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見《居延新簡國三年》簡

新見《居延新簡國三年》簡

最近出版的《額濟納漢簡》中有一本“建言二年詔書”。1.新魯莽的匈奴分為15個亞乘人員、向邊境派遣軍隊和赦免罪犯，這與漢代匈奴和王莽的傳記密切相關(guān)。該冊書已殘亂,但其下行文部分卻相對完整,反映了這件詔書在西北邊地逐級頒布的情況?，F(xiàn)依據(jù)其所記日期及詔書的下行過程排定這幾枚簡的次序:(簡1)因騎置以聞。符第一。(2000ES9SF4:5)(簡2)始建國二年十一月甲戌下。十一月壬午,張掖大尹良、尹部騎司馬武行丞事、庫丞習行丞事下部大尹官縣:丞(承)書從事,下當用者,明白(2000ES9SF4:4)(簡3)扁書鄉(xiāng)亭市里顯見處,令吏民盡誦之。具上吏民壹功蒙恩勿治其罪者名,會今,罪別之,以赍行者,如詔書,=到言。書佐曷(2000ES9SF4:3)(簡4)十一月丁亥,□□□大保□□以秩次行大尉事、□□下官縣:丞(承)書從事……當用者,明白扁鄉(xiāng)亭市里顯見處,令吏民盡知之。具上壹功蒙恩勿治其罪人名,所坐罪別之,如詔書。(2000ES9SF4:1)(簡5)閏月丙申,甲溝候獲下部候長等:丞(承)書從事,下當用者,明白扁書亭隧顯見處,令吏卒盡知之。具上壹功蒙恩勿治其罪者,罪別之,會今,如詔書律令。(2000ES9SF4:2)(簡1)是本詔書冊之詔文部分的最末一簡?！膀T”,驛騎?！爸谩?驛路上的站點?！耙蝌T置以聞”,即用驛騎通過“置”來上傳文書。相似的例子見《居延新簡》EPF22.64A:“無令有奸圣恩,宜以時布,縣廄置驛騎行詔書?！?(簡2)首句“始建國二年十一月甲戌下”,是記錄本詔書由朝廷發(fā)出的日期?！笆冀▏辍?公元10年),王莽即位的第二年。按詔書冊通常的體例,此前為詔文,此后為下行文。例如,《新簡》EPT59:61:“制詔納言:其令百遼(僚)屢省所典,修厥職,務(wù)順時氣?！袷冀▏禅P三年十一月戊寅下?！庇?《居延漢簡釋文合校》185.2:“制曰:可。初元五年正月壬午下?！?“十一月壬午”,是張掖長官“大尹良”等將詔書下傳給“部大尹官縣”的日期?！稘h書》卷99中《王莽傳中》記載:“(莽)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太尉?！?是“大尹”相當于漢之郡太守?！柏?承)書從事,下當用者,明白扁書鄉(xiāng)亭市里顯見處,令吏民盡誦之”,此為詔書下行文之常用語,3故(簡3)當緊接(簡2)?！耙脊Α?疑當讀為“壹切”,意謂權(quán)時。4“具上吏民壹功蒙恩勿治其罪者名,會今,罪別之,以赍行者,如詔書”,其大意是說:將暫時蒙恩免罪者的名字全部報上,即時匯總,罪刑分類,交給傳送文書的差人,按詔書所命辦理?！?”是重文號,此處重復前一字“書”,“=到言”即“書到言”,意謂收到詔書后報告?！皶絷隆?抄寫文書的吏員及人名。(簡4)首句“十一月丁亥”,是本詔書到達張掖后再次下傳的日期。其后有三字不可識?！按蟊！酢酢?應是官名及人名?！靶小隆?官制用語,指以他官代行某官職權(quán),一般為低級官員攝行高一級職務(wù),或為平級而兼攝行?！耙灾却涡写笪臼隆?據(jù)前引《漢書·王莽傳》,王莽時“(郡)都尉曰太尉”?！按蟆蓖ā疤?是“大尉”相當于漢之郡都尉?？ざ嘉局缺榷?5略低于太守。