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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樓楚雨三更遠(yuǎn),行看紫竹筍掛山藤考
說分離的一半。老朋友們?nèi)パ恿?。南樓楚雨三更遠(yuǎn),春水吳江一夜增。去就黃魚分野饌,行看紫筍掛山藤。他時遙憶羊求侶,花滿晴龕向日蒸。張養(yǎng)重(1617年—1684年),字斗瞻,號虞山,又號虞山逸民,晚號椰冠道人。崇禎時太學(xué)生,明亡后不仕,順治初與靳應(yīng)升、閻修齡等在淮安結(jié)“望社”,吟詠詩詞,抒發(fā)故國之思,交游聚會,守堅貞之節(jié),是淮安(舊名山陽)清初詩壇魁首。其詩纏綿凄悱,有風(fēng)人之遺,成就很高,清潘德輿《養(yǎng)一齋詩話》卷六云:“吾鄉(xiāng)詩人入古人堂奧者,前推宛邱,后則虞山?!?2)將其與北宋詩人張耒并論,有《古調(diào)堂集》傳世。張養(yǎng)重以詩名世,這首《春日張水部招游江南留別同社》是其代表作之一,當(dāng)時廣為人知,為詩人贏得很高的聲譽。起句“話別空支半壁燈”,敘述臨別前夜,春雨潺潺,夜深燈幽,只能半照離室,與諸多友人同床共寢,談詩說文,共話離別。高岱明《淮安園林史話》云“凡同仁社友北上,大家皆頭一天下午過河,齊集茶坡草堂,痛飲酣歌以壯行色,連床大被,半宿話別,一早長亭分手”(3),即此句真實寫照也。對句“故人相約過延陵”,交代了此次離別的緣由。遠(yuǎn)方友人的誠摯邀請與此時諸社友不舍離別的款款深情,使整首詩洋溢著濃濃的棠棣之情?!澳蠘浅耆h(yuǎn),春水吳江一夜增”順承首聯(lián),由眼前景,聯(lián)想到明日江南春景。南樓指代話別地點,楚雨,有兩解:一指楚地的雨,淮安古屬楚州,三更夜深,春雨小樓,幽靜而又富有詩意烘托出話別時難舍的溫馨友情;一指苦雨,即讓人感覺酸楚的雨,想到天明離別,深夜中的潺潺春雨仿佛溢出一股離別的淡淡憂傷。然而這畢竟是小別,再想到此次遠(yuǎn)游是應(yīng)友人相約,共游春日江南,喜悅便沖淡了短暫離別的憂傷,于是由眼前的春雨衍生出對江南美景的憧憬:“小樓一夜聽春雨”,明天呢?該是春水滿吳江了吧。由實入虛,意境悠遠(yuǎn);對比分明,搖曳生姿?!叭ゾ忘S魚分野饌,行看紫筍掛山藤”因春水而深發(fā),進一步引申江南之行的美妙樂趣:野炊黃魚,評賞紫筍。春日四月,黃魚肥美,吳江水邊,與友人野炊,既享口福,又賞美景,來去的途中還可以看到山藤掩映下茶樹遍野,便覺江南好茶紫筍的清香撲面而來?!八麜r遙憶羊求侶,花滿晴龕向日蒸”為收宮之語,時空再次向后拉伸,以將來的肯定贊許對即將開始的江南之旅做了一個定性:許久以后,回想起這次與友人的江南之行,就想到春暖花開,芳香滿甸,旭日高照,和風(fēng)熙熙,其樂融融,真是一次完美的旅行啊!明亡后,隨著清政府統(tǒng)治的日趨穩(wěn)定和對漢族文人的刻意拉攏,許多遺民詩人耐不得貧窮與寂寞,或科舉或博學(xué)宏詞恩科,紛紛入仕,放棄了當(dāng)初的操守,而張養(yǎng)重卻甘于清貧,不廢氣節(jié)。迫于家貧,不得已游歷于大江南北,結(jié)交同仁,暢游山河,憑吊古人,以托故國之思,以申貞節(jié)之氣,以守絕世之操。故其交游離別之作甚多,頗有特色,成就也大,下面以本詩為例,一探養(yǎng)重詩的特色。首先,虛處著筆是本詩的一大特色。一般來說交游詩無外于寫景———抒情或抒情———寫景這兩種模式。無論是那種模式都離不開現(xiàn)實景物的關(guān)聯(lián),而本詩的亮點就在于突破了實景的限制,轉(zhuǎn)而書寫聯(lián)想中的景物,以表現(xiàn)出對此次交游的期待與肯定。作者由眼前的“南樓”、“楚雨”聯(lián)想到春水滿吳江;再想到江南春日的樂趣:黃魚肥美,紫筍清香;并再進一步聯(lián)想到久遠(yuǎn)的將來回憶起與友人春日同游江南的美滿心境。想象一再深發(fā),虛中有虛,而情感抒發(fā)也隨之逐步張揚,最后在美好的憧憬中戛然而止。情感隨著虛寫的推移,逐步升溫升華并不著痕跡地推使整篇詩歌形成順時針層累結(jié)構(gòu)。層次分明又渾然一體。其次,本詩意象的選取與整合極具國畫特點。晚燈、南樓、楚雨、春水、吳江、黃魚、紫筍等極富有詩情畫意的意象經(jīng)詩人之手整合形成了一幅優(yōu)美的春雨夜燈江南暢想圖。