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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PAGE3湖心堡的夏天李笙清湖心堡是一座面積很小的堡,與其說是堡,還不如說是一片漂浮在水中的陸地,就像兀立于大海中的一塊礁石一樣。不同的是湖心堡坐落在永澤湖的中央,四面臨水。確切地說,湖心堡只是形似甘肅省地圖的一塊狹長的、凸出水面的土墩子,長有近二十里,最窄的地方只有兩里路不到。湖心堡地勢狹窄,卻住著六、七十戶人家,自成一個村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湖心村。雖然有村名,但村里村外的人還是習慣性地稱之為湖心堡。湖心堡的村民主要以養(yǎng)殖為主,在湖中圈養(yǎng)白鰱、草魚,到了汛期,便駕著船到遠湖去捕魚,堡上有限的土地除了建房居住,有些還被開發(fā)成稻田、菜地,另外還抓黃鱔、養(yǎng)豬、養(yǎng)牛的搞些副業(yè)收入。過去,湖心堡根本就不存在,在若干年以前,永澤湖的水位漸漸下降,湖中間的這片沙洲才凸現(xiàn)出來。隨著沙洲露出水面的面積不斷擴大,就有一些缺田少地的農(nóng)民搬到了上面,在這里繁衍生息。經(jīng)過若干年的變遷之后,有了現(xiàn)在這個規(guī)模。湖心堡雖小,卻象麻雀一樣五臟俱全,也有村委會和支部,還編成了二個村民小組。近年來,湖心村第一個在外創(chuàng)業(yè)發(fā)財?shù)耐糁驹啪枇艘还P錢,買了一條水泥大船,請了幾個教師,辦起了湖心村水上學?!驹判W,還出資修建了環(huán)湖水泥路,湖心堡便有些像模像樣了。一七月流火的盛夏,正是湖鄉(xiāng)最炎熱的溽暑時節(jié),省美協(xié)會員劉子源來到了湖心堡,準備在這里創(chuàng)作一幅湖鄉(xiāng)題材的國畫參加年底的全國書畫大賽。劉子源自幼受當中學美術老師的父親影響,特別喜歡繪畫,雖然最終沒能上美院深造,但常年堅持不懈地進行業(yè)余創(chuàng)作,也有了不俗的美術功底,已經(jīng)成了一名小有名氣的職業(yè)畫家。因為聽一位在堡上當小學校長的大學同窗沈遠輝介紹,湖心堡是一片還未開發(fā)的世外桃源,那里的生態(tài)風光簡直太美了。于是一個背包,一些筆、紙、畫板、顏料,再就是幾件換洗衣服,成為劉子源的全副行頭。來到了湖心堡,劉子源第一個認識的是擺渡的船娘孫嫂。透過700°的近視眼鏡第一眼看孫嫂,劉子源足足失神了2分半鐘。一雙被太陽曬得黑黝黝的手上布滿老繭,顯得粗糙有力,但瓜子形的臉和脖子上卻紅里透白。劉子源抬頭看看空曠無蔭的湖上,毒辣辣的太陽曬得那大片的荷葉有些病懨懨的發(fā)卷,幾只青蛙慵懶地倦縮在水草叢中,幾朵含苞的荷花無精打采地垂著頭,心里便覺得奇怪:這娘兒們的臉蛋咋這么白???常年生活在湖上,怎么可以保養(yǎng)的這么好?見劉子源一副看著她出神的模樣,孫嫂往上拉了拉襯衣領口,將頭上那頂寬大的斗笠往下拉了拉,敢情是把他當成了色狼。劉子源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收回眼神,把視線移向遠方那個隱隱約約的堡影。在毫無遮攔的湖上,七月的太陽真是毒辣辣曬得皮膚生疼,幸好渡船中部搭蓋有帆布船篷可以遮陰。正午的湖心,微風裹著濃濃的暑氣,不住地撲進船艙。劉子源坐在船篷下釘在兩側艙板的木板上,汗流浹背,那副掛在耳朵上的一次性口罩早被臉上的汗水浸濕了,貼在鼻梁上,透氣都十分困難。劉子源盡量直立起身子,試圖離被太陽烤得發(fā)燙的船篷遠一些,他從背包里摸出一把折扇,一邊使勁兒的搖,一邊偷眼看著船尾劃槳的孫嫂。船尾暴露在陽光下,坐在船尾劃槳的孫嫂沒戴口罩,卻戴著一頂寬大的斗笠,斗笠下圍著一條寬大的毛巾,將臉龐和脖子裹得嚴嚴實實?!