漢簡見張掖郡有居延、肩水兩個部都尉。本冊書出土于甲渠候官之第九隧遺址,6而甲渠候官是居延都尉府所轄候官之一,可知簡文中的“大尉”就相當于漢之居延都尉。同時,亦可知此處的“大保”(或“大?！酢?系新莽時地方官名,與朝廷中的“大保(太保)”無涉?！耙灾却涡写笪臼隆焙笥钟袃勺植豢勺R,按通常文例,或可補為“丞某(人名)”。7(簡5)首句“閏月丙申”,是本詔書到達張掖后又一次下傳的日期?！凹诇稀?新莽時名稱,即漢時“甲渠”;“甲溝候”,甲溝候官的長官;“獲”,人名。甲渠候官分為十部,“部候長”是部的長官。8值得注意的是,這里出現(xiàn)了“閏月”。陳垣《二十史朔閏表》在始建國二年的閏月欄上注明“九癸亥”,認為本年閏寅正之九月,并說:“莽閏丑正之十月,即寅正之九月。劉氏閏十壬辰,蓋誤閏寅正十月?！?但(簡2)、(簡4)卻表明,本詔書是十一月頒出的,并已于該月內(nèi)兩次下行,故其后所出現(xiàn)的“閏月”,不會是寅正之閏九月——丑正之閏十月。在《新簡》中,有若干記載本年朔日的簡文,可供探討:“始建國二年四月丙申朔丁巳”(EPT7:9),“始建國二年五月丙寅朔”(EPT59:448),“始建國二年十月癸巳朔乙卯”(EPT4:48A)。據(jù)此可知:始建國二年的四月至十月的朔日皆與陳《表》合;本年有13個月,十月之后的朔日當依次推定為癸亥、壬辰、壬戌。那么本年何月置閏?十月不可能置閏,因為若有閏十月,則十一月壬辰朔,而壬辰朔的月份里不可能有(簡2)、(簡4)所記載的甲戌、壬午、丁亥等日。10十二月也不可能置閏,因為若有閏十二月,則該月壬戌朔,而壬戌朔的月份里不可能有(簡5)所記載的丙申日。因此,始建國二年應當是十一月置閏,該月壬辰朔,11“閏月丙申”即閏十一月初五。王莽用丑正,改劉氏所用寅正之十二月為正月,改正月為二月,故始建國二年的閏月——丑正之閏十一月,其實是寅正之閏十月。而陳《表》是誤將本應下移的閏月名稱上提了。通過以上分析,這件詔書的頒行過程可大致清楚:“始建國二年十一月甲戌”即十一月十二日,是詔書頒出的日期;“十一月壬午”即十一月二十日,是張掖最高行政長官下傳詔書的日期;“十一月丁亥”即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本郡的軍事長官下傳詔書的日期;“閏月丙申”即閏十一月初五,是甲溝候官的長官下傳詔書的日期。自本詔書從朝廷頒出,逐級下行,到甲溝候官發(fā)送給所屬諸部時,共享22天。張掖至長安的路程,唐人曾記其里數(shù)。唐時張掖屬甘州,《元和郡縣圖志·隴右道》載:“甘州:張掖。中府……東南至上都二千五百里?！?2《括地志》亦記載:“甘州在京西北二千四百六十里?！?3懸泉漢簡中有一件“里程書”,記載了從敦煌郡的懸泉至張掖、長安等地的里程:“張掖千二百七十五一,冥安二百一七,武威千七百二,安定高平三千一百五十一里……長安四千八十……”(V1611③:39)14用懸泉至長安的里程減去懸泉至張掖的里程,可算得張掖至長安的里程為4080-1275=2805(漢里)。唐1小尺約合漢1.1尺,15是唐代文獻所記與漢簡所記相去不甚遠。居延至張掖郡治的里程,據(jù)《括地志》記載:漢居延縣故城在甘州張掖縣東北一千五百三十里。有漢遮虜鄣,強弩都尉路博德之所筑。李陵敗,與士眾期至遮虜鄣,即此也。長老傳云鄣北百八十里,直居延之西北,是李陵戰(zhàn)地也。