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寒武紀到法制建設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

從前寒武紀到法制建設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

印度首先是一個古老的文明國家，擁有悠久而光榮的法律文化。這種法律文化具有深厚的宗教哲學基礎和鮮明的民族特征,在古代東方曾大放異彩。它曾經(jīng)伴隨著宗教傳播到東南亞、東亞一帶,因此形成了東方三大法律文化圈之一的“印度法系”。經(jīng)過兩千多年相對穩(wěn)定而緩慢的發(fā)展,至近代淪為英國殖民地以后,印度傳統(tǒng)法律文化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印度社會接受了現(xiàn)代西方法制文明,加入了普通法系的行列。然而,如果說印度傳統(tǒng)法律的變革僅僅是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必然結果,那就過于武斷了。事實上,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有其復雜的宗教、政治、社會背景,其后果也絕非簡單的英國化。印度是我們的近鄰,其法律改革中所遇到的問題與我們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因此,對印度社會法律改革的動因、進程及其特征進行分析探究,無疑對我們總結以往法律改革的經(jīng)驗、探討當前法律改革的途徑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一、制度的農(nóng)村社會基礎印度是一個盛產(chǎn)宗教的國度,先后蘊育了印度教、佛教、耆那教、錫克教等著名宗教。對世界影響最廣泛的是佛教,而對印度社會影響最深遠的卻是印度教。印度教的前身為婆羅門教,幾乎與國家、法律同時產(chǎn)生于公元前7世紀左右。公元4世紀前后,婆羅門教吸收了佛教、耆那教等教義及其他民間信仰進行改革,以后改稱印度教。印度教法是印度教義的制度化、法律化,是印度教徒在宗教、世俗生活中一切行為規(guī)范的總稱。它以印度教“梵我一如”、“業(yè)力輪回”等基本教義為哲學基礎,以種姓制度為基本內(nèi)容,以村社制為社會經(jīng)濟基礎,以宗教、倫理、法律規(guī)范的綜合體為表現(xiàn)形式。在相對封閉的社會環(huán)境中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千余年以后,至中世紀中后期,印度教法的發(fā)展遇到了來自異族法律的強大挑戰(zhàn)。1206年德里蘇丹國的建立使伊斯蘭法正式成為北印度的最高法律,1526年莫臥兒帝國的建立更使伊斯蘭橫行大半個南亞次大陸,印度教法則降為習慣法。當然,印度教法不是一般的習慣法,它仍是印度教社會的最高法律,印度教徒之間有關財產(chǎn)、婚姻、家庭、繼承糾紛以及各種姓的權利義務問題仍以印度教法為唯一依據(jù)。只不過印度教喪失了國教地位,印度法也無法保持國法地位而已。伊斯蘭法雖為國法,但穆斯林畢竟是外來者,人數(shù)也遠不及印度教徒2,其影響力遠不如在穆斯林占多數(shù)的國家。而且伊斯蘭法和印度教法同屬宗教屬人法,穆斯林征服者既然無法使多數(shù)印度教徒改宗伊斯蘭教,伊斯蘭法自然不能取代印度教法。更重要的是,在穆斯林統(tǒng)治印度期間,印度教法賴以實施的社會經(jīng)濟基礎——村社制未曾受到根本的觸動,印度教徒的生活方式?jīng)]有任何改變,所以印度教法的發(fā)展并未受到本質的制約。隨著1600年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建立,英國勢力開始介入印度事務。東印度公司由最初單純的貿(mào)易機構,逐漸涉及經(jīng)濟、政治、軍事、文化和社會生活各個領域,成為英王在印度的殖民機構。該公司在印度的殖民活動及19世紀中葉以后英王對印度的直接統(tǒng)治,使印度的社會狀況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傳統(tǒng)印度教法在轉變了的社會環(huán)境中顯示出種種不適應性,而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各階層的利益都需要法律加以明確界定,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勢在必行。(一)土地私有制的轉變,為土地產(chǎn)權制度的發(fā)展提供了可能中世紀末期,印度簡單商品經(jīng)濟已有所發(fā)展,農(nóng)村公社的自給自足性質已被突破。為市場生產(chǎn)的手工業(yè)和副業(yè)在農(nóng)村公社中發(fā)展起來,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開始萌芽。但這只是一個開端,并不足以從根本上改變自然經(jīng)濟的發(fā)展方向。東印度公司以強大的軍事和經(jīng)濟實力為后盾,攫取了印度的許多國土,并從莫臥兒皇帝手中獲得征稅權。為了更多地從印度搜刮財富,東印度公司對印度各地的土地田賦制度進行調(diào)整。1793年,東印度公司頒布了“永久租佃法”,在孟加拉、貝拿勒斯、比哈爾、奧里薩、德里、亞格拉、阿拉哈巴德以及馬德拉斯北部地區(qū)推行永久租佃制,承認包稅人柴明達爾為永久的土地占有者;柴明達爾每年應繳納固定的田賦,否則其土地將被拍賣。在永久租佃制實施過程中,土地實際上被確認為柴明達爾的私有財產(chǎn),柴明達爾可以隨意奪佃,并以更有利的地租出租給任何人。