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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門鳥雀噪日林下平原語語從真性情流出說杜甫《羌村三首》
唐肅宗德治2年(757)8月,杜杜離開鳳翔縣,在羌村會見了一位著名的詩人“羌村3”。崢嶸赤云西,日腳下平地。柴門鳥雀噪,歸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鄰人滿墻頭,感嘆亦噓唏。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憶昔好追涼,故繞池邊樹。蕭蕭北風(fēng)勁,撫事煎百慮。賴知禾黍收,已覺糟床注。如今足斟酌,且用慰遲暮。群雞正亂叫,客至雞斗爭。驅(qū)雞上樹木,始聞扣柴荊。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yuǎn)行。手中各有攜,傾榼濁復(fù)清。莫辭酒味薄,黍地?zé)o人耕。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組詩第一首著重表現(xiàn)詩人久別而歸與家人初見時的驚喜交集之情。杜甫經(jīng)過“靡靡逾阡陌,人煙眇蕭瑟”(杜甫《北征》。以下引杜甫詩僅注篇名)的長途跋涉后,抵羌村正是“崢嶸赤云西,日腳下平地”的薄暮時分。崢嶸本指山勢高峻,此用以描寫秋日云層重疊突起之狀。故首二句寫出了層層晚霞染紅西陲,夕暉穿過云隙斜射平地的景象,可謂寫景如畫。“柴門”、“歸客”二句寫初至羌村所見景象及欣喜之情。“柴門鳥雀噪”,可見是一片“荒村晚景”,而“摹寫如畫”(仇兆鰲《杜詩詳注》引《杜臆》語)。“鳥雀噪”雖寫出荒村景象,但雀噪對于歷盡孤寂滋味的行客來說,未始不是一種熱鬧騰躍景象,何況是對于千里初歸者,其家門前之雀噪亦自有喜迎歸者之意。故仇兆鰲評云:“此旅人初至家而喜也。”“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二句,敘寫詩人初入家門與妻子相見時的驚喜交織情景。詩人別家日久,又加戰(zhàn)亂,其生死家人未知。今千里驟然而歸,出妻意料,故有“怪我在”之情態(tài)。同時驚喜交集,故繼以喜淚盈眶。這種戰(zhàn)亂中初見親人的驚喜之情在詩中極為細(xì)膩精確地得到表現(xiàn),可謂“摹寫入神”(楊倫《杜詩鏡銓》),一字千金。緊接著的“世亂”二句,實是上兩句驚、怪之情何以產(chǎn)生的解釋,同時也補(bǔ)敘作者此行的動亂背景,以開下二首之意?!吧€偶然遂”,正可見詩人此行“所遇多被傷,呻吟更流血”(《北征》)的動亂世態(tài)。因此詩人之歸,亦經(jīng)九死一生,故偶然生還其妻子驚怪之舉也就其出有自,同時喜歸之情也自然會繼之以淚了。當(dāng)然這種驚喜之情也不限于杜甫一家。在小村莊中,杜甫的生還也使和睦的鄉(xiāng)鄰們同樣驚喜。故鄰人們紛紛而至,只是未便打擾正處于初見驚喜中的這對患難夫妻,才很知趣地趴在墻頭上探望著。詩人一家的悲喜之情竟是如此感動人心,以致鄰人們也不禁為之“感嘆亦噓唏”了。所以“鄰人”二句不僅真切地寫出村居真景、野老情態(tài),而且從另一側(cè)面寫出詩人一家初見時的感人情景,是極為傳神的襯托之筆。結(jié)尾“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二句,沈德潛評云:“不再添一語,高絕?!?《唐詩別裁集》)而其所以高絕,就在于它以極簡單傳神的景語,將戰(zhàn)亂中久別重見者那種人雖在眼前而猶不敢置信的恍如隔世之感絕妙地呈現(xiàn)出來。故王嗣奭謂至“相對”句,“則驚怪意猶未盡忘也”(《杜臆》)。當(dāng)然,這種恍如隔世的驚疑之感,倘在初見亦自是情理之事。然而事在歷薄暮而至夜闌,夫妻間自有不少別后之情已訴,亦有一些家中瑣事已辦之后,尚于昏昏燭光之中猶有翻疑夢之感,則其間驚怪之深切又更入一層了。