16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額濟納旗即漢代居延故地,元代稱“亦集乃”?！对贰肪?0《地理志》:亦集乃路,下。在甘州北一千五百里,城東北有大澤,西北俱接沙磧,乃漢之西?？ぞ友庸食?。17居延都尉府與居延縣城大致應在一地,或相距不遠。18《新簡》EPT50:10:“居延甲渠候官第十長公乘徐譚……居延鳴沙里,家去大守府千六十三里,產(chǎn)居延縣?！薄傍Q沙里”是居延縣的一個里,從其里名看,或地近沙漠?！按笫馗?即太守府。又《新簡》EPT53:128:“謁府,定行道十三日,留穉(遲),叩頭死罪死罪?！贝颂幍摹案?當指太守府;所記行道日數(shù),似乎是一般公務(wù)旅行,而非郵人行書。是居延至張掖郡治的距離確在1000漢里以上,或大致為1500漢里左右。19甲渠候官至居延都尉府的里程,在漢簡中亦可找到相關(guān)記載?！毒友訚h簡釋文合校》266.2:“居延去候官九十里。”20又《新簡》EPT59:104:“延城甲溝候官第三十隊長上造范尊……居延陽里,家去官八十里。”據(jù)此簡記載,甲溝候官第三十隊(隧)長范尊的戶籍在居延的陽里,其家與“官”相距80漢里。按本簡出土于甲溝候官遺址,故簡文中的“官”當指甲溝候官。類似的記載,亦見出自相同地點的簡EPT52:137:“居延昌里,家去官八十里?！焙咵PT56:424:“居延□里,家去官七十里?！倍碛幸幻冻鲎约浊谒乃磉z址的簡EPS4T2:8A則寫明:“官去府七十里?！贝颂幍摹肮佟?亦指甲渠(溝)候官;“府”,當指居延都尉府。是兩者間的距離約70—90漢里,有可能是70漢里。21(簡1)所記“因騎置以聞”,是說對詔書的回復要以驛騎送達朝廷。此可作為一個提示:在本詔書之下行過程中,亦至少會有一定的階段使用驛騎。驛騎的速度很快?！稘h舊儀》:“奉璽書使者,乘馳傳,其驛騎也三騎行,晝夜行千里為程。”22璽書是以皇帝本人的名義直接發(fā)出并專達于某特定對象的文書,以驛騎傳送,速度可達1日1000漢里。要急文書也用驛騎,23其速度遜于璽書,但也相當可觀。例如,《漢書》卷69《趙充國傳》記載,神爵元年,趙充國擊羌,從軍中向漢宣帝緊急上書,后者隨即批復,“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璽書報從充國計焉”?！傲挛焐辍笔橇露巳?“七月甲寅”是七月初五,馳馬飛遞,加宣帝接奏書后考慮和處理的時間,僅用了6天。24當時趙軍約距長安2000漢里,25則趙充國奏書的傳送速度為1日300—400漢里。26非十分緊急的文書多以步遞方式傳送,其速度在漢律中有具體規(guī)定。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行書律》:“郵人行書,一日一夜行二百里?！?7在西北邊地的速度要略低一些?！缎潞啞稥PS4T2:8A:“官去府七十里,書一日一夜當行百六十里。”則步遞速度為1日160—200漢里。本詔書的頒行,由長安至張掖郡治,行約2800漢里,到“大尹”下所部時,歷時8天;再由張掖郡治至(居延)大尉府,行約1500漢里,到代理“大尉”下所部時,又歷時5天。這兩段里程所花費的天數(shù),應包含了詔書在以上二官府中收、轉(zhuǎn)的時間。由此,可知在本詔書下行過程的前兩級,傳送速度約為1日300—400漢里,當是以驛騎傳送。這就與上文的推測相合。在一般情況下,詔書未必以驛騎傳送。