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川端康成和張恨水的愛情看中日文學的異同

從川端康成和張恨水的愛情看中日文學的異同

愛情的主題當然是古老的，但它是現(xiàn)代的。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文豪為此熬盡了心血,奉獻出至今仍叩擊著人們心扉的佳作。中國和日本自然也不例外?！爸腥諆蓢兄凭玫奈幕?lián)系,這從比較文學的研究中可以看出。”本文試圖從愛情這個角度來探索兩國文學之間的這種關聯(lián),希望能闡明兩國文學的某些共同特征。歌德說:“世界總是永遠一樣的,一些情景經(jīng)常重現(xiàn),這個民族和那個民族一樣過生活、講戀愛、動感情……”日本川端康成的小說《伊豆舞女》和張恨水的小說《北雁南飛》都是以真摯的感情為題材的,兩個作家在此的共同特點是:尋求新角度來發(fā)掘舊題材,并達到一個新的藝術境界。兩部作品都沒有深邃的哲理,也大不考究情節(jié)和結構,社會視野不能說寬廣,但由于作家都以濃郁的詩意和優(yōu)美動情的筆墨,描繪了純美的感情,所以使作品彌漫著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有較高的藝術性,成為了膾炙人口的佳作。一內(nèi)容上的變化。據(jù)當事人的使用,是用差時從流派風格來看,川端康成是日本早期唯美主義代表作家,而張恨水則是我國鴛鴦蝴蝶派的大師,兩個流派在創(chuàng)作上都講究主觀感受,致力于心理刻畫,形式上同風行一時的自然主義文學相對抗,內(nèi)容上有把文學孤立于社會之外的傾向。因此,《伊豆舞女》和《北雁南飛》都不可避免的有這種痕跡。川端康成和張恨水都是抒情的高手,在他們的筆端,流露出的是一種特有的孤獨寂寞情調(diào)。這同兩位作家的遭遇不無關系。文學作品的藝術性來源于客觀現(xiàn)實,是作家根據(jù)他們對社會生活的感受和認識創(chuàng)作的。然而,由于作家的閱歷,思想認識不同,藝術修養(yǎng)深淺有別,即或是同一體裁和題材,也會表現(xiàn)出迥異的藝術風格來,川端康成還在襁褓之中就父母雙亡,不久,姐姐和祖父也相繼離開人世,他表哥戲謔他是“送殯的名人”,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必然要在他的創(chuàng)作道路上留下痕跡,川端康成創(chuàng)作《伊豆舞女》時的社會背景及個人心情正如郁達夫所說:“當時的日本,政治入于小康,思想縱橫錯亂之至,大家覺得舊的傳統(tǒng)應該破壞,然而可以使人安心立命的新的東西,卻還沒有找著。所以一般神經(jīng)過敏的有思想的青年,流入虛無主義者,就跑上華嚴大瀑去投身自殺,志趣不堅的,就作了頹廢派的惡徒,去貪他目前官能上的滿足。所以當時……我在日本修學的時候……的一高學生,自殺的,年必數(shù)起,而沉溺于酒色,屢次受了鐵拳的制裁,還不能悔改的,一學期中,也總有幾個?！倍鴱埡匏畡t是一生為情所困,甚于得不到的苦惱,竟把名字也改成了“恨水”,足見其用情之深,也道出了其得不到的恨之切。在其作品中多以悲劇結局,有情人難成眷屬,恐怕也是基于此因吧。兩位作家經(jīng)歷雖各不相同,但這兩部作品卻都以虛無主義為基礎,在創(chuàng)作上追求靜止的瞬間的“美”,描寫剎那間的感覺,是這兩部作品的精神脊梁。川端康成和張恨水刻意追求的都是那種由淡淡的,素描式的筆觸所構成的風格,這在兩部作品中均有體現(xiàn)。兩位作家在描寫初戀這個主題時都是以純美的筆觸來表現(xiàn)的。在每個人的人生道路上,都有自己的初戀,它朦朧而又神秘,并常常作為不可泯滅的美的閃光留在心靈深處?！兑炼刮枧泛汀侗毖隳巷w》是對青春覺醒的詠嘆,刻畫的是真摯的男女主人公互相吸引傾心,不是出于門第和財產(chǎn)的考慮,且作品中沒有一筆是純屬生理性的、刺激性的描繪。兩部小說中都各有一處對黑夜的經(jīng)典描繪:《伊豆舞女》中的漫漫黑夜中,男主人公聽到遠處傳來江湖藝人苦澀與酸楚的鼓聲,使得他在短時間內(nèi)出現(xiàn)了各層次的心理變化,筆觸哀婉,令人蕩氣回腸。而《北雁南飛》中,則主人公李小秋在女主人公春華家附近的河邊苦等一夜的場景,“她怎么還不來?”