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那年夏日的書場

童年記憶：那年夏日的書場散文隨筆小時候的我生長在冀中的農(nóng)村，那時候人們的娛樂方式很少，沒有電視可看，連收音機也是難得一見的奢侈品，所以偶爾聽一場書，人們便過年似地興奮。北方的冬天很冷，晚飯后人們大多早早貓進被窩，所以冬天說書人是不大來的，而多是在夏天。記得當(dāng)時來得有兩個人，一個年輕男士，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劉姓，長相英俊、聲韻好，加上表情生動、逼真，深得聽眾喜愛，當(dāng)然也贏得了一些情竇初開的少女的青睞，就有一個長相出眾的女子，不顧家人反對，要死要活地想嫁給這個說書的小劉，這是閑話，在此不述。另一個說書人稍年長一些，唐姓，眼睛略有殘疾，所以人們習(xí)慣稱之為“瞎老唐”。說書的一來，整個村子似乎都燥動起來，人們奔走相告，各家的晚飯也要比平時早一些。最興奮的要數(shù)孩子了，天一擦黑，聽到鼓板一響，飯都顧不上吃，就急急往書場跑，其實離正式開始還有好長的時間。飯后是男人們到生產(chǎn)隊記工分的時間，要在平時這個過程可能要長一些，記上工分還要閑聊幾句，哪塊地的莊稼熟了，哪個牲口不聽話了，或是因你掙了10分，我掙8分也嗆嗆兩句，說書的一來，人們就顧不上閑扯，記過工分搭伴吆喝著往書場去。書場設(shè)置在村頭一個打麥場上，前臺一邊立著一根高高的木桿，桿上吊著一個臨時電燈，燈光吸引了成群的蚊蛾嚶嚶嗡嗡地飛來飛去，湊著難得一見的熱鬧。說書的道具很簡單，一桌兩椅，一鼓一琴一木扳而已。說書開始以前熱鬧的當(dāng)屬孩子們，他們在前臺燈光下人群里甚至桌子底下鉆來鉆去，追逐打鬧、溜貓逗狗，也有好奇的拿起說書的鼓板問東問西，說書人倒也和善，一一應(yīng)答著，并不會對孩子斥責(zé)。兩個說書人一站一坐，坐著的拉弦，另一個站在一邊，一手敲鼓，一手打板，邊敲邊打邊唱，雖然叫說書，但是還是以唱為主，隨著最后一批家庭主婦的到來，鼓點加緊，木板打起，三弦拉開，這就準(zhǔn)備開始了。這時孩子們各自散開，各就各位，有的上了樹，有的上了麥秸垛，再小些的孩子就依偎在大人的懷里，或是鋪個席子躺在大人腳邊，人聲吵雜的場面頓時靜了下來。接下來，又是一通鼓板，一陣琴弦，說書的清清嗓子，做個自我介紹，便拉開喉嚨正式唱開來，說書的段子有長有短，有喜有悲，這些段子內(nèi)容多是教化人們從善忠孝，歌頌美好愛情的，貼近生活，通俗易懂，記得常聽的段子《老來難》、《偷年糕》、《楊家將》等，我最喜歡聽的是《楊家將》，故事曲折、生動扣人心弦，加上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說唱，所以至今記憶猶新。說書人唱得很賣力，拉弦人也很投入，二人常常是滿頭大汗，那情形是華麗的演播大廳里假唱演員們比不了的，書到高潮處不知不覺把人們帶進藝術(shù)氛圍，唱腔里夾雜濃重的地方語音，質(zhì)樸粗獷，行腔從容遲澀，鼓板拙樸蒼勁，三弦清幽達(dá)觀，實實在在的原生態(tài)，透著醇厚的鄉(xiāng)土氣息。聽眾入神之處，完全沉浸其中，幾乎忘記自己的存在，男們?nèi)耸掷飱A著的卷煙忘記熄掉直到燒疼了手指，女人們伸著脖子，不知不覺停下了為懷里孩子驅(qū)蚊的蒲扇，當(dāng)一個“彎兒”音陡起，千年芝麻萬年糠秕，聽者與說者的靈魂隨著音調(diào)上揚下降、纏繞撕扯 ......麥秸垛曬了一整天，熱乎乎的，不多會兒躺在麥秸垛上的孩子多就睡著了，甚至打起了鼾聲，等一覺醒來書場散了，自己再悄悄爬下來回家。當(dāng)然由于一天的勞累，在麥秸垛上睡著而誤了聽書的也有大人。村里最喜歡聽書的是一個叫“張碌碡”的老頭，我們都叫他“碌碡爺”，如果有說書的來了，“碌碡”爺早早就來占據(jù)有利地方，時間久了，靠近說書桌子的位置好象成了他的固定地方，如果有別人坐了，也有人對他說：“別坐那兒，那是你‘碌碡爺’的地方”。開場前“碌碡爺”沏一壺茶杯水，開場后，靜坐下來邊喝茶水邊聚精全神地聽書，如有人說話，他會毫不留情加以斥責(zé)，“要說話回家說去，不要影響別人”，“碌碡爺”聽得入神之處，常會瞇了眼睛、搖晃著腦袋，腳掌在地上打著節(jié)拍，開心時笑的露出嘴里僅剩的兩顆牙齒，凄婉之處便打個唉聲，干枯的眼睛里閃出兩滴老淚來。小時候的我不是很愛熱鬧，但來了說書的，也開心地蹦跳，早早拿著小凳占個靠前點的位置等著媽媽，前臺男孩的追逐打鬧我是“不屑”參與的，躺在麥秸垛上睡過去的事情倒是有過，聽書聽得入迷的時候，小腦袋里也會展開豐富聯(lián)想。也有不喜歡聽的段子，而睡著了，母親怕我著涼就把我喚醒回家，一路上朦朦朧朧、東倒西歪的，象喝醉了酒。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群，夜風(fēng)一吹又清醒了。跟著母親走在回家的路上，書場咚咚的鼓聲和錚錚淙淙的琴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煞有韻味，這時總感覺故事一定十分激烈精彩，心里很想再回去聽，可是終究沒敢說出來。這溫馨而熟悉的場面曾滋潤了幾代人，豐富了幾代人的記憶，卻不知在哪一年從我的生命里戛然而止了，這些年來看慣了現(xiàn)在被包裝得花花綠綠的藝術(shù)，聽多了花里胡哨的聲音，然而靜下來觀照自己內(nèi)心時，才發(fā)覺內(nèi)心深處汩汩流淌著的還是與自己不隔音、 不隔心、土得掉渣的滄州木板大鼓。滄州木板大鼓——這種小時候經(jīng)常聽到，被說書人自己戲稱為“滄州憋死?！钡乃囆g(shù)，現(xiàn)在幾近消失，連同那些原生態(tài)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