農(nóng)民從此失去了世代擁有的土地占有權,成為一無所有的佃戶,印度的村社經(jīng)濟遭到根本打擊。雖然在農(nóng)民的強烈反對下英國殖民者又推行過“農(nóng)民租佃制”(村社農(nóng)民直接向東印度公司繳納田賦)以及“短期租佃制”(公司每隔25-30年向柴明達爾或農(nóng)民征收一定額度的田賦)等形式的賦稅制度,但無論哪一種形式都伴隨著對農(nóng)民的剝奪,自古形成的村社制度終于被徹底瓦解。村社制的瓦解使土地私有制日益發(fā)展,農(nóng)村經(jīng)濟與市場的聯(lián)系密切起來,勞動力市場逐漸形成,商業(yè)高利貸資本日趨積累,為印度民族資本主義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雖然農(nóng)村經(jīng)濟在殖民地經(jīng)濟體系中仍占重要地位,但社會經(jīng)濟基礎畢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失去了生存土壤的印度教法,除非改變自己以適應新的社會經(jīng)濟條件,否則,終究會喪失生命力。(二)第二,司法機構的完善東印度公司充分利用從英王手中獲得的壟斷東方貿(mào)易、擁有武裝、宣戰(zhàn)媾和以及司法審判等特權,以馬德拉斯、孟買、加爾各答三個管區(qū)為基地,迅速向印度全境擴張,并建立各種殖民統(tǒng)治機構。公司通過“雙重管理制度”3控制了各省的行政管理,利用“權利喪失說”4剝奪了土邦王公的世襲特權,通過重稅政策壟斷了印度食鹽、煙草、鴉片、稻米、糖等主要商品的貿(mào)易。公司實際上成了殖民地的最高國家權力機關,各種統(tǒng)治機構一應俱全,除設印度總督作為最高行政首腦外,還設有總督參事會作為決策機構,并在加爾各答建立了高級法庭以審理涉及英國人的案件。1858年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統(tǒng)治權被剝奪以后,英國議會和政府代表英王直接對印度進行統(tǒng)治,進一步加強了殖民地的國家機構。印度總督兼副王由英王直接委派,代表英王在印度執(zhí)政;總督下設立法委員會和執(zhí)行委員會,吸收部分印度上層人士參加國家管理,雖然實權仍掌握在總督和印度事務大臣手中,但印度人畢竟有機會參與國家政治生活了;殖民地的司法機構也進一步完善,在三大管區(qū)分別建立了統(tǒng)一的高級法院和各省地方法院;土邦越來越直接受制于殖民當局,逐漸成為大英帝國的一個組成部分。英國殖民者的統(tǒng)治改變了印度社會的政治秩序。大大小小的穆斯林和印度教封建主甚至王公貴族都失去了原有的政治特權,被迫接受殖民者強加給他們的各項制度,農(nóng)民失去他們世代擁有的土地后,或者成為佃農(nóng),或者成了殖民者的雇傭,被剝削的程度進一步加深。殖民者為了鞏固這種政治秩序,維護其既得利益,也為了使其統(tǒng)治更有效、更合理、更為印度各階層人士所接受,必然要對印度社會的法律秩序進行調(diào)整。(三)對英國法治的影響英國人統(tǒng)治印度之前,印度社會就是一個法律多元化的社會,各宗教人群皆有自己的屬人法,除適用面占3/4的印度教法外,尚有伊斯蘭法等屬人法。英國人統(tǒng)治印度之初,為了博得印度人的好感,并未立即以英國法取代印度法,而是允許印度教徒適用印度教法,穆斯林適用伊斯蘭法,兩種屬人法處于同等地位。在當事人分屬兩個不同社會的案件中,則適用被告的法律和慣例。當然,屬人法的適用并非毫無限度,到1772年便只局限于“涉及繼承、婚姻、種姓等宗教慣例和制度的訴訟”5。由于英國法官缺乏印度教法和伊斯蘭法的基本知識,婆羅門權威學者和伊斯蘭教法解釋官的意見頗受英國法官的重視。但是,這種局面與英國殖民者要求簡化司法程序、迅速快捷地處理法律糾紛以穩(wěn)定社會秩序的愿望相左。殖民地時期的居民成份較過去復雜得多,不光有印度教徒和穆斯林,還有基督教徒、猶太教徒、錫克教徒、襖教徒等少數(shù)民族,他們各按自己的屬人法生活,這些屬人法五花八門,既有成文法亦有習慣法,很難統(tǒng)一掌握。即便是印度教法和伊斯蘭法也很難切實執(zhí)行,因為這兩種法律本身流派林立、淵源眾多,缺乏統(tǒng)一標準,各派學者的不同意見往往使英國法官無所適從。隨著古老的印度法律著作和法律匯編越來越多地被翻譯成英文,隨著眾多印度法律教科書和評論集的出版6,英國法官逐漸熟悉了印度法律,19世紀60年代以后,他們便很少求助于婆羅門權威學者和伊斯蘭教法解釋官,而是按自己的理解來進行判決。這多少使印度教法和伊斯蘭法這兩種主要屬人法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統(tǒng)一,但法律多元化的局面并未得到完滿的解決。問題的復雜性在于,除屬人法外,殖民地印度已有無數(shù)屬地法的存在。印度究竟何時開始出現(xiàn)屬地法,學界并無定論。較有代表性的是法國比較法學家勒內(nèi)·達維德(ReneDavid)的觀點:在英國人統(tǒng)治之前,印度不存在屬地法7。但筆者以為,這種說法失之全面。最起碼,阿育王頒布的巖碑法就是帶有屬地法性質的規(guī)范。只不過傳統(tǒng)印度社會屬地法的領域非常狹小,僅見于國王政府為數(shù)有限的行政命令,而印度教的出世哲學往往使人忽視政府的存在。英國人統(tǒng)治印度以后,一方面為了滿足其殖民統(tǒng)治的需要而制定了大量有關土地、稅收、司法、國家組織等領域的屬地法規(guī);另一方面為了協(xié)調(diào)各種屬人法之間的矛盾,并使那些大量涌入印度的不受任何宗教法律約束的居民不致處于無法可依的狀態(tài),殖民當局也制定了數(shù)量可觀的屬地法。這樣,如何使屬人法和屬地法相協(xié)調(diào)、如何減輕法律多元化帶來的司法混亂局面就成了法律改革的重要課題。(四)印度社會的多樣性印度教法的哲學基礎是主張“善惡因果、業(yè)力輪回”的印度教義。這種教義令人更關注來世的幸福而不是今生的權利,重視神與人的關系甚于人與人的關系。