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文字視角下“五谷”的文化內涵

摘要：“五谷”代表中國古代農業(yè)文明的豐富成果，也蘊含深厚的人文精神。通過對文獻中“五谷”含義的系統梳理，認為解釋為黍、稷、麥、菽、稻最合理。語文教學中加深學生對“五谷”文化內涵的認識，有助于學生更好地理解古詩文，增進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同，培養(yǎng)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關鍵詞：五谷；黍；稷；麥；稻；菽“五谷”一詞古詩文習見，原指中國古代的幾種谷物，后泛指糧食作物。關于“五谷”的含義，語文教材及教輔書解釋不一?！拔骞取敝猓碛小傲取薄熬殴取薄鞍俟取钡恼f法，相關成語亦不勝枚舉，如“五谷豐熟”“五谷豐登”“五谷豐稔”“五谷豐穰”“九谷豐登”“年谷豐登”等。“五谷”代表了中國古代農業(yè)文明的豐富成果，也蘊含了深厚的人文精神。在教學過程中加深學生對“五谷”文化內涵的認識，一方面有助于學生更好地理解古詩文，另一方面也可以增進學生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同，培養(yǎng)學生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筆者在系統梳理古詩文“五谷”用例基礎上，從語言文字視角探討其文化內涵，以期為中小學語文教師提供參考。一、“谷”字釋義與“五谷”詞源“五谷”之“谷”的繁體字形作“穀”，始見于戰(zhàn)國文字，小篆作“”，從禾殻聲。而“谷”本來是“山谷”的意思，因為二字同音，在漢字簡化過程中用“谷”代替了“穀”，所以現代規(guī)范漢字中的“谷”才會有“山谷”和“谷物”兩個毫無關系的意思?！墩f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中另有一個“榖”字，表示一種樹木的名稱?！皹b”與“穀”，一從木，一從禾，形體相近極易混淆，然詞義相去甚遠?！拔骞取币辉~最早見于《論語·微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五谷不分”即不事勞作，不能辨別農作物。比《論語》成書稍早且以記載豐富農業(yè)知識著稱的《詩經》中有“百谷”的說法，如《豳風·七月》“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薄缎⊙拧ご筇铩贰皞m載南畝，播厥百谷，既庭且碩?！薄鞍俟取奔垂阮惪偡Q，百表示眾多。“五谷”總體上代表了古代的主要糧食作物，由“百谷”到“五谷”反映了先秦時期已有比較清楚的谷物分類觀念。二、“五谷”具體所指《論語》中雖出現“五谷”一詞，但并未記載其具體內容，后世關于“五谷”所指說法不一。對“五谷”的明確解釋最早見于漢代?！吨芏Y·天官·疾醫(yī)》：“以五味、五谷、五藥養(yǎng)其病?！睗h·鄭玄注：“五谷，麻、黍、稷、麥、豆也。”《孟子·滕文公上》：“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睗h·趙歧注：“五谷謂稻、黍、稷、麥、菽也?！睗h代以后關于“五谷”含義的說法大體分兩類：一為黍、稷、麥、稻、菽（以趙歧為代表），一為黍、稷、麥、菽、麻（以鄭玄為代表）。二者最大的區(qū)別為“稻”“麻”的有無，前者有“稻”無“麻”，后者有“麻”無“稻”。除此之外，另有一些影響力相對較弱的觀點，茲不贅述。“五谷”含義的差異，一方面與地理氣候、歷史變化有關，另一方面受到社會習俗、文獻記載的制約。通過對文獻中“五谷”的系統梳理，如司馬遷《史記·天官書》列舉與時辰相對應五種谷物為麥、稷、黍、菽、麻；《呂氏春秋·士容論·審時》論及的農作物為禾（稷）、黍、稻、麻、菽、麥六種等等，不難發(fā)現古代“五谷”主要與黍、稷、麥、稻、菽、麻等幾種農作物有關?！奥椤钡淖褜嵶鳛槭澄锘蛘ビ停夺亠L·七月》中“九月叔苴”的“苴”即為雌株麻籽，但不宜多食；其雄株的莖皮是古代紡織的重要纖維原料，稱為“枲”，不可食用。據此認為古代“五谷”為黍、稷、麥、菽、稻更合常理。三、古詩文中的“五谷”古代主要農作物不外乎“黍”“稷”“麥”“稻”“菽”“麻”等，前文已解釋“麻”多作為紡織原料，因此本文主要從“黍”“稷”“麥”“稻”“菽”五類入手來探討古詩文中“五谷”的文化內涵。（一）黍與稷“黍”，甲骨文作“”，與稻不同，穗子作散開之狀?！墩f文》“黍，禾屬而黏者也。以大暑而種，故謂之黍?！薄笆颉笨蔀榫疲首中我嗫蓮乃鳌啊?。“黍”的籽實煮熟后有黏性，除釀酒外亦可做糕點，即后世的大黃米?！梆ⅰ?，小篆作“”，從禾畟聲，一種穗子下垂的谷類植物?！稜栄拧め尣荨贰棒遥??！睂O炎注：“稷，粟也?！薄稘h語大字典》“粟，粟谷。今北方通稱谷子，去皮后叫小米?！