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音-和而不同-以唐代三大地域文學風貌為重心的考察

1、  大唐之音 和而不同以唐代三大地域文學風貌為重心的考察   【 內(nèi)容 提要】受魏徵隋書文學傳序?qū)б纬傻奶拼媳蔽膶W合流與統(tǒng)一的看法有必要重新檢討。本文以唐代三大地域文學風貌為重心進行考察，指出隋唐 政治 的統(tǒng)一并未改變各地區(qū) 自然 地理環(huán)境與人文地理環(huán)境的差異，這些差異所積淀而成的地城文學傳統(tǒng)對唐詩具有潛移默化的 影響 ;唐代的詩歌與古文的 發(fā)展 路徑和成就同地城文化密不可分;唐代文人的分布亦具明顯的地域特色。無論是在政治一統(tǒng)的初盛唐，還是因藩鎮(zhèn)割據(jù)而形成分裂的中晚唐，文學的空間差異始終存在?！娟P鍵詞】 地域風貌 空間差異 統(tǒng)一合流 和而不同治隋唐

2、文學者最喜稱道隋唐政治統(tǒng)一促成南北文學的合流，并進一步推論在南北分裂局面中，文學始帶有明顯的地域色彩，南北地域既然統(tǒng)一了，那么文學也“納入了統(tǒng)一的進程之中” 。認為終隋一朝，南北文學的合流僅限于詩風的相互影響，呈現(xiàn)出明顯的合而不同的過渡性質(zhì)。據(jù)此推論，則唐代文學就具有一種合而且同的成熟性質(zhì)。將政治的大一統(tǒng)與文學的統(tǒng)一、文風的合流劃等號 ，將政治的分裂與文學的地域色彩簡單等同，這是一種主流觀點，在學術界影響極廣。幾乎成為唐代文學 研究 中的范式，或“基本假定”、“絕對前提”，被認為是無可置疑的，被作為定論性知識寫入流行的文學史教材中。唐代文學中的地域色彩究竟是否存在，南北文學的合流或合其兩長應該

3、如何理解，大一統(tǒng)帝國中是否有統(tǒng)一的文學，筆者認為有必要對此進行重新檢討。一 文學的地域特色由于地形地貌乃至整個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差異，造成不同地區(qū)人群的體貌、性情乃至趣味習尚的不同， 中國 古人對此早有深刻認識。禮記·王制:“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cè)彷p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苯y(tǒng)治者只能修教齊政，但卻“不易其俗”、“不易其宜”，非不為也，不能也。班固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下對此 理論 發(fā)揮說:“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cè)峋徏?，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

4、”政治的統(tǒng)一并未改變寒暖燥濕、水土風氣，故音聲之差、習尚趣味之別也無法徹底改變，不可能形成統(tǒng)一的模式。淮南子·形訓:“土地各以其類生輕土多利，重土多遲，清水音小，濁水音大，湍水人輕，遲水人重，中土多圣人。皆象其氣，皆應其類是故堅土人剛，弱土人肥;壚土人大，沙土人細;息土人美，秏土人丑。”唐人李筌太白陰經(jīng)中引述當時 社會 上流行的一種說法，亦認為人的性格與地域有關系:秦人勁，晉人剛，吳人怯，蜀人懦，楚人輕，齊人多詐，越人澆薄，海岱之人壯，崆峒之人武，燕趙之人銳，涼隴之人勇，韓魏之人厚。紺珠集也說:“東南，天地之奧藏，其地寬柔和卑，其土薄，其水淺，其生物滋，其財富，其人剽而不重，靡食而偷

5、生，其士懦脆而少剛，笮之則服。西北，天地之勁力，雄尊而嚴，其土高，其水寒，其生物寡，其財確，其人毅而近愚，飲淡而輕生，士沉厚而慧，撓之不屈。”明人謝肇淛認為“此數(shù)言足盡南北之風氣，至今大略不甚異也?！?如果說這種看法將性格與地域的關系簡單化，有“地理環(huán)境決定論”之嫌，那么唐人柳芳氏族論中的觀點就較系統(tǒng)全面:山東之人質(zhì)，故尚婚婭，其信可與也;江左之人文，故尚人物，其智可與也;關中之人雄，故尚冠冕，其達可與也;代北之人武，故尚貴戚，其泰可與也。及其弊，則尚婚婭者先外族，后本宗，尚人物者進庶孽、退嫡長，尚冠冕者略伉儷、慕榮華，尚貴戚者徇勢利、亡禮教。指出山東、江左、關中、代北四大地域因地理環(huán)境、文化