人們在塵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來世的享受:為了來世能投生為高等種姓甚至神明,人們恪守教法的種種嚴酷規(guī)定;為了洗刷日常中偶爾犯下的冒犯神靈的罪過,人們閉門思過或以各種苦行贖罪;為了親證“梵我一如”,很多人不惜拋妻別子、舍棄財產(chǎn)、云游四方。這種教義控制下的社會是一個出世的社會,沒有人在乎如何用法律的手段來維護自己應得的利益,沒有人在乎誰來統(tǒng)治他們以及用什么方法統(tǒng)治,沒有人在乎別人如何對待自己。相反,塵世的一切都不過是過眼煙云,婚姻、家庭、財產(chǎn)和一切享樂都可能是來世的負擔,政治社會的種種許諾遠不如神明世界有誘惑力。也許正是這種出世哲學使印度教成為寬容的宗教,并使印度社會成為超穩(wěn)定的社會。但這種哲學與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卻是格格不入的。此外,印度教法的核心內(nèi)容種姓制度已經(jīng)發(fā)展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如果說在自然經(jīng)濟條件下相對封閉的社會環(huán)境中,維持以社會分工為基礎的種姓區(qū)別還有一定意義的話,那么,在近代社會自然經(jīng)濟已遭破壞、村社制度已經(jīng)瓦解的情況下,繼續(xù)維護各種姓的不同權利和地位、維持種姓間的隔絕和排斥則是不能容忍的。經(jīng)過幾千年發(fā)展的種姓制度到近代社會已荒唐不堪:相互排斥、分工各異的大小種姓已達3000多個,它們各自遵循不同的行為準則,互不通婚往來;“不可接觸者”賤民的數(shù)量已達5千萬人,約占全印人口的1/6,他們?nèi)员慌懦庥诜N姓之外,從事低賤職業(yè),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皆被剝奪。各種姓的相互排斥和隔絕使印度社會產(chǎn)生了離心力,社會成員之間缺乏溝通,沒有共同語言,尤如一盤散沙。如果說英國人只想奪走印度現(xiàn)有的財富而不想遭到太大的反抗的話,那么,這種出世哲學和一盤散沙的社會狀況正合他們的胃口。事實上,英國人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利用了這種社會狀況來征服印度,擴大地盤,建立起殖民統(tǒng)治的;而且在他們統(tǒng)治發(fā)生危機的時候也常利用這一點來挽救自己的命運。但是,英國人渴望的顯然不止這些。他們希望印度更多地引進英國的物質文明、生活方式和各種管理方式,徹底改造印度社會。而改造社會的根本途徑就是法律改革。(五)羅易的民族思想改造印度社會絕不僅僅是英國人的愿望,也是印度一大批受過開明教育、具有社會責任的宗教社會改革家的愿望。19世紀初,印度的資本主義逐步發(fā)展起來。但是,傳統(tǒng)宗教及其法律束縛著人們的行動與思維,與發(fā)展資本主義和建立國內(nèi)統(tǒng)一市場的要求相矛盾。一批受過開明教育的知識分子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猛烈抨擊傳統(tǒng)宗教及其法律的腐朽性,倡導宗教社會改革。被譽為“印度近代之父”的啟蒙思想家、宗教社會改革家拉姆莫罕·羅易(1774-1833年)便是其中最有號召力的一位。羅易認為,印度教種姓隔絕,宗派林立,阻礙著印度教徒的政治覺醒和印度民族國家的形成;印度教法的清規(guī)戒律和繁文縟節(jié)束縛著人們的個性,與資本主義發(fā)展的要求不符。因此,羅易提倡以一神教代替多神教,以便消除教派紛爭和種姓隔閡;按理性原則來解釋和取舍經(jīng)典,把西方自由、平等、博愛觀念和印度教經(jīng)典結合起來;以內(nèi)心崇敬取代繁文縟節(jié),取消婆羅門的特權地位;反對消極遁世,提倡積極的現(xiàn)實生活。羅易還創(chuàng)建了宗教改革及社會政治組織“梵社”,在宗教改革的同時,進行社會改革。薩蒂制、多妻制、童婚制、種姓歧視等傳統(tǒng)法律制度和社會現(xiàn)象均受到羅易及其追隨者的猛烈抨擊,并通過殖民當局的支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這些陳規(guī)陋習。羅易等人還積極創(chuàng)辦報刊和民族學校,開展啟蒙教育,提倡近代科學文化。在印度教改革運動的推動下,伊斯蘭教和錫克教也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宗教改革組織和教育機構,廣泛推行宗教改革和近代教育。宗教社會改革運動喚醒了印度人的民族意識,促進了大批以推行近代科學文化、爭取政治經(jīng)濟改良為宗旨的民族主義社團的誕生,如土地所有者協(xié)會、英屬孟加拉協(xié)會(兩者后來合并為英屬印度協(xié)會)、印度協(xié)會等。他們運用報刊、出版物等媒介宣傳民族主義思想,制造改革輿論,組織群眾集會、請愿,要求參與國家管理,主張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建立民主的立法、行政、司法體制。這些活動和主張為近現(xiàn)代印度的法律改革奠定了雄厚的社會基礎。二、印度的法律改革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分為近代和現(xiàn)代兩個階段。一般說來,近代印度的法律改革較為艱巨,步伐較大,反復也多;而現(xiàn)代印度的法律改革則較為緩和,起伏不大。(一)允許適用印度教育法、日耳曼法英國人統(tǒng)治印度之初,并無徹底改革印度法律的打算,所以才會宣布允許印度教徒適用印度教法、穆斯林適用伊斯蘭法,以便取悅印度被征服者。但是,隨著殖民統(tǒng)治的加深,英國人逐漸意識到法律改革的必要性,便開始有步驟地對印度法律進行改革。