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金陵十二釵

第五章金陵十二釵的命運解讀

賈寶玉在第五回里夢游了太虛幻境,在〝薄命司〞里看到預示一些金陵女子命運的冊子,每十二個人編成一冊。其中金陵十二釵正冊講的是林黛玉、薛寶釵、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史湘云、李紈、王熙鳳、巧姐〔王熙鳳之女〕、妙玉和秦可卿的一生和結局。每一頁都有一首或詩、或詞或歌賦，還配有一幅畫。另外，還有《紅樓夢曲》與之匹配，對各人的命運、歸宿作進一步的闡述?？傮w上是一致的、相輔相成的。

第一節(jié)林黛玉與薛寶釵

第一頁：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釵雪里埋。并有一張畫,畫上是兩株孤木上掛著一圍玉帶，雙木為〝林〞，即暗藏了林黛玉的名字。一根金釵埋在雪里，〝雪〞者〝薛〞也，暗藏了薛寶釵的名字。很明顯，這首判詞是講林黛玉、薛寶釵兩個人的。〝停機德〞的典故：漢代的樂羊子外出求學,突然中斷學業(yè)回家,其妻割斷了自己正在織的布,對樂羊子說：你中斷學業(yè)就象割斷的線一樣,織不成布,也不能成就事業(yè)。以此鼓勵樂羊子繼續(xù)求學。這是說樂羊子的妻子有很好的封建社會相夫的婦德。以后,人們經(jīng)常用〝停機德〞來稱呼那些有封建社會婦德的人。這兒是指薛寶釵很有賢德,是一個標準的封建社會的女性。〝詠絮才〞的典故：〝詠絮才〞是指晉代才女謝道韞。她是大將軍謝安的侄女。有一次下雪時,謝安念了一句詩〝白雪紛紛何所似？〞其侄謝朗答曰：〝撒鹽空中差可擬。〞而謝道韞卻答道：〝未假設柳絮因風起。〞謝安說謝道韞答得好。后來人們把有才華的女子就稱為〝詠絮才〞。這里是講林黛玉的才學高,可稱為〝詠絮才〞。詩的后二句預示著釵、黛的結局都是悲慘的,所以才入了〝薄命司〞。有人根據(jù)畫面上的玉帶掛在林中而說,林黛玉應是上吊自殺而非病死。這種推測的理由不是那么充分。如果林黛玉自殺而死,那個林黛玉就不是封建社會知書達禮的貴族小姐,而是一個無修養(yǎng)的市井女子了。假設林黛玉真是自殺而亡，那就要問：〝你林黛玉為什么要自殺？〞很明顯，你為賈寶玉而死。再問，你和賈寶玉是什么關系？此情況下，當時的人們，尤其是奴仆與外人就有權疑心黛玉與寶玉有茍且之事，黛玉的名聲將毀于一旦。林黛玉到臨死還念念不忘〝我的身子是干凈的〞。作為一個有文化、有修養(yǎng)的小姐是不可能不顧及自己生前死后的名聲的。為了守住不做〝鬼不成鬼，賊不成賊〞的壞女人的這條名譽底線，林黛玉無論如何也不會為情自殺而死。假設她為情自殺，人們對她的同情和贊譽也會大打折扣。

林黛玉和《孔雀東南飛》中的焦仲卿、劉蘭芝不一樣。焦仲卿和劉蘭芝本來是一對名正言順的恩愛夫妻，因為封建禮教的摧殘，被迫分開。他們一個〝舉身赴清池〞，一個〝自掛東南枝〞，就符合當事人對愛情的追求，也為讀者理解。

還有〝林黛玉應該是沉湖而亡〞說。〝沉湖說〞提出的論據(jù)是站不住腳的：

其一，黛玉和湘云在凹晶館賞月聯(lián)句。林黛玉最后將〝寒塘渡鶴影〞絕對為〝冷月葬花魂〞。這被引申為〝湖心倒映著寒月，而如花美眷，就沉入湖中，魂銷魄散。〞預示著林黛玉像冷月一樣，沉湖而亡。其二，第七十回，黛玉填了一闋《唐多令》詠柳絮，第一句是〝粉墮百花洲〞。這似乎暗示林黛玉將來死于洲旁之水。〝粉墮百花洲〞僅暗指林黛玉和西施一樣紅顏薄命，百花洲僅是西施游玩過的地方，而不是西施死的地方，為什么要牽強說成花粉墮水？實難使人信服?！短贫嗔睢返牡诙涫迁斚銡堁嘧訕迁曈植恢撊绾谓忉?？是否還可推測林黛玉像關盼盼一樣絕食或上吊而亡呢？為什么只取一而舍其二呢？其三，第四十四回，王熙鳳過生日時,演了《荊釵記》中的《男祭》一折。王十朋誤認為妻子在家鄉(xiāng)死去，他為了表達對妻子的思念和感謝之情，特別到江邊去祭奠?？磻蛑?，賈寶玉和小廝焙茗偷偷地跑到郊外去祭奠投井自殺的金釧。看戲也來遲了。黛玉知道此事，一語雙關地敲打?qū)氂竦?〝這個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罷了，必定跑到江邊上做什么？俗話說‘睹物思人’，天下的水總歸一源，不拘那里水舀一碗看著哭去，就盡情了。〞〝沉湖說〞據(jù)此認為：這〝是暗示將來黛玉也會入水而死。〞還推測，后四十回中應有寶玉舀水祭黛玉的細節(jié)。其實林黛玉在這里所說的話，是在照顧寶玉，別為情被別人拿住破綻，再遭處分。〝天下的水總歸一源〞源于中國的民俗。七月十五是中元節(jié)，俗稱〝鬼節(jié)〞。這一天要大放河燈，就是在紙質(zhì)、布質(zhì)、絲質(zhì)的法船上點燃蠟燭，放上有關祭文等祭祀性物品。放在水面上，讓其自然漂流或漂浮。人們認為，陽間所有的水和已逝去的親人所在的陰間的〝奈河〞于天地間的某處將匯于一處。通過法船就可將我們的思念之情傳遞給了逝去的親人。所以黛玉才說：〝天下的水總歸一源，不拘那里水舀一碗看著哭去，就盡情了。〞其四、〝沉湖說〞認為，黛玉因賈母死后，失去了最后的靠山。由于趙姨娘勾結賈菖、賈菱在黛玉的藥里下毒，使黛玉的身體更差，黛玉認為與寶玉結合無望而沉湖。她并未看到賈寶玉與薛寶釵的結合。假設如此，《紅樓夢》的悲劇性深度被大大弱化。寶、黛悲劇就不再是〝社會人悲劇〞，而是一個悲劇個案了。連封建勢力的總代表賈母都會容忍或支持寶、黛之間的自由戀愛，賈寶玉、林黛玉還背叛那個社會干嘛！封建倫理和禮教的吃人性又從何談起呢？趙姨娘也是封建禮教的受害者，怎么能站在賈母、賈政、王夫人等封建勢力的代表人物的立場去指責處于社會下層的弱勢人物趙姨娘呢？也有人說，〝林中掛〞表示寶釵雖和寶玉結婚，但寶玉的心仍舊〝林中掛〞，寶釵要守一輩子寡。與判詞和判畫相配套的還有一首紅樓夢仙曲。這首仙曲名曰《終身誤》：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諏χ街懈呤烤К撗?，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缺乏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美中缺乏：從佛教觀點看,人的欲望永遠也得不到滿足。齊眉舉案：即〝舉案齊眉〞的典故。《后漢書》中講，梁鴻娶了孟光為妻，孟光非常賢惠。每次侍侯丈夫吃飯時,都把〝案〞(放飯碗的木盤子)高舉到與眉毛一樣高〔齊眉〕的地方，以示尊敬。后來人們把互敬互愛、相敬如賓的夫妻稱之為〝舉案齊眉〞。這兒是指寶釵很賢惠,象孟光一樣。曲中的〝俺〞當然是指寶玉。〝金玉良緣〞：寶釵戴的金鎖是一個和尚給的,并說〝?shù)热蘸笥杏竦姆娇山Y為婚姻。〞寶釵具有封建女性的一切〝美德〞,她比黛玉更符合榮國府少奶奶的標準。不管她是否去爭取，最終她都會成為賈府的寶二奶奶。但寶玉一心只在黛玉身上。寶玉午覺時連喊帶罵地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金玉良緣？我偏說木石姻緣！〞〝木石姻緣〞：寶玉是一塊無才補天的〝石〞頭，后做了神瑛侍者。林黛玉是西方靈河岸三生石畔的絳珠草,這就是〝木〞。由于受到神瑛侍者以甘露澆灌。她為報答其灌溉之恩,說：〝他是甘露之惠，我并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歸還得過他了。〞