6、傳統(tǒng)的差異而形成習俗風尚的不同，這種地域文化的差異并沒有因政治的統(tǒng)一而喪失，也沒有因文化的整合而消亡 。以上就地域文化的差異立論，以下試再從三大地域文學傳統(tǒng)的差別申述 。阮籍樂論指出不同的風俗與 音樂 的地域色彩有密切關系:“故八方殊風，九州異俗;乖離分背，莫能相通;音異氣別，曲節(jié)不齊?！?認為殊風異俗造成 藝術 的音異氣別，曲節(jié)不齊，這種認識應該說是有道理的。筆者選擇三大地域文學傳統(tǒng)中最有代表性的謠曲秦聲、吳歌、齊謳，分別予以討論。1.秦聲呂氏春秋·音初篇對音樂文學的起源進行追溯時已提出“東音”、“南音”、“西音”（秦音）、“北音”的差別。說明音樂源起即與地域文化有關，音樂的分類亦

7、可以地域的差別而區(qū)分。后來左傳中的“八風” 、詩三百篇中的十三國風及二南亦與地域有關。除呂氏春秋所述西音與秦文化相聯(lián)系并產(chǎn)生出早期的秦地音樂外，詩經(jīng)中的秦風、豳風，也是典型的秦地音樂文學。一直到戰(zhàn)國后期，李斯還曾描述這種音樂演奏情形說:“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司馬遷外孫楊惲談到自己的文化生活時曾說:“家本秦也，能為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shù)人，酒后耳熱，仰天撫缶，而呼嗚嗚。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袖低昂，頓足起舞?！?樂府詩集將“相和歌辭”分成十類調(diào)曲，其中的平、清、瑟、楚四調(diào)，都是用秦箏伴奏，相和歌是漢代清樂的主體，說明秦地音樂對整個漢代民歌的巨大影響

8、 。一直到隋唐時，還有秦聲的說法，隋書·音樂志:“此聲所興，蓋苻堅之末，呂光出平西域，得胡戎之樂，因又改變，雜以秦聲，所謂秦漢樂也。”關于秦地音樂文學的特點及成因，班固曾指出:山西天水、隴西、安定、北地處勢迫近羌胡，民俗修習戰(zhàn)備，高尚勇力，鞍馬騎射。故秦詩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逼滹L聲氣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謠慷慨，風流猶存耳。 11這種自然地理環(huán)境與軍事地理環(huán)境在隋唐時并未有大的改變，隴西、北地、上郡仍為草原民族與農(nóng)耕民族交界地帶，首都長安五方雜錯的特點亦未改變?！扒赜褐?，俗稱勁勇，汾晉之壤，人擅驍雄?！?12 所以杜佑 總結(jié) 道:“五方錯雜，風俗不一。漢朝京輔，稱為難

9、理。其安定、彭原之北，汧陽、天水之西，接近胡戎，多尚武節(jié)。自東漢、魏、晉，羌氐屢擾，旋則苻姚迭據(jù)，五涼更亂，三百余祀，戰(zhàn)爭方息。帝都所在，是曰浩穰。其余郡縣，習俗如舊。” 13 地理環(huán)境的制約與規(guī)定，風俗習尚的影響與滲透，遂使音樂文學的傳統(tǒng)能長期保留，歌謠慷慨，雄深雅健，仍是關中區(qū)域音樂的特點，而音樂與詩歌、民間文化與文人創(chuàng)作的密切關系，遂使唐代關中文人創(chuàng)作亦有濃厚的地域特色 14 ，其他地域士人遷徙于此，濡染熏習，亦不能不受其影響。2.吳歌吳地音樂又被稱為“吳歌”、“吳謠”、“吳歈”。馬融廣成頌形容江南音樂（漁歌）演唱時說:“發(fā)棹歌，縱水謳，淫魚出，蓍蔡浮，湘靈下，漢女游?！?15 陸機有吳

