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綠龍刀》看王鴻壽的關羽戲

從《綠龍刀》看王鴻壽的關羽戲

清末的“關羽戲”裝飾了關羽。扮演關羽的演員在舞臺上焚燒號角，并向對岸的青龍刀致敬（也被稱為“祭祀刀”），以表達他對關老爺?shù)淖鹬?。青龍刀只能在舞臺上發(fā)揮，不能跳舞。演員們唱歌。著名京劇老藝人王鴻壽先生(1850-1925)完成了關羽由神轉化為人的過程,并且根據(jù)劇情的需要,創(chuàng)造出不少舞蹈動作,如舞刀、趟馬、亮相等。一般扮演關羽都是揉臉,把胭脂紅在臉上揉勻,再畫眉眼,點上七顆黑痣,腦門上勾兩眉眼,腳上穿的很像關帝廟里關圣君的那雙“登云履”。而王鴻壽對關羽的扮相進行了大膽改革,改“揉臉”為“勾臉”,為了體現(xiàn)“面如重棗”而改用銀朱勾臉,把七痣改為二痣;腦門上的兩道紋畫成類似弧形的樣子;在右鬢角勾兩個“水葫蘆”,髯口改戴“黑三”,盔頭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在常用的“夫子巾”;服裝是綠蟒、綠軟靠、繡花彩褲和虎頭靴;青龍刀是黑桿、銀鉆,馬鞭只要三個穗。這樣改革后的關羽形象顯得既莊嚴又威武。關羽是傳統(tǒng)戲里很受歡迎和尊敬的人物,古裝戲里的英雄豪杰、大俠名將多不勝數(shù),可他的那種威風與莊嚴無人可比,總能讓人為之精神一振,蕩氣回腸。一些演員演關羽時,只怕“不威”、“不嚴”,一個勁兒長份,恨不得把自己會的東西全添上,而忘了關羽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憂、恐、驚,還有些演員唱關戲總怕不紅火,不熱鬧,甭管《古城會》還是《漢津口》,全得先讓馬童足翻一通,把場子烘得熱熱鬧鬧的才肯露面。出場時賣份賣派,威風八面,又是刀花又是亮式,奔不下彩來誓不罷休。王鴻壽傳下來的正宗關戲有三十八出,如《斬熊虎》、《溫酒斬華雄》、《灞橋挑袍》、《收關平》、《單刀會》、《水淹七軍》、《走麥城》等,差不多唱出了關羽的一生。關羽的幾十年有露臉的時候,也有倒霉的時候。既當過三軍上將五虎之冠,也穿過卒坎,立過汗馬功勞,也犯過掉腦袋的大錯,有容人海量,義服黃忠,也有沖天傲氣,禍至殺身。這些情緒、身份、境遇、品性各出戲里都不一樣,演法能一樣嗎?上場能一樣嗎?要全是一個模樣,那只看其中一出就足夠了。拿《斬熊虎》來論,這出戲講的是關羽路見不平解救世民女中、怒斬惡霸熊虎的故事。劇中的扮相是“素藍箭衣,腰刀,凈臉黑三”,同《夜奔》里的林沖類似(按迷信來講,他是這場大禍以后,躲到廟里,臉才變得“面如重棗”的)。人物上場時念:“這寶刀要爾何用!”接唱“慚愧英雄”,從這些話里就能琢磨出他的處境、心情。他有武藝,有雄心,可是英雄困頓,沒有用武之地,因而表情面帶愁容,身段見點棱角,要讓人看出來,別看其時運不佳,決非等閑之輩,簡直壓不住的意思。到了《斬華雄》,關羽雖說還是屈居下僚,鋒芒未露,連扮相都沒變,只是頭上加個紅纓,身上多件卒坎,可勁頭和《斬熊虎》就不一樣了,一則已然桃園三結義,兄弟同心有了依靠;二則投軍討董卓,有了奔頭。雖說只管十個人,畢竟肩上擔子沉重,所以就該深沉點了。這出戲上場是請上,跟張飛一塊兒出來,因此倆人得有個對比。張飛外露,關羽含蓄,此時他越不起眼,呆會兒溫酒斬將就越放得開,曹操才會大吃一驚,觀眾看了才解氣。等到往后披上靠,跨赤兔馬,執(zhí)偃月刀的時候,那就完全不同了,大將風度盡顯,讓對手聞風喪膽?？梢娡沁@個扮相,一出戲跟一出戲也是不一樣的,他的上場還是千差萬別的。同是擋曹,《漢津口》和《華容道》的上場也不一回事兒。