1.傳統(tǒng)法律原則的受到限制正如上文提到的,由于允許印度教法和伊斯蘭法的適用,求助于婆羅門博學者和伊斯蘭教法解釋官就成為英國法官審理案件的基本途徑。然而,無論印度教法還是伊斯蘭法都是宗派林立,淵源眾多,各派學者皆有不同標準和主張。尤其是印度教法,其淵源都已十分古老而龐雜,缺乏較為統(tǒng)一的匯編,學者們自然很難有一致的意見。權衡和取舍學者們的意見就成了英國法官的主要任務。多數(shù)英國法官并不懂梵文或阿拉伯文,更不理解用這些文字書寫的法律,于是,他們所熟悉的英國法律原則就成了他們?nèi)∩嵊《葘W者意見的唯一標準。隨著越來越多的印度古代法典被譯成英文,以及眾多印度法律教科書和法律評論集的出版,求助于婆羅門博學者和伊斯蘭教法解釋官的作法就顯得多余了。英國法官自以為掌握了印度法律的真諦,在19世紀60年代以后,逐漸解除了所有婆羅門博學者和伊斯蘭教法解釋官的職務,完全以自己對印度法律的理解來審理案件。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使印度教法和伊斯蘭法有了較為統(tǒng)一的標準,但卻從根本上曲解了印度法律,使其失去了原有的面貌。拿印度教法來說,被翻譯成英文的古老法典只有總數(shù)的1/3到1/2,“法官對這種必須通曉其全部淵源才能真正掌握的體系還不完全認識。于是,從未得到公認的或已被廢止的一大批規(guī)定被批準認可。”8即便是這些數(shù)量有限的被譯成英文的法典也不見得能夠保持印度教法的原貌,因為英文術語很難表達古老梵文的精確含義,加上大批英國法學家參與了翻譯印度教法典及出版印度法律教科書和評論集的工作,他們難免以英國法律原則來附會印度法律的精神。當然,這種曲解對印度的法律改革而言并不是一定是災難,事實上,這乃是今后法律改革的基礎。一些令英國法官十分反感的落伍規(guī)定早在他們進行取舍時就已被拋棄。英國法官和法學家對印度法的種種附會則無疑給人一種印象:印度法與英國法并非天敵,它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協(xié)調(diào)。2.屬人法的適用適用英國法的狀況在印度各地并不平衡。在英國直接統(tǒng)治的孟買、加爾各答、馬德拉斯“管轄區(qū)”(PresidencyTowns)內(nèi),1726年建立的各皇家法院即適用1726年通行的英國法。在這以后頒布的英國法原則上不適用于印度,除非一項法律的條款明文規(guī)定適用于印度。皇家法院的管轄權最初只限于涉及英國人的訴訟或當事人同意由其管轄的訴訟;1781年擴及管轄區(qū)內(nèi)所有的訴訟,但在涉及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民事上訴時,法院將視具體情況按其屬人法裁決。在非英國直接管轄的莫非西爾(Mofussil)地區(qū),印度屬人法被允許繼續(xù)發(fā)揮效力。但各種屬人法都相當古老,而且缺乏統(tǒng)一的規(guī)范,在許多重要社會關系上甚至未加規(guī)定,如印度教法并未對債務人不如期還債規(guī)定相應的懲罰措施,這使屬人法的效力大打折扣。1772年以后,印度屬人法的適用就被限制在繼承、婚姻、種姓以及與宗教有關的習慣或制度方面,其他領域的糾紛則根據(jù)“正義、公平和良心”的原則進行裁決,其后果是間接地適用英國法。對于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以外的宗教信徒和那些越來越多地涌入印度的無宗教信仰者則直接適用英國法。經(jīng)過英國法的適用,英國法的許多原則和制度逐漸為印度人所熟悉。甚至當他們可以選擇屬人法來處理他們之間的糾紛時,有些人也寧愿選擇英國法,因為在他們看來,“英國法更可靠,何況印度法本身常常是由一些對印度文明完全外行的法官進行英國式的解釋?！?3.“民法國家法律原則”的“雙軌制”原則被引入印度的最重要的英國法原則當數(shù)“正義、公平和良心”原則(thedoctrineofjustice,equityandgoodconscience)。該原則在印度最初適用于稅收方面的案件。1774年,加爾各答高等法院條例宣布,該法院應該是一所衡平法院,應擁有類似英國大法官法院的權力,并以類似的規(guī)則和程序辦案。這使“正義、公平和良心”原則的適用有了法律依據(jù)。1781年,一項法律規(guī)定,在所有案件中,如果缺乏特定的法律依據(jù),法官應根據(jù)“正義、公平和良心”原則來判決10。至19世紀中期,各地法院都已廣泛采用這一原則。該原則之所以能在印度廣為應用,原因是多方面的,除去英國人占據(jù)統(tǒng)治者之利和英國法律原則比較接近印度發(fā)展資本主義的需要以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這種原則與古代印度流行的依圣人的“內(nèi)心滿足”判案的原則有某種相通之處。其實,從“內(nèi)心滿足”和“正義、公平、良心”的內(nèi)涵來看,兩者實有天壤之別:前者的滿足必須符合神定的法則,而后者的正義卻體現(xiàn)著英國資產(chǎn)階級的經(jīng)濟和政治要求。所以,如果說它們之間有某種相通之處的話,那也僅僅是表面的。通過“正義、公平和良心”原則的適用,英國法律的各項制度源源不斷地稼接到印度法律中去,連英國樞密院都不得不承認,這一原則的內(nèi)容可以“一般地解釋為英國法的規(guī)定,如果它們適應印度社會狀況的話”11。另一項英國法律原則——“遵循先例”原則也被移植到印度的各級法院。既然允許直接適用英國法,既然把持各級法院的法官都是英國人,那么,采用遵循先例的作法也就很自然了。他們不僅引用當?shù)馗叩确ㄔ旱呐袥Q,也引用英國法院的判決,因為英國法院判決正是英國法的重要組成部分。英國樞密院在一份司法公告(MataPrasadv.NageshwarSahai)中肯定了在印度法院中實行遵循先例原則的作法。