肮植坏眠@臉、這脖頸這么白,那脖子下面的部分豈不更白了?!笨粗鴮O嫂隨著肢體動作隱隱露出的白皙臉龐,劉子源心里咕噥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跟劉子源坐對面的是一個中年漢子,面龐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陽光下勞作的人。他彎下身子,將手放進船側的湖水里百無聊賴地攪動著水花,時不時跟孫嫂聊上幾句?!皩O嫂子,你家狗娃今年秋天就要到鎮(zhèn)上上中學住校了,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悶?。 睗h子的語氣有些戲謔,卻被孫嫂一句話給堵回去了:“老娘悶不悶關你個屁事,你這才去城里的工地沒幾天,就急吼吼地跑回來,我看你是怕老婆在家里悶得慌吧!哈哈哈!”沒想到看上去文文靜靜的湖鄉(xiāng)婦女,骨子里卻這么潑辣,劉子源頓時傻了眼。被孫嫂嗆了一下,中年漢子自顧自地哼起了小調:“人生幾多煩心事哦,莫過太監(jiān)我美景良宵上青樓;人生幾多無奈事啊,最怕那離鄉(xiāng)半載回家大姨媽突然來我家……”“狗日地,青天白日嚎么子喪,有外鄉(xiāng)人在也不消停?!边@時,靠在船舷上瞇縫著眼睛打盹的一位老人吼了一嗓子,中年漢子的小調戛然而止。劃槳的孫嫂立馬笑著接了一句:“是啊,奎爺爺,他這張嘴巴就是吃大糞了,回頭有得他老婆收拾的了?!贝摾镆粫r間又安靜下來。劉子源看到幾位乘客都沒有戴口罩,感覺那被濕漉漉的口罩遮住的鼻子呼吸似乎更困難了,便一把抓下口罩,呼吸一暢通,那種沉重的窒息感頓時輕松了許多?,F(xiàn)在新冠肺炎疫情還沒結束,在城里坐地鐵、公交,不戴口罩根本不讓上車,怎么這鄉(xiāng)下就不執(zhí)行這一套呢?正估摸著這里的鄉(xiāng)親為啥都不戴口罩,那個被孫嫂喚著“奎爺爺”的老人好像看出了劉子源的困惑,笑嘻嘻地說:“小伙子,我們這是湖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好得很,人口流動量不大,這疫情呀到不了我們這里?!薄笆前∈前?,水鄉(xiāng)地帶的空氣都不一樣呢!”劉子源也笑了笑,扶了扶眼鏡,回應著老人。孫嫂劃槳的動作蠻好看,一推一拉,那船槳在水上便一起一落,蕩起一片水花,船在水花間穩(wěn)穩(wěn)地行進。槳聲咿呀間,船慢慢靠近湖心島。孫嫂放下船槳,麻利地穿過船篷,站在船頭上,從船篷里抽出一根竹篙,將船撐靠在青石板碼頭上,敏捷地跳上岸,將纜繩系在碼頭邊的一株歪脖柳樹上。湖心島臨水的一圈兒栽了很多柳樹,清一色黝黑的樹身,黝黑的枝椏挑起一掛掛長發(fā)般的柳簾。劉子源一下船,就被其中的一株大柳樹給吸引住了。這棵柳樹樹身粗壯,目測需要三四個人合抱,有些粗大的樹根袒露在地面上,樹冠高大參天,在一溜兒的垂柳中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樹身和一些枝椏間,纏滿了紅布條,在湖風吹拂下獵獵飄動。見劉子源看著那株大柳樹出神,挑著一副空籮筐的奎爺爺走過身邊時,小心提醒道:“這是湖心島的神樹,據(jù)說有湖心堡就有了它,算起來,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有菩薩在樹上顯靈過,找姻緣、求子嗣,還有下湖求平安,靈著吶!”說完,不等劉子源回話,奎爺爺就自顧自地走了。劉子源站在垂柳的濃蔭里,撥響了沈遠輝的電話。二劉子源的老同學沈遠輝是志耘小學的校長,說是校長,其實只管著幾個教師。由于交通不便,這幾個教師都是汪志耘高薪從外地聘請來的,平日里吃住在學校,兩個星期回一趟家里。