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國儲新上計,國太民安從《話柳永》說到其他關于柳永的話

柳三國儲新上計,國太民安從《話柳永》說到其他關于柳永的話

羅立烈教授在《大公報》第52章中讀了《劉涌》的新序言。片段?！啊猩跽?如以柳永《玉樓春》‘九歲國儲新上計,太倉日富中邦最’的‘九歲國儲’為年方九歲的皇太子趙禎(宋仁宗),從而推斷他的行蹤和年代,這已經(jīng)近乎笑話了?！边@個“笑話”是誰制造出來的,羅教授并沒有點名,大概“為賢者諱”吧!為什么是“笑話”,羅教授也不說明,大概以為它之所以成為笑話是顯而易見的,不必解釋了。但是一般讀者也許不明白,筆者認為有解釋的必要。這句話出自柳永《玉樓春》詞,全文是:星闈上笏金章貴,重變外臺疏近侍。百常天閣舊通班,九歲國儲新上計。太倉日富中邦最,宣室夜思前席對。斫心怡悅酒腸寬,不泛千鐘應不醉?；实劢ㄕ浩砀Ｊ抢泄?柳永乘機一共寫了幾首《玉樓春》歌頌宋仁宗。這首詞除第一句是關于祈福的以外,其余都是歌功頌德的話:政治清明,存糧充足,國泰民安?！皣鴥Α币辉~有兩解:一是等于“皇儲”,指太子;一是國家儲蓄的糧食。《禮記·王制》:“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绷涝~的“九歲國儲”就是用這個典故。他如《魏書·韓麒麟傳》:“古先哲王,經(jīng)國立治,積儲九稔,謂之太平?！薄痘茨献印ぶ餍g》:“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儲?！卑拙右住短臀焐隁q大有年詔賜百寮出城觀稼》詩:“散為萬姓食,堆作九年儲?！辈欢嗖簧?都說九年,也是本于《禮記》的?！吧嫌嫛笔且环N古代政制,戰(zhàn)國、秦、漢時,每年終結,地方官本人(或派員)到京師上計簿,總結全年的錢、糧及人口等情況給朝廷打報告?！俄n非子·外儲》左下:“西門豹為鄴令……居期年,上計,君收其璽。”柳詞“九歲國儲新上計”,是說各地的糧食生產(chǎn)年結剛好送到朝廷,所以下一句緊接著補充說:“太倉日富中邦最”。但有些研究者,由于不懂什么叫做“上計”,因而不顧上文下理,只管斷章取義,把“九歲國儲”看作年方九歲的宋仁宗,更進一步作為這一年柳永在汴京的證據(jù)。先是梁麗芳女士的《柳永及其詞之研究》(三聯(lián)書店香港分店出版,一九八五年六月)說:“柳永另有玉樓春(星闈上笏金章貴)一詞,提及‘九歲國儲新上計’。據(jù)《宋史》所載,宋仁宗生于大中祥符三年(一○一〇)四月十四日(陰歷,下同),天禧元年(一〇一七)九月冊為太子……柳永所指的國儲,極有可能是指宋仁宗,如此一來,我們更可以肯定柳永在一○一九年在汴京了?！?見該書頁十一)一年半后,謝桃坊先生的《柳永》(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十二月版)也說:“我們從這組詞的第四首(按指上面引錄的那首《玉樓春》)便可知道其寫作時間是在宋真宗天禧二年。詞云……。這是為慶賀趙禎(后來的宋仁宗)冊為太子而作。趙禎生于真宗大中祥符三年(公元一○一○年)四月,天禧二年(公元一〇一八年)八月群臣請真宗立皇大子以為國儲,九月真宗冊趙禎為皇太子。這年趙禎虛齡九歲?！?見該書頁九)以柳詞的“國儲”為太子,這個講法顯然是來自梁女士的,不然就是“英雄所見略同”了。關于立太子的年份,《宋史·真宗紀》和《仁宗紀》都說是天禧二年,梁女士是弄錯了。依謝先生的計算,既然是虛齡九歲,那么不正合于“九歲國儲”這句話嗎?按《真宗紀》:“(天禧二年)八月庚寅,群臣請立皇太子,從之?！旁露∶?冊皇太子?！庇帧度首诩o》:“天禧元年兼中書令,明年進封昇王,九月丁卯,冊為皇太子?！眱商幎紱]有用“國儲”字眼,謝先生為了突出“國儲”來拍合柳詞,于是說“群臣請真宗立皇太子以為國儲”。一年之后,在他主編的《柳永詞賞析集》(一九八七年七月巴蜀書社出版)的附錄《柳永事跡考述》(頁二七五),又依樣葫蘆了這個“九歲國儲”。于是乎宋仁宗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成“太倉日富中邦最”的米糧,讓人“上計”去也!《柳永事跡考述》中有問題的,遠不止追隨梁女士把宋仁宗當作大米這一件,又說:關于柳永墓志銘。