第五屆法律委員會認為:“雖然高等法院的判決并未被制定法賦予法律的權威,但下級法院要受其高等法院判決的約束,并且不得拒絕服從高等法院所解釋的法律,這項原則已經(jīng)固定下來?！?2“遵循先例”在印度是前所未有的,它之所以能在印度落戶,并且比在英國更少受到懷疑,原因可能是印度人在傳統(tǒng)上更愿意接受榜樣的權威,更渴望法律秩序的穩(wěn)定,而且該原則能使上級法院在判決時更謹慎。既然要遵循先例,那么,判例集的匯編和出版就是必不可少的了。判例集的匯編始于1774年加爾各答最高法院的建立以及隨后馬德拉斯和孟買最高法院的建立。最初的匯編純屬私人性質,匯編者大都是法官和律師。隨后,各地法院亦開始進行半官方的匯編。為了解決因為越來越多的私人和半官方判例集的出版所帶來的混亂局面,1875年,殖民當局頒布了“印度判例匯編法令”,規(guī)定了官方判例集的權威地位,意在減少判例集的數(shù)量,提高其質量。4.對屬人法進行適當?shù)木幾肱c整理如前所述,印度屬人法存在許多不盡人意之處。英國人雖然表示過尊重屬人法,但隨著其殖民統(tǒng)治的加深,逐漸意識到屬人法的分散、落后阻礙了印度法律改革的進程,于是開始對屬人法進行大膽改造。首先是限制屬人法的適用范圍。印度各種屬人法皆為宗教法,其內(nèi)容大都側重于私法,涉及公法的僅有土地關系等很少的規(guī)定。即便是私法領域,它們所關注的也多半是與信仰、倫理、個人修養(yǎng)有關的部分,對于和經(jīng)濟發(fā)展有密切關系的內(nèi)容則漠不關心。英國人統(tǒng)治印度以后,首先排除了屬人法在公法領域的作用,頒布了大量有關土地、稅收、國防及國家機關的組織管理等方面的法規(guī)。隨后,于1772年進一步明確了屬人法的適用范圍,將它們限制在婚姻、繼承、種姓以及與宗教有關的習俗和制度方面。其次,對屬人法中明顯落后于時代的內(nèi)容加以修改。印度教法是印度影響最大的屬人法,對其進行改造就越是重要。印度教法的許多規(guī)定如種姓歧視、薩蒂制、童婚制、多妻制等,早已為印度一些有識之士所不齒。包括羅易在內(nèi)的許多宗教社會改革家都曾猛烈抨擊過這些野蠻而落后的規(guī)定,并為廢除和限制這些規(guī)定向殖民當局請愿。在宗教社會改革家的努力下,殖民當局于1829年頒布法令,禁止舉行薩蒂,凡慫恿或強迫寡婦殉夫者皆以殺人罪論處。1850年,政府頒布了《排除種姓無能力法》,宣布種姓權利必須服從于政府法令,不得因宗教信仰和種姓原因剝奪某些印度居民的財產(chǎn)及其繼承權。1856年,又頒布《印度教寡婦再嫁法》,禁止種姓會議對寡婦再嫁進行干涉。1872年頒布的《特別婚姻法》明確禁止童婚和多妻制,并承認那些逾越種姓鴻溝的婚姻為合法婚姻。這些法令的頒布雖未最終消滅種姓歧視、薩蒂制、童婚制、多妻制,但畢竟是對印度傳統(tǒng)法律的重大革命,使其在現(xiàn)代化道路上邁出了可喜的一步。另外,對屬人法進行適當?shù)木幾牒驼怼Ｒ喳溈既R勛爵(LordT.B.Macaulay)為首的第一屆法律委員會(成立于1834年)曾計劃編纂三種法典:印度教法典、穆斯林法典和有關屬地法的法典。雖然該計劃由于折衷主義色彩過濃未被采納,但殖民當局從此開始注意對屬人法進行一定程度的編纂和整理。除上述《排除種姓無能力法》以及《印度教寡婦再嫁法》等法規(guī)外,19世紀中期以后殖民政府頒布的重要印度教法還有《土著改宗者婚姻法》(1856)、《印度教遺囑法》(1870)、《印度教繼承法》(1925)、《限制童婚法》(1929)、《印度教知識收益法》(1930)、《印度教婦女財產(chǎn)權法》(1937)、《阿亞婚姻有效法》(即“不同種姓間婚姻有效法”,1937)、《印度教已婚婦女分居及扶養(yǎng)法》(1946)等。殖民政府于20世紀初開始編纂穆斯林法,其中重要的法規(guī)包括:《穆斯林瓦克夫有效法》(1913、1930)、《穆斯林瓦克夫法》(1923)、《穆斯林屬人法(沙里阿)適用法》(1937)、《穆斯林婚姻解除法》(1939)等。這些法規(guī)雖然只在某一方面對印度教法或穆斯林屬人法進行編纂和整理,但它們在形式和內(nèi)容上都與傳統(tǒng)印度教法或伊斯蘭教法具有本質差異,是英國法律原則和技術與傳統(tǒng)印度教法或伊教蘭教法的有機結合,因而它們又分別被稱為“盎格魯-印度教法”(Anglo-HinduLaws)和“盎格魯-穆斯林法”(Anglo-MuslimLaws)。5.印度的法典與法律英國人統(tǒng)治印度早期,曾頒布過一些有關稅收、土地管理、司法及國家機關的組織等少量公法方面的屬地法規(guī)。但這些法規(guī)不但涉及面狹窄,而且各地差異很大。1833年的《特許狀法》(CharterActof1833)確定了編纂屬地法典的計劃,并由此掀起一場大規(guī)模的法典編纂運動。根據(jù)該法設立的第一屆法律委員會于1840年提出的屬地法報告雖未被采納,但麥考萊等人起草的刑法典、民事訴訟法典、刑事訴訟法典和時效法等草案卻是以后法典編纂的基礎。立法工作的實質性進展是在1857年民族大起義以后所進行的憲政改革基礎上取得的,第二、三、四屆法律委員會(分別設于1853、1861、1879年)最終完成了大批被稱作“盎格魯-印度法典”(Anglo-IndianCodes)的編纂。至1882年,相繼頒布了《民事訴訟法典》(CodeofCivilProcedure,1859)、《刑法典》(PenalCode,1860)、《刑事訴訟法典》(CodeofCriminalProcedure,1861)、《時效法》(LimitationAct,1859)、《繼承法》(SuccessionAct,1865)、《契約法》(ContractAct,1872)、《證據(jù)法》(EvidenceAct,1872)、《特定履行債法》(SpecificReliefAct,1872)、《流通票據(jù)法》(NegotiableInstrumentsAct,1881)、《財產(chǎn)轉讓法》(TransferofPropertyAct,1882)、《地役權法》(EasementsAct,1882)和《信托法》(TrustsAct,1882)等重要法典和法律。