10、趨行一詩，吳趨即吳歙、吳歌。崔豹古今注:“吳趨曲，吳人以歌其地也?！彼螘硪痪艠分疽唤忉屨f:“吳歌雜曲，并出江東，晉宋以來，稍有增廣?！痹娭袑懙?“楚妃且勿嘆、齊娥且莫謳。四坐并清聽，聽我歌吳趨?！背畤@、齊娥之謳與吳人之趨，都是一種具有強烈地方色彩的音樂，因作者是吳人，所以對吳趨情有獨鐘，認為其更有特點。除吳歌外，南方荊楚一帶還流行著西曲，樂府詩集卷四七引古今樂錄:“西曲歌出于荊、襄、樊、鄧之間，而其聲節(jié)送和與吳歌亦異，故其方俗謂之西曲云?！弊笏紖嵌假x還提到南方各種音樂匯集的場景:“登東歌，操南音。胤陽阿，詠任。荊艷楚舞，吳歈越吟。翕翕容與，靡靡悄悄?！蹦弦?、荊艷、吳歈、越吟，都是指南方的

11、音樂。大歷、貞元年間，以皎然、顧況、朱放、張志和為代表的吳中詩派注意汲取吳楚民間謠曲滋養(yǎng)，開始了藝術新變的探索。他們?nèi)〔挠趨窃酵溜L，仿效吳中俗體，“采吳楚之風，雖俗而正” 16 ，皎然還用“楚奏鏗訇，吳聲瀏亮” 17 八字形容大歷九年張志和游湖州時，吳中詩人盛會的情況 18 。唐代詩人除南方土著作家外，其他地域的詩人對此亦特別醉心，如李白作品中對吳歌、楚曲、越吟、吳越曲、吳越調(diào)等心向往之，愛慕之情溢于言表 19 ，李白還曾仿吳聲歌曲作越女詞，不僅寫出吳越風物，而且還具有吳越民歌風味，在語音上因受吳語的影響，故押韻亦顯得特別，說明吳音比中原音韻更復雜豐富。3.齊謳與洛下吟齊謳指齊地的民間音樂與歌

12、舞，洛下吟指東晉以來傳到南方的中原洛陽讀書音，此借以說明山東地域的富有地方色彩的音樂文學現(xiàn)象。曹植作品中多次提到各地音樂作品表演的情景:“齊人進奇樂，歌者出西秦。” 20 “秦箏發(fā)西氣，齊瑟揚東謳。” 21均將齊地的音樂與秦地的音樂相提并論，說明是兩類極具個性的作品。陸機除有吳趨行外，還有齊謳行，寫齊地形勢、出產(chǎn)及 歷史 。他還在擬今日良宴會詩中寫齊、秦兩地樂人的演出活動及藝術效果:“齊僮梁甫吟，秦娥張女彈。哀音繞棟宇，遺響入云漢?！?22 張華的上巳篇也有類似的記載:“妙舞起齊趙，悲歌出三秦?！?23 山東地域廣大，不僅齊地與秦地相差較大，就是齊、趙、燕與中州之地的洛陽也各不相同。所以曹植野

13、田黃雀行中寫道:秦箏何慷慨，齊瑟和且柔。陽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謳。 24所謂的“趙、代之謳”，所謂的“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就是指這一帶迫近邊地，故人民高尚氣力，剽悍勇武，與中原地區(qū)迥異，反倒與關隴區(qū)中的風氣接近。二 文體的地域差別唐代取得輝煌成就的兩種文體，詩歌與古文在其發(fā)展過程中，也與地域文化有密切關系。漢末詩歌之慷慨悲涼，主要是北方文學的基調(diào)，永嘉之后，北人絡繹南遷，文學重心隨之移到南方，辭賦、詩歌一方面受到南方風尚的熏染，另一方面因貴族文士潛心此道，使藝術的表現(xiàn)力日趨豐富，作品被打磨得珠圓玉潤，鋪錦列繡，雕繢滿眼。尤其是四聲八病理論的提出及實踐，為詩賦形式美的追求提供了更加廣大的空間，為

14、此后唐詩的出現(xiàn)埋下伏筆。而北方洛陽及長安文士對南方新風尚的狂熱崇拜更顯出南方的成就不同凡響，雖然據(jù)說北人對南方真正的藝術精品并不能賞識，但這種盲目崇拜仍然是可嘉的。隋末唐初北方文壇上彌漫的南方文風，并非真正的南北合流，而是北朝時期北人崇尚南方文風的變本加厲，是文學地域風格因統(tǒng)治者個人偏好而上行下效的一種文學捧場。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散體的古文在北方地區(qū)逐漸發(fā)展，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賈思勰的齊民要術、楊衒之的洛陽伽藍記等魏晉南北朝幾部重要學術著作都采用散體，且都產(chǎn)生于北方，這是很值得人們深思的。蘇綽、宇文泰對文體改革的嘗試 25 ，李諤、隋文帝對 應用 文體文風的再度強調(diào)，并采用行政手段厲行改革，

