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荃說《論語》聊社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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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孔子一生做了三件大事

要開說《論語》，務必先說說孔子，訂正兩件事。其一，孔子本質(zhì)上是個教書的；

其二，孔子一生做了三件大事。

孔子生活在春秋晚期，是我們山東老鄉(xiāng)。曾經(jīng)一度在魯國為官，也曾經(jīng)周游列國，可都不能如意，只好放棄介入體制謀個一官半職的生涯規(guī)劃，轉(zhuǎn)而開門辦學，自謀生路。后面的這大半輩子始終就是一個教書的——孔子一生的成就正是從這“教書”二字說起。

孔子辦學，在那個時代是破天荒的。此前，只有貴族教導，謂之“學在官府”。凡貴族子弟才有資格學習“六藝”。六藝者，禮、樂、射、御、書、數(shù)。其中，禮、樂是政治學學識，射、御是軍事技能；

書、數(shù)是文化學識。自公元前771年周平王遷都于洛邑，周王室勢力大衰，史稱“王綱解紐”，諸侯們紛紛崛起而爭權奪勢，天下混亂不已。舊有的政治秩序和傳統(tǒng)受到挑戰(zhàn)，等級身份和“官學”的權威及其對社會的約束力也被削減。于是乎才有孔子辦“私學”，開中華文化教導普及之先河。

孔子辦學，有教導目標、招生范圍、收費標準、教學大綱、學習方法等等，雖是草創(chuàng)，卻也相當完備。

由孔子起始，文化從帝王的殿堂走向了社會，分布于民間。私學之勃興，自先秦而明清，二千多年，一以貫之。其后西漢武帝初設太學、又詔令設置郡國之學，漢平帝時，郡國學校制度已經(jīng)齊備，唐宋時期又有書院盛行。中國傳統(tǒng)社會官、私學校教導的普遍與興隆，實為世界各個民族之僅見?？鬃幼鳛檫@一文化傳統(tǒng)的開創(chuàng)者，蓽路藍縷之功不成沒焉。

——興辦私學，推動教導普及，是孔子平生所做的第一件大事。

孔子教書，需要有教材。那年頭兒，上哪“淘換”去呢？孔子就自己整理古代文獻，做成了六種，是為“六經(jīng)”：詩、書、禮、樂、易、春秋。史學界對這件事頗有爭議，不過愚考察《論語》及諸家之論，思忖一再，以為孔子切實整理過文獻，“六經(jīng)”應為孔子所修訂。

先秦時代“百家爭鳴”，思想巨人輩出，著述、文獻極為豐富，但是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能夠流傳下來。其間體驗了兩把大火。其一是秦朝的焚書坑儒。李斯出方法，秦始皇拍板兒，收繳天下圖書，付之一炬，致使民間藏書殆盡。不過，當時秦朝的國家圖書館、檔案館里面還有珍藏。其二是項羽火燒阿房宮。劉邦出身泗上亭長，麾下盡是草莽。蕭何雖然識文斷字，卻也只知律法。當劉邦大軍領先攻進咸陽時，蕭何只將天下戶口、土地賬冊等等收集起來，以備將來治國之需。其他文獻典籍那么棄而不顧。項羽雖然出身貴族，卻不好（音hao，四聲）讀書。叔父項梁教其兵法，他“不愿竟學”，終究是個半瓶子醋。進入咸陽后，生氣秦皇暴政，竟然縱火點燃阿房宮，附帶將宮內(nèi)器物圖書等等消逝明凈。劉、項二人與李斯無別，實是中華民族的罪人。說畢竟，終是不讀書，沒文化之過！

到了西漢初年，不僅“百業(yè)凋敝”，而且朝野無書。鑒于天下無書可讀，漢統(tǒng)治者于惠帝四年“除挾書令”，詔令民間獻書。這時，孔子整理典籍、修訂教材的成果方才顯現(xiàn)出來。

當時有一伏姓老者，年九十余，幼年讀書勤奮，能閉目成誦。幸虧秦朝二世而亡，楚漢之爭不過五年，也幸虧伏生養(yǎng)生有道，耄耋之年尚能耳聰目明，老先生就將幼時讀過的《尚書》一篇篇背誦出來，有寫手以時尚的隸書謄錄成文，共有二十多篇，這就是流傳至今的《今文尚書》?？纯?，要是沒有孔子修訂教材，將文化學識普及到民間，就不會有這么多人讀書，也就很難展現(xiàn)伏生這樣出類拔萃的讀書人了。先秦文化之一脈，依仗孔子而延傳。

——整理典籍，修訂教材，延綿先秦文化之一脈，為孔子平生所做的其次件大事。

時人評價孔子教書、治學，謂之“述而不作”。就是說，孔子只講課，不寫文章，不著書立說。約莫夫子是開辦民間教導的第一人，而那時的教導尚沒有納入體制，不像兩千多年后的我輩，要著書、作文，掙“工分”，以謀稻粱，養(yǎng)家糊口?？鬃右簧?，終老于斗室，可謂生不逢時；

可是他能自由思維，游離于體制之外，教書半輩子卻能“述而不作”，又何其幸也！那么，孔子這輩子都講了些什么呢？概括言之，孔子講的是儒者之道，講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他將“儒”從一種職業(yè)提升為一個思想學派。

作為職業(yè)的儒，其職在“相禮”。據(jù)說當年周公“制禮做樂”，制度儀節(jié)頗為繁復。大類有五：吉、兇、賓、軍、嘉，叫做“五禮”，涵蓋了政治社會人生，婚喪嫁娶，迎來送往。知曉這些制度儀節(jié)，需要特意學習，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那些掌管特意學識的人就來充當舉行儀式的“司儀”或曰“主持人”，正如天津民俗紅白喜事的“大了（音liao，三聲）”一樣。

孔子自稱為儒，卻以教書論道為旨趣，倡導道德修身，敬仰“有道”社會。提出禮義治國，仁政治民，推崇忠孝，規(guī)劃的夢想人生是“內(nèi)圣外王”。這些看法被稱為“儒學”。當時不能為統(tǒng)治者們所重視。其后，經(jīng)由漢代大儒董仲舒的進一步闡發(fā)，被漢武帝立為“官學”，成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現(xiàn)在我們所說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正是以孔儒之學的“儒家思想”為主體而建構起來的?？鬃訛榇硕艿綒v代帝王的崇敬和加封，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領袖。

——創(chuàng)立學派，為中華民族文化供給了主體建構，是孔子做的第三件大事。

《論語》是孔子去世后，弟子們憧憬老師，將各自上課的筆記搜集而成的?！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