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里的守望者》中顏色的象征意義

摘要:塞林格對東方佛教禪學(xué)的興趣和研究對其作品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這種影響在他的后期作品中顯而易見。但對于塞林格的成名之作《麥田里的守望者》中佛教禪學(xué)思想,研究甚少。然而,塞林格最初接觸和研究佛教禪學(xué)之時,正是他創(chuàng)作《麥田里的守望者》之際,在《麥田里的守望者》里面,同樣可以找到佛教禪學(xué)的種種痕跡。關(guān)鍵詞:佛教禪學(xué);塞林格;麥田里的守望者半個世紀(jì)以來,對于塞林格的成名作《麥田里的守望者》,文學(xué)評論從傾向上看大致可以分成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951年作品的誕生到60年代初。這一時期,《麥田里的守望者》的文學(xué)價值沒有得到真正的挖掘,被評論界批評為是一部“毫無豐富和奇特可言”(EarnestJones,1951:171)的作品;權(quán)威的文學(xué)評論家包括約翰·奧爾德里奇(JohnAldridge)、麥克斯韋·蓋斯瑪(MaxwellGeismar)、萊斯利·菲德勒(LeslieFiedler)和弗雷德里克·格溫(FrederickGwynn)都對《麥田里的守望者》的價值提出了質(zhì)疑,稱之為中產(chǎn)階級的無病呻吟。即使是專門研究塞林格的著作《J.D.塞林格的小說》(FrederickGwynn,1958),更大的篇幅也是放在其他的小說而不是《麥田里的守望者》,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1962年華倫·弗倫奇(WarrenFrench)出版他的第一本塞林格研究專著《J.D.塞林格》。第二階段,從20世紀(jì)60年代前期到70年代末。這20年間,對《麥田里的守望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小說人物的心理分析上。評論界逐漸開始對塞林格進(jìn)行深層次的探討并試圖建立塞林格在文學(xué)史上的真正地位。華倫·弗倫奇代表了大多數(shù)評論家的評論傾向:“我不同意那些看輕《麥田里的守望者》的觀點。它可能最好地刻畫了我們這個時代中敏感的中產(chǎn)階級青少年,以及這個能給青年提供一切,除了愛和能被接受的方向感的時代?！雹?French,170)第三階段,從20世紀(jì)80年代初一直到現(xiàn)在。隨著新的文學(xué)批評理論的形成,對塞林格作品的研究角度極為豐富,包括社會的、歷史的和宗教的。同時,這一時期不乏一些將《麥田里的守望者》置于整個美國文學(xué)體系進(jìn)行探討的研究力作,這些研究奠定了塞林格及其作品在美國文學(xué)史上的最終地位:“正如海明威在《我們的時代》(1925)里教給上代人如何去描寫風(fēng)景,如何寫出簡短破碎的句子……一樣,《麥田里的守望者》以及隨后的《九個故事》(1953),向二戰(zhàn)后長大的一代展示了如何去描繪當(dāng)代城市生活……”。(Pinsker,1993:14)這一時期越來越多的評論家開始從宗教的角度研究塞林格的作品和思想,包括道教的、基督教的和佛教禪學(xué)的。但是,對于佛教禪學(xué)對塞林格小說影響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他的后期作品,如《木匠們,把屋梁升高;西摩:一個介紹》(RaiseHightheRoofBeam,CarpentersandSeymour:AnIntroduction),《九個故事》(NineStories)(1953),《弗蘭尼與卓埃》(FrannyandZooey)(1961)等。這些作品中的禪學(xué)蹤跡確實不難發(fā)現(xiàn)。②本文試從禪學(xué)影射和故事結(jié)構(gòu)兩個方面去分析禪學(xué)在《麥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體現(xiàn),從而使讀者能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麥田里的守望者》。1.鴨子影射及其他小說是以故事的主人公霍爾頓的回憶寫成的。