最后，寶玉、黛玉這兩個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無情的反被硬拉到一起成為捆綁夫妻。賈寶玉也不能逃脫。寶玉和寶釵間沒有愛情的婚姻怎么能有幸福？寶玉對黛玉刻骨銘心的愛一直折磨著寶玉的心靈，所以〝意難平〞。最后寶釵守寡、寶玉出家、黛玉病死。三個人都〝終身誤〞。作者沒單獨給黛玉或?qū)氣O單獨列檔，其它金陵十釵全是單獨列檔的。這不能不說是曹雪芹獨具匠心的刻意安排。在作者心中把釵、黛的地位看得一樣高，沒有孰優(yōu)孰劣。而一些現(xiàn)代人或〝褒黛貶釵〞、或〝褒釵貶黛〞，均與作者的原意是相違背的。是〝自作多情〞。還有一首曲子演唱了寶、黛之間飄緲而不會有結果的愛情，曲子的名字叫《枉凝眉》。它是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的主題曲，也是最優(yōu)美的一首曲子。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假設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假設說有奇緣，為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書的第一回里,一僧一道對頑石說的〝美中缺乏，好事多磨〞就是指的寶、黛愛情的幻滅。一個是絕色佳人，一個是翩翩少年；一個絕頂聰明，一個博學多才；一個無意于功名利祿，一個從不說〝仕途經(jīng)濟〞的混帳話；林黛玉整天為寶玉哭泣嘆息，寶玉也整天地為她牽腸褂肚，這似乎應是天生地造的一對兒。但在榮國府那樣的牢籠里，他們的愛情一直受到壓抑，最終被扼殺?！段鲙洝防锏膹埦鹪诩t娘的幫助下還可跳過粉墻與崔鶯鶯幽會；《牡丹亭》里的杜麗娘可以和柳夢梅在夢中結為夫妻。而寶、黛之間連表達愛情的空間都不存在。林黛玉這個寄人籬下、多愁善感的純潔女孩象支稚嫩的小草在〝風刀霜劍〞的嚴相逼下枯萎、死亡了。第二節(jié)寶、黛、釵的悲劇中國其他古典小說和戲曲寫青年男女之間戀愛故事的很多。這種男女愛情，都有〝有女懷春，吉士誘之〞的模式，往往是才子與佳人。絕大多數(shù)是一見鐘情和速成的。戀愛的根底尤其是思想根底并不牢固。〝無非是，女見男，風流倜儻，有些才學。所謂才學，無外乎琴、棋、書、畫等方面。男見女，美假設天仙，婀娜多姿。〞沒有什么堅實的思想根底?！段鲙洝防锏膹埦鹨娏舜搡L鶯只一眼，便已神魂顛倒，〝幾不自恃〞，回去便得了相思病?！段鲌@記》中的裴少俊和李千金，一個在墻頭內(nèi)，一個在馬背上見了一面，便已傾心。《牡丹亭》女主角杜麗娘連男主人公柳夢梅的面都未見過，只在夢中見過，便苦苦相思，而且愛得〝死去活來〞?！都t樓夢》那么不然，曹雪芹刻意〝虛構〞一個根本不存的大觀園。讓寶玉、黛玉及其他女孩兒同在園內(nèi)起居。這違背那個時代的規(guī)那么。對于賈府這樣的顯赫貴族家庭，怎么可能允許已經(jīng)十幾歲并進入青春期的男性賈寶玉整日混在一群年齡相仿的少女之中呢？況且還有林、薛、史等外姓女孩兒呢！假設鬧出張君瑞與崔鶯鶯、裴少俊與李千金那樣的事來可不是玩的！雖然寶玉受賈母溺愛，賈母怎敢保證這些少男少女不會因青春沖動做出越軌之事呢？賈母還不至糊涂到置封建倫理和禮教而不顧的地步。更不要說賈元春、賈政了。因此，可以認為這是作者的大膽假設與嘗試之一。為寶、黛等人情感的自由抒發(fā)提供了一個理想的環(huán)境。

