人情原本是維持村莊熟人社會和親密社群中“自己人”機制的有效工具,但異化之后,其與村莊生活共同體的傳統(tǒng)道德、鄉(xiāng)土邏輯和親密情感相分離?；诖丝蓴喽?在社會急劇轉型變遷的背景下,人情已偏離正常運行軌道,成為賺錢謀利或聚富斂財?shù)墓ぞ?。但人情異化理論對人情異化原因的分析過于強調農村宏觀社會結構層面,即執(zhí)著于考察人情異化的社會土壤,卻忽視了對村莊微觀經濟土壤重要性的分析,忽視了人情資源的微觀經濟功能,因此對這一現(xiàn)象的解釋缺乏足夠的說服力。這也導致學者對人情異化惡果開出的“藥方”不僅不能發(fā)揮積極作用,還會帶來一定的副作用。本文試圖從渠村的生產和消費入手,勾勒出渠村比較完整的經濟圖景,并將渠村的這種微觀經濟背景納入研究框架,更加細致地描述人情、村莊微觀經濟背景和宏觀社會結構的關聯(lián)和互動,以人情的貨幣屬性為關注點,由此重新闡釋人情異化的原因,以期與已有人情異化理論進行對話。二、渠村經濟：生產、消費和貸款(一)勞動力填充型渠村是位于鄂西北長陽縣西部的一個典型的農業(yè)村。村莊的主要物產是木瓜和生豬,這也是村民收入的主體部分。自2010年起,木瓜進入量價齊升的上漲周期,給每戶村民帶來近4萬元的年收入,使他們有了較樂觀的經濟預期。但因對木瓜的炮制仍使用傳統(tǒng)工藝,工藝周期長且受自然因素影響大,生產無法依靠大型機械,只能投入大量勞動力,這也將勞動力束縛在土地上。而渠村的生豬養(yǎng)殖每年平均為每戶村民帶來2萬元收入。村民對傳統(tǒng)農業(yè)生產的路徑依賴,形成了勞動力填充型經濟。典型的農業(yè)內卷化使他們只能維持糊口的水平,幾乎沒有結余的貨幣。農村是沒有結余的,在村里有結余的扳起手指數(shù)得清,能拿出蠻多活錢的不多,靠種田,只能解決溫飽。你想啊,經濟來源始終是有限的,我們賣的東西只有這一兩樣,山上大型機械又用不了,大部分要靠人力,那么多人,又只有這么點土地,整個投資算里面,哪里還賺得到錢呢。(20160705J)他們安土重遷,似乎是“黏著在土地上的,世代定居是常態(tài),遷移是病態(tài)”(費孝通,2008),僅有的少數(shù)遷徙的村民也多是擁有較高學歷、從事著一份村民認為體面工作的青年一代。而大多文化水平不高的渠村青年像候鳥一樣在農忙時返鄉(xiāng)務農,農閑時在城市從事第二、第三產業(yè)。雖然他們并未從中獲得太多的收入以及脫離村莊的機會,但這使他們集聚了一定的社會資本。這是我們不可忽視的經濟背景。(二)編碼、物質等符號性消費會產生強烈的消費需求雖然渠村村民的收入微薄且增速緩慢,但他們的消費欲望卻急劇上升。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村民對住房和汽車的消費需求較其他需求上升更快,青年農民是這種消費需求的主力軍。有村民直截了當?shù)卣f:“一般年輕的,有經濟來源的,都想買車起屋”。自2011年以來,渠村一、二組40戶村民中有16戶村民修建了新房屋,有6戶村民在城市或鄉(xiāng)鎮(zhèn)購買了房屋。2013年至今,購買小汽車的8戶村民都是年輕人,還有部分青年并不是沒有這種需求,只是尚在求學等原因,暫時擱置了這種需求?，F(xiàn)在的年輕人玩得特別游,為什么渠村的青年會如此青睞建房和買車?