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女性的鏡像與覺知

她們……：女性的鏡像與覺知

張文燦著

2017-11

?

?

作者簡介

張文燦，女，祖籍河南太康，出生于新疆奎屯。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獲法學博士

學位。

現(xiàn)任教于中國政法大學，主要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與中國共產(chǎn)黨黨史領(lǐng)域的教學和研

究工作，尤其關(guān)注中國近現(xiàn)代及中西比較視野中的女性問題。

出版學術(shù)著作《新疆經(jīng)濟發(fā)展與民族區(qū)域自治：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中國創(chuàng)新》

《解放的限界——中國共產(chǎn)黨的婦女運動（1921-

1949）》。并發(fā)表多篇學術(shù)論文及隨筆。

?

北京高校中同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巾國政法大學）階段性成果

她們……女性的鏡像與覺知

張文燦著

企業(yè)管理出版社

ENTERPRISEMANAGEMENTPUBLISHINGHOUSE

?

圖書在版編目（CIP）數(shù)據(jù)

她們……：女性的鏡像與覺知/張文燦著—北京：企業(yè)管理出版社，2017.11

ISBN978-7-5164-1599-3

Ⅰ.①她…Ⅱ.①張…Ⅲ.①婦女人類學-研究Ⅳ.①C913.68

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shù)據(jù)核字（2017）第247629號

書名：她們……：女性的鏡像與覺知

作者：張文燦

責任編輯：于湘怡

書號：ISBN978-7-5164-1599-3

出版發(fā)行：企業(yè)管理出版社

地址：北京市海淀區(qū)紫竹院南路17號郵編：100048

網(wǎng)址：http：//

電話：編輯部（010）68701661發(fā)行部（010）68701816

電子信箱：1502219688@

印刷：三河市書文印刷有限公司

經(jīng)銷：新華書店

規(guī)格：889毫米×1194毫米32開本9.25印張160千字

版次：2017年11月第1版2017年11月第1次印刷

定價：38.00元

版權(quán)所有翻印必究·印裝有誤負責調(diào)換

?

目錄

作者簡介

第一篇他者的鏡像

蘇青在煙火中氣脫俗著

蘇雪林以文療傷

“一個美麗的謊言”

在寂寞中修行

張幼儀失去的婚姻成就了她

小腳與西服

離婚與蛻變

新舊之間的掙扎

毛彥文與香山慈幼院的半生緣

楊絳那一份清雅，可遇不可求

蕭紅脫序的人生，不甘的心

劉清揚女權(quán)的理想與現(xiàn)實的煩擾

向警予革命女性的兩難

丁玲女性意識與革命立場

“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

莎菲女士在延安

做一顆螺絲釘

他們相濡以沫還是相忘于江湖

西蒙娜·德·波伏娃自由背后的負累

弗吉尼亞·伍爾夫愛也不能挽留她

卡米耶·克洛岱爾與漢娜·阿倫特毀滅抑或重生

玉石俱焚的卡米耶·克洛岱爾

破繭成蝶的漢娜·阿倫特

第二篇自我成長與覺知

自行車、爸爸和我

外祖父·媽媽·中醫(yī)

婆婆

叔叔

與女兒一起成長

寫在女兒8歲時——我的人生是茶幾，上面擺滿杯具

寫在女兒12歲時——關(guān)于領(lǐng)導力

寫在女兒14歲時——觀念和生活品質(zhì)

不妨換個角度

以愛的名義：孩子究竟是什么

關(guān)于電視，關(guān)于少時

一鳴語錄

憋不住了

我的同事屬藏獒

關(guān)于美女

媽媽的味道

朋友

曾經(jīng)