學校的出資人汪志耘擔任榮譽校長,負責提供學校的日常費用,如教師的工資、獎金及學生的教材、用具。汪志耘的父母很早就因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水災雙雙離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發(fā)達后不忘鄉(xiāng)親們當年的資助,除了在湖心堡上修了一條縱貫南北的水泥公路,還創(chuàng)辦志耘小學,招收湖心村的子弟入學,所有費用全免。村委會無以為報,在申報市教育局時,特意將學校命名為志耘小學。沈遠輝是湖心村人,在省城上大學時,跟劉子源坐過同桌,關系很好。沈遠輝過去在汪志耘的公司任職,志耘小學開辦后,沈遠輝主動要求去管理學校。沈遠輝是獨子,母親常年身體不好,回鄉(xiāng)后方便就近照料。在大柳樹茂密的濃蔭下,劉子源絲毫不感到一絲涼意,汗流浹背,感覺這陣陣湖風吹過來,似乎還帶著水浪的熱氣。劉子源的心里隱隱有些后悔,不該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來湖心堡,要不是正處在剛剛離婚的痛苦之中,要不是來找找繪畫的靈感,他是聽不進沈遠輝的慫恿的。就在劉子源左顧右盼時,一輛藍色的摩托車沿著湖岸的水泥路快速地沖了過來,“吱”的一聲停在劉子源的面前。“大畫家,歡迎光臨美麗的湖心堡,請上車。”沈遠輝雙腳支撐在地面,對劉子源做出一個邀請上車的手勢。志耘小學離渡口并不遠,摩托車一個沖刺就到了。教學樓是一條上下三層的大型水泥船,主要是作為教室使用,平日里就泊在湖邊。學校的廚房和教職員工的宿舍則建在岸邊,還有一個簡陋的籃球場,供學生上體育課時使用。這個時候正是學校放暑假的時節(jié),教師們都離校了,沈遠輝將老同學安頓在宿舍樓的一間臨湖的房間里,一日三餐則就近安排在學校隔壁的孫嫂家。“孫嫂的烹飪手藝很不錯的,湖心村里的村民辦紅白喜事,大多是請孫嫂掌廚。村里來了檢查工作的干部,或來湖村采風的詩人、作家,多是在孫嫂家派飯呢!”沈遠輝向劉子源解釋道,一臉的認真。四年前,孫嫂的艄公老公因肝癌去世,孫嫂就登上了自家的那條渡船,開始了擺渡生活,天長日久,居然練出一身本事,把船駕得四平八穩(wěn)。其實,在湖上討生活的湖村人家都有小船,很多人出湖都是駕著自家的小船過去,現(xiàn)在坐渡船出湖的人越來越少,孫嫂的擺渡生意并不是很好,孫嫂之所以一直沒有停止過擺渡,只是把它當著一種副業(yè),一種對死鬼老公的念想。平日里孫嫂一樣種有小半畝口糧田和巴掌大的一塊菜地,養(yǎng)了一群雞鴨,閑時也下湖捕魚捉蝦,采菱角,摘蓮蓬,編織葦籃、葦筐、葦席出售。湖鄉(xiāng)沒有城市里的滿街霓虹,人們忙碌一天后,就像倦鳥一樣回到了各自的小巢里,門一關,就不再出門,這使黃昏的湖村顯得有些空曠靜謐。沈遠輝將劉子源帶到孫嫂家時,孫嫂正在廚房里忙活著,狗娃在堂屋里的一塊小黑板上用粉筆畫著荷花。見狗娃畫的有模有樣,劉子源頓時有了精神,感覺這暑氣也仿佛減輕了幾分。劉子源走上前,拿起黑板下的一支粉筆,在荷花的花瓣間簡單涂抹了幾下,這朵荷花便仿佛突然有了幾分生氣。這時,孫嫂正好從廚房里端著一盤紅燒鯉魚出來,沈遠輝趕緊上前講明來意:“孫嫂,這位就是從省城來我們村采風的劉畫家,這些日子的伙食就麻煩孫嫂了?!睂O嫂客套了一下,將那盤紅燒鯉魚放在八仙桌上,看到劉子源在指點狗娃畫畫,便笑著說:“大畫家,小孩子胡亂畫著玩的,讓您見笑了?!眲⒆釉闯贤屏送蒲坨R,對孫嫂認真地說:“你家孩子有畫畫的潛質,沒有經(jīng)過基礎的學習,畫的畫就這么有想象力,可別糟蹋了孩子的天賦啊!”聽了劉子源的話,沈遠輝在一旁插話道:“老同學,你這話蠻有道理,狗娃從小就喜歡用樹枝在湖灘上寫寫畫畫,寫的字、畫的畫還在市里的青少年書畫比賽中得過獎,還書寫過村里的標語、公告,志耘小學的美術老師也說假以時日,狗娃在書畫方面一定會有所成就呢!”