在寶、黛的童、少年時期，〝寶玉和黛玉二人之親密友愛處，亦自較別個不同，日那么同行同坐，夜那么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朝夕相處，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在思想上也有過屢次的沖突和交流。他們由親密的兒時朋友、相契的知己而開展到相互愛戀，這是很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搬進大觀園后，他們之間思想與情感的交流中有了更廣闊的開展空間。他們的愛戀方式、過程已與現(xiàn)代的人相差無幾。賈寶玉、林黛玉共同追求的是個性解放，人應該按照自已的意志生活而不是按照其它人或其它因素給你規(guī)定的模式生活。在封建社會，讀書的唯一目的是〝十年寒窗，金榜題名〞。但賈寶玉讀書的目的顯然不是這個，他讀書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地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第三十二回，湘云對寶玉笑道：〝還是這個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jīng)濟的學問。〞寶玉聽了，大覺逆耳，便道：〝姑娘請別的姊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污了你知經(jīng)濟學問的。〞竟對他認為是水做的冰清玉潔的女孩兒下了逐客令。當襲人道：〝上回也是寶姑娘說過一回。〞〝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就走。〞簡直不給他常年混在其隊伍中、愿為她們化作煙的女兒最起碼的面子。說到林黛玉，寶玉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假設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正確解讀寶玉〝不喜歡讀書、不愿意求取功名〞的行徑，對當代青年把握好人生的方向，至關重要。有人把寶玉的叛逆形象理解為〝不喜歡讀書〞，有些在青春叛逆期的青年盲目效仿，不讀書、不看報，喜歡游蕩。如果這樣理解賈寶玉，那賈寶玉就不是封建社會的叛逆者，而是和賈赦、賈珍、賈璉、薛蟠一樣的荒淫無恥之徒，是地道的紈绔、敗家子。賈寶玉不是薛蟠那樣根本不喜歡讀書、甚至不讀書的人。他不喜歡讀的僅是那些宣揚封建倫理和禮教、扼殺人性、教人沽名釣譽、專門追逐名利的壞書。第八十二回，賈寶玉說得非常明確：〝還提什么念書，我最厭這些道學話。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誆功名混飯吃也罷了，還要說代圣賢立言。更有一種可笑的，肚子里原沒有什么，東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還自以為博奧。這那里是闡發(fā)圣賢的道理。〞揭露得深刻，批判得凌利。

除《四書》外，賈寶玉竟將別的書焚了。封建社會的婚姻根底是權衡家族利害關系的〝利益〞為準那么，講求門第觀念，并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規(guī)那么。個人是無權選擇的婚姻的。以賈家而言，史家的前輩、第二代的小姐嫁到賈家，是為賈母；王府的第二代的小姐嫁給賈政，是為王夫人；王府的第三代的王熙鳳又嫁到賈府，成為執(zhí)掌大權威風八面的璉二奶奶；王府的第二代的另一小姐嫁入薛府，是為薛姨媽。〝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就是以這種聯(lián)姻的方式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便做到相互扶持，一榮俱榮。他們所追求的是繼續(xù)穩(wěn)固這種在四大家族內(nèi)已有的裙帶關系，親上加親。或者進一步通過兒女聯(lián)姻高攀權貴，以穩(wěn)固賈府乃至〝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地位。賈元春的婚姻使賈府實現(xiàn)了這種高攀，賈府已風光無限了。賈寶玉這個小國舅爺、賈府的掌上明珠就成了實現(xiàn)穩(wěn)固四大家族內(nèi)親密關系的重要籌碼。怎么可以和既無錢、又無封建社會〝婦德〞、也沒有顯赫家族勢力做靠山的林黛玉聯(lián)姻呢？林家也曾顯赫一時，賈家才把千金小姐賈敏嫁給林如海?，F(xiàn)在林如海已經(jīng)逝世，林家已徹底衰敗。林家的地位已不能與四大家族的顯赫地位相比了！但賈寶玉偏偏不愿遵守封建社會的婚姻觀念，堅持婚姻大事應由婚姻雙方當事人作主?！都t樓夢》第三十六回，寶玉睡午覺時，在夢中連喊帶罵地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金玉良緣？我偏說木石姻緣！〞〝婚姻自由〞是人性解放重要標志！〝人性〞具體到每一個人，就是〝個性〞、〝人權〞。作為〝自然人〞和〝社會人〞而言，除了必須有〝生存的權力〞這個最重要的〝人權〞外，〝婚姻自由〞就應該是最重要的〝人權〞了！因此，古今中外各國、各朝各代都非常重視有關〝婚姻關系〞的法律、條規(guī)的建立。賈寶玉和林黛玉不會向束縛他們思想和追求的封建禮教屈服和低頭，當時的社會又容不得他們的婚姻自由。兩者勢同水火，互不相容。作為新生事物，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力量還非常微弱，無法與強大的封建勢力抗衡，因此，他們只能選擇消滅。一個死亡，一個出家。結局必然是人與婚姻的雙重消滅。