出身于富裕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16歲的中學(xué)生霍爾頓整日穿著風(fēng)雨衣,戴著鴨舌帽,游游蕩蕩,不愿讀書。他對學(xué)校里的一切——老師、同學(xué)、功課、球賽等等,全都膩煩透了,3次被學(xué)校開除。故事開始后不久,他因5門功課中4門不及格再次被校方開除。在和同房間的同學(xué)打了一架后,他深夜離開學(xué)校,回到紐約城,但他不敢貿(mào)然回家。在紐約的3天,使霍爾頓看到了社會和人性的許多陰暗面,他為之感到惡心和驚訝?；魻栴D偷偷回到家里,幸好父母都出去玩了。他對象征著童真與純潔的妹妹訴說了自己的苦悶和理想。他說他將來要當(dāng)一名“麥田里的守望者”:“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里做游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賬的懸崖邊。我的職務(wù)是和顏悅色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么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干這樣的事。我只想當(dāng)個麥田里的守望者。”霍爾頓終于完成了從孩子向成年的轉(zhuǎn)變。佛教禪學(xué)中,有大量的“心印”③(koan)故事,鴨子也常常被賦女的師傅,以一定的方式將學(xué)生帶出片面一分法的誤區(qū):“那有什么不一樣?沒什么不一樣。……用你的腦子吧,老天爺?！睅讉€小時后,鴨子的問題再次浮出半醉半醒的霍爾頓的腦海:“可是最后,我終于找到了那淺水湖。那湖有一部分凍了,一部分沒凍。不過我哪兒也看不見一只鴨子。我圍著這個混賬的湖繞了他媽的整整一周——事實上,我還險些兒掉進(jìn)湖里——可我連一只鴨子也沒看見?！薄皟觥迸c“沒凍”構(gòu)成一對矛盾,正如霍爾頓與霍維茲的“達(dá)摩辨”一樣,體現(xiàn)了他生命中“變化”與“永恒”一分為二的矛盾。在第25章還出現(xiàn)過“油炸餅”的影射:“因此我走進(jìn)一家外表看上去非常便宜的餐館,要了份油炸餅和咖啡。不過,我沒吃那份油炸餅。我實在咽不下去。”佛教禪學(xué)中有一個孟人賣油餅的故事。“咽不下去”象征的是心印帶來的精神兩難——想要理解(咽下)所有的矛盾(油炸餅),但是理性的思維并不能帶來最后的開悟,這正是霍爾頓當(dāng)時的心理情形。除了鴨子和油餅的影射以外,《麥田里的守望者》結(jié)尾處的“旋轉(zhuǎn)木馬”場景也是一個影射?！敖又蝗晃橇宋乙幌?。隨后她伸出一只手來,說道:‘下雨啦。開始下雨啦?！薄拔译U些兒他媽的大叫大嚷起來,我心里實在快樂極了,我老實告訴你說?！痹谧诮涕_悟中,雨、水是最常見的道具,而霍爾頓的“險些兒他媽的大叫大嚷起來”則正是開悟前夕的“圣瘋”。2.相似的故事結(jié)構(gòu):養(yǎng)尊處優(yōu)——終極思索——頓悟2.1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身世佛教的創(chuàng)始人釋迦牟尼誕生于文明發(fā)達(dá)較早的恒河上游地區(qū)——今位于尼泊爾南境的一個小城邦。釋迦牟尼從小也受到了良好的婆羅門教育,又練得騎射摔跤等諸般武藝,是一位相當(dāng)看好的王子。然而,這位王子生性沉靜,內(nèi)省力極強。一次出城郊游,見農(nóng)夫耕作之苦,即生憂愁,思慮此事,在一棵樹下打坐,很快進(jìn)入初禪,嘗到定中之樂。14歲時,出宮游玩,見到病人、老人、死人和修道沙門4種人,對他刺激很大,回宮后總是思考著生命無常,自身也難免生老病死,于是萌生出家修道之念。凈飯王有所察覺,于是為他娶妻納妾,歌舞升平,企圖用物質(zhì)的享樂來羈絆他,但越是這樣,越是助長了他出塵離俗、探求生老病死之道的超越性追求。一天夜里,他背著家人,離開王宮,剃除須發(fā),披上袈裟,開始了宗教生活。而霍爾頓出身于富裕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上的是貴族學(xué)校,父親是個大律師,哥哥在好萊塢,從物質(zhì)上來說,霍爾頓所處的家庭是優(yōu)越的,所以逃學(xué)到紐約時,他“有大把的錢”可以打的、泡吧、住酒店甚至試圖嫖妓。然而,如同釋迦牟尼一樣,霍爾頓對學(xué)校里的一切——老師、同學(xué)、功課、球賽等等,全都膩煩透了,3次被學(xué)校開除。