我們絕不能簡單地歸結為他們是墮落的一代,丟棄了儉樸的傳統(tǒng),追求安逸的居住環(huán)境和便捷舒適的出行方式,而應解碼為房和車等符號對他們的意義。因為“消費系統(tǒng)并非建立在對需求和享受的迫切要求上,而是建立在某種符號(物品、符號)和區(qū)分的編碼之上”(起屋,是踮起腳來做場子,這種符號性消費會產生強烈的資金需求。G是渠村最早建房的村民之一。他的房子建于2011年左右,即使當時勞動力價格較為低廉(70元/天),他也花費了近12萬元。而現(xiàn)在,資金需求更加強烈。(我建這個房屋),一共要20萬還搞不好,現(xiàn)在人工工資高,光瓦工就花了五萬多,運費就花了一萬多,這還不算水泥、沙和磚。你看Y,光一個地基就搞了一萬多。(20150811H)村莊內部有限的貨幣供給與日益增長的消費需求之間出現(xiàn)了明顯的斷裂,渠村的生產無法滿足消費帶來的貨幣需求,而這其實也只不過是傳統(tǒng)的生產方式和現(xiàn)代的消費文化相碰撞的產物。(三)d在美,我想從簡“貨幣和信貸使市場交易變得便利,并作為彼此的替代物發(fā)揮作用,在貨幣缺乏時,人們就轉向信貸”(斯梅爾瑟、斯威德伯格,2009)。當通過生產所得到的貨幣無法滿足日益增長的消費需求時,信貸便成為解決貨幣供給缺乏的可行路徑,得以彌合渠村生產和消費的斷裂。而信貸償還的延后性讓其成為村民希冀的資金供給方式。年輕的欠賬的是百分之九十五,整個田土、出門打工,所有的收入這都是一定的,擺在這兒的事實。不欠賬是不可能的,你搞建設就必須欠賬,沒有哪個人是先攢錢再起屋,都是先把屋搞起來,再來慢慢還賬。M在宜昌買第一套屋時付了8萬塊錢首付,這8萬塊錢首付還借了幾萬塊錢。D在宜昌買屋,大部分還是貸的款。(20160707J)渠村村民只有親友間短期商借、信用社貸款和向經銷商賒購這三種正常的信貸方式可以選擇。但遺憾的是,這三種信貸方式并不能充分發(fā)揮其功能。當他們建房或買車資金不足時,最先想到的是從私人關系網絡中得到融資幫助。起屋的錢,主要是姑娘、舅子和姨姥向親友間短期商借有“能借的資金是極其有限的、借期較短(1-2年)”的缺點,這是因為:找親戚朋友借,不需要出息錢,但量不大,人家能借給你萬把塊錢,那紅了天的,那是多大個人情了,現(xiàn)在農村里能拿出萬把塊錢的活錢,是難上加難,農村里收入少了,拿出萬把塊錢是好多年的積蓄。(20160709D)向經銷商賒購是多數(shù)村民通過向親友短期商借仍無法滿足其資金需求時優(yōu)先選擇的資金供給路徑。但和前者一樣,一般額度少、借期短。起屋的沒有人是把錢攢起來再起屋的,找磚廠的賒賬拖磚,連鋼筋水泥都敢跟你賒,現(xiàn)在窗簾、磚和鋼筋都是賒的,起屋的賒(賬)只管搞得到,B一分錢沒有,還是把這個屋給搞起來了,那今年和明年,他就蠻扎實向信用社借貸是村民最后才會考慮的途徑。一方面,信用社提供的貸款額度在5萬元以下,顯然無法滿足村民的需求。另一方面,是因為信用社較高的貸款利息。2015年該信用社的貸款年利率為10.17%,2014年貸款年利率為11.4%。經濟學界將這種狀況解讀為金融排斥。金融排斥是指某些特殊群體因缺乏足夠途徑以享受主流金融產品與服務,無法獲得低成本資金的現(xiàn)象。當前我國金融排斥最頻繁發(fā)生的場域是在農村,“最大的被排斥主體是農民,最大的被排斥地區(qū)是農村”(渠村的農業(yè)內卷化和符號消費之間產生了斷裂:生產所得的貨幣量太少,無法滿足村民的消費需求。