林黛玉雖然追求〝婚姻自由〞，也非常愛賈寶玉，但在她的心靈深處，也存在著相當牢固的婚姻應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會的傳統(tǒng)觀念。認為男女青年私下里談情說愛有失小姐身份，這是符合小說所描寫的那個社會環(huán)境與林黛玉的家庭、文化背景的。如果從林黛玉嘴里說出了愛不愛的話，那就不是林黛玉,而是我們校園里的青年大學生了。所以林黛玉時刻警惕地守衛(wèi)著這條禮教規(guī)定的底線，生怕陷入賈母所說的〝鬼不成鬼，賊不成賊〞的可羞可恥的境地中去。所以寶黛間的愛情始終處于暗流狀態(tài),將愛意深埋在心中。他們相互間不斷間接地試探,他們的感情開展過程中必然會產(chǎn)生誤解，必然一波三折，時起時伏，所以〝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褂。〞他們之間的許多矛盾沖突都與此有關。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是全書的高潮之一，寫得也非常精彩。這也是人們那么深深地同情林黛玉的重要原因之一。晴雯和黛玉的悲劇比較而言，晴雯雖負屈而亡，但臨終前畢竟和寶玉談過彼此衷心的話，還交換了紀念的物品。她雖死了，尚可瞑目?？慎煊襁B這一點點兒的撫慰都沒有得到。林黛玉雖得到過賈寶玉屢次的暗喻，但從未證實過寶玉究竟愛不愛她。林黛玉到死也無法明白賈寶玉對她的真實感情。說不愛她，寶玉怎么會因為紫鵑一句〝林姑娘要回江南〞的玩笑話而變得癡呆？寶玉又怎么會當著林黛玉的面，說出〝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這樣的話？說真愛她，賈寶玉為什么又會與寶釵結婚？最終，林黛玉帶著對賈寶玉既眷戀又怨恨的非常復雜的心情離開了人世。第九十八回寫道：黛玉直聲叫道：〝寶玉，寶玉，你好……〞。用省略讓讀者自己去體會。這一句叫喊充分反映出了林黛玉的那分眷戀、那分遺憾、那分無奈、那分悲哀。此情此景使人痛徹肺腑、刻骨銘心。真可謂〝撼天地泣鬼神〞。退一步講，假設賈府上層允許寶、黛聯(lián)姻，終成連理。那〝結婚的煩惱〞便會接踵而至?？梢钥隙ǖ卣f，假設寶、黛聯(lián)姻成功，他們所向往的那種〝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燈把謎猜〞的靈智和無拘無束的生活將會一去不復返。賈寶玉即使不走仕途之路，他也必須找到一條能供養(yǎng)妻孥的路子，不可能靠賈母溺愛而活一輩子。林黛玉婚后也不能整天守在書柜前看書、彈琴、寫詩、葬花。她必須遵守封建社會的婦德，像王熙鳳、李紈一樣侍奉姑翁、相夫教子?；楹蟮馁Z寶玉也決不可能再像婚前那樣成日混跡于女兒圈中。假設是這樣，賈寶玉和浪蕩子賈璉們還有什么區(qū)別？林黛玉也不可能象尤氏那樣縱容賈珍那樣胡作非為。否那么，那就不是《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了！這從第七十九回的描寫可見一斑：賈寶玉為晴雯作《芙蓉女兒誄》，中間有兩句〝紅綃帳里，公子多情；黃土隴中，女兒薄命〞。林黛玉卻認為〝紅綃帳里〞未免熟濫了，建議改為〝茜紗窗下，公子多情〞。別小看林黛玉這一小小改動，這是林黛玉不允許他人染指她與賈寶玉間的愛情的思想流露！〝紅綃帳里〞再也明白不過了，這超過了黛玉的情感底線，她借口〝熟濫〞而加以修改。〝茜紗窗下〞說明，只允許寶玉與其它異性正常交流，但不能有實質(zhì)性的性愛。寶玉要把此句改成〝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隴中，女兒薄命〞。林黛玉聽了以后，忡然變色，心中有無限的狐疑亂擬。〝紅綃帳里〞可能是逢場作戲。而賈寶玉還要談到〝緣〞，這就是真愛了。這怎不令黛玉變色？可見林黛玉是不會讓自己的愛與襲人等眾妾共享的。因此，他們不可能找到他們能夠容納他們自由生活的樂園，也找不到他們實現(xiàn)生活理想的凈土！賈府上層不容許，一些奴才小人也不允許。因此，悲劇的結局是肯定的。寶黛婚姻悲劇是歷史的必然，是那個時代的〝社會人的悲劇〞。寶釵和寶玉的結合上是符合小說情節(jié)開展趨勢的。但根本色調(diào)也是悲劇性的，薛寶釵也是封建社會吃人禮教的犧牲品。在賈寶玉與薛寶釵聯(lián)姻的過程中，薛寶釵沒有任何錯誤，沒有任何責任。與黛玉相比，寶釵中規(guī)中矩，恪守婦道，嚴格遵守封建禮教的各項標準。她是最善于生活在那個社會的人，也是最甘心和滿足于那個社會的人，可結局仍是非常凄慘的。這就是那個萬惡的封建社會給寶釵造成的悲劇。這更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禮教的嗜血性。不管你背叛它還是順從它，它都是要吃人的，寶釵也是受害者之一。既然都是悲劇，那就不存在誰是贏家的問題。差異僅僅是表現(xiàn)形式有不同，寶玉與黛玉是愛情悲劇、寶玉與寶釵是婚姻悲劇；產(chǎn)生的時間有先后而已。〝金玉良緣〞的實現(xiàn)并未使賈寶玉屈從。賈寶玉〝憤世嫉俗，我行我素。〞寶釵縱然是〝才調(diào)兩無雙，言談更大方〞，雖然她形式上成了賈府的寶二奶奶，賢似孟光，但她仍然不能獲得賈寶玉的愛情。薛寶釵最終仍免不了〝歡情短，別情長，相拋憑地忙〞和〝長夜青燈了殘生〞的結局。寶釵與寶玉的結合不是寶釵能決定的，她會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會的準那么。否那么，寶釵就不是封建社會〝婦德楷模〞了。寶釵不是寶、黛之間的〝?shù)谌擗?。沒有薛寶釵，一定會有張寶釵、王寶釵等取黛玉而代之。賈府不可能選擇叛逆者林黛玉作為寶二奶奶的！曹雪芹已明確表示，《紅樓夢》將拋棄關于〝?shù)谌擗暤拿鑼?。曹雪芹已?jīng)講了，寶、黛之間沒有〝?shù)谌擗暎笕藶槭裁催€硬要把〝?shù)谌擗暤拿弊涌墼谘氣O的頭上？

第三十四回，寶玉捱打以后，襲人、寶釵都誤認是薛蟠惹的禍。薛蟠正在氣頭上，對寶釵說：〝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寶釵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房里整哭了一夜。連第二天早起，林黛玉還見她有哭泣之狀。是真哭一夜，不是裝模作樣的假哭！如果薛蟠的話真講到寶釵的心里，寶釵一心要成為寶二奶奶，寶釵在眾人面前假裝生氣、哭一場以表示其作風正派、遵紀守法也是可能的。但是離開眾人后〝?shù)椒坷镎蘖艘灰龚暿呛翢o道理的。第九十五回，薛姨媽征求寶釵對賈、薛聯(lián)姻意見時，薛寶釵對母親道：〝媽媽這話說錯了。女孩兒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親沒了，媽媽應該做主的，再不然問哥哥。怎么問起我來？〞這說明，薛寶釵在婚姻上是完全自愿地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第九十七回，薛姨媽將應承了婚事的事告訴寶釵時，〝寶釵始那么低頭不語，后來便自垂淚。〞因為寶釵已風聞寶玉癡呆很不正常了，她為自己的未來憂慮、流淚。但她只能聽命于長輩為她作出的安排。在寶釵與寶玉婚后，薛姨媽母女看到了賈寶玉病情的嚴重性。〝寶釵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親辦得糊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