后來

現(xiàn)在

且行且醒

賣菜女

無言的相伴

淘淘的愛情

陽朔之行

重游青島

下海不如觀海

青島啤酒只能在青島喝

歐式建筑

嶗山

其他

慢游成都

第三篇書影中的她們

《雅致人生》時間中的女人、男人

《百年情書》話里話外的玄機

情向誰書？

情里情外

命運多舛的癡女

《往事》愛上愛情

《把時間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做勇敢的女子

《在轉(zhuǎn)角處告別》恰如其分的相遇

《剌猬的優(yōu)雅》如何走出孤獨

《在云端》我理解他，因為他與我無關(guān)

《超越邊界》可以牽掛不是更好嗎

《最后一站》愛、自由與平靜

《革命之路》出路在哪里

《東京鐵塔》因為空氣

《金色池塘》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死亡

結(jié)語做一個平和有光的女子

?

第一篇他者的鏡像

這些出生在一百多年前的中西女性，

都在歷史上留下了或深或淺的痕跡。

她們的人生經(jīng)歷千差萬別，卻呈現(xiàn)出某些相似的特質(zhì)。

她們不甘圍爐而活，用各自不同的方式，

試圖從固有的社會及性別秩序中突圍出來。

用大眾的價值原則衡量，

她們有的成功突圍了，使人敬佩，

比如張幼儀、毛彥文、西蒙·德·波伏娃；

有的則一生波折，讓人感慨，

比如蘇青、劉清揚、丁玲；

也有的香消玉殞，令人唏噓，

比如蕭紅、卡米耶·克洛岱爾、弗吉尼亞·伍爾夫。

無論如何，在通往獨立、自由的道路上，

她們都付出了驚人的勇氣和不懈的努力，

當然也承受了難以言表的痛楚及傷害。

這些似乎無法復制的人生傳奇，恰恰成了一面多棱鏡，

折射出女性實現(xiàn)主體性究竟走了一條怎樣曲折漫長的道路；

同時，在她們看似成功或破碎的背后，

那些不為人知的一面，又促使當下的女性，

透過這面鏡子來反思自我，不斷修正和調(diào)整前行的方向。

?

蘇青在煙火中氣脫俗著

【蘇青小像】

1914年，蘇青出生于浙江寧波一個書香之家，原名馮和儀，字允莊，早年發(fā)表作

品時曾署名馮和儀，后以蘇青為筆名。

1933年，蘇青考入當時國內(nèi)最高學府“國立中央大學”的外文系，1934年因結(jié)婚輟

學，1935年秋，她和丈夫移居上海。蘇青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因為生的是女兒

，公婆不待見，丈夫也不體貼，夫妻間還常為生計拌嘴。有一次，蘇青向丈夫要錢

買米，竟被摑了一耳光，丈夫還說：“你也是知識分子，可以自己去賺錢啊?！币驗?/p>

這一耳光，蘇青下決心找工作掙錢。

那時，上海的雜志業(yè)非常繁榮，蘇青想通過寫文章賺些稿費補貼家用。于是，她結(jié)

合自己的切身感受創(chuàng)作了散文《產(chǎn)女》，并投稿給林語堂主編的《論語》雜志，后

改題為《生男與育女》發(fā)表，這成為蘇青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的開始。

1942年冬，蘇青在《古今》雜志發(fā)表散文《論離婚》。1943年4月，蘇青開始在《

風雨談》雜志上連載小說《結(jié)婚十年》，后來結(jié)集出版，讀者爭相購買，盛況空前

?！督Y(jié)婚十年》一共印了36版，創(chuàng)造了當時出版業(yè)的一個奇跡。而此時，蘇青的

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1943年10月，蘇青創(chuàng)辦的天地出版社創(chuàng)刊《天地》月刊，她本人集社長、主編、