他的心漸漸收緊,由熱切的盼望變成了不安的焦慮,連身邊的大樹也變得鬼怪起來,準確地反映了在特定環(huán)境下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兩篇文章的結尾處的點睛之筆,愈加增染了作品所要表現(xiàn)的悲痛感人的氣質(zhì),寫出了愛情遠去的痛苦。巧的是,兩部作品的送別地點都是在碼頭,按常理推斷本不該來送別的女主人公卻都出現(xiàn)了,這種寫法既出于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除卻《北雁南飛》中男主人公喊了一句“別弄濕了衣服”之外,兩部作品送別時均再無一句話,也沒有任何表露?！按颂師o聲勝有聲”,正是在這冷漠平淡的表面,蘊涵著熾熱的激情,一種深深的眷戀,一股淡淡的哀愁,緩緩交融滲透進讀者的心靈。川島康成和張恨水不愧是文學的高手,兩篇文章中沒有任何一處提到愛情二字,但字字句句都彌漫著戀心。這種避實就虛,筆下含有無盡意蘊的描繪,烘托出男女主人公之間那種原始色彩的戀情,絕不是什么逢場作戲。這種低回慢詠,反而意味深長,耐人咀嚼,彌漫著美好人性的奪目光華。使得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感情柔而不痱,哀而不傷,兩位作家傾注了全部藝術才能和感情,描繪的是未經(jīng)雕琢和修飾的淳樸,天真無邪的短暫邂逅,深刻挖掘人物內(nèi)在的美,掀起讀者心中一陣陣的漣漪。《伊豆舞女》和《北雁南飛》中的男女主人公均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他們的離別,給人造成一種無限惆悵的意境,這惆悵與其說來自愛情是奉獻而非占有,還不如說來自對主人公的命運的無限同情,兩書中主人公的分離令人惋惜,小說雖結束而情未竟,喚起一種難以排解的思緒,久久縈繞于心,給人留下無窮的回味余地和無盡的神往遐思。三美學層面的動作、鏡頭,在整體中表現(xiàn)不同的情感川端康成和張恨水對于這個本來極容易跌入陳套的愛情題材,所以能夠另起蹊徑,主要還在于立意與切入角度的不同而顯出新意與深意,這仰仗于作者對題材的獨特把握。兩部作品中有詩畫般的情物描寫,《伊豆舞女》以秋色旖旎的旅游勝地伊豆為背景,而《北雁南飛》卻著力描寫了鄉(xiāng)下寧靜淳樸的風光,以柳樹、涼亭、山巒、宅院為著眼點,宛似一幅用明麗流暢的文采為原料而勾勒出的景物素描。出色的景物描寫,使這兩部作品就像是清淡雋永的抒情詩,書中的場景與故事情節(jié)的感傷,哀怨和富于浪漫主義的情調(diào)和諧統(tǒng)一,情景交融,寫景寫情都達到了一種詩的境地。這些處處入畫的景物描寫服從了人物性格與主題的需要,有助于揭示作品的內(nèi)在精神。深沉的韻味與意境,通過環(huán)境氣氛的烘托,使環(huán)境與人物融為一體,作家的主觀之情隱藏于客觀冷靜的抒寫之中,每一點思考,每一絲情感都交融在大自然的美中。兩本書中男女主人公的對白都不多,可是在大自然中,他們卻極其自然的完成了精神溝通。兩位作家的成功也正在于把青年男女默默盡在不言中的美,寄托到大自然之中,化成了一種可感知的東西,給人一種朦朧的美感,達到情滿于山,意溢于海,他們還善于在不斷流逝的生活中,采擷富于典型意義和價值的心理狀態(tài)的外部動作、表情肖像造型。作家對于生活印象的敏銳捕捉,對心理的細膩描寫和真摯純真的抒情筆墨,都給讀者一種沁人心脾的審美愉悅。在《伊豆舞女》的開頭,“我”冒著電閃雷鳴的狂飆豪雨匆匆趕路,為追趕舞女而心急如焚,這種急匆匆令人懸念的開頭,似乎是一種暗示,更像是這對青年男女的評價。而《北雁南飛》中小秋和春華背著老師在偷遞紙條,借詩傳情的細節(jié)更是以準確生動的心理描寫,抓住了那些使人能夠清晰感受和想象的事物作證,寥寥幾筆就勾畫出了鮮明動人的情景,在寫作過程中,作家要善于運用豐富的情緒,去啟發(fā)讀者的思想感情,使人們和作家共同進入作品所創(chuàng)造的意境中去,這樣才有可能達到最佳藝術效果。上面所舉的兩部作品中那些帶有濃烈感情色彩的瑣事,既點染了氣氛,又有助于揭示事件蘊涵的意義,具有牽人情思的魅力。通過無言的動作揭示內(nèi)在的心理活動,把主人公之間的微妙感情傳達給讀者。