有的讀者看到寶釵結婚時黛玉病死，對黛玉十分同情，而非常恨寶釵?？吹綄氣O婚后，寶玉對其十分冷淡，最后出家為僧，寶釵獨守空房時，認為寶釵這是〝咎由自取〞，〝活該報應〞。這種看法過于庸俗，是不正確的，對薛寶釵是不公平的。如果寶、黛聯(lián)姻的失敗僅僅是〝?shù)谌擗曆氣O的攪和造成的，那寶、黛等悲劇就不是〝社會人〞的悲劇，而是個別人的悲劇。巴金先生的小說《家》中的大少爺覺新的心上人是他的表妹錢梅芬，相當于林黛玉。但高老太爺給他娶了瑞玨為妻。我們不能認為角色相當于寶釵的瑞玨是第三者，是破壞覺新與梅表姐婚姻的罪魁禍首。在這個問題上，覺新和瑞玨兩個人全是被動的，任人宰割的。不管所發(fā)生的事情的結果如何，覺新與瑞玨都不該負任何責任。這種悲劇的責任應由以高老太爺為代表的封建勢力來負。巴金先生沒有把瑞玨寫成〝?shù)谌擗暎苎┣垡膊粫?、也沒有把薛寶釵寫成〝小三〞。把薛寶釵看成〝?shù)谌擗暎蔷植孔x者和〝紅學專家〞強加給曹雪芹的。巴金先生把瑞玨寫成很賢惠，最后也深受覺新的愛以及全家人包括追求婚姻自由的覺民等人的認可和尊敬。巴金給了瑞玨很高的評價和充分的同情。這才是實事求是和公正合理的。瑞玨最后也受到封建禮教的迫害而亡，她也是那個社會的犧牲品，她和錢梅芬的命運都值得同情。寶釵和瑞玨、黛玉與錢梅芬在婚姻這件事上是非常相似的。這就是巴金這樣的大家與眾不同之處。當然，薛寶釵是現(xiàn)實中的人，身上也有不少缺陷。在賈府復雜的環(huán)境中，她抱著〝事不關己不開口，碰到難題繞開走〞的做事原那么，和各方面的人都保持一種親切自然、合宜得體的關系，從上到下沒一個不說她好的。就連最被人瞧不起、使人厭惡的趙姨娘和賈環(huán)，她也未表現(xiàn)出冷淡和鄙視?？烧沁@不偏不倚的處事態(tài)度，往往會使人覺得她〝成府太深，太過世故〞。對于一個涉世不深的十幾歲的少女而言，就顯得虛偽、矯情了些。使人感到她是一個熱面冷心的笑面虎，有些可怕。同林黛玉的率真相比，薛寶釵是理性的。理性固然可以讓人冷靜，思考問題更全面，但凡事都得有個度。假設這種〝理性〞開展到了壓抑人的正常性情，摧殘人的正常心理的話，它就變得可惡和令人窒息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再謹遵這種所謂〝理性〞的人，尤其是青年學生，即使表現(xiàn)無可挑剔，也難免讓人覺得有些虛偽和不真。不管社會如何變化，在人們的心理上，〝做人要真〞仍是道德評判中的一個重要原那么。第三節(jié)元迎探惜四千金

第二首是元春的判詞：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與此相配的畫是一張弓，弓上褂著一個香櫞。弓者，宮也。櫞者，元也。很明顯這是在說賈元春，她入了皇宮，做了皇妃。如前所述，這首判詞的第一句和第四句有很大的爭議。是四大不解之謎中的一個。這在第二章已講述過。三春有兩種含義，一指迎、探、惜三姐妹，也可指〝晚春〞。迎、探、惜春不如元春那樣榮華富貴、轟轟烈烈。也可以說賈府鼎盛的元春時期已經(jīng)過去，已經(jīng)到了由盛轉(zhuǎn)衰，走向了敗落，走向了〝晚春〞。元春的命運也不好，年紀輕輕在寅卯之交一命嗚呼。