這些法典和法律的頒布標志著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已經(jīng)達到巔峰狀態(tài),并取得了重大進展,它不僅使印度擺脫了法制混亂局面,而且將印度法制完全納入普通法系的軌道;它們不僅構成了現(xiàn)代印度和巴基斯坦法制建設的基礎,同時也為英國的其他殖民地如蘇丹、尼日利亞的法律現(xiàn)代化提供了榜樣。19世紀末以后,這些法律中的一部分已經(jīng)過修改,如《刑事訴訟法典》已為1898年的法典所取代,《民事訴訟法典》為1908年的法典取代,《繼承法》為1925年的法律取代。此外,為滿足印度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殖民當局還在這些法律之外頒布了若干新法規(guī),如《貨物買賣法》(1930)、《合伙法》(1932)、《仲裁法》(1940)等,進一步完善了印度的法律體系。(二)印度民族經(jīng)濟發(fā)展法律改革的建議1947年,印巴分治,印度獲得獨立。獨立后的印度在著力發(fā)展民族經(jīng)濟的同時,繼續(xù)推行法律改革,以便更好地發(fā)揮法律在改造社會、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方面的重要作用。現(xiàn)代印度的法律改革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1.成立法律委員會殖民地時期的四屆法律委員會為印度的法律改革和法制現(xiàn)代化作出了重要貢獻,“由杰出的英國法學家組成的這些法律委員會,經(jīng)過半個多世紀的努力,奉獻給印度一個包括民事、刑事在內(nèi)的實體和程序的重要法典體系。”13獨立之初,在1947年10月的制憲會議上即有人提出建立一個制定法修訂委員會,以便闡明和整理那些需要重新解釋的法律。此建議得到包括當時的法律部長在內(nèi)的許多有識之士的贊同,并在人民院中作為提案提出。印度議會于1954年7月26日作出決議,設立一個法律委員會以修改現(xiàn)行法律并提出立法建議。1955年4月5日,印度政府指定了一個由檢察總長塞塔瓦德(SriM.C.Setalvad)為首的法律委員會,其成員皆為法官和律師中的杰出人物。由于獨立前已有四屆法律委員會,該委員會又被稱作第五屆法律委員會。成立之初,它的任務大致是對修訂法律和法律現(xiàn)代化提出建議,減少判例法的總量,解決高等法院判決之間的沖突以實現(xiàn)“簡單、快捷、低費用、高效率和實質性的司法”14。至70年代,其職權范圍進一步擴大為:“(1)簡化法律,尤其是程序法;(2)弄清是否有任何條款與憲法不一致,提出必要的替代或刪節(jié)意見;(3)消除由高等法院的判決沖突或一致所造成的異常和含糊現(xiàn)象;(4)考察在并存領域中邦立法所引起的地方多樣性,以便重新引入和維護統(tǒng)一;(5)用必要的技術性修訂把涉及同一主題的法規(guī)合成一體;(6)檢查現(xiàn)行法律是否符合指導原則,對不符合指導原則的法律提出修正意見;(7)提出修訂法律的總體政策;(8)對任何新立法的可行性和必要性進行考察以實現(xiàn)指導原則;(9)審查憲法的實施情況,為使不同機構能夠根據(jù)憲法更有效地履行指導原則提出修正意見15。該委員會的工作成果以“報告”的形式公諸于眾。至1980年8月27日,它已提出87份報告,除少量未向國會提交或被推翻,大部分被采納或等待采納。該委員會雖然遭到許多批評16,但它對印度法的現(xiàn)代化畢竟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尤其是在修訂、整理獨立前的法律方面更是勞苦功高。2.c《英國印度終止法》的廢除獨立后的印度并未割斷與英國的聯(lián)系,它仍是英聯(lián)邦的重要成員,仍是普通法系的國家。對獨立前英國殖民當局在印度實施的種種法律,印度政府原則上予以保留?！队《裙埠蛧鴳椃ā?1950)第372條宣布:“……一切在本憲法實施前在印度領土內(nèi)有效之法律,應仍繼續(xù)生效,至由適當之立法機關或其他機構變更、廢止或修正時為止?！痹诖嗽瓌t下,獨立前已經(jīng)擴及印度的英國議會的某些法令繼續(xù)有效,但最高法院認為,一項獨立前的英國法律如果與“獨立的民主的共和國”的概念相抵觸的話,該法律就不能再適用于印度17。議會亦對獨立前的法律進行檢查,對明顯不符合印度獨立的事實或印度社會發(fā)展需要的部分進行廢止或修正,1960年的《英國法規(guī)(適用于印度)廢止法》廢除了構成印度法律一部分的258條英國法律;大部分獨立前頒布的法律包括許多“盎格魯-印度法典”都經(jīng)過法律委員會的仔細檢查,并建議議會作了不同程度的修改,如《民事訴訟法典》、《刑事訴訟法典》、《刑法典》、《契約法》、《財產(chǎn)轉讓法》及過去種種結婚和離婚法規(guī)等都有重大修改,而《特別履行債法》、《時效法》和《貨物買賣法》等則分別被新的法律所取代。3.《佛教法典》?！督酞毩⑶暗牡谝粚梅晌瘑T會曾打算在編纂屬地法典的同時,對印度教法典和穆斯林法典進行編纂。該計劃由于過于折衷、不切實際而受到各方面的指責。以后,雖然頒布了一些屬人法方面的成文法,卻未對它們進行系統(tǒng)的編纂。獨立前夕,印度教法典的編纂工作已著手進行,但由于政局動蕩而擱淺。獨立后,印度政府意識到屬人法尤其是印度教法的混亂狀態(tài)是法律現(xiàn)代化的巨大障礙,決定對印度教法進行整理和編纂,使其法典化、系統(tǒng)化。1955-1956年間,印度議會先后通過了《印度教婚姻法》、《印度教未成年人和監(jiān)護法》、《印度教收養(yǎng)和贍養(yǎng)法》、《印度教繼承法》四項法規(guī),統(tǒng)稱《印度教法典》?！