總而言之,第一首乃緊緊圍繞初見時驚喜之情而層層深入摹寫,堪可稱“一字一句,鏤出肺腸,而婉轉(zhuǎn)周至,躍然目前”(《杜詩鏡銓》)。這種藝術(shù)筆致不僅此首為然,二、三兩首也是如此。第二首敘寫返家后情景。前詩已描寫初抵家時驚喜交織情景,故這一首詩即承上蟬聯(lián)而下,開篇就以“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之句,寫出回家后抑郁苦悶的總體感受,這也就定下了這首詩的基調(diào)。詩人久別家室,歷盡千辛萬苦才與妻兒重聚,這本是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而詩人竟“少歡趣”,這似乎有點出人意外。然“少歡趣”之故,詩人已在首句標(biāo)出。明王嗣奭解釋說:“久客以歸家為歡,今當(dāng)晚歲,無尺寸樹立,而匆迫偷生,雖歸有何歡趣?此句含有許多不平在?!碑?dāng)然這種不平,并不局限于詩人功名未立、生計潦倒上。綜觀詩人平生及下面詩意,這種不平大都還是由憂國憂民而發(fā)。詩人少小即立下“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之志。誰料到安史亂起,唐玄宗倉皇避難西蜀,百姓流離四散,詩人亦與家屬東飄西蕩,散而復(fù)聚,至今戰(zhàn)塵未息,哀鴻遍野。更何況此時不用說壯志未酬,就連于危難中報效國家的愿望也竟未能實現(xiàn)。此次詩人回鄜州探家即因友人房琯得罪,他挺身上言“琯宰相子,少自樹立,有大臣體”,而“帝不省錄,詔放甫歸鄜州”(見《杜詩詳注》本詩引王洙語)的。處境如此,詩人故有偷生之感。與親人相聚雖有短暫之歡,但放歸之憂憤,終未能忘懷。不過詩人言“少歡趣”,亦故有歡趣事在。所以下面“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二句即承此意。楊倫謂此二句“寫出孩稚依依景象”,誠是。詩人《北征》詩即有描述其天倫之樂的詩句:“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如雪……生還對童稚,似欲忘饑渴。問事競挽須,誰能即瞋喝。翻思在賊愁,甘受雜亂聒。新歸且慰意,生理焉得說?!贝嘶蚩勺鳛椤皨蓛骸本涞淖⒛_。嬌兒所以如此親近,一方面是出于天性,在久別之后,倍感親熱;另一方面亂世中的孩子也似乎更懂事。經(jīng)過久別之苦后,孩子們害怕詩人再度離家而去,所以也就有意守在父親膝下。此情此景不禁使詩人感慨萬千,所以“憶昔好追涼”以下四句,即以今昔對比寄寓感慨愁苦之情。前兩句乃回想去夏在家情景,前人評此“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同意”(《唐詩別裁集》)。后兩句則“正狀晚景,而老大無成,故撫事而百慮交煎,安得歡趣乎?”(《杜臆》)總之,四句中今昔對比,歡樂悠閑與憂慮愁苦相對照,詩人安史之亂前后心情之不同自在不言之中。于此亦可見詩人所撫之“事”,亦包括“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北征》)之事。而北風(fēng)言“勁”,百慮謂“煎”,正描繪出詩人憂慮之深,愁苦之切。樂極生悲,悲極反樂,此乃人生常有之事。此詩“賴知禾黍收”四句即寫詩人于艱難愁苦中聊以自慰之情。然而用以自覺自慰者又何其可憐。禾黍收雖可令人欣喜,然此固是極平常之事。不過誰知亂世之中,而今所能安慰者,卻似乎只有此事了。以此更能反襯出詩人處境之艱難、情懷之惡劣。而詩人之所以“已覺糟床注”之聯(lián)想,即在于禾黍乃可釀酒之物。而所以有“賴”之感,即因酒乃世俗以為可排憂解愁者,而如今或有足以斟酌之酒,也就聊可寬慰遲暮潦倒之心了。但這又何嘗能自我寬慰,只不過一時借酒麻醉而已。李白不云乎“舉杯澆愁愁更愁”。酒何能解憂,又安能“慰遲暮”!因此詩人所能用以解憂慰遲暮者實無一物,其窮愁憂慮之無可排釋竟又如此!