發(fā)行人于一身。為了經(jīng)營好這份事業(yè)，蘇青設(shè)計了各種營銷手段，并不辭辛苦扛著

《結(jié)婚十年》在馬路上販賣。

1944年春，蘇青的散文集《浣錦集》出版，再次引起讀者熱烈反響，一版再版，

張愛玲也為她寫序《我看蘇青》。1945年初，蘇青的散文集《飲食男女》出版，

代序為《蘇青張愛玲對談記》，這時的蘇青已經(jīng)和張愛玲齊名，被視為當時上海文

壇極負盛名的女作家。但蘇青在抗戰(zhàn)期間曾與大漢奸周佛海、陳公博有瓜葛，為其

人生留下了不光彩的一筆。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提倡文學創(chuàng)作為工農(nóng)兵服務(wù)，蘇青的文風在當時是不合時

宜的。1949年底，蘇青加入了“婦女生產(chǎn)促進會”，嘗試新生活。1951年，上海市

文化局戲劇編導學習班招生，蘇青前去報名，但沒有被錄取，后由夏衍出面斡旋被

批準入學。學習班畢業(yè)后，蘇青被分配到芳華越劇團工作。1954年5月，由蘇青改

編的郭沫若的《屈原》首演，反響頗好。后來，由她編劇的《寶玉與黛玉》在京、

滬連演三百多場，創(chuàng)下了劇團演出場次的最高紀錄。1959年，芳華越劇團遷往福

建，蘇青不愿前去，便被安排在黃浦區(qū)文化局下屬的紅旗錫劇團當編劇，她還兼做

配角唱戲，同時負責字幕。

“文革”期間，蘇青被抄家批斗，同時被劇團辭退，生活無著，后來被黃浦區(qū)文化館

收留，1975年退休。

蘇青晚年與已離婚的小女兒及小外孫三代人住在一間10平方米的房子里相依為命

。

1982年，蘇青去世。

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訂購過一套《民國才女美文集》（金、銀卷），先是被封面吸引住，淡

黃底色與磨砂質(zhì)地營造出幾許懷舊氣息，腰封的玫紅透著一絲柔美卻并不搶眼的女

性特質(zhì)。雖然書名帶有明顯的營銷痕跡，但內(nèi)容倒是不錯。文集選取了民國時期知

識女性的散文隨筆，大多是她們的代表作品。比起閱讀電子版時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更偏好紙質(zhì)書籍。因為它的親和與溫度，形式與顏色，乃至于隱隱散發(fā)的墨香，

某種程度上消弭了我與作者之間的時空疏離感，反而能達成彼此之間的微妙默契。

這種無可替代的閱讀體驗，使讀書成為生活中的必需。我把它戲稱為“給精神化妝”