薄昂蹋糯杆?。即今之小米?！薄梆ⅰ奔础八凇保址Q“禾”，其籽實為盛產于黃河流域的小米。也有人說指高粱，說法不準確?！笆颉迸c“稷”均為先秦時期非常重要的農作物?！对娊洝分杏小锻躏L·黍離》一詩：“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毕鄠鳛橹艽蠓蛐幸勐愤^西周鎬京，見舊時宗廟宮室繁華不再，唯黍稷離離，有感于國家殘破而作。此詩在后世被反復傳唱，以致人們用“黍離之悲”來表達亡國之痛、興亡之感。該詩也從側面反映出先秦時期“黍”“稷”種植面積之廣。考古成果已證實我國是“稷”的起源地，而“黍”則是在“稷”的基礎上進化而來?！侗静菥V目》“稷與黍，一類二種也。粘者為黍，不粘者為稷。”“黍”口感軟糯香味濃郁，古人常將“黍”視為佳肴來款待賓客?！墩撜Z·微子》“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老者）止子路留宿，殺雞做黍飯款待子路。唐代詩人孟浩然在《過故人莊》中亦有“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的句子。因此“雞黍之膳”常指盛情款待賓客。而“稷”則因口感一般被視為待客不周的標志，如《西京雜記》有西漢大儒公孫弘用“脫粟飯”（即“稷”）招待老友高賀致使二人反目的記載。不僅飲食如此，宗廟祭祀也以供奉“黍”為貴。《孔子家語·子路初見》有孔子侍坐于哀公先食黍而后食桃的記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谷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薄笆ⅰ敝讣漓霑r放在容器中的祭品，“上盛”即上等祭品。“稷”雖口感不如“黍”，但因起源較早且更易貯存被視為百谷之首，帝王則將其奉為谷神。《詩經》中《大雅·生民》一詩，記載周始祖棄因擅長農業(yè)種植被推舉為“農師”，因此又名后稷。東漢班固《白虎通義》“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稷，五谷之長，故立稷而祭之也?！薄梆ⅰ睘楣壬瘢笈c“社”（土神）合而指代國家，可見“稷”在古代農業(yè)社會的重要地位。（二）麥與稻“麥”，甲骨文作“”，從來（即小麥）從夊（倒止），本義為到來。而“來”，甲骨文作“”，像一株小麥之形，本義為小麥。后來在應用中“麥”與“來”含義互換，“麥”表谷物，“來”則表到來、來去?！暗尽保鹞淖鳌啊?，像獲稻在臼中將舂之形；或作“”，像米禾在臼旁，爪，手持之。《說文》“稻，稌也。從禾舀聲。”根據《周禮》記載“凡會膳食之宜，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粱，雁宜麥，魚宜苽”，“稻”（即稌飯）適宜和牛肉搭配?！胞湣迸c“稻”在先秦時期的地位遠不及“黍”“稷”?！胞湣痹醋晕鱽啠捎诜N植技術和灌溉條件所限，產量較低；另外由于當時石磨尚未發(fā)明，只能粒食，口感較差。“稻”雖起源我國，但由《豳風·七月》“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可知“稻”在先秦主要用于釀酒，種植相對有限。而“稻”也因其稀少便顯得尤為珍貴，《論語·陽貨》有“食夫稻，衣夫錦，于女安乎？”此句為孔子與弟子宰我討論“三年之喪”，孔子問食稻米穿絲綢是否心安，可見“稻”的貴重。此后，隨著種植技術的提高、耕種面積的擴大，加之石磨的廣泛應用，隋唐時期我國形成“北麥南稻”的格局，而“稻”與“麥”也成為五谷之首。（三）菽“菽”即大豆，本作“尗”。《說文》“尗，豆也。象菽豆生之形也?！薄皩弊趾髞韺懽鳌拜摹薄Ｉ瞎乓嘤小岸埂弊?，但“豆”指盛食物的器皿，與“菽”意義不同。漢代以后，“豆”才逐漸代替“菽”成為豆類的總稱。大豆一直被世界公認為起源于中國，因此古詩文中常見以大豆為食物的例子。比如，《豳風·七月》中有“六月食鬰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小雅·小宛》中有“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薄缎⊙拧ば∶鳌贰皻q聿云莫，采蕭獲菽。”曹植《七步詩》“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鄙侠小拜摹迸c“豆”均指大豆。古代先民種植大豆一般煮熟食用，后世則常用“菽”表粗茶淡飯，如成語“菽水承歡”“菽水之歡”，意為雖生活清苦亦盡心奉養(yǎng)父母，使父母歡樂。另有“半菽”一詞，如元稹的《竹部》中有“歸來不買食，父子分半菽?！倍鸥υ娋湟嘤小皸胤职胼模剖幹鹆髌?。”“半菽”即半菜半糧，指粗劣的飯食。在中國歷史上，“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