而作為鏈接方式的信貸卻因金融排斥和民間貨幣供給渠道先天不足而造成功能缺位,無法成為有效的貨幣供給渠道。三、人類資源功能的逆轉和異化(一)貨幣的置換性身份型對村民來說,人情是一種寶貴的資源。因為“社會資本是實際的或潛在的資源的集合體,那些資源是同對某種持久性的網絡的占有密不可分的”(平時,人家有事,你去了,你過事,人家肯定要來?？穗m然人情資源的貨幣屬性并沒有它的網絡屬性引人注目,但人情資源的貨幣化轉向是人情信貸功能得以凸顯的關鍵節(jié)點。在渠村,作為人情的載體和物質表現(xiàn)形式的禮物經歷了由實物向貨幣的重要轉變。送紙的話,就是八九十年代,三十年了。打喜的時候,送面條和雞蛋,過生時送面條,祝賀長命百歲?，F(xiàn)在打喜的時候,最親的人才送豬蹄子,一般的走得不近的不送東西。高粱、谷子,那是生活水平最低的時候才送,沒有什么可以送,沒得錢,才送高粱和水谷。改革開放初期,給小孩送鞋、襪子,整祝米酒才搞這些。從九十年代就沒有人送東西了。八幾年,兩塊錢、三塊錢。九十年代,就是五塊、十塊的了,2010年以后,人情就高起來了。(20160709M)貨幣是一種“對價值一般化、即時的以及可轉讓的合法聲明”(斯梅爾瑟、斯威德伯格,2009)。作為一種交換媒介,它相較實物而言具有極高的可置換性,“置換性使貨幣具有一般購買力,這使得貨幣具有更廣泛的用途”(斯梅爾瑟、斯威德伯格,2009)。所以,當貨幣成為禮物交換中最普遍的形式時,“這一變化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影響,量的不同代替了質的不同,量的抽象計算進入社會交換過程,禮金的多少幾乎是評價相互關系親疏程度的唯一標準”(“從人情的功能上講,最為關鍵的是,正是通過儀式性人情,村莊社會形成了一個人情循環(huán)與人際互動的龐大網絡”(過事,和借本通商一個道理,借大家的錢做一點事,像起屋的,有貸款的,搞不到錢了,就過一場事。那些過事多的,恰恰是欠賬的,起屋欠的賬,收一筆人情錢,可以緩和一下,急賬可以處一下……現(xiàn)在過事比貸款要劃算。(20160709M)綜上所述,一方面,渠村村民因建房或買車而需要大量資金,但是農業(yè)內卷化的生產背景、金融排斥和民間貨幣供給渠道“先天不足”致使正常信貸形式的功能缺位,導致村民的消費需求無法滿足;另一方面,在互惠過程中,人情的物質表現(xiàn)形式發(fā)生轉向后,人情資源由其所附著的關系網絡轉變?yōu)樨泿刨Y本,人情的信貸功能得以凸顯。在此經濟背景下,農民便選擇人情資源作為貨幣供給的重要渠道。(二)渠道探索:人情信貸功能的凸顯當村民選擇將人情資源作為資金供給的路徑后,伴隨的是村民的抱怨和不滿?，F(xiàn)在過事多,不過事的就是一個虧的,只有這點收入,什么事都要克,我沒的事過,我肯定就是虧的,跟前過事要克,自己又沒有事過,就只有往外掏的了。(20160709M)如何解釋村民關于“不過事的就是一個虧”的抱怨?村民對“虧”的樸素認識隱藏著這樣的事實:剝削已經產生了?！皠兿鞯暮诵乃枷胧?一些個人、集團或階級不公正、不合理地從其他個人、集團或階級的勞動中得到好處,或者從犧牲其他個人、集團或階級的利益中得到好處……首先,剝削被認為是個人、集團或組織機構之間的一種關系:被剝削一方的存在意味著剝削者的存在。其次,剝削是對勞動者和報酬的不公正的分配,于是就需要確立可據(jù)以評價現(xiàn)實關系的一種分配的公正標準”(目前,學界對這種“虧”作了理論解釋。