。

斷斷續(xù)續(xù)看完之后，讓我有興趣再讀的是蘇青、蘇雪林和張愛玲。張愛玲自不必說

，蘇青、蘇雪林的文章以前確實很少讀。張愛玲曾說：“低估了蘇青的文章的價值

，就是低估了現(xiàn)在的文化水準。如果必須把女作者特別分作一欄來評論的話，那么

，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并論我是

甘心情愿的”。[1]此話我不能妄斷，但讀蘇青的文章，確實如沐春風。事實上，她

倆的風格是迥異的，無論做人還是寫文章。如果把張愛玲比作盛裝的貴婦，端坐廳

堂刻意引人注目；那蘇青就是清淡的小家碧玉，在細且窄的格局里絮語。用蘇青自

己的話說，就是不求出名，唯生活計耳。其實，都是在紅塵俗世里摸爬滾打的，只

是，有人樂意做出高調(diào)的姿態(tài)，有人不想也無暇去做吧，說不上誰更雅誰更俗，只

要自己感覺舒服就好。

蘇青的文章，滿是煙火氣，大多是家長里短，言語平實、質(zhì)樸，有時還帶著令人忍

俊不禁的俏皮、幽默。然而，她又是脫俗的，樂時并不忘乎所以，悲時也不憤世嫉

俗。自然，她被生活迫著非勇往前行不可，樂的時候并不多。她自有她的可愛，是

我喜歡的。如果文如其人有幾分道理的話，那我便是因了喜歡她的文，而喜歡她的

人。是由于一向發(fā)達的感性所致？還是許多女性的通病呢？常常愛了才，便不管不

顧地連人也一起愛了。那么，我眼里的蘇青是怎樣的呢？

蘇青是不卑不亢、堅強自尊的。我以為一個女人家，在那個亂世中，碰到事情會有

些怯的，然而她不?！蛾P(guān)于我》有一段講到她去收書款，與賴賬的書商斗法，并且

直言：“欠我書款的人一定要逼我報告警察局，我倒是不會害怕什么的。不管人家

如何說我小氣，我還是繼續(xù)討我應得的款項。即使我將來做了富人或闊太太了，也

還是要討的，若不要錢便干脆不出書，否則我行我素，絕不肯因貪圖‘派頭甚大’的

虛名而啞子吃黃連的。我近來也學得精明了，我的精明只是自衛(wèi)的，從來沒有侵占

過別人利益的，譬如說付賬吧，我倒是頂爽氣，從不曾少人一分一毫，也沒有挨過

一天是一天的念頭。這是我做人的態(tài)度?！盵2]事實上，離了婚的蘇青，的確做了一

個自食其力的職業(yè)女性。她也有點委屈地為自己辯白：“我也有可能用不正當手段

換得較好的物質(zhì)享受，然而我沒有這樣做過，因為我有自尊心及尊重別人的心?！盵

3]

胡蘭成[4]說蘇青：“她的離婚具有幾種心理成分，一種是女孩子式的負氣，對人生

負氣，不是背叛人生；另一種是成年人的明達，覺得事情非如此安排不可，她就如

此安排了。她不同于娜拉的地方是，娜拉的出走是沒有選擇的，蘇青的出走卻是安

詳?shù)??！盵5]盡管胡蘭成最終有負于張愛玲，但顯然，他對女性的理解確有獨到之處

。用張愛玲的話說，就是懂得，雖然這懂得并非只對她。蘇青自己在《再論離婚》

中是這么說的：“我是個天生的賤骨頭，覺得嫁個丈夫若不能尊敬我，愛護我，或

者是個不能使我尊敬、被我愛戀的人，就做總統(tǒng)夫人也沒有意思。還不如沒有丈夫

而能獨立生活的女子，來得自由，過得快樂。”[6]也許，這樣一種主動選擇的背后

，恰恰說明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從而直面現(xiàn)實且不卑不亢。

蘇青是率真的，不矯飾不虛偽。這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生活并沒有給她搔首弄

姿的條件。當時抨擊她的人給她扣上色情的帽子，從我讀的文章里，看見的不是性

與色，僅僅是直言了人的欲望而已（用張愛玲的話，只是些常識罷了），有些說法

還頗有趣和前衛(wèi)呢。比如《談婚姻及其他》里說道：“一般知識階級的職業(yè)婦女盡

可不必因婚姻問題不得解決為痛苦，須知你們已能自立，有男人保護與否可不必介

意。假如遇到合意的人，自然是結(jié)婚；否則又何妨把性和婚姻分開來講。至于孩子

問題，膽小的便避孕，有膽量的不妨坦然承認私生子，則加以撫養(yǎng)與教育?！?/p>

姻原是完成性關(guān)系之完美的，若一味只作限制及束縛用，以為它便是愛情的金箍圈

，自然要發(fā)生種種流弊了。”[7]這話讓如今愁嫁的剩女們聽聽，不一樣振聾發(fā)聵嗎

？

在《蘇青張愛玲對談記——

關(guān)于婦女、家庭、婚姻諸問題》中，記者問：“假使你有個妹妹，要你替他擇配，

你會提出什么條件呢？”蘇青答：“女人以‘失嫁’為最可怕。過時不嫁有起生理變態(tài)

