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漢字音的漢外對音

朝鮮漢字音的漢外對音

瑞典漢學家高本漢將古典音樂材料分為三個類別：國內(nèi)外音、反切和韻文。在押韻表之前，將國內(nèi)外的音文材料分為三類。高本漢把中外對音分成漢外對音和外漢對音兩種,按他的原話來說:“外國語言里翻譯中國字的對音跟中國語言里翻譯外國字的對音?！?15頁)兩種對音資料中,用其他語言的拼音文字對譯漢語詞匯或漢字韻書的漢外對音尤為重要。它對研究漢語古音有重要的參考價值。高本漢同時又指出:“不過我們對于這一類材料得要當心一點。因為各民族要遷就自己語言的讀音習慣,對于外來的借字都有曲改讀音的傾向,甚至改的認都認不出來了,所以有時簡直連相近的音值都不一定找得到了?！?15頁)高本漢在《古代漢語音韻學概要》中也說:“伴隨著中國文化數(shù)千個漢字輸入到韓國、日本、越南以及它們的語言里?！瓭h字借用到日本語等語言時,有了一定的規(guī)則,所以對構擬當時中國漢字音大有幫助。當然,轉(zhuǎn)寫時有過相當程度的變化,是因為各國按自己語音習慣修正的緣故?！n國漢字的大多數(shù)是大概在公元六百年左右借用的,借用了‘切韻’的中古音時代之音?！备弑緷h的這些話,給我們提示:雖然對音資料很重要,可是不要盲目相信所有的對音資料,要有批判地利用和參考這些資料。外國語言有自己的語音體系,在譯漢字讀音的時候,就不能不受本民族語音體系的制約。所以,譯音有時不能跟漢語音完全一致。音韻學界認為朝鮮漢字音雖然是有別于現(xiàn)代漢語的獨特的體系,可是它基本反映切韻體系。我們發(fā)現(xiàn)朝鮮漢字音有些是離切韻音很遠,有些跟切韻音基本相似。換句話說,受本民族語音體系的制約比較多的部分,就離漢語音遠;兩種語音互相符合,并受本民族語音體系的制約微小的部分,就離漢語音近。朝鮮漢字音的來母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位于詞首時受后續(xù)元音的制約變?yōu)閇Φ]或[n],為非詞首音節(jié)聲母時不受后續(xù)元音制約仍為[r]。上古或中古漢語來母,到現(xiàn)代漢語仍為。可是到了20世紀初的朝鮮語漢字音里,來母已被固有朝鮮語語音體系消化,分為好幾個音。這種情況表現(xiàn)在Parker的標音里。高本漢在《中國音韻學研究》里說明來母的時候,引用了Parker對朝鮮漢字音的標音情況。他說:“如果相信Parker,關于這個字母的高麗讀音就有一個極混雜的情形。例如Parker寫道:r見于勞‘ro’,落‘rak’等;n見于肋‘nik’,拉‘nap’等;見于李‘’等;Φ見于歷‘’,栗‘yul’等;r或Φ見于靈‘’等;n或Φ見于林‘nim,im’等;或Φ見于?！甶p,yip’等;r或n見于來‘re,ne’等;r或見于立‘rip,ip’等;n或見于利‘ni,i’等。”(350頁)我們認為Parker的標音“極混雜”的原因在于它是反映了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變化中的高麗譯音來母實際。朝鮮從有諺文以來,對韻書和字書中的來母朝鮮音標音為[r]。無論是15世紀的官韻《東國正韻》,還是16世紀初的兒童字書《訓蒙字會》,均用[r]標注了來母。然而,來母字離開韻書或字書,被放到詞匯中和文章中,其音值就發(fā)生變化。在朝鮮15世紀文獻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來母在詞首有的仍讀為[r],有的已變化為[n]或[Φ],出現(xiàn)有的來母[r][n]兩讀、[r][Φ]兩讀或[r][n][Φ]三讀情況。如:在上面例字中可以看到:變?yōu)榱懵暷傅氖俏挥赱i]元音之前的來母;變?yōu)閇n]的是位于[i]外其他元音之前的來母。20世紀初,同一個來母字聲母,變化的和未變化的共存,繼續(xù)出現(xiàn)[r][Φ]兩讀或[r][n]兩讀。這樣,從總體上看,20世紀初的來母繼續(xù)成為[Φ][n][r]三種音。30年代,為了規(guī)范這些混亂現(xiàn)象,當時的韓文學會制定了“韓文正字法統(tǒng)一案”,規(guī)定了所謂來母“首音法則”。規(guī)定詞首的[r]后接元音[i](含有[i]介音的復合元音)時以發(fā)零聲母為標準,后接[i]外其他元音時以發(fā)[n]為標準。又補充規(guī)定詞中音節(jié)的[r]仍保留。同時明確規(guī)定來母每個字的本音(指韻書或字書中的來母,即以一個漢字為讀音單位時)仍為[r]。