與同學(xué)打架,離校后深夜住進(jìn)了一家小旅館。他在旅館里看到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穿戴女裝的男人,有相互噴水、噴酒的男女,他們尋歡作樂,忸怩作態(tài),使霍爾頓感到惡心和驚訝。所有的一切,讓霍爾頓萌生了一種類似釋迦牟尼出家的舉動:決定去西部謀生,做一個又聾又啞的人。后來,意識到回避只能保持自己個人的童真,而霍爾頓不忍舍棄蕓蕓眾生,他想要向佛祖那樣,去保護(hù)或拯救世上所有純潔的靈魂,于是,他打消了去西部的打算,決定做一個麥田里的守望者,守望和保護(hù)這個世界精神上的天真。2.2對生老病死的畏懼和思索根據(jù)《大善權(quán)經(jīng)》記載,釋迦牟尼出家時曾發(fā)誓:“我若不斷生老病死苦惱,終不還宮!”此后又表白:“但畏生老病死,為除斷故,來至此耳!”釋迦牟尼出家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整個佛教的根本主旨,是要找到生老病死恐懼的根源,解脫人類由既定生存方式所產(chǎn)生的根本痛苦,不僅為自身,而且為整個人類找到解決生老病死痛苦的大道。佛教信徒常說:“生死事大”,把生死問題看做人生終極關(guān)懷的首要大事,佛門把是否具有這一動機(jī)作為決定要求出家者可否接受的主要條件。當(dāng)然,釋迦牟尼本人的出家修道,可能也有社會問題、個人命運等方面的原因,但這些只能揭示出家修道的外在表現(xiàn),不能解釋佛教徒深心考慮了生死問題時對生老病死所懷有的畏懼心理。細(xì)讀全文,我們同樣可以感覺到霍爾頓對生老病死的畏懼和思索。小說的第2章便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載體:斯賓塞老師?；魻栴D是這么描述他的:我對生病的人反正沒多大好感。還有更叫人泄氣的,是老斯賓塞穿著件破爛不堪的舊浴衣,大概是他出生那天就穿在身上的。我最不喜歡老人穿著睡衣或者浴衣。他們那瘦骨嶙峋的胸脯老是露在外面。還有他們的腿。老人的腿,常常在海濱之類的地方見到,總是那么白,沒什么毛。嚴(yán)格說來,斯賓塞老師象征的只是病和老,緊接著,霍爾頓面臨的是釋迦牟尼苦苦思索的“死”。在斯賓塞老師的考卷中,他選擇了埃及人的問題,而他的回答顯得牛頭不對馬嘴,因為在他的腦海中,他更關(guān)心的問題是:“我們今天對埃及人極感興趣,原因很多?，F(xiàn)代科學(xué)仍想知道埃及人到底用什么秘密藥料敷在他們所包裹的死人身上,能使他們的臉經(jīng)無數(shù)世紀(jì)而不腐爛”。隨著小說的推進(jìn),霍爾頓對死亡的思索越來越直接和嚴(yán)肅、低調(diào):從介紹斯賓塞老師的“病”和“老”開始,慢慢發(fā)展到直接面對“死”,艾里的死,甚至是自己的,“我想我自己大概會染上肺炎死去。我開始想像怎樣有幾百萬個傻瓜蛋來參加我的葬禮”?；魻栴D,跟佛祖一樣,在頓悟之前對生老病死有著凡人一樣的憂慮和恐懼。2.3最后的頓悟釋迦牟尼出家后,修習(xí)過長立不倒、臥于荊棘、烈日暴曬等苦行,并根據(jù)苦行者“摩擦濕木不能生火,摩擦干木才能生火,須清除體液,才適宜于接受知識和覺悟”的原理,不食人間煙火,日試一麻一米,絕食修定,直到最后呼吸完全停止,這樣6年下來,身體干瘦如柴,由于定力的維持,雖然心中尚覺清爽,但他所追求的解脫之道,卻依然不見蹤跡。于是,他來到尼連禪河中洗了個澡,接受了一位牧女供養(yǎng)的乳蜜,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然后來到一棵畢缽樹下,調(diào)和身心,克服雜念,不久以后,苦樂皆舍,心如明鏡止水,在如此靜定的情況下,終于頓悟,自己和眾生生命流轉(zhuǎn)的情形,一一浮現(xiàn)眼前。釋迦牟尼把生死輪回的恐懼感歸于自心,認(rèn)為“無明”是生死苦惱的最終根源,滅掉了“無明”,方可豁然開朗,解脫一切束縛,認(rèn)清宇宙人生的真相。釋迦牟尼成佛后,在樹下坐禪28天,享受解脫之樂,然后走向人間,收徒傳道,說法度人。盡管《麥田里的守望者》更多地被解讀為一部現(xiàn)實主義作品,但從佛學(xué)角度去考察,霍爾頓與釋迦牟尼的相似性在故事的結(jié)尾同樣是成立的。同佛祖釋迦牟尼一樣,霍爾頓在追求精神頓悟的過程中,也經(jīng)歷了種種的苦行,頓悟的前夕,他選擇了另一個意義上的“打坐”:我又想起了一個主意,打算到了那兒,就裝作一個又聾又啞的人。這樣我就可以不必跟任何人講任何混賬廢話了。