的危機。不過知識淺的還容易嫁人，知識高的一時找不到正式配偶，無可奈何的補

救辦法，說出來恐怕要挨罵，我以為還是找個把情人來補救吧，總較做人家的正式

的姨太太好。丈夫是寧缺毋濫，得到無價值的一個（整個），不如有價值的半個甚

至僅三分之一。不過這樣一來，社會對私生子應該承認他的地位。這樣說來，似乎

太便宜了男人，不過照目前（希望僅限于目前）實際情形而論，男人也有他的困難

，因為在習慣和人情上，不能犧牲他的第一個妻子（假定她是不能自立的，也無法

改嫁的）。而知識婦女自有其生活能力，不妨僅侵占別人感情而不剝奪別人之生活

權(quán)利。自然能夠絕對不侵占更好，不過現(xiàn)代男人多數(shù)早婚，而職業(yè)婦女常常遲嫁。

這是過渡時代的無可奈何的辦法。原是不足為訓的，而且每人的結(jié)婚倘僅限一次實

在太危險，因為年輕人觀察力差，而年老了又要色衰。我的主張是盡自己能力觀察

，觀察停當（自以為停當）就結(jié)婚，雖然總想天長地久，不過就不久長也罷，多嫁

幾次只不過是自己的不幸，既非危害民國的事，亦無什么風化可傷也?！盵8]

這話是20世紀前半葉說的，即便讓現(xiàn)在很多男性聽起來，一定也著實覺得蘇青太

善解人意了啊。而那些離婚N多次的女性們，也會把蘇青當知音吧。還有圍城外圍

城內(nèi)樂此不疲的，蘇青早就替你們找好了充分的原諒自己的理由呢。罵她的人沒準

心里也暗暗敬佩她，多率真的人??！說出了自己不敢說的心里話。

蘇青是豁達與淡然的。比如，說到一些小報的詆毀，她說：“我對于它們倒還相當

諒解，因為它們本來是‘如此這般’的，現(xiàn)在仍舊把我如此這般說，只要于它們的銷

路有些好處，我是雖非君子卻也樂于成人之美的。”[9]當然，她還有那么一點小女

人的嬌氣、小資的調(diào)調(diào)。張愛玲在《我看蘇青》中說：“蘇青跟我談起她的理想生

活。丈夫一定要有男子氣概，不是小白臉，人是有架子的，即使官派一點也不妨，

又還有點落魄不羈。他們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常常請客，來往的朋友都是談得來的

，女朋友當然也很多，不過都是年紀比她略大兩歲，容貌比她略微差一點的，免得

麻煩。丈夫的職業(yè)性質(zhì)是常常要有短期的旅行的，那么家庭生活也不至于太刻板無

變化。丈夫不在的時候她可以勻出時間來應酬女朋友（因為到底還是不放心）。偶

爾生一場病。朋友都來慰問，帶了吃的來，還有花，電話鈴聲不斷?！盵10]

蘇青如此直言需要家庭，需要男人的安慰，需要平凡而溫暖的生活，但若沒有，她

一樣會把自己活得很好吧？不知道這樣說是不是我的主觀愿望呢？對于喜歡的人，

我就是希望她什么都好。有時竟會因為這樣的偏執(zhí)，不肯接受明明白白的真實。所

以，盡管她遭遇了那么多不幸，我還是情愿她的內(nèi)心對人生抱有樂觀的希望。這個

，她的字里行間是有所展現(xiàn)的，現(xiàn)實中的冷暖，只有她自知了。

[1]蘇青.飲食男女：蘇青散文.李慶西，陳子善，編.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2

92.

[2]蘇青.續(xù)結(jié)婚十年.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5：2.

[3]蘇青.續(xù)結(jié)婚十年.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5：3.

[4]胡蘭成（1906～1981年），作家，張愛玲的第一任丈夫。胡蘭成年輕時曾在燕

京大學旁聽課程，擅長寫作，后追隨漢奸汪精衛(wèi)，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出任汪偽政府宣

傳部副部長，成為漢奸。代表作有《今生今世》《山河歲月》《禪是一枝花》《中

國文學史話》《今日何日兮》等。

[5]胡蘭成.中國文學史話（下卷）.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176.