明代《萬歷鎮(zhèn)江府志》記述了當時出土的柳永墓志銘情形:近歲,水軍統(tǒng)制羊滋,命軍兵鑿土,得柳(永)墓志銘并一玉笛。及搜訪摩本,銘乃其侄所作。篆額曰:“宋故郎中柳公墓志”。銘文磨滅,止百余字可讀,云:“叔父諱永,博學,善屬文,尤精于音律。為泗州判官,改著作郎。既至闕下,召見仁廟,寵進于庭;授西京靈臺令·”又云:“歸殯不復有日矣。叔父之卒,殆二十余年云?！边@段記載,矛盾之處甚多。謂銘文“止百余字可讀”,而所引者實為六十二字。從銘文內容來看,所敘很連貫,不似有磨滅痕跡,而且類似小傳,不似銘文。篆額稱柳永為“郎中”,而柳永以屯田員外郎終,也未被追贈。南宋后期俞文豹《吹劍錄》引東坡幕士語,稱柳永為“郎中”,當屬一時偶談。銘文所述柳永仕歷為泗州判官、著作郎、靈臺令、太常博士,這些完全與宋人記載不符,且竟不言柳永為睦州推官及屯田員外郎之事:而所謂“召見仁廟,寵進于庭”更與事實不符。他是數(shù)見黜于仁宗,弄到改名后才得以轉官的。柳永葬在鎮(zhèn)江附近,后人在此為他制一塊墓志銘不是不可能的,但主要的是銘文所述內容在現(xiàn)存文獻中找不到任何一點旁證,因而它的真實性是很值得懷疑的。(頁二七四)其實這塊殘碑并無可疑,唐圭璋先生早已在《柳永事跡新證》里引用過了?！昂苤档脩岩伞边m足以見出懷疑者空疏而已,其證如下:1?！度f歷鎮(zhèn)江府志》這段文字是引錄宋人文獻的,有“近歲水軍統(tǒng)制羊滋”為證。羊滋在宋孝宗乾道五年(一一六九)曾任兵馬鈐轄,見《宋會要輯稿》卷四七一三,卷四九二O,食貨五也有羊滋事?？芍滥钩鐾潦窃谒涡⒆跁r代,并不是明萬歷年間才發(fā)現(xiàn)的。謝先生不知羊滋為宋人,又不知古方志引錄前代著述往往不注明出處,所以誤以為柳永墓志是萬歷“近歲”出土的。2。古人說某篇文章有多少字,只是約數(shù),并不是認真去計算的。如蘇軾的《萬言書上皇帝》(見《經(jīng)進東坡先生文集》卷二四)實為七千余字,《宋史·周邦彥傳》說“獻《汴都賦》萬余言”,其實只有六千余字。謝先生因柳永墓志“止百余字可讀,而引者實為六十二字”而懷疑是后人“為他制”的,那么《萬言書》和《汴都賦》字數(shù)相差幾千,豈不是更值得懷疑了?何況古文中的“云”字可以表示原文全錄,也可以表示節(jié)錄呢。這些事兒都在常識范圍以內,有讀古籍經(jīng)驗的人是不會誤會的。3.墓志銘的“志(志文)”和“銘(銘文)”是兩件事,志文敘事,銘文是押韻的論贊,這是很普通的常識,而謝先生卻弄不清楚。《鎮(zhèn)江府志》明言“銘文磨滅”,“止百余字可讀”的指志文,謝先生卻說:“從銘文內容來看,所敘很連貫,不似有磨滅痕跡,而且類似小傳,不似銘文。”就因讀古書不多,不知道文字上的省略,誤以為“止百余字可讀”是指上一句“銘文磨滅”而言。4.宋人雜事筆記多謂柳永官至屯田員外郎是事實。郎中比員外郎高些,但高不了多少。謝先生斷言柳永“未仕至郎中,也未被追贈”,在柳永的文獻不足徵的情形下,還是存疑比較穩(wěn)當吧!謝先生又說墓志銘謂柳永被“召見仁廟,寵進于庭”,“更與其事實不符”。我們知道被皇帝召見的不一定是大官,如何證明柳永不曾被宋仁宗召見過呢?“寵進于庭”誠如謝先生所說與事實不符,但墓志銘這種作品一定是對死者“虛美”的,大文豪韓愈寫了許多墓志文,被后人譏為“諛墓之辭”就是這個原故。其實不止韓愈,其他撰寫墓志銘或行狀的人也無不如此。謝先生對墓志銘這種文章認識不夠,所以因“與其事實不符”便懷疑柳永墓志銘是偽造的。5.謝先生說:“銘文(按當作志文方合)所述柳永仕歷為泗州判官、著作郎、靈臺令、太常博士,這些完全與宋人記載不符,且竟不言柳永為睦州推官及屯田員外郎之事?！蔽覀冎?柳永《宋史》無傳,也沒有宋人替他寫過一篇完整的傳記,只有一些零星片段、不盡不實的記載,一定缺漏甚多,地下出土文物恰好填補這些缺漏。建國以來,由于地下文物大量出土,給我們提供了許多從來所不知道的東西,或矯正了歷史記載的錯誤和補充了它的缺漏,我們不能因后來的文獻沒有記載而懷疑那些出土文獻是假的。謝先生卻反其道而行,以后來零星片段,不盡不實的記載來否定出土的文獻。至于墓志銘中“竟不言柳永為睦州推官及屯田員外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