晚燈意象本身就蘊有滄桑與離別的感傷,楚雨一解苦雨,意象婉傷,不待言明,這里與“南樓”一起勾勒出一幅深夜雨燈圖,貼切地襯托出依依不舍的情誼,幽暗的意象中蘊含著一絲離別的感傷。春水、吳江意象本身就孕育著蓬勃生氣,悅?cè)诵男?不用多言。黃魚、紫筍則是江南特有景物,春日江南黃魚肥美,應(yīng)時上市,民間謂之黃云普慶,表明年成豐稔。紫筍乃江南名茶,陸羽《茶經(jīng)》云:“野者上,園者次。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牙者次;葉卷上,葉舒次?!?4)于是得名紫筍,僅從其名便令人遙想其誘人清香。春水、吳江、黃魚、紫筍,意象本身就歡快祥和,再組合疊加生成形成一幅江南暢想圖,愈加煥發(fā)出生氣與活力。深夜雨燈圖幽暗朦朧而感傷,江南暢想圖鮮明亮麗而愉悅,兩幅畫面經(jīng)楚雨這個具有兩解意象:由楚雨解為苦雨而及眼前的話別,由楚雨解為楚地的雨而聯(lián)想雨后江南的美景,和諧地統(tǒng)一成為一幅對比鮮明的圖畫,展示出作者出色的意象調(diào)配能力。值得提出的是“南樓楚雨三更遠(yuǎn),春水吳江一夜增”一聯(lián)極佳。意境之美上文已經(jīng)闡述,值得指出的是此聯(lián)用字也頗有特色。上聯(lián)“遠(yuǎn)”字生動地展示了夜深人靜,淅瀝春雨,南樓之上隨著詩人入眠而意象逐漸淡遠(yuǎn)。下聯(lián)的“增”字則與“遠(yuǎn)”字形成鮮明的對比,展示了隨著南樓楚雨的淡遠(yuǎn),而明日江南春江美景因楚雨的觸發(fā)而進入到詩人的想象和睡夢之中。實景因“遠(yuǎn)”字而虛化,虛景因“曾”字而凝實,交相輝映。當(dāng)然,溯本追源這一佳句的廣為人知,離不開清初大詩人王士禎激賞。其《漁洋詩話》卷上載了這則詩壇佳話:“淮陰張養(yǎng)重虞山游浙東,過廣陵謁余。揖甫罷,余亟問曰:‘夙愛足下“南樓楚雨三更遠(yuǎn),春水吳江一夜生”,平生如此好句復(fù)有幾?’張退謂邱洗馬季貞象曰:‘夙昔快意之作,不意阮亭一見便能道出?!?5)此后,為多本清代詩話引用轉(zhuǎn)載,于是詩人名聲日起,遂有“張山陽”的雅號(6)。并因王士禎改“增”為“生”還引發(fā)出一番爭議。反對者如黃鈞宰《金壺七墨》金壺浪墨卷七:“張虞山《留別》云‘南樓楚雨三更遠(yuǎn),春水吳江一夜增’……皆一時傳誦之句。漁洋改‘增’為‘生’,雖目然而奸韻。”(7)贊成者有吳仰賢《小匏庵詩話》卷三:“昔人詩話中摘賞一二句有經(jīng)點竄而后佳者,如王漁洋賞張虞山‘南樓楚雨三更遠(yuǎn),春水吳江一夜生’……此兩聯(lián)在原本俱詞為韻累,殊欠自然,一經(jīng)二公拂拭,遂使佳句流傳,真具點鐵成金手段。”(8)其實,用“生”字,則與遠(yuǎn)字相映,充滿生氣,意境舒緩渾成但犯韻。用“增”字協(xié)韻,意顯,然蘊趨急,亦可與趨緩的“遠(yuǎn)”字對映成趣,須知“潤物細(xì)無聲”是一特色,“春潮帶雨晚來急”也是美不可收。故王士禎《感舊集》卷四收錄此詩時仍作“增”字。本詩用典很少,僅有兩處:“過延陵”和“羊求侶”,但深諳用典藝術(shù),達到了“如鹽入水”的境界。“過延陵”可直解為拜訪延陵。延陵,江南地名,為歷史人物吳公子季札封地,可推而廣之,指代整個江南;也可以指人,與朋友相約共去憑吊以風(fēng)范垂史的公子季札;還可進一步聯(lián)系到“延陵掛劍”的典故(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9)),如此,可解第一句“話別空支半壁燈”留下的困惑:既然友情深厚,何必分離呢?那是因為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別人的邀請,君子不可以爽約啊!同時喻示詩人將像季札一樣堅持操守,不廢氣節(jié)。這就是如鹽入水,渾融無跡,然嘗而有味。“羊求侶”亦然,典出《三輔決錄》,“蔣詡,字元卿。舍中三徑惟羊仲、裘仲從之游。二仲皆推廉逃名之士?!?10)明楊士《東里集》詩云:“時攜羊求侶,亦詠嵇阮篇?!?11)現(xiàn)實中的詩人甘于困苦,為家境所迫,不得不交游南北,但守節(jié)不移,深得時人尊敬。其友杜首昌《哭張虞山》詩云:“海內(nèi)才名四十年,忍饑江山萬里涉。風(fēng)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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