[6]蘇青.飲食男女：蘇青散文.李慶西，陳子善，編.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2

92.

[7]蘇青.飲食男女：蘇青散文.李慶西，陳子善，編.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8

8-89.

[8]蘇青.飲食男女：蘇青散文.李慶西，陳子善，編.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7.

[9]蘇青.續(xù)結(jié)婚十年.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5：4.

[10]蘇青.飲食男女：蘇青散文.李慶西，陳子善，編.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

8.

?

蘇雪林以文療傷

【蘇雪林小像】

1897年，蘇雪林出生于浙江省瑞安縣縣丞衙門里，原名蘇梅，字雪林，筆名綠漪

。因原籍是安徽太平縣，她便自嘲為半個浙江人。

1915年蘇雪林考入“安慶省立初級女子師范”，1919年考入“北平女子高等師范”。蘇

雪林在北平讀書期間，正值“五四運動”發(fā)生不久，加之受教于胡適、李大釗、周作

人、陳衡哲等知名教授、學者，同學中又有廬隱、馮沅君、石評梅等追求女性解放

的才女，師友影響之下，蘇雪林的思想發(fā)生了很大變化。

1921年，蘇雪林赴法國，肄業(yè)于中法學院，再入里昂國立藝術(shù)學院深造，后因母

病輟學回國。回國后，蘇雪林與從未謀面的未婚夫張寶齡完婚。張寶齡曾留學美國

麻省理工學院學習理工課程?；楹蟛贿^幾年，兩人的婚姻便以悲劇結(jié)束。在法國期

間，蘇雪林曾和未婚夫通過幾次信，已發(fā)覺雙方性情不合，便寫信給父親要求解除

婚約，但在父母的申斥與勸說之下，她只好“認”了這門親。

1925至1930年間，蘇雪林任教于蘇州“東吳大學”“上海滬江大學”“安徽省立大學”。

1931年開始，蘇雪林在武漢大學執(zhí)教，歷時18年。在此期間，她和外文系教授袁

昌英、文學院院長陳西瀅的妻子凌叔華被稱為“珞珈三杰”。

1949年，蘇雪林赴香港，任真理學會編輯。1950年，第二次赴法國，目的是搜集

楚辭的研究資料，探討屈賦與世界文化的關(guān)系。1952年，蘇雪林赴臺灣，先后任“

臺灣省立師范大學”“成功大學”教授。1973年退休，在家專事著述。1999年去世，

享年102歲。

蘇雪林在北平讀書時開始發(fā)表散文，偶有短篇小說。1931年出版第一本作品集《

綠天》，收入6篇散文，多是描寫婚后生活的內(nèi)容，想象力豐富，風格綺麗。1932

年出版自傳性質(zhì)小說《棘心》。以后主要致力于古典文學批評，見解獨到，自成一

家。在授課之余從事學術(shù)研究，是蘇雪林的極大樂趣。

1978年是蘇雪林執(zhí)教五十周年和八十誕辰，臺灣多所大學校友代表為她祝賀，并

出版《慶祝蘇雪林教授寫作五十周年暨八秩華誕紀念專集》，共收錄110多篇文章

，其中包括對她生平的記述和浩瀚著作的評價。

蘇青是親和的，張愛玲是孤傲的?？蔁o論是親和還是孤傲，都能讓你看得極明白。

讀了文字，一個女子清晰地宛然立在你眼前，或喜或悲，或嗔或癡，那么分明。蘇

雪林卻是矛盾的，透過她的文字，你似乎看到了一個戴著面具還化了濃妝的女子，

很難看清她本來的眉目。我先讀了她的幾篇散文，然后才開始了解她的生平經(jīng)歷，

這種感覺就更明顯。說她“以文療傷”，也許有些失之偏頗，卻也正是促使我想寫幾

句的緣由。

“一個美麗的謊言”