不少學者將這種“虧”歸因于村莊社會結構由熟人社會、情感型社會轉向工具型、原子化社會的過程。陳柏峰認為:“農村儀式性人情的異化,與當前江漢平原的村莊社會變遷密切相關,因為村莊生活越來越缺乏長期預期,人們越來越看重眼前的經濟利益,且村莊人際關系日益離散,村莊中已不存在結構化的制約力量”(渠村的人情往來規(guī)范為日益凸顯的人情信貸功能及人情資源的剝削提供了特殊的場景。渠村人情償還遵循著一個潛在的規(guī)范:人情往來的數(shù)額因關系遠近而確定,一般情況下,渠村弱關系的人情往來數(shù)額與當時的工價相等值。人情資源的信貸功能凸顯后就必然產生時間差,因為“信貸就是一方信賴一方,經過延遲一段時間最后償還”(因為當前值和未來值的折現(xiàn)的貼現(xiàn)率是根據(jù)時間因素而產生的機會成本和風險補償來決定(二是風險補償?shù)囊暯??！靶刨J中的信任有兩個特點:即脆弱性和不確定性,對于B的行為,A是脆弱的,并且A不能確定B將會采取怎樣的行動”,“因為B的償還還是發(fā)生在未來的,而且A無法確定B在未來的行動,所以A根據(jù)貸款的數(shù)量承擔了相應的風險”(斯梅爾瑟、斯威德伯格,2009)。這意味著部分村民“上人情”時得到日后償還人情的承諾未必能夠完全兌現(xiàn)。我印象最深的,有一個人,他的父親去世我去了,他的兒子結婚我去了,他得孫兒我去了,開始兩次只有二三十塊錢,那個時候也早,后來上的一百塊錢,我過事的時候,人家只還了最后那次的一百塊錢,前面兩次去上人情就白上了,還說把利息還給我,連本都沒有給我。(20171004Z)在渠村這兩種情況僅是個案。X女士在遷往鄰鎮(zhèn)前,為其60歲生日過了一場事,很多村民認為這是出于兩個方面的考慮,一是她試圖收回平日里上給別人的人情資源;二是搬離渠村前還可以撈一筆。后來,X女士極少參與渠村的人情往來,也沒有還清所欠的人情(親戚的除外)。與陳柏峰所考察的完全原子化的村莊不同,大部分遷出去的渠村村民依然維持著與既有村民的人情往來。這是出于以下原因。一是,遷出村莊后如斷絕與渠村村民的人情往來就意味著將失去一部分寶貴的人情資源。只要維持人情往來,就可以多次獲得人情資源,而中斷人情往來,最多能剝削一次財富,理性的小農很少作出這樣的選擇,尤其是在借貸資源極為稀缺的情況下。原村民K是一位比較成功的商人,即使已遷出渠村20年,依然維持著與村民的人情往來,而他在近5年內過的3場事都有渠村村民參與。二是,大多遷出的村民都遷至離渠村不遠的鄉(xiāng)鎮(zhèn),因此,渠村的道德評價體系并未失效。如果誰違反了互惠規(guī)則,輿論會讓其他人知道,他將失去過事的機會以及寶貴的信貸資本。P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但有戶村民過事他沒去還人情,那戶村民在其他鄉(xiāng)鄰在場的情況下借機拉走他家兩袋化肥,并說:“這是你欠我的人情錢”。從此,這成為渠村的經典案例,而P即便有事可過也再沒整過酒。三是,人情不僅只是貨幣的供給渠道,更是生意往來和日常交往的黏合劑,欠別人人情不還意味著雙方的社會互動到此為止。正是出于理性考慮,那些宣稱將來會返還現(xiàn)階段多收人情的表達,絕不是一種村民為了斂財而找的應付說辭,而是必須踐行以求獲得人情資源的承諾。