孫嫂的心里頓時喜滋滋的,趕緊順桿而上:“大畫家,你要覺得狗娃在寫寫畫畫方面有點出息,就請這些時多多指點一下啊!”劉子源笑了笑沒做聲,只是注視著孫嫂的眼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三清晨的湖鄉(xiāng)很美,經(jīng)過一夜的湖風吹拂,氣溫明顯下降了許多,湖岸邊的那大片大片的荷林仿佛一幅洇染的水墨畫。太陽剛在遠方露出半邊臉,習慣早起的劉子源就沿著湖岸邊開始晨跑,一邊沿途瀏覽晨曦中的湖光水色,一邊醞釀著湖鄉(xiāng)風情的腹稿??刹恢趺吹模褪羌胁涣俗⒁饬?,滿腦子都是前妻那雙哀怨的眼睛。劉子源的前妻叫葉玲玲,兩人青梅竹馬,感情一直很好,劉子源參加工作的第三年,兩人就順理成章地結了婚??缮钸h比愛情要現(xiàn)實得多,婚后四年多,葉玲玲的肚子還是癟癟的,眼看著同時期結婚的同事、朋友們紛紛有了寶寶,這讓劉子源的父母坐不住了。在二老的催促下,兩人到醫(yī)院做了檢查,結果問題出在劉子源的身上。夫妻二人到處求醫(yī),除了國內那些專治不孕不育的權威??漆t(yī)院,連那些打著包治不孕不育的私人門診也不知看過多少,可葉玲玲就是懷不上孩子。幾年下來,劉子源身心俱疲,頭上生出了不少白發(fā)。為了不耽誤妻子,劉子源果斷地向葉玲玲提出了離婚的請求,盡管妻子不舍得割斷這段感情,甚至提出了收養(yǎng)一個孩子的建議。最后,在葉玲玲的堅持下,劉子源答應給二人一個月的時間再做決定。第二天,劉子源就踏上了去湖心堡的旅程……湖村人一般都起得早,天邊剛透亮,漁村里雞鳴犬吠此起彼伏,鵝鴨歡唱。當劉子源在湖岸上跑步的時候,有些漁民已經(jīng)駕著小船在湖上勞作,遠處的湖心,有漁民在撒網(wǎng)捕魚;近處的小船上,有的漁民正提起串鉤,將一條條黃骨魚、鰱魚從鉤上取下來,再穿上蚯蚓放進水中;有的趁著清晨天氣不熱,在荷林中采蓮,忙得不亦樂乎。在一片蘆葦邊上,奎爺爺站在兩頭尖尖的雙體小舟上,揮動長長的竹篙,指揮著一群鷺鷥在湖上捕魚。劉子源一路小跑,感嘆于這里寧靜閑適的生活畫面,不禁有了一種將來老了來這里定居的想法。劉子源正跑著,忽然聽到湖堤下傳來“救命”的呼聲,張眼一看,只見一片湖灘上,一個女人在一片淤泥中撲騰著,身子一點點在往下陷。顧不上多想,劉子源趕緊抓住旁邊垂柳上的幾根長長的枝條往下拽,直到枝條從枝椏間斷裂,然后箭一般地往湖堤下沖過去。原來,這里是湖灘上的一片淤泥灘涂,最深處有幾米深,很多人都不來這里捕魚。看來這個女人是在淤泥地的邊緣取夜里放置的捕黃鱔的地籠時,不小心陷進去了。劉子源將長長的柳枝甩過去,大聲喊道:“快抓住枝條,我拉你上來。”這時,黑黝黝的淤泥已經(jīng)漫到女人的胸口,看到拋過來的柳枝條,女人趕緊一把抓住,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索。劉子源見女人已抓牢柳枝,便使勁地拉扯起來,女人的身子一點點在淤泥上滑動,終于到了岸邊。這時,劉子源已是精疲力盡,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看到女人被泥水打濕的薄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那挺翹的乳峰若隱若現(xiàn),趕緊移開了視線。被救的女人歇了歇,緩過勁來后,到湖邊洗凈了臉龐和衣衫上的污泥,來到劉子源身邊,紅著臉說:“謝謝你!大畫家,今天收地籠收了一斤多小鱔魚,晚上給你做盤鱔吃,犒勞你?!痹瓉硎菍O嫂,天剛放亮就來收夜里放置的地籠,看到岸邊灘涂上的水洼里有一片菱角藤上長滿飽滿的菱角,就試探著去牽扯藤蔓,沒想到一不小心就慢慢陷進去了,幸虧遇到了晨跑的劉子源。