《紅樓夢曲》叫《恨無常》：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誚耗。望家鄉(xiāng)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里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元春當了皇妃，賈家便成了皇親國戚，榮耀非凡?？烧斔硎軜s華富貴之時，死神卻降臨了。此時，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把生前的念戀全部拋掉。〝無常〞一到，人與人之間才是最平等的。有錢與無錢、有權與無權，〝無常〞鐵面無私，全不留情面，一樣對待，一概玩完。富貴和權勢是靠不住的東西，元春到死才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在夢里勸父母快從名利場中及早抽身，免得登高跌重，家破人亡。第二回賈雨村在游玩智通寺時看到一副對聯(lián)，說得透徹：〝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這必是一個翻過筋斗、得意后又失意的人的體會寫照。在有權有勢、享受榮華富貴時，不要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太陽出山總會落山，別忘了縮手，要謹慎做人。從《恨無?！房?，元春死時應給父母托夢。但《紅樓夢》并無此情節(jié)。卻寫了秦可卿給鳳姐托夢。讓她〝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將家塾亦設于此〞。這些東西即使犯罪而被抄家，也不沒收入官。〝便敗落下來，也有個退步。〞鳳姐并未照此去做，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瘋狂斂財，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最后敗落下來，一發(fā)不可收拾。假設元春托夢的話，內(nèi)容也應大致相同。關于元春之死，劉心武據(jù)《長生殿》一折《乞巧》，以及《恨無?！分械抹斖亦l(xiāng)路遠山高〞推測，由于賈元春揭發(fā)了秦可卿的真實身份，得罪了〝月派〞政敵等。在乾隆皇帝離京出行時，〝月派〞對乾隆進行逼宮，乾隆不得不下令勒死賈元春以平息叛亂。這與唐明皇在馬嵬坡為平息士兵嘩變勒死楊貴妃一樣，賈元春應死在荒郊野外。《乞巧》確實是暗示了賈元春的死亡。因為賈元春的身份與楊玉環(huán)是相似的。但這種暗示是整體上的，而不應是細節(jié)上的完全一致。假設像上述推測所說的那樣，賈元春與楊玉環(huán)在死的細節(jié)上都一致，那么《紅樓夢》中許多戲劇都沒有方法解釋清楚?！栋咨哂洝分v的是劉邦斬白蛇起義的事，難道可解釋為賈府的先人起義做了皇帝？《滿床笏》講的是駙馬郭曖打金枝的事，那我們是否應該考證一下，曹家誰被招了皇家的東床？關于〝望家鄉(xiāng)路遠山高〞，上述推測的說法也是錯誤的。皇帝的后妃即使犯了死罪，皇帝也不可能將她們綁赴菜市口開刀問斬。假設那樣，皇帝的后妃的尊容、丑態(tài)將在廣闊市民面前暴露無遺，這使皇家顏面掃凈。所以，一般在皇宮內(nèi)絞殺，根本不可能讓她們死于荒郊野外。除非遇到亡國之戰(zhàn)或兵變。楊玉環(huán)就是一個著名的例子。即使如此，楊玉環(huán)也不能說成死在荒郊野外，只能說死在唐明皇的行宮里。清康、雍、乾均無兵變的記錄，賈元春怎么可能死于荒郊野外呢？假設有此例，清史不可能疏漏。說〝望家鄉(xiāng)路遠山高〞可能有兩層意思。其一，元春深居皇宮，與家雖近在咫尺，臨死也可望而不可及。那是個〝不得見人的地方。〞其二，死亡之人的〝望家鄉(xiāng)路遠山高〞來源于民間的〝鬼文化〞習俗。據(jù)說，人剛死時，只是靈魂已經(jīng)過了陰間的〝奈河橋〞，但陰和陽還未最后隔斷。這時假設有返魂的方法還可以還陽。所以，明義有〝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xù)紅絲〞的詩句。但到了六七(或七七)這天，閻王爺會讓亡靈登上陰間的〝望鄉(xiāng)臺〞遠眺家鄉(xiāng)的山水和父母。但可望而不可及。從這天以后陰間和陽間徹底隔斷。所以民間就有對亡靈作〝七〞、停欞七七四十九天或六七四十二天的習俗。《紅樓夢》中秦可卿、賈敬、賈母都是停欞四十九天才出殯的。2008年汶川大地震、2010年玉樹地震都是在震后的頭〝七〞舉行全國性的哀悼活動，我想，這也是尊重中國人習俗的一種做法。第三首是探春的判詞：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運偏消。清明涕泣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與此相配的判畫：兩個人正在放風箏，一片大海，海上有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在掩面而泣。這是指賈探春。探春在賈家眾姐妹中是最有才華和能力的,而且志向頗高遠。但她生在即將衰敗的賈家,同時又是賈政的妾趙姨娘所生,即為所謂的〝庶出〞。所以說她生于末世,運氣也不好,不是太太所生,不是嫡出。她最后年輕輕地遠嫁異鄉(xiāng)他國,路遠山遙,一世也不能和家人團聚。在那個時代被認為是背井離鄉(xiāng),是很悲慘的。現(xiàn)在的《紅樓夢》后四十回說她在賈府家道復初時又回來了,這是不符合此判詞的。風箏乃無根之物,風箏放到清明這一天,一定要把風箏線剪斷,任其飄飛,俗稱〝放倒霉〞。用風箏比喻探春,預示她一當遠嫁，再也不會回歸故里。與判詞和判畫配合的曲名叫《分骨肉》：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挚迵p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方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窮通：窮者即困窘或無出路也,通者順利、通達之意。佛教認為背井離鄉(xiāng)是八苦之一。探春的結局在眾姊妹中算是比較好的。只是經(jīng)受了別離苦。探春雖是〝庶出〞，但賈府假設在鼎盛時期,是不會讓她遠嫁。所以，探春遠嫁一定有某種原因，或因家庭衰敗、或政治上失勢。電視連續(xù)劇中說探春遠嫁是因為南安王妃將探春以〝義女〞名義李代桃殭，遠嫁番邦和親，歷史真象如何，有待考證?？傊?，探春的遠嫁一定是被迫的。探春本人想得開,看得開,很豁達。探春為人處事剛毅果斷，頗具丈夫之風。對于遠嫁，她并不覺得特別沉痛。她對賈府的衰敗有自己獨特的觀察和判斷，這是釵、黛等所不及的。第七十五回，她說：〝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曹姨娘請馬道婆陷害寶玉和鳳姐便是最明顯的例子。賈赦通過講笑話說賈母偏心賈政也是一例。在〝抄檢大觀園〞時，她說得更深刻：〝可知這樣大族人家，假設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殭；’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看得非常深刻和明白。封建社會的歷朝歷代的復滅都沒有逃脫這一規(guī)律。足見探春才學之高。但她無力改變賈家必然衰敗的結局，這是探春的悲憤，也是曹雪芹的悲憤。關于探春其它表現(xiàn)及心理分析將在〝紅樓人物及文化〞課中再作詳細介紹。

第六首是迎春的判詞：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zhì)，一載赴黃梁。判畫是一只惡狼，追樸一美女，欲啖之。前面已說過，這一判詞也很有講究。當然這是指賈迎春，中山狼指她的丈夫?qū)O紹祖。迎春也是庶出，長得很美麗，雖沒什么才華。但心地純潔善良，性格懦弱，與世無爭。例如，她的奶媽將她的首飾累金鳳偷走，當賭資輸?shù)袅?，她也不追問。對于這樣一個弱女子，那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品質(zhì)惡劣的中山狼孫紹祖也不放過。迎春嫁過去之后，受盡虐待，一年后便被折磨而亡。與判詞和判畫相配的《紅樓夢》曲名叫《喜冤家》：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媾。覷著那，侯門艷質(zhì)如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嘆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孫紹祖是賈赦的酒肉朋友。孫紹祖不斷巴結賈赦，常在賈赦身上花錢。但到達了目的后，便翻臉不認人。所以說他是〝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按孫紹祖的說法,因為賈赦花了孫家五千兩銀子，而拿迎春來抵債的。孫紹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氓和惡棍，他一味好色，家中女仆已被其淫遍。迎春勸了兩次，便被罵成〝醋汁老婆擰出來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里睡去！〞迎春希望能在大觀園多住三、五天，孫紹祖也不容許。最后，迎春〝一載赴黃梁〞。中山狼是中國古代寓言《東郭先生》里的一只狼。一只受傷的狼，碰到了東郭先生，向他求救。東郭先生將狼藏在布袋里，騙過了趙簡子。狼出來后，要吃東郭先生。東郭先生覺得狼太不應該，找第三方評理。各方均說，狼應該吃東郭先生。最后，遇到一個農(nóng)夫，將狼又騙進了口袋，將其打死。后來，人們把那些恩將仇報的人稱為〝中山狼〞。

第七首是惜春的判詞：堪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和判詞相配的畫是：一所古廟，內(nèi)有一美人在看經(jīng)書。指惜春?？吹饺齻€姐姐死得死、遠嫁的遠嫁，又看到賈府徹底敗落，她與嫂嫂關系本來就不好。因此，她〝看破紅塵〞，毅然出家當了尼姑。脂硯齋的批語說〝她將來要有‘緇衣乞食’的經(jīng)歷〞，即托缽沿街乞討。但現(xiàn)在的《紅樓夢》后四十回并無此描寫。