細節(jié)是文學作品的血肉,只有用較高的審美性的細節(jié)構成的作品,才有較高的審美價值,《伊豆舞女》和《北雁南飛》不僅以細節(jié)滿足了我們的美的享受,巧妙地把主觀意識蘊藏在自然界的形象中去,為人物心理造型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氛圍,而且兩部作品的抒情部分均超出修辭部分,絕少作者自己對人物感情的直接抒發(fā),大都通過情節(jié)的發(fā)展,自然地顯示人物的內(nèi)在活動和性格的美,自然渾成,沒有斧鑿雕琢的痕跡。這種含蓄的表現(xiàn)手法,恰恰加強了作品的感染力,也給讀者的想象留下了許多余地,使讀者能得到遠比字面更多的東西,為了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采用靜止美的鏡頭來創(chuàng)造意境,在靜止的具象中表現(xiàn)事態(tài)發(fā)展的動態(tài)美,把人物感情深處激起的波瀾寫得那么含蓄,使人讀后感到新穎和滿足。小說中對女主人公的遭遇都表現(xiàn)得很超然,都是男主人公孤獨離去,女主人公漸漸消失在天海之間,他們承擔了壓人心口的孤獨留了下來,但卻壓在每個讀者的心頭。這種表面上的超然態(tài)度,不是因為女主人公的遭遇不足以淚眼相待,而是因為他們的凄苦過于深重,任何外部表現(xiàn)非但無益,反而有損于他們的性格刻畫。這兩部作品的舞女和春華突然出現(xiàn)在碼頭,使得離愁別恨更富于真實感情,真摯地表現(xiàn)了失去愛情后的無限哀怨,有如一線游絲飄忽于天際,又似夜空游弋而過的流星。內(nèi)心的沉潛和情緒的浮動交織在一起,凸現(xiàn)了青春發(fā)育期對異性的本能神秘感,悠長低回,哀怨纏綿,表現(xiàn)出一種柔曼清婉的朦朧美。以靜寫動,用含情脈脈盡在不言中,取代千言萬語,以強烈的藝術感染撥動著讀者的心弦。雖然打開了感覺的閘門,并不將它導向浪漫主義的激情。相反,好象關閉一些情感樞紐,徑直通向理性的超越,人物的思想反而得到升華。這種沉默的巧用,無疑開辟了另一種美的境界,達到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境地,把人帶進了難以言傳的神韻之中。生活中的初戀失敗令人心碎,青年男女的故事,寫到后來難免是感傷的?！兑炼刮枧分袆e離時,“我”乘上船,望著漸漸遠去的燈火闌珊的海港,頭枕書包默默哭泣;《北雁南飛》中的小秋望著漸漸模糊的春華的身影,不禁潸然淚下。兩部作品都委婉地描寫了感情的虧欠和耿耿難滅的幽思隱情,令人神思飄蕩,目眩神馳。書中的景色都令人心醉,但更令人心醉的是那未經(jīng)塵世洗染的美好心靈,初戀的繾綣,沉沉的相思,分手后的寂寞,均被表現(xiàn)得相當動人。猶如掠空而過的隕星,當人們剛剛看到它奪目的光華,就倏忽而逝。四美的內(nèi)在氛圍“為我們提供價值判斷根源的標準是作品本身,作品一經(jīng)完成,便離開作家而獨立存在,去尋求自身的命運。”《伊豆舞女》和《北雁南飛》兩部作品正體現(xiàn)了兩位作家的風格,這兩部作品總的風格舒緩、靜逸,在含蓄中蘊涵著一股激情,在新的層次上探索了愛情的意義,這種藝術上的精巧,均表現(xiàn)了川端康成和張恨水接受古典文學陶冶之深,他們的這兩部作品只消清清淡淡、疏疏落落的文字就把青年男女的美好感情描寫得纖屑不遺,足見是“以單純?nèi)￠L,以清淡見勝!”川端康成所屬的新感覺派和張恨水所屬的鴛鴦蝴蝶派都是以陰柔之美取勝,盡管小說美學和敘事方式不無狹隘與局限,而情節(jié)性敘述又成為小說的重心,成為描繪和抒情陪襯,卻也能令人滿意得在文學作品中充分反映出絢麗精致、蘊籍多姿、含蓄委婉等藝術情感。在兩部作品的藝術構思和審美意象中,隨時可以找到洋溢瞬間美的境地。在《伊豆的舞女》中:男主人公和舞女之間來無影去無蹤的短暫邂逅,不知所自始,也不知其所終;《北雁南飛》中男主人公行將離去,從此天各一方,女主人公突然出現(xiàn)在碼頭送別的前前后后……這些清清淡淡,影影綽綽的尋覓寫人狀物中的濃烈主觀抒情色彩,頗現(xiàn)哀怨纏綿和深沉細膩,使人沉湎于傷殘的夢幻之中,發(fā)現(xiàn)和體察了永恒變化中個體所不可避免的磨難與消失,那曾使男女主人公們“希望、歡欣、愛、生活的信念和理想在現(xiàn)實生活中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