队《冉谭ǖ洹凡粌H從內(nèi)容上對傳統(tǒng)印度教法進行了系統(tǒng)整理,清除了其中野蠻落后的規(guī)定,肯定了印度教法的精華;同時,還從形式上統(tǒng)一了印度教法的規(guī)范,這在印度這個宗派林立的社會是史無前例的。4.印度經(jīng)濟立法規(guī)范對貿(mào)易摩擦的影響獨立以后,為配合“民主社會主義”目標的實現(xiàn),迅速改變經(jīng)濟落后局面,印度曾長期實行計劃經(jīng)濟,對貿(mào)易和工業(yè)進行積極管理,對國營和私營企業(yè)加以積極控制。為了有效地貫徹國家的經(jīng)濟政策,印度加強了經(jīng)濟立法。較為重要的經(jīng)濟立法包括:《外匯管理法》(1947)、《進出口(控制)法》(1947)、《資本發(fā)行(控制)法》(1947)、《工業(yè)(開發(fā)和管理)法》(1951)、《主要商品法》(1955)、《公司法》(1956)、《壟斷和限制貿(mào)易實施法》(1969)、《專利法》(1970)、《版權法》(1947)、《貿(mào)易和商品標記法》(1958)等。近年來,印度的計劃經(jīng)濟政策有所放松,正在逐步引入市場經(jīng)濟機制,其經(jīng)濟立法也必然會進行相應的調(diào)整。三、法律改革的社會效果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是一個艱難而漫長的歷程。相對于其他東方國家而言,它起步較早,手法多樣,涉及面更廣。從理論上說,其法律改革本身是卓有成效的。但從其社會效果來看,它本應起到更大的作用。出現(xiàn)這種尷尬的結局,與印度法律改革的獨特風格有關。從總體上看,印度社會的法律改革具有如下特征:(一)佛教法典的編纂法的法典化傳統(tǒng)印度社會是一個宗教的社會,法律不過是構成這個社會的一個部件,并無獨立的地位。但是,既然法律是宗教的組成部分,法律改革當然就會牽動控制著整個印度社會的宗教。而印度宗教成分之復雜,也是其他東方社會無法比擬的。尤其在近代,教派的對立不僅造成國家的分裂,也直接影響了法律改革的進程和方向。法律改革受制于宗教的明顯例證之一是印度屬人法的多樣性和頑固性。屬人法的多樣性不僅是法律改革的主要誘因之一,也是影響法律改革進程和內(nèi)容的重要因素之一。第一屆法律委員會就曾把編纂印度教法典和穆斯林法典作為重要目標,但卻遭到宗教人士甚至英國法學家的強烈反對。人們認為這種作法不僅不能解決法律多元化問題,而且違背了宗教法的基本特征,侵犯了印度人民的宗教感情。因此,第二屆法律委員會放棄了編纂屬人法的計劃,并在其報告中鄭重指出:“印度教法和穆斯林法的權威明確地來自印度教和伊斯蘭教。因此,既然英國立法機構無法創(chuàng)造印度教和伊斯蘭教,也就不能創(chuàng)造印度法和穆斯林法?！贝撕?雖然殖民政府曾頒布過一些印度教法和穆斯林法方面的法令,對屬人法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編纂,但它們無論在內(nèi)容還是形式上都未對屬人法作本質的改變,只是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而作了某些謹慎的修改。本世紀20年代,立法委員會中有成員提議,對印度教法進行法典化編纂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殖民政府于是撇開穆斯林法,試圖單獨編纂印度教法典。1941年,以加爾各答高等法院法官雷爵士(SirB.N.Rau)為首的印度教法委員會成立。該委員會在隨后提出的報告中說:“零敲碎打的立法工作該罷手了,應該制定一部完整的法典?！?8在全面考察各印度教法學派的觀點和當時流行的印度教法著作的基礎上,該委員會提出了兩個法典草案,但由于教派紛爭、政局動蕩而被束之高閣。獨立以后,印度政府重新考慮解決屬人法的混亂狀態(tài)。由于獨立后穆斯林人數(shù)驟減,印度教法成了印度唯一主要的屬人法。但是,剛剛贏得獨立的印度教徒的宗教感情異常強烈,對傳統(tǒng)的揚棄問題非常敏感,立刻在全國形成了兩大派別:“改革派”和“正統(tǒng)派”。改革派要求政府或者頒布統(tǒng)一的民法典,使私法世俗化、現(xiàn)代化;或者簡化和改善印度教法,消除其陳舊的內(nèi)容和互相抵觸的條文。正統(tǒng)派則“要求回歸法經(jīng),重新界定達磨,重新闡釋吠陀和法典,以便建立一種能把印度教徒的良知和法律實踐結合起來的新的印度教法”19;堅決不同意私法世俗化,不同意修改印度教的法律原則,只同意對印度教法作少許非實質性修改,以適應社會政治、經(jīng)濟的變動。1950年《印度共和國憲法》的頒布是對改革派的巨大支持。它規(guī)定:印度是一個世俗國家,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在合適的時候制定一部適用于全體印度公民的民法典。但是,印度的宗教勢力仍很強大,仍有為數(shù)眾多的印度教徒、職業(yè)僧侶和宗教組織。憲法的某些規(guī)定顯得有些過火了。當印度教法典草案再一次提交印度議會時,一場反對草案世俗化、反對改革印度教法的斗爭立即在全國出現(xiàn)。正統(tǒng)派攻擊草案“是對整個社會、文化和印度哲學全部結構的挑戰(zhàn)”,否認任何世俗政權有頒布違背吠陀的法律的權力。改革派不敢再公開侵犯傳統(tǒng),唯恐招致宗教界的攻擊,只得依賴法律本身的權威及其目的性和合理性,為草案作些微辯解。在改革派快要淹沒在正統(tǒng)派的聲討聲中的時候,尼赫魯總理以自己對宗教的深刻理解,毫不留情地批評了正統(tǒng)派的頑固守舊,給改革派以極大的安慰。經(jīng)過長期爭論,改革派作出許多讓步,法典草案終于在1955-1956年間獲得通過。印度教屬人法的改革總算取得了重大進展,進一步促進了印度法律的現(xiàn)代化。