15、也是發(fā)生在北方的重大文學事件。羅根澤對此概括說:“后來首先反對六朝文學者，是隋朝的李諤及王通;而唐代的有名的古文家，除陳子昂外，又大半是北人;就中的元結(jié)、獨孤及，不惟是北人，且是胡裔;所以古文實興于北朝，實是以北朝的文學觀打倒南朝的文學觀的一種文學革命運動?！贝撕蟮捻n柳也是北人，羅先生認為唐代的古文運動繼承的是北朝系統(tǒng)，是以北朝的文學觀，代替南朝的文學觀，唐初文學逐漸以“北”代“南” 26 。這些看法雖有些絕對化，但認為古文運動肇端于北朝，南北朝迄隋唐倡導并實踐古文寫作者多為北方人，基本上是可以成立的。根據(jù)本文第三節(jié)援引凍國棟唐代散文作家前后期各道分布統(tǒng)計、唐代詩人前后期各道分布統(tǒng)計知，江南地

16、域（江南道與淮南道）無論是前期還是后期抑或總量，散文家的數(shù)量不僅少于北方的山東區(qū)域，就是比關中區(qū)域也要少，但在詩人一項中，則顯示了江南的傳統(tǒng)優(yōu)勢，特別是后期的增幅更大。詩賦觀念的由南向北擴張以及散文觀念的由北向南推進，地域文學理念獲得超地域的發(fā)展，由空間向時間綿延，這并不是對空間特質(zhì)的否認，而是在更高層次上對空間風格的一種延伸和保存。轉(zhuǎn)貼于 三 文人的地域分布關于唐代文人的地域分布，學術界已有一些成果出現(xiàn)。如陳正祥 中國 文化地理一書中分別繪制出唐代的詩人、唐代前期的進士、唐代后期的進士三圖 27 ，直觀清晰，殊見功力，且是此類 研究 的開創(chuàng)，經(jīng)常為人們所征引和稱道，唯陳著沒有交待所用 文獻

17、及資料的出處，不便于復核和驗證。史念海兩唐書列傳人物本貫的地理分布一文 28 ，將兩唐書中能具知本貫的一千九百多人依據(jù)本貫的道州縣分布，圖、表、文皆備，并有詳盡的解釋說明，是此類研究中的扛鼎之作，唯因兩唐書所記本貫及郡望錯綜復雜，加上士族的歸葬地、遷徙后的現(xiàn)住地等形成“多家形態(tài)” 29 ，更形復雜，史先生在取舍中偶有自相矛盾處。費省仿效乃師史念海先生，撰唐代 藝術 家籍貫的地理分布 30 ，篇幅雖不大，但材料整齊，析置亦更準確。袁行霈中國文學概論中辟專章討論中國文學的地域性與文學家的地理分布 31 ，其中涉及到唐代文人分布，篇幅雖簡短，但精當深刻。曾大興著中國歷代文學家之地理分布一書 32 ，

18、其中第五章為隋唐五代文學家的地理分布，第一節(jié)分布格局依姓名、籍貫、今址、縣州郡統(tǒng)計列表，第二節(jié)探討分布成因，更加細致深入。陳尚君唐詩人占籍考一文 33 ，充分利用各種文獻并 參考 今人研究成果，于望貫取舍，亦有一以貫之的原則，后出轉(zhuǎn)精，可信度較高。此外，凍國棟唐代人口 問題 研究一書 34 ，亦曾根據(jù)新唐書·文藝傳、登科記考，日人平岡武夫、市原亨吉編唐代的詩人，今井清二編唐代的散文家等文獻，經(jīng)研究并繪制出唐代詩人前后期各道分布統(tǒng)計、唐代散文作家前后期各道分布統(tǒng)計、唐代進士前后期各道分布統(tǒng)計等表，簡明直觀，從量化的角度比較出各道人物分布及前后期變化，極有參考價值。下面將史念海 （簡稱“