那一部分具有良好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的青年人,獲得了遷移和社會流動的機會,不再依賴渠村的人情資源時,他們就有了選擇權。但是,他們并不會立即脫離渠村的人情圈,依然通過在村莊生活的父母來維系和村民的人情往來,一旦這個條件改變,他們也就無需繼續(xù)維持和村民的人情往來了。當然,他們依然會在城市中飽受“紅包炸彈”的困擾。四、社會資本的形成和剝削剝削人情資源是通過兩種方式來實行的:一是延長占用人情資源使用權和收益機會的時間;二是擴大直接占有其他村民人情資源的數(shù)量,也就是在一次過事時多收人情。剝削的人情資源總量等于剝削的人情資源數(shù)量乘以時間。少過事的村民前后兩次過事時間間隔較長,這意味著他在給別人過事時上的人情資源要經過較長時間才能收回來。從機會成本視角來講,他的人情資源在上人情至收人情這段時間內被其他村民占用。這對多過事的村民有利,對少過事的村民不利。1991年至2016年,W沒有過事收人情,但鄉(xiāng)親們整酒時他都去了,他的妻子在別人家上人情時曾笑稱:“今天我翻人情本子,婆婆百年的時候,人家來的是兩刀紙,現(xiàn)在我到跟前克,至少要兩百塊錢”。2016年他才因女兒結婚整了第二場酒,這意味著他的人情資源在二十多年后才被使用。而剝削的第二種形式則更好理解,在一次整酒中收的人情越多,就意味著在某個截點,占有其他村民的貨幣越多,剝削其他村民的人情資源就越多。我前年出去1萬8,今年出去1萬4,基本上這6年,從09年到現(xiàn)在,我出去了近10萬。有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整酒,你說不整酒的就一直在湊份子,你說你不整酒吧,那你肯定虧大了啊。(20160709G)G先生6年間近10萬元的信貸資源就被其他村民所占有。作為理性的小農,當只有以較低的成本獲得較多的人情資源時,他們才傾向于過事。而“人情消費必然借助一定的場合和形式……尤其是農村,這些禮節(jié)和儀式中不可避免的一項內容就是酒席或宴會……這樣人情消費的很大部分,就在這種酒席或宴會上,吃掉、喝掉和抽掉了”(哪些村民能夠獲取數(shù)額巨大的人情資源?必然是那些擁有龐大人情圈、在過事時來上人情的人數(shù)規(guī)模大的村民。H在2015年整酒時收了19萬塊錢的人情,這筆巨大的人情資源后面是由H和四百八十多位賓客所組成的人情圈,這其中不僅有H的親戚、鄉(xiāng)鄰、H上中專時的同學、工作的同行、工作地點的鄰居,還包括他妻子的同事與朋友、他姐姐的同事。這樣龐大的人情圈是如何形成的?渠村幾個收到大額人情的村民大多從事非農產業(yè),因此,他們的社會關系吸納了同事、同學、生意合作伙伴和朋友等關系,使他們與普通村民相比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本?！疤囟ㄐ袆诱哒加猩鐣Y本的數(shù)量,依賴于行動者可以有效加以運用的聯(lián)系網絡的規(guī)模的大小,依賴于和他有聯(lián)系的每個人以自己的權力所占有的資本數(shù)量的多少”(而哪些村民擁有雄厚的社會資本?當然是青年群體。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求學經歷獲取了同學等社會關系。H的妻子在衛(wèi)校上過學,當H過事時,其妻子的很多同學來上人情;另一方面在于他們注意維護社會關系。