此時的孫嫂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前凸后翹,身材盡顯。劉子源不禁看得呆了,呼呼地吐著粗氣,鏡片上漸漸一片模糊,朦朧間,孫嫂的臉竟然幻化成了葉玲玲的那張熟悉的瓜子臉,尤其是那雙漂亮的鳳眼。四一場瓢潑大雨足足下了三個多小時,雨后的湖上,兩條彩虹呈弧形掛在天邊,下部仿佛與遠處的荷林交接在一起,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美。湖畔的神樹下,奎爺爺一家人在神樹下燒香燃燭。奎爺爺將一根長長的紅綢纏在樹身上,手捧孫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正虔誠地跪在地上磕著頭。劉子源用手機連續(xù)拍了多張湖景照片,然后在湖邊支起畫板,面對著渡口的方向畫起水彩。狗娃安靜地站在旁邊,神情專注地看著劉子源作畫。劉子源先涂抹出彩虹的線條,然后是浩淼的湖水,近岸的蘆葦、菖蒲,遠處的荷葉荷花,一條渡船泊在岸邊的垂柳下,一個窈窕的女人正走向渡船。劉子源一邊畫,一邊給狗娃講解,偶爾還讓狗娃拿起畫筆畫上幾筆?!爱嫷暮妹腊。√貏e是那條船和那棵大柳樹,真像?!睂O嫂煮熟了一鍋菱角,用荷葉包著送過來,看到畫紙上的美景,禁不住輕聲說道。劉子源聞聲擱下畫筆,接過荷葉包,和狗娃一起吃起了菱角。劉子源生活在城市里,從來沒有吃過這種煮熟的新鮮菱角,一時間,竟一個接一個地吃了起來?!皨?,劉老師說這走向渡口的女人畫的是你?!惫吠蘅诳?,指著畫上女人的背影說道。孫嫂頓時羞紅了臉,心頭如小鹿亂撞。自從那天清晨被劉子源看過她狼狽的模樣后,孫嫂每次看到劉子源都會不自覺的臉紅,尤其是聽狗娃說劉老師在偷偷畫自己,便趁著劉子源到湖邊寫生的空隙,偷偷到學校宿舍翻出了那張半身畫像的油畫,心里就充滿了一些未名的情緒。“狗娃別亂說,我哪有那么苗條?”孫嫂撂下一句話,趕緊轉身離開?!皩O嫂先別急著走,現(xiàn)在無人過湖,我想坐你的船到湖中那片荷林畫一副近景,可以嗎?”孫嫂微微笑了笑,沒有答復就徑直走向渡口,熟練地解開了系在柳樹上的纜繩。見劉子源沒動靜,狗娃忍不住拍了拍畫板,指了指渡口。劉子源立馬會意了,趕緊收拾起畫板、畫具,向渡口走去。五夜深人靜,一條小船緩緩地離開了湖心堡,在湖面上快速地劃過?!耙姥健钡臉曋校谏n茫的湖面上,船上的馬燈亮光顯得格外顯眼。岸邊神樹下,正準備給死去老公燒七月半冥錢的孫嫂隱在垂柳的濃蔭里,默默地看著小船離開湖岸,向湖心緩緩而去。水菱抱著高燒的兒子水生坐在船艙里,眼眶里裝滿了淚水。和劉二丑結婚五年,劉二丑就在外面打了三年多的工,家里老老小小的全扔給了她,她覺得自己柔弱的肩膀實在承受不住了。這樣想著,她不禁嚶嚶地啜泣起來。沈遠輝焦急地劃著槳,汗水沿著他的額頭不住地淌了下來。他騰出一只手來抹了一把汗,使勁兒摔在船舷上,對水菱說快了快了,你就不要著急,水生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水菱看著沈遠輝有節(jié)奏地推拉著船槳,挽起袖子的胳膊上的肌肉在燈光下閃著黑紅色的光,顯得十分有勁??粗粗饩陀X得沈遠輝雖然長得斯斯文文,但是那樣的孔武有力,而且特別細心,體貼人,是個有真正的男人。要是劉二丑有沈遠輝一半都好了,可以在家?guī)鸵r自己,很多事都不用自己去拋頭露面,還可以親親熱熱地過小家子的生活……想著想著,水菱的臉就紅了,有些心煩意亂。沈遠輝是水菱的初中同學,和劉二丑一起都是穿開襠褲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所以水菱不管家里有什么忙不過來的事,比方說那些做不來的體力活,總是喜歡找沈遠輝幫忙,而沈遠輝總是毫不推辭,熱心快腸。二十里水路走完了,船傍了岸。沈遠輝跳上岸去,將船繩系在一棵樹上,然后伸手攙扶著水凌下船,直奔鎮(zhèn)上的醫(yī)院。