故其“且用”二字,乃“無限含蓄,非知止知足語”(《杜臆》),實含有萬般無奈、無法解脫之痛苦辛酸在!當(dāng)然詩人也明知杯中物無濟(jì)于解憂,但明知之而故意借以自賴自慰,正可見詩人處于艱難時世中“迫偷生”之慨嘆!組詩第三首記敘鄰里來家存問之情。此詩起語“群雞正亂叫,客至雞斗爭”,可謂“描寫村落小家光景如見”(《杜臆》引鐘語)。群雞亂叫斗爭,正呈現(xiàn)出小村莊的寂寥荒亂景象,與整首組詩所反映出的戰(zhàn)爭年間動蕩艱難時世的氣氛十分協(xié)調(diào),并且也很自然地引發(fā)出下文的兵革未息,“黍地?zé)o人耕”之語?!膀?qū)雞上樹木”句亦緊承前兩句。正因雞亂叫,故招來詩人將群雞驅(qū)趕上樹叢間棲息之舉。此句雖用語簡樸,但卻寫得“村景如繪”(楊倫評語),如在目前?!笆悸勥挡袂G”一句既承上,又開啟鄰人來家存問之事。“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yuǎn)行”四句,又緊承第一首“鄰人滿墻頭”二句,補(bǔ)足鄰里深情,使前后緊密呼應(yīng)。“各有攜”乃寫出鄰里父老存問詩人之深情厚意,而“濁復(fù)清”又緊扣上句。因酒乃各人所攜,故清、濁有所不同。然正因此,“清濁遞斟,各領(lǐng)村家酒味”,詩人與父老相聚時之歡樂融洽,正好又借以表現(xiàn)?!澳o酒味薄”至“兒童盡東征”四句語出父老之口。此四句“雖述父老厚意,而時事艱難已帶出”(楊倫語),即寫出戰(zhàn)亂時世人民所遭受的苦難。其中“酒味薄”,既是父老致歉之辭,又是田園荒蕪,“黍地?zé)o人耕”所致,而田荒歉收,又因“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之故。如此句句相扣,層層深入,由“酒味薄”而反映出安史之亂所帶給人民的深重災(zāi)難這一重大的社會問題,表現(xiàn)出詩人植根現(xiàn)實,洞察民艱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以小及大,敏銳深刻的藝術(shù)表現(xiàn)能力。“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句乃詩人自述語,寫詩人感激父老存問之深情。首句答父老之情意,以歌為答。而所謂“艱難”,正因“兒童盡東征”,“黍地?zé)o人耕”而來,既指父老,亦概寫時世。愧者,詩人自愧也。正因如此艱難,又蒙父老贈酒慰問,故詩人既感激,又有愧于父老之深情。結(jié)尾“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將感慨悲愴之情推至高潮,以總括全詩。詩人長歌激烈,而歌終猶未盡意,故繼之以長嘆。嘆而仰天,詩人之沉痛悲愴,無可奈何中只好吁詰蒼天之情景栩栩如見。此情此景感人肺腑,催人淚下,故又以“四座淚縱橫”相繼。此時歌者聽者各有其所感發(fā)悲傷者,或因親人離散,生死未卜;或因孩兒東征,竟死于鋒刃;或因天荒地老,田園荒蕪,生計維艱。所悲感者雖不盡相同,但究其根源盡由安史之亂引起。故此縱橫之淚亦均是感時傷亂、悲悼國破之淚,愛國傷亂之情正傾注于縱橫之老淚中。這也正是詩人之所以“還家少歡趣”之根源所在,也是全詩所潛藏著的感情主流??傊?《羌村三首》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布局精密。每章自有起承轉(zhuǎn)合,而三章間亦復(fù)如此,誠如仇兆鰲所說:“首章是總起,次章上四句為承,中四句為轉(zhuǎn),下四句為合。三章上八句為承,中四句為轉(zhuǎn),下四句為合?!鼻颐空戮衅洫毩⒌膫?cè)重點,而三章又一脈貫通,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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