與判詞判畫相配的《紅樓夢》曲名叫《虛花悟》。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說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頭來誰把秋捱過？那么看那，白楊村里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榭花折磨。似這般，生死關劫誰能躲？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這首曲子充滿了佛教的宗教色彩，它是說，人活在世上為名為利操勞忙碌，但誰也擺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如果你對此看得透，你就會進入不生不滅、沒有名利所累的西方極樂世界。〝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取之唐代詩人高蟾的詩〝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依云栽。〞這都是騰達富貴、家道興旺的表現(xiàn)。夭桃指夭艷的桃花,桃花在文人眼中是淺薄的，比喻著賈府的榮華會轉(zhuǎn)瞬即逝。杏蕊指杏花，它高雅品高，但開在早春，凋謝得也很快。

〝白楊樹，青楓林〞引自詩圣杜甫的詩〝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這兒均指葬死人的墳地，因為墳地多種白楊樹。白楊樹。青楓林描繪出了一幅非常荒涼和悲慘的畫圖〝鬼吟哦〞引自唐代詩人李賀的詩〝秋墳鬼唱飽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婆娑：是菩提樹的別名，它是佛教的圣樹。據(jù)說佛祖釋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樹下涅槃而進入永生不死的境地的。

第四節(jié)湘云與妙玉

第四首是史湘云的判詞：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輝，湘江水逝楚云飛。與其相配的畫是：幾縷飛云，一灣逝水。判詞和判畫中暗藏了史湘云的名字，因此指的是史湘云。她是尚書令小史侯家的女兒。她生下來還在襁褓中父母便逝世了。一生中沒有得到過父母的親情和關愛。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乃人生三大不幸，她就有〝少年喪父〞的不幸遭遇。她生活在叔叔史鼎家，生活得并不快樂。只有到大觀園她才能盡情地享受生活，她才快樂，才會有說有笑。所以常常含淚叫寶玉提醒老太太去接她。從〝展眼吊斜輝〞看,她有過美滿的婚姻，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婚后的的美滿生活就象美麗的晚霞一樣轉(zhuǎn)瞬即逝。〝水逝云飛〞預示著她早夭或早寡。據(jù)脂硯齋批語看,史湘云最后應淪為妓女，因為《好了歌注》中有一句：〝擇膏梁，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而《紅樓夢》中未見一人淪為娼妓。但這僅是推測。據(jù)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伏筆，她應嫁給一個有麒麟佩戴物的人。據(jù)〝庚辰本〞的脂硯齋的批語，衛(wèi)假設蘭(在第十四回中出現(xiàn)過)在射圃佩戴了麒麟，因此推斷她的丈夫應該是有才有貌的如意郎君衛(wèi)假設蘭。但賈寶玉也有一個金麒麟，這段文字見于第三十一回。據(jù)此,也有人說,賈府被抄以后，賈寶玉窮困潦倒，最后又和史湘云結了婚，其后寶玉才出家。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安排史湘云流落風塵后才見到了寶玉。說法很多，因為《紅樓夢》全書并未寫明她的結局?？傊?，她的后半生也是很凄慘的。

與判詞和判畫相配的《紅樓夢》曲名叫《樂中悲》：

襁褓中,父母雙雙亡?？v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yǎng)？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兒時坎坷形狀。終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shù)應當,何必枉悲傷！

霽月：晴天時的明月。光風：清爽的風。

〝云散高唐〞指夫妻生活的短暫。取之戰(zhàn)國時宋玉的《高唐賦》,其中說道：楚懷王到高唐這個地方去游玩，夢中與巫山神女幽會，臨別時神女說自己〝?shù)樾性?暮為行雨〞。因此〝巫山神女〞變成了中國的愛情之神，巫山云雨就是專指男女之間的性生活的代名詞，顯得高雅而含蓄。這兒的〝高唐〞也表示男女結合之意。史湘云生活在叔叔家，雖然生活水平不低，穿綾羅綢緞，但總有與黛玉類似的寄人籬下之感。但她的個性和黛玉截然不同。黛玉多愁善感，而史湘云〝英豪闊大寬宏量〞,愛說愛笑，全然沒有小女人那種忸怩之態(tài)。

史湘云醉臥芍藥叢中的睡覺姿態(tài)都帶有男孩味。寶釵過生日請人唱戲，鳳姐說，唱小旦的象一個人。寶釵等明知鳳姐講的是黛玉，怕黛玉不快樂。都不說話。在過去，戲子的地位是下九流。而史湘云心直口快地說：〝?shù)瓜罅纸憬愕哪?。〞從而得罪了黛玉。蘆雪庵賞雪聯(lián)句，她和寶玉等人烤鹿肉吃，全不象一個侯門千金。黛玉笑話他們是〝一群花子〞。她那么說：〝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看！她的言談舉止多么瀟灑豪放。對于這樣一個性格最活潑、豪放的女孩,也逃脫不了悲哀的命運,這是對那個社會的血淚控訴。

第五首是妙玉的判詞：

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相配的畫中一塊美玉，落在污泥之中。妙玉生于官宦之家，文墨極通，模樣又標致，是一位姣姣者。說她〝潔〞。首先妙玉有〝潔癖〞，劉姥姥用過的茶杯，她要扔掉。站過的地方要用水洗。第二，她嫌世俗紛擾、庸俗才遁入〝空門她安排到〝除了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干凈外，恐怕連貓兒狗兒也不干凈〞的、最不清靜的、最名利勢利的寧、榮兩府去。

說她〝空〞，其實她塵心未斷、六根未凈。例如，她是帶發(fā)修行，說明她留下了隨時還俗的后路。第六十三回的情節(jié)更能說明這一問題。寶玉過生日那天，她還給寶玉送去了一張拜帖。一個妙令小尼姑給一個風流倜儻的貴公子哥兒拜壽，這在當時是極為荒唐的事。除了說她對寶玉有愛慕之心外，還能有什么其他的合理解釋嗎？當然，這不是她的錯。曹雪芹對這樣一個妙令少女生活在冷冷清清的廟宇中的凄涼生活給予了十分的同情。她的結局同樣是很悲慘的?！都t樓夢》后四十回說她被強盜肆意蹂躪，最后被掠走，賣掉。