深更半夜的,沈遠輝敲門打戶地喚起了值班醫(yī)生,一檢查是急性肺炎,連忙開處方拿藥打上了點滴。一切安頓好后,水凌有一種虛脫的感覺。劉二丑在外打工以來,從來沒有給家里拿回過一分錢,每年回家過年時,反而伸手找水凌要錢做路費。后來水凌聽村子里的四喜說劉二丑在廣州搞傳銷,四喜在廣州那邊的工地上做泥瓦活,他說的一定沒錯。每年春節(jié)一過,劉二丑就拍拍屁股走人,上不管老下不管小。有時候,公公一生悶氣,就勸水凌干脆跟這不爭氣的兒子離了,要她趁年輕再找個知冷知熱疼人的男人,不過得把孫子留下。水凌舍不得水生,就一直沒有朝那方面去想。有時,水凌還這樣想:只要劉二丑在外面沒有找女人,讓自己在村里人面前抬得起頭來,就燒高香了。正是有了這些念頭,水凌對沒有劉二丑的日子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可沈遠輝卻不是這樣想的,為了年初劉二丑出門,他還跟劉二丑干了一架。那天,水凌說沈遠輝幫了咱們家那么多忙,你劉二丑怎么著也得請人家喝點酒吃個飯的謝謝人家呀!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出面。于是,水凌張羅了一桌好菜,劉二丑將沈遠輝請到家里,兩個人推杯換盞,酒酣面熱之際,劉二丑就說當個只有幾十個學生的小學校長有什么出息,要沈遠輝跟他去南方撈世界。沈遠輝喝多了點,說劉二丑不是男人,娶了水凌就應該對老婆負責任。兩個人吵了起來,掙得臉紅脖子粗。水凌怎么也勸不住,愣愣地站在旁邊,這次她將沈遠輝酒后的一句話裝在肚子里了,那就是沈遠輝情急之下說了“我真是后悔當初將水凌讓給你這個游手好閑的家伙”。有道是酒后吐真言,聽著這句話的時候,水凌禁不住認真地看了看沈遠輝那張漲紅的臉,心頭有如鹿撞。吵歸吵,說歸說,一覺瞌睡過后,兩個男人都忘記了酒后說的那些話,還是像過去一樣要好。太陽照亮湖心堡的時候,沈遠輝咿咿呀呀地撐著船,將劉二丑送出了湖心島。可水凌的心里就像垂柳絲輕拂過平靜的河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兒的漣漪。六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劉子源上堡已經(jīng)半個月了,底稿畫了七八幅,卻還是沒有確定參加全國書畫大賽的畫作主題。這天晌午,劉子源又像往常一樣到孫嫂家吃飯,剛端起碗,就看到沈遠輝拎著一瓶酒過來了。一進門,沈遠輝就一屁股坐在劉子源旁邊的長凳上,沖著正在屋外柳蔭里編葦籃的孫嫂說:“孫嫂,加兩個菜吧!”孫嫂笑了笑,也不答言,放下手里的活計就進了廚房。很快,一盤青椒炒雞蛋、一盤清炒藕片端上了桌。見沈遠輝悶著頭喝酒,劉子源有些困惑,只能應付性地碰杯喝酒?!斑h輝,你都三十好幾了吧,怎么還不成家?”孫嫂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頓時讓沈遠輝紅了臉。見沈遠輝有些發(fā)窘,孫嫂一邊將兩只酒杯放在桌上,一邊笑嘻嘻地說:“你媽跟我說過好幾回了,要我留心給你張羅一個對象,她都快六十了,著急抱孫子了呢!”“不急不急,這婚姻還是要講究個緣分的?!鄙蜻h輝有些敷衍地說著,倒?jié)M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放在劉子源面前。孫嫂笑了笑,說:“是不是心中早已有人放不下,要我說啊,這緣分跟時間一樣不會等人的,該爭取的就一定要勇敢地去爭取,這人生盡量不要留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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