19、史著”） 、凍國棟 （簡稱“凍著”） 、陳尚君 （簡稱“陳著”） 的有關統(tǒng)計成果按三大地域列表，便于比較 分析 。因各家所依據(jù)的統(tǒng)計文獻不一，對人物望貫的理解不一，統(tǒng)計對象亦不一（人物、文學家、進士、詩人或散文家）、統(tǒng)計時間不一（總計或前后分期），故統(tǒng)計結(jié)果 自然 有許多差異，但是若以道為單位，或以本文的三大地域為單位，還是能看出一些分布 規(guī)律 。1.關中地域2.山東地域3.江南地域綜括以上三表可以看出:就總量而言，山東人才最多，無論是兩唐書中的人物，還是進士、散文家抑或詩人，都名列第一，說明傳統(tǒng)的文化中心仍具有極大的優(yōu)勢，而關中地域除兩唐書中的人物及進士兩項外，其余各項都不及江南地域。就前后

20、期的分布變化來看，各地域后期大體都比前期人才數(shù)量有所增加，其中尤其以江南地域增加的幅度最大，特別是進士、散文家、詩人三項增加的比例最高，孫國棟通過對南北方進士科與明經(jīng)科人才的消長比較分析說:“南人以靈秀之姿及六朝以來文學傳統(tǒng)，嶄然從進士科露頭角，故中唐以后，南方寒士入官較中唐以前比例增多，所以謂晚唐進士科之盛，可以覘南方寒士上進之趨勢則可，若遽以晚唐進士科代表寒族則未可也。大抵南人重進士之趨勢至宋而益明，歐陽修謂東南之俗好文，故進士多而經(jīng)學少，西北之人尚質(zhì)，故進士少而經(jīng)學多，正謂此也?！薄白园逵〗?jīng)史之流行，寒士得書日易，此與 教育 之普及，相輔相成。當時尤有一事可注意者，即書籍之保存，多在東南

21、，此區(qū)域均為寒士之新土，北方大族之舊鄉(xiāng)，書籍反見殘缺?！?35 這一變化趨勢顯示出南方大開發(fā)中新興的 經(jīng)濟 文化中心的再度崛起，說明文學的空間差異在晚唐五代仍然非常明顯。四 關于三大地域文學獨特性的重新思考唐代文學的 發(fā)展 既有 時代 性，又有地域性，既有某些共同的普遍性的特征，又有個別的獨特性，每個地域因其自然地理環(huán)境與人文地理環(huán)境的決定與限制，形成自己獨特的傳統(tǒng)與區(qū)別性特征。所謂的“仰天文而窺日月，雖共光華;憑地理而考山川，即殊南北” 36 。入隋以后的顏之推在顏氏家訓·音辭中指出:“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舉而切詣，失在浮淺，其辭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沉濁而鈍，得其質(zhì)直，其辭多

22、古語。然冠冕君子，南方為優(yōu);閭里小人，北方為愈。易服而與之談，南方士庶，數(shù)言可辨。隔垣而聽其語，北方朝野，終日難分。而南染吳越，北雜夷虜，皆有深弊，不可具論。”論及南北方自然環(huán)境對語音及人的氣質(zhì)的 影響 。周祖謨具體分析道:“南北語音不同，各有土風，北方大致以洛陽音為主，南方大致以金陵音為主，梁益、秦隴、荊襄當又有異?！?37 在顏氏家訓·風操中還談到南北性格的差異:“別易會難，古人所重;江南餞送，下泣言別。此間風俗，不屑此事，歧路言別，歡笑分手?！标懛ㄑ郧许?#183;序中說:“吳楚則時傷輕淺，燕趙則多涉重濁，秦隴則去聲為入，梁益則平聲似去?！狈揭舻牟顒e也是文化差別的一個側(cè)面。唐代

23、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與南北朝及隋代相比，并未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故這種差異仍然存在，唐人陸德明說:“方言差別，固自不同，河北江南，最為巨異?；蚴г诟∏?，或滯于重濁?！?38重濁與浮清、清綺與貞剛、聲律與風骨的融合是一個相當復雜的問題，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模式，融合以后的個性特點與地域特點仍無法消解。那種簡單地將文學納入到一個統(tǒng)一模式中的企圖，不僅是徒勞的，而且是有害的。理想的文風應該是“和而能壯，麗而能典，煥乎若五色之成章，紛乎猶八音之繁會” 39 。一定要說融合的話，那么詩風的融合應該是五色成章、八音繁會，仍然是不同之同，或者說是一種和而不同的“大同”境界。唐代文學中的詩賦開始于南方綺艷詩風的北漸，興盛