前者是軍情急如火,后者是渾身不服氣?！稘h津口》頭一場發(fā)兵求救,劉琦推病拖延,諸葛亮急上,關問:“我大哥現(xiàn)在何處?”諸葛亮答:“此時不及多言,快快升帳。”接著派出關羽漢津口救駕,這個燃眉之急就得憑關羽的上場帶出來。當時,曹兵百萬追過當陽,張飛、趙云眼看也招架不住了,觀眾正揪心的時候,一句內唱“赤兔追風連聲吼”,兩堂月華旗緊急風領上,四擊頭關羽亮相,接唱[垛坂],直到“人馬扎在漢津口”,真是非此不足擋曹操的兇焰,凝重、威嚴,也分外緊湊、急迫,讓臺下覺出驚心動魄的騰騰殺氣。在《華容道》中,情況翻了個兒。他不解急救難,而是從從容容地張網(wǎng)等魚,打落水狗。本來這個任務關羽就嫌不過癮,諸葛亮又再三表示不放心,非讓他立下軍令狀。這個戲一上場,關平,周倉領上,關羽滿臉的傲氣:“華容道去者!”一派手到擒來的意思。這兩場不怕熱鬧,因為這會兒賣得越足,后邊的放曹就越顯得虎頭蛇尾。您說,這兩出擋曹戲能一個架式嗎?三十八出,出出不同,就是同一出戲里的幾次出場,火候也是不一般的。舉《走麥城》的例子,這是關羽由盛而衰摔大跤的一出戲。前邊的上場要“傲”,后邊的上場要“悲”,中間的幾番上場要演出這個變化的過程來。驕兵必敗,要讓人看出關羽是一步步走到這個絕地上來的。頭場“發(fā)點”犯勁大了。引子“綠袍綿甲須鬢灰,鳳目蠶眉美髯公”要念出它的矜持、傲慢、目中無人來。等到“勸軍”時,已是窮途末路,軍心離散了,關平?jīng)]轍,哭著唱:“回身便把父王請”,關羽“紐絲”上,“鳳點頭”接腿:“我兒為何兩淚淋”。這里要緩步上場,微合雙目,顯得心事重重。在“紐絲”和“鳳點頭”之間,加上悶鑼“匝、匝、匝”的敲擊,睜眼一掃,眼光落在關平身上,再一想,然后唱出那句“兩淚淋”,還要唱出哭音來。關老爺英雄一世,也落到這步了!如果不帶這個戲上場,底下勸軍根本跪不下來,后頭突圍也死不成。因為前有吳兵,后有魏將的形勢全在演員臉上呢。這出戲要能把觀眾唱哭啦,就說明把握住火候了?！瓣P戲”要演得好就得“四不像”。按行當說,關羽是紅生應工,但又汲取了文老生、靠把老生、架子花臉和長靠武生的東西。把這四個行當?shù)谋硌莼郊t生一個行當里表演出來,讓觀眾看著既不是文老生,也不像武老生,既不是花臉,也不是武生,達到“四不像”的境界,這才算把“關戲”演到了火候,觀眾看了才會覺得過癮,夠味。在表演方面,人物動作宜剛不宜柔,抬腳動手要汲取靠把武生的東西,舞刀、亮相的氣魄要大,就得借重架子花臉的大架式。談到開打,因為關羽有“未遇三合之將”的美譽,所以不能大打,盡管是三刀兩式,也要有長靠武生的功夫,武功基礎差是不行的。眾所周知,王鴻壽先生的關戲好,好就好在他不把關羽當泥塑木雕,而是當成活人來演。他吸收借鑒唐朝吳道子畫的《關王四十八圖》以及武術里的《關王十三刀》、《春秋刀譜》,化用到舞臺上,甚至化用老生、花臉、小花臉的身段,這都是為了豐富這個人物,讓他更加豐滿,栩栩如生。他為關羽設計的各種巧妙不同的上場,足以使我們后輩窺見大師的苦心。我雖然是河南省豫劇二團一名豫劇老生演員,幾十年來卻對“老爺戲”情有獨鐘,偶然的一次機會,我認識了鄭州市越調劇團的楊百泉老師,他是我國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李萬春先生的關門弟子,他曾鼓勵我:“現(xiàn)在河南地方戲演這方面題材的已基本絕跡,希望你能把這一流傳了幾百年的藝術瑰寶繼承下來?！币驗槲沂抢仙輪T,演這類戲挑戰(zhàn)性很大,所以,楊老師與我商量攜手創(chuàng)作《華容道》進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