屬人法的法典化完成以后,印度仍有許多改革人士主張制定一部適用于全體印度公民的民法典,以消除屬人法和屬地法并存的局面,完成制憲者的宿愿。政府也多次打算制定民法典,但都由于國民的強烈反對而作罷。迄今為止,屬人法和屬地法的并存仍是印度法律體系的一大特色,并且這種特色在相當長的時期內(nèi)不會消失。印度屬人法的頑固性令人驚嘆。人們很容易聯(lián)想起同是宗教法的教會法在西方的命運。曾幾何時,教會法在西歐幾乎覆蓋了一切,教會法院的管轄權幾乎擴及中世紀的每一個西歐人。但是,轟轟烈烈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卻把教會法院一個個清除。教堂依舊門庭若市,教會法卻變成遙遠的回憶。它為什么沒有象印度教法那樣獲得再生呢?西歐經(jīng)濟發(fā)展的必然要求和以羅馬法、日爾曼法為基礎的西方法中體現(xiàn)出來的人文精神的巨大力量固然是重要原因,但基督教文明本身的入世性恐怕也是導致教會法衰退的重要因素。教會法在具體制度和調(diào)整方法上與世俗法律的差距并不大,而且它始終是與世俗法并存的,因而具有較強的可替代性,人們很容易在發(fā)現(xiàn)一種更有效的法律后拋棄它。而印度教是出世的,印度教法與世俗法律是有天壤之別的。雖然憲法給了印度一個世俗的國家,但這種出世的宗教并不在乎這一點,人們的生活仍可遠離現(xiàn)代物質社會而存在。因此,人們不愿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世俗社會,而寧肯在世俗法律之外保留一個與神交往的空間。(二)法律由英國方印度社會改革是在英國的統(tǒng)治下開始的,并在英國統(tǒng)治下完成了其大部分使命,確定了其基本方向和原則;而且改革過程中頒布的絕大多數(shù)法律都出自英國人之手,尤其是“盎格魯-印度法典”,完全是英國法學家的作品,甚至是英國法學家在英國為印度編纂的20;此外,印度法院的英國法官們長期實施英國法,使印度人對英國法的原則和制度非常熟悉,法律改革以英國法為模式就很自然了。從總體上說,受英國法影響的主要表現(xiàn)是:1.“文獻”introduct在19世紀的法典編纂運動中完成的“盎格魯-印度法典”打下了印度法律體系的基本框架,而這些法律之所以被冠以“盎格魯”字樣,除了因為英國法學家編纂了它們,并且是為了英國對印度的統(tǒng)治而編纂的以外,更重要的是因為它們完全是在英國法的基礎上編纂的。首先,從立法技術看,法典編纂似乎更是大陸法系而非英美法系的常見手段,但“盎格魯-印度法典”卻在大陸法最常見的立法形式下將英美法的特征發(fā)揮到極致。這些法典雖然有著大陸法的外在形式,但卻醒目地多了兩項內(nèi)容:“說明”(explanation)和“例解”(illustration)。前者附在疑難條文后,進一步說明條文的含義和適用范圍;后者附在疑難條文和“說明”后,以舉例的方式對它們進行解釋。兩者都是法典的有機組成部分,與正式條文具有同樣的法律效力。這正是判例法成文化的生動寫照:條文力求周密、詳盡而非概括、簡明;以演繹的方法去闡明法律、理解法律。其次,從法律分類來看,除刑法典、刑事訴訟法典和民事訴訟法典具有與大陸法相同的名稱外,其他涉及民商領域的法律基本上采用了英美法的分類,如契約法、財產(chǎn)法、信托法、地役法、特別履行債法等,除未法典化的侵權行為法以外,基本上與英國法相當。另外,這些法律無論名稱如何,其概念和術語基本上來自英國法,許多具體制度亦來自英國法。3.以英國為模式的司法系統(tǒng)(三)英國法的影響許多跡象表明,印度的法律改革雖然深受英國法的影響,但卻并非完全英國化。前述宗教屬人法與世俗屬地法的并存就是明顯的例證。除此以外,這方面的表現(xiàn)還有:1.從法律起源來看，不存在一般法律和衡平法的區(qū)別2.在區(qū)域法中也有許多原始法律(四)對護先進權益的保護和發(fā)揮社會功能作用總的說來,印度的法律改革是成功的,它既竭力使法律現(xiàn)代化,又適當照顧到居民的宗教感情和法律傳統(tǒng)。但是,從某種角度看,仍然存在一些問題,最明顯的就是與社會改革的一定程度的脫節(jié)。印度是一個具有幾千年文明的國度,其宗教文化燦爛而輝煌。但由于歷史原因,這種文明也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沉淀,帶來許多社會問題。殖民地時期,當局已經(jīng)在法律改革的同時,注意到社會改革的問題,曾以法令限制了許多社會陋習,如薩蒂、禁止寡婦再嫁、童婚、種姓歧視等,但并未進一步規(guī)定具體措施,以保證這些法令得到切實的實施。獨立后的法律改革繼續(xù)對這些陋習進行抨擊、限制或禁止。如《印度憲法》明文廢除了種姓制度,并對賤民和山林部落(憲法上稱為“表列種姓”和“表列部落”)在受教育、就業(yè)及選舉等方面的權益實行保護和優(yōu)待政策。1955年,政府又頒布《侵犯賤民法》,禁止阻止賤民進入公共場所,對歧視賤民的行為進行懲罰。但賤民問題仍是印度最嚴重的社會問題之一。至70年代初,賤民人數(shù)已達1億,幾占總人口的1/5。90%以上的賤民生活在農(nóng)村,其中95%的賤民沒有土地,他們大多是雇農(nóng)、佃農(nóng)及債務奴隸,有的仍在從事清道夫之類低賤的傳統(tǒng)職業(yè)。賤民的受教育權得不到保障,文盲率高達87%21;其就業(yè)權亦得不到保障,業(yè)主公開拒絕雇傭賤民的現(xiàn)象十分普遍;賤民參與國家管理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對賤民來說只是裝飾品;賤民甚至連人身權利都得不到保障,迫害、凌辱、殘殺賤民的暴行時有發(fā)生。賤民境遇之所以得不到法律所允諾的改善,保障賤民權益的法律之所以成為一紙空文,其原因固然主要是宗教傳統(tǒng)在作梗,但與統(tǒng)治者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