24、期南北詩風趨向整合，但安史之亂后，北方士人大量南遷，南方的重要性重新突顯，唐末時南方綺艷詩風再次復歸。唐代文學中的散文崛起于北土，逐漸向南推進，主要作家又都是北方人。雖然在有唐一代，散文并沒有能取代駢文，但是散文的觀念不斷深入人心，散文的實績?yōu)槿藗兯⒛?。故如果說唐代散文 理論 家及創(chuàng)作者主要是北方人的話，那么到了宋代，連散文這塊陣地，也主要被南方人所占領，宋代古文的六大家都是南方人，僅這一點足以說明南方在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決定性勝利。人們只注意到文學盛衰系乎國運興亡，與 政治 曲線同一起落，沒有能充分考慮經(jīng)濟文化重心的傾斜與轉(zhuǎn)移對文學空間差異的強化與突顯。文學的整合、文風的合流，永遠只是一種趨勢

25、。魏徵隋書·文學傳序中說:“江左宮商發(fā)越，貴于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zhì)。氣質(zhì)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理深者便于時用，文華者宜于詠歌，此其南北詞人得失之大較也。若能掇彼清音，簡茲累句，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zhì)斌斌，盡善盡美矣?！币话阋源俗鳛槟媳蔽膶W統(tǒng)一的證據(jù)。但實際上，魏徵并沒有提供南北文學合流的證據(jù)。從字面來分析，魏徵講“若能”云云，是一種假設，表示希冀，只是一幅儒家理想主義的藍圖。“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實際上做不到，理論上的合理性也值得商榷。試圖將唐代文學的豐富復雜，用點評式的只言片語或教科書的邏輯范疇簡單歸納，是徒勞無益的。因為文學的特征是個性，是豐富多彩，不可能用一

26、個模式去規(guī)范，泯滅了地域差別，消解了空間風格，文學就變成了文化快餐流水線上統(tǒng)一規(guī)格的商品了。 本文的結(jié)論是:一、由于自然地理環(huán)境與人文地理環(huán)境的不同，關中、山東與江南三大地域各自形成獨特的文學傳統(tǒng)，秦聲、吳歌與齊謳可以說是三大地域中最具代表性并富有地域色彩的 音樂 文學，對唐詩的發(fā)展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二、唐代取得輝煌成就的兩大文體詩歌與古文，亦與地域文化密不可分。詩歌的發(fā)展路徑是由南向北，唐詩肇端于南方詩風北漸，最后又結(jié)束于南方詩風的彌漫;古文興起于北地，并由北向南推進，其理論倡導者與創(chuàng)作實踐者亦多為北方人，但到了宋代，古文亦為南方士人所擅長;三、唐代文人的分布亦具有地域特色，唐前期次序為山

27、東、關中、江南，唐后期則變?yōu)樯綎|、江南、關中。這種變化顯示出 歷史 機運的潛轉(zhuǎn)暗換;四、由于文學的地域傳統(tǒng)及各地域發(fā)展的不平衡性，使唐代文學仍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文學的統(tǒng)一與合流僅僅是一種理想，文學的空間差異始終存在。大唐之音，和而不同。 注 釋參見胡小石李杜詩之比較，胡小石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08頁。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二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99、218頁。游國恩等主編中國文學史第二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6頁。五雜俎卷三地部一引。參見譚其驤中國文化的時代差異和地區(qū)差異，復旦學報1986年第2期;又收入譚著長水粹編，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唐代的文化既有南北之別，還有東西差異，筆者拈出關中、山東、江南三大文化區(qū)域，即含有對此兩個層面意義的體認。詳參拙著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第一章，中華書局2003年版。見嚴可均輯全三國文卷四六。左傳·襄公十八年及杜預集解。史記卷八七李斯列傳文選卷四一楊惲報孫會宗書。盧云漢晉文化地理，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396397頁。11漢書卷六九趙充國辛慶忌傳贊論。12宋敏求唐大詔令集卷一二求猛士詔。13通典卷一七四州郡四，王文錦等點校本，第五冊，第45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