在渠村村民的人情賬本中發(fā)現(xiàn)年輕村民的人情資源中一大批來自“熟人”、朋友,這明顯區(qū)別于中年人;還因為他們是從事第二第三產業(yè)的主力軍,這讓他們認識更多人或者發(fā)展出生意伙伴,也自然積累了更多的社會資本。她正是因為渠村的青年群體擁有雄厚的社會資本,他們也成為了剝削的受益者。首先,他們具有多過事、多整酒的動機,他們的消費欲望最為強烈,因而資金需求最為旺盛;其次,他們具有多過事、多整酒的條件,雄厚的社會資本會使他們的人情成本下降。但并非所有年輕人都能受益,只有那些社會資本豐富的年輕人才是剝削的受益者。而處于被剝削地位的青年,一是可能因為原來社會資本的“先天不足”,現(xiàn)在需要“趕人情”進行彌補;二是因為社會資源較少,傾向于少過事;三是因為產生了新的社會關系,被新舊關系累加剝削。Z女士在集鎮(zhèn)買了房子,就有了新街坊。你說,我們現(xiàn)在在街上也有屋,渠村這里也有屋,難就難在街上周圍,屋前屋后的,以前沒有行走,現(xiàn)在行走時,低于兩百走不到人家家里去,這不是因為我欠別人家的人情而去還的人情,這就是趕的人情,趕的人情也就不指望以后有事還能收回人情。(20171004Z)辦事次數(shù)上的差異成為渠村人情資源剝削的基礎,從而引起人情資源流動的失衡。那么,為什么會存在辦事次數(shù)上的差異?一般認為,辦事次數(shù)差異主要源于生命周期的差異,每個家庭面臨生命周期中的重大事件的時間不同,辦事次數(shù)在一定時點上也有所差異。但在渠村,辦事場合受到文化符碼的限定,不同的辦事場合具有不同的合法性。結婚和喪葬這兩個重大事件具有最高的合法性;其次是生育;再者是建房;合法性最低的是各種壽酒、(上)學酒和參軍酒。近6年來,渠村二組舉辦了合法性最低的壽酒和喬遷酒共15場。因此,為融資而整酒的特征也越明顯。同時,生命周期給沒有辦過事的村民一個合法性極高的機會來整酒,以減少被動剝削。若沒有這類重大事件,經常被剝削的村民才會選擇其他合法性較低的事件整酒。但生命周期不能限制剝削者多整酒多辦事,剝削者總能找到其他的生命事件。村民決定辦事與否取決于對資金需求、人情成本及人情資源被剝削情況等諸多因素的綜合考量。當籌集到10萬以上人情資源時,人情的信貸功能使其比信用社貸款合算。收到的人情一般也多用于投資(例如用于承包工程等)或者重要的支出事項(例如建房、買車等)。相反,當對大額現(xiàn)金需求降低時,過事的次數(shù)也會下降。2016年后,渠村一二組村民辦事次數(shù)明顯下降的主要原因就是建房風潮已經過了,建房所需的資金需求降低。村民整酒或辦事的第二個考慮就是收回之前上的人情資源,改變其完全處于被剝削的地位。而前期所上人情總量若能夠保證自己收到較大人情資源時,他們就會找一個社會事件來整酒以收回人情。綜上所述,村民過事次數(shù)的差異明顯受到資金需求和人情成本的綜合影響。能夠收到大額人情資源的村民,其人情成本較低,越容易整酒。但是,選擇人情資源作為信貸途徑,其絕對成本較高,村民只有在重要事項和有大額資金需求時才會選擇這種方式。他們不會被動接受剝削,一旦認為應該收回出去的人情資源時,他們就會抓住生命周期中的重要事件所提供的合法過事的機會。這使得過事次數(shù)的差異得以平滑。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