光復以后,韓國仍保留這條規(guī)定,但是朝鮮則認為首音法則是違背語音的系統(tǒng)性和語音實際,而獨自于1954年在《朝鮮語綴字法》中規(guī)定不管詞首還是詞中來母都必須讀為[r]。我們不妨看看規(guī)定的原文第6項:“漢字詞中的以來母為本音的漢字不管什么位置都用來母[r]記寫并發(fā)音?！?樂園[rak～],良心[ria～],歷史[～],勞動[ro～],料金[rio～],樓閣[ru～],留學[riu～],陵墓,理由[ri～],來日[rε～],禮儀[rie～],雷聲[rΦ～],娛樂[～rak],改良[～ria],履歷,……?！?966年《朝鮮語規(guī)范集》里規(guī)定個別詞首音可以用[n]或[Φ]記錄并發(fā)音。原文第26項:“漢字詞的每個音節(jié)音都以現(xiàn)代發(fā)音記錄為原則。如,國家[kukka],革命[～],千里馬,女子,尿素[nioso],樂園,勞動[rodo],例外[riεwΦ～]。但是,類似如下漢字詞用已變化了的音記錄。如,喇叭[nap‘a(chǎn)l],螺絲[nasa],藍色[namsεk],櫓[no],琉璃[iuri]?！睗h城的“統(tǒng)一案”也好,朝鮮的“綴字法”也好,說的都是一種規(guī)范音,它并不排斥其他非規(guī)范音和方言音的存在。我們在前面提到的Parker的標音先于“韓文正字法統(tǒng)一案”,他的標音是符合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讀音實際的。高本漢肯定了來母在高麗譯音里后接[i]元音變?yōu)榱懵暷?后接[i]以外其他元音變?yōu)閇n]。他在《中國音韻學研究》第3卷第12章泥娘來母總論中論1>n變化的時候指出:“在高麗譯音里這個1>n的變化是很占勢力的。除去i以外在所有別的元音的前頭現(xiàn)在都很規(guī)則地讀作n?！?358頁)同一章節(jié)里論1>Φ變化的時候指出:“高麗譯音在i元音的前頭失掉聲母,不論i的后面是否隨著別的音?！?359頁)高本漢在本書的其他地方得出過這個結(jié)論。高本漢對Parker的例字中個別來母字后接[i]時讀為[n]或的現(xiàn)象也做了合適的解釋。他引用JamesScott的《英鮮字典》(1891)的一句話后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他說:“要是1后面隨著i聲母就變成沒有音,并且為替代清晰的n。高麗語把重音放在元音的上面,結(jié)果漢語的li,在高麗語僅僅讀的像i,或者頂多只帶著一個很輕的前綴鼻音。例如:‘李,利’不是‘ri’而是‘i’,有時候或者是‘ni,i;‘連’不是‘rien’而是‘yen’……。由此可知,在高麗諺文里用翻譯的來母,在i以外的其他元音前面讀n,在i的前面或是失落(這是通常的讀法),否則讀作不完全的鼻音n或。這話我提過一次后,就總是只寫通常的讀法,把這個不完全的n-或-只認為一種個人現(xiàn)象了。”(350頁)“現(xiàn)在我們只有一個可能的解釋:古代漢語的n還是保存著的,但是1變成了。這個在i以外的別的元音前頭變成了n,而在i前頭就失掉了?！?359頁)“至于在i前,這個從r來的n音是很少讀出來的,例如寫作ri,riei的通常總讀作i,ie?！?544頁)我們估計,后接[i]讀為[n]或的現(xiàn)像是[r]變[Φ]的中間過渡狀態(tài)的標記,同時又是高本漢所說的“個人的現(xiàn)象”或者是方言現(xiàn)象。現(xiàn)在平安方言也里把“利益”發(fā)成[niik]或[(相似iik)],把“痢疾”發(fā)成[nitsil],這也間接地說明這一點。另一方面,高本漢忽視了我們在前面所說的20世紀初[r]同[n][Φ]并存(規(guī)范后詞中音節(jié)和部分詞首的來母也允許讀為[r])的現(xiàn)實。所以,他沒有正面指出Parker所舉例字中“勞[ro]落[rak]來[re]”等字聲母讀為[r]的原因。他只是說:“他的寫法‘r’無疑是同并非借自漢語的高麗字里的讀音‘r-’發(fā)生混亂的緣故?！?351頁)他這里所說的“并非借自漢語的高麗字里的讀音‘r-’”不是指“高麗譯音”,而是指固有朝鮮語的“”。他在書中說“所有被高麗借去的那些屬于來母的漢字,在高厘用諺文來寫,這個字母在高麗自己的語言里,當聲母時讀r-,當韻尾時讀-1。但是這個字母當作高麗譯音的聲母時,這兩個音值都沒有。”(350頁)這樣,高本漢忽略了現(xiàn)實發(fā)音,把Par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