要是有人想跟我說什么,他們就得寫在紙上遞給我。用這種方法交談,過不多久他們就會膩煩得要命,這樣我的下半輩子就再也用不著跟人談話了。這個時候霍爾頓的行為奠定了最后頓悟的基礎(chǔ)。釋迦牟尼在頓悟后“走向人間,收徒傳道,說法度人”,霍爾頓則要做一名“麥田里的守望者”,“所有的孩子都想攥住那只金圈兒,老菲芘也一樣,我很怕她會從那只混賬馬上掉下來,可我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孩子們的問題是,如果他們想伸手去拽金圈兒,你就得讓他們拽去,最好什么也別說。他們要是摔下來,就讓他們摔下來好了,可別說什么話去攔阻他們,那是不好的。”他也要像釋迦牟尼,給眾生犯錯的機(jī)會,引導(dǎo)他們從心印中自己獲取真知。3.結(jié)語文學(xué)評論的方法和角度多種多樣,每一種方法和角度揭示文本不同的層面;也就是說,塞林格的小說從社會學(xué)的角度去理解的話,是對現(xiàn)實丑惡的揭露,以及一個單純的青少年是如何在這么一個丑惡的社會中,通過一系列精神上的斗爭和掙扎來實現(xiàn)從少年到成人的轉(zhuǎn)變的。當(dāng)然,這種理解是完全站得住腳的;但是,從佛教禪學(xué)的視角去解讀《麥田里的守望者》,讀者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是在通過自己的小說,深層次地展示人物的內(nèi)心對世界宗教式思考過程中產(chǎn)生的精神矛盾,用超靈驗神秘主義的手法,記述了人物走向頓悟的全部精神歷程。這一種深度,可能更靠近塞林格創(chuàng)作的高度,即從根本上、從深層次去解讀人性,而不是僅僅給讀者講一個故事。這一點,在《麥田里的守望者》以后的作品中,有著更加明顯的體現(xiàn)。注釋:①這一時期出版的其他重要的書籍和文章包括:JamesE.Miller,Jr1πsJ.D.Salinger(1965)—foraseriesofpamphletspublishedbytheUniversityofMinnesota;KennethHamiltonπsJ.D.Salinger:ACriticalEssay(1967)—foraseriesofpamphletsoncontemporarywriters;andJamesLundwuistπsJ.D.Salinger(1979)。②參見BerniceGoldsteinandSanfordGoldstein,ZenandNineStories.Renascence:EssaysonValuesinLiterature22,No.4(Summer1970).andDennisL.OπConnor,J.D.SalingerπsReligiousPluralism:TheExampleof“RaiseHightheRoofBeam,Carpenters”.TheSouthernReview20,no.2(April1984)。③佛教禪宗沉思中的重要一環(huán),以一種簡短而不合邏輯的問題,使思想脫離理性的桎梏,達(dá)到大徹大悟的境界。④佛教禪宗中的一種傳道方法,即通過一個突然的問題,去啟發(fā)學(xué)生重新思考頭腦中對某一精神問題看似正確,實則錯誤的觀點。參考文獻(xiàn):[1]陳兵.佛教禪學(xué)與東方文明[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2]孫昌武.禪思與詩情[M].北京:中華書局,1997.[3]Alexander,P.Salinger:ABiography[M].LosAngels:RenaissanceBooks,1999.[4]Bloom,H.J.D.SalingerπsTheCatcherintheRye:ModernCriticalInterpretations[M].Philadelphia:ChelseaHousePublishers,1999.[5]Kapleau,R.P.TheThreePillarsofZen:Teaching,PracticeandEnlightenment[M].NewYork:AnchorBooks,2000.[6]Lundquist,J.J.D.Salinger[M].NewYork:Ungar,1979.[7]Martin,B.TheAestheticsEpiphaniesofJ.D.Salinger:BrightHuedCircles,Sp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