脂硯齋批語中說〝瓜洲渡口…紅顏(妙玉)固不能不屈從枯骨。〞以此可推測，原著中，她在賈府衰敗后可能流落到(也可能是被拐賣)瓜洲，被一個老朽不堪、行將就木的富翁買去作妾。這就是〝欲潔何曾潔〞，〝終陷淖泥中〞的結局。與判詞判畫相配的《紅樓夢》曲名叫《世難容》：

氣質(zhì)美如蘭,才華復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蓢@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樓朱粉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前面已說過，妙玉才華出眾，琴棋書畫、作文吟詩樣樣皆通。史湘云和林黛玉都要向她請教。但她自幼進入廟堂，與世隔絕，她的內(nèi)心苦悶無處傾訴，也無人能夠理解。她的青燈古佛的寂寞生活與大觀園的花團錦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只能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tài)，其實，這是她內(nèi)心活動偏離正常人的一種表觀形式。妙玉的一生在金陵十二釵中是最凄慘的。因為大觀園里的其他人不管結局如何悲慘，但她們在大觀園里的一段生活還是美好的，可供回憶。而妙玉連這么一點點微小的慰藉都沒有，這對于一個僅僅十幾歲的青春少女來說,是太殘酷了。第五節(jié)李紈與鳳姐母女第八首是王熙鳳的判詞：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人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相配的畫是一片冰山，山上一只雌鳳。很顯然，這是王熙鳳的判詞。所謂鳳凰，雄性稱鳳，雌性為凰。王熙鳳執(zhí)掌榮國府大權的時代是賈府走下坡路的時期，所以說她〝偏從末世來〞，和賈探春的判詞里講得是一致的。她美麗能干，但她干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當冰山一倒即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相繼敗落以后，第一個倒霉和被清算的人便是她。對判詞中的〝一從二令三人木〞的解釋一直有不同的看法，比較為大多數(shù)人所能接受的看法是：這七個字表述了她和賈璉關系的演變過程。她剛嫁到賈府時，她要遵守封建社會婦女的〝三從四德〞的婦道，一切聽從賈璉的。后來她得到她的親姑姑王夫人及賈母的撐腰，開始全面管理賈府的內(nèi)務，便不把賈璉放在眼里，對賈璉發(fā)號施令，這就是〝二令〞。我們看到的王熙鳳始終在發(fā)號施令，賈璉自始至終都處于附屬地位。〝三人木〞的〝人木〞合起來應是一個〝休〞字，因此，賈府敗落后，王熙鳳的娘家也沒有了權勢，而且她應該被官府羈壓過，已屬可以被休棄之列。

因此，她應該被賈璉所休，遣回金陵，而不是病死在賈府。此后她也應遭受許多罪后才悲慘地死去。與判詞判畫相配《紅樓夢》曲名叫《聰明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散人亡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辛苦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王熙鳳是《紅樓夢》著力刻畫而且非常成功的一個人物典型。她是封建統(tǒng)治階級中最能干也是最狠毒、最貪得無厭的一個代表人物。用賈璉的小廝興兒的話說，她〝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兩個人，沒有不恨她的〞。且〝只不過面子情兒怕她〞。她〝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人敢攔她〞。在〝弄權鐵檻寺〞一回里，她對老尼姑靜虛說：〝你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么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么事，我說要行就行。〞為了三千兩銀子，她略施一點小手段，就害死了張金哥和長安(實際上是指京城)守備的兒子。她是賈府這座大廈的頂梁柱，同時又是這座大廈的蛀蟲。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瘋狂斂財。她到月不發(fā)放例銀，而拿去放高利貸，收的利息充實她自己的小金庫。所以說她〝生前心已碎〞。她照管賈家的〝長明燈〞，又恨不得一口喝干燈里的油。連她自己都成認，〝假設按私心藏奸上論，我也太行毒了，也該抽身退步。〞實際上，她一點兒也沒退，有時那么變本加利。但她也沒有挽救賈府的敗落，甚至自身不保。賈府的敗落那么如〝忽喇喇似大廈傾〞,王熙鳳那么〝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

回想王熙鳳的一生〝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一樣，不堪回首。當賈府這座大廈傾倒時，壓死的第一人非她莫屬。最后王熙鳳〝昏慘慘似燈將盡〞地死去。真可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第九首是王熙鳳的女兒賈巧姐的判詞：

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村婦，巧得遇恩人。配畫是：一座荒村野店，一美人在紡織。這指的是王熙鳳之女巧姐。賈府敗落以后，千金小姐巧姐被她的親舅舅王仁和本家哥哥賈薔等人拐賣到妓院。由于劉姥姥的奔波與營救，跳出了火坑。嫁給了一個莊稼漢。變?yōu)橐粋€操勞、艱辛度日的農(nóng)婦。

所謂〝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反映了上層社會人情冷漠、世態(tài)炎涼。賈府興盛時，這些人巴結還怕來不及，竭盡獻媚、迎奉之能事。一當賈府衰敗后,他們感到無油水可撈，那種無恥的嘴臉便暴露無遺，干出不齒于人類的丑惡的事來，談不上一點兒人情和親情。劉姥姥雖是一字不識的窮農(nóng)婦，但她懂得〝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泉涌之報〞的做人準那么。她當年進大觀園，僅是因為家中生活難以為繼，決沒有其他的目的，她的行為是純潔的。因此，她也不怕因賈府敗落牽連著她而躲避。使人感到普通老百姓人性善良的一面。

相配的曲名叫《留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所謂留余慶是講王熙鳳并未將壞事干絕，一輩子只做了一件好事，因各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她拿出了少許錢財接濟了處于窘境的劉姥姥，就積了這么一點〝陰功〞,而使自已的女兒不致陷入火坑，真是很慶幸。巧姐最后嫁給一個農(nóng)夫，需要靠自己的辛勤勞動來生活，但比那些犧牲品來說，要慶幸得多。

第十首是賈寶玉寡嫂李紈的判詞：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配畫：一盆茂蘭，旁有一美人著鳳冠霞帔。這是指寶玉的寡嫂李紈。蘭者賈蘭也，李紈唯一的兒子和希望。李紈很年青就守寡，她的生活象一堆死灰，談不上什么幸福與快樂。賈蘭最后求得了功名，她也受到了誥命的封號，〝戴上了鳳冠，穿上了霞帔〞。這是李紈犧牲了自己的大好青春年華而換來的。這就象所謂的貞節(jié)牌坊一樣，是沒有意義的虛榮，是封建禮教加在婦女頭上的枷鎖。是不值得羨慕的〝空相妒〞。只是人們茶余飯后的笑料。這也揭露了封建社會消滅人性的罪惡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