漢簡中還有另外兩件較完整的傳至張掖的詔書及其下行文,計其所費天數(shù),當均未使用驛騎。如“元康五年詔書”冊:(元康五年)二月丁卯,丞相相下車騎將軍、將軍、中二千石、二千石、郡大(太)守、諸候(侯)相:承書從事,下當用者,如詔書……三月丙午,張掖長史延行大(太)守事、肩水倉長湯兼行丞事,下屬國,農(nóng)、部都尉,小府縣官:承書從事,下當用者,如詔書。28這是一件通告夏至“更水、火”和“寢兵”等事項的詔書?！霸滴迥辍?公元前61年,“二月丁卯”,二月十五日,此為丞相(魏)相下傳詔書的日期;“三月丙午”,三月二十四日,此為張掖長史延行太守事繼續(xù)下傳詔書的日期,兩者相隔39天。又“永始三年詔書”冊:29(永始三年)七月庚午,丞相方進下小府、衛(wèi)將軍、將軍、[中]二千石、二千石、部刺史、郡大(太)守、諸,下當用者,書到言。八月戊戌,丞相方進重……十月己亥,張掖大(太)守譚、守郡司馬宗行長史書從事,下當用者,明篇(扁)叩(鄉(xiāng))亭顯處,會(令)吏民皆知之,如詔書。這是一件關(guān)于災后政策的詔書。“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七月庚午”,七月二十三日,此為丞相翟方進下傳詔書的日期?！鞍嗽挛煨纭?八月二十二日,即28天之后,翟方進再次發(fā)文?！笆录汉ァ?十月二十四日,即“七月庚午”后又89天、“八月戊戌”后又61天,張掖太守譚等繼續(xù)下傳詔書。以上兩例都是由臣子上書言事、經(jīng)皇帝“制可”的詔書,其傳送速度均遠遜于“始建國二年詔書”?！笆冀▏暝t書”雖文字有缺失,但從其語氣和體例看,當為皇帝本人所下,其規(guī)格和以上兩例不同。而且,本詔書的內(nèi)容包括向邊境發(fā)兵、赦免罪徒令其參戰(zhàn)等,又具有軍書和赦書的性質(zhì)。而軍書、赦書均屬要急,這大約就是本詔書以驛騎傳送的原因。從(簡2)到(簡5),在“始建國二年十一月甲戌下”之后,共有三層下行文字。每一層下行文字的內(nèi)容都基本相同,除“扁書”的公布地點在第三層為“亭隧”而非“鄉(xiāng)亭市里”之顯見處、告知對象為“吏卒”而非“吏民”外,其他大致不變。唯一較突出的例外,是第一層下行文字中有將罪徒名冊等交給“行者”上遞的命令,而第二、第三層皆無。究其原因,大約當詔書到達(居延)大尉府后,向朝廷“具上吏民壹功蒙恩勿治其罪者名”等任務(wù)便可完成。因詔文中本就有“因騎置以聞”的命令,且如上所述,詔書之下行在此前階段又都使用了驛騎,故這里的“行者”應不是指一般的公文傳送人,而是指驛騎?！耙躁逍姓摺睉褪恰耙蝌T置以聞”,即通過驛騎上遞回復的文書。至此為止,本詔書及相關(guān)文書的傳送都是以驛騎來完成的。而在此之后,情況就發(fā)生變化。當本詔書自(居延)大尉府下行的時候,傳送速度便明顯減慢。大尉府至甲溝候官,行約70—90漢里,但詔書自甲溝候官繼續(xù)下行的時間卻在9天以后?？芍硕温烦檀蟾盼从皿A騎,應已改為步遞,而且詔書在甲溝候處曾有所逗留。甲溝候官位于西北邊陲。甲溝候的官秩為六百石,在縣令、長之間。30其所轄范圍包括額濟納河下游之伊肯河沿岸,共有烽隧約70座,吏卒約400人。31候官是相當于縣一級的軍事防御組織,一般不是罪徒的囚禁處。居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