“樹葉由壯健的綠色變成深黃，像詩人一樣，在秋風里聳著肩兒微吟，感慨自己蕭

條的身世。但烏柏卻欣然換上了胭脂似的紅衫，預備嫁給秋光，讓詩人們欣羨和嫉

妒，她們沒有心情來管這些了。

我們攜著手走進林子，溪水漾著笑渦，似乎歡迎我們的雙影。這道溪流，本來溫柔

得像少女般可愛，但不知何時流入深林，她的身體便被囚禁在重疊的濃翠中間了。

……一張小小的紅葉兒，聽了狡獪的西風勸告，私下離開母枝出來頑玩，走到半路

上，風偷偷兒地溜走了，他便一跤跌在溪水里。

水是怎樣地開心呵，她將那可憐的失路的小紅葉兒，推推擠擠地推到一個漩渦里，

使他滴滴溜溜地打團轉(zhuǎn)兒。那葉兒向前不得向后不能，急得幾乎哭出來。水笑嘻嘻

地將手一松，他才一溜煙地逃去了?！盵1]

上面幾段摘自《鴿兒的通信》，被收到蘇雪林著名的作品集《綠天》中。這哪里是

文字，分明就是柔美的工筆畫啊。多有靈性，多有想象力的女子呵！我難以形容對

這些文字的喜愛，于是練字的時候，就拿它作為范本了。

如果我說，這是一個正在燕爾新婚的女子寫給外出丈夫的，你一定會想：是了，只

有幸福的人兒才能寫下這樣的文字啊。我最初讀這篇散文時，就是這么認為的。然

而，字里行間那個俏皮、歡快而又溫婉、細膩的女子竟是戴了面具的，或者說是想

讓我們以為，更讓自己以為：她是快樂幸福的。

事實是，她與丈夫張寶齡僅僅是奉父母之命結(jié)婚罷了。這些美麗的文字，幾乎沒有

得到任何來自丈夫的回應。那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yè)的工程師，滿腦子都是枯燥的公

式和定律吧，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們沒有感情基礎(chǔ)和精神交流的話題，這是在婚前

通信中蘇雪林就心知肚明的。他們結(jié)婚三十六年，共同生活不到四年。她本可以選

擇離婚的，然而卻堅持不離，因為“總覺離婚二字對于女人而言，總是不雅”。

她在《蘇雪林自傳》中說，《鴿兒的通信》是“一個美麗的謊言”?！鞍炎约好阑?/p>

化，也就把周遭人物一個個美化詩化，否則怎能搭配得上呢？既如此，則丑陋的變

成美麗了，殘缺的變成完整了，可憎的變成可愛了，我便陶醉于這如詩如夢的桃色

云霧里，覺得很可滿足，那不愉快的婚姻對我也就沒甚痛苦”。[2]她描述自己“天

生一顆單純而真摯的‘童心’，善于畫夢，渴于求愛，有時且不惜編造美麗的謊言，

來欺騙自己，安慰自己，在苦杯之中摻和若干滴蜜汁?！盵3]

所以，我說她是“以文療傷”。正如貝拉通過《貝拉神秘園》想要表達的：文學可以

是一種拯救心靈傷害、維護人性完整的治療術(shù)。蘇雪林的文字，就是要通過這樣的

暗示和補償來療傷吧。人的心理多奇妙啊，我們能看見的、能感知的，別人的，也

許還有自己的看似矛盾的東西，很多是浮在意識層面上的幻景。那潛在下面的，就

被我們用這些幻景（面具）壓抑、掩蓋乃至扭曲了。然而，我們有時明白什么被壓

抑、掩蓋了，有時壓根就不知道。

這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給自己制造的美麗的謊言，她最想要騙的是她自己。然而，我

必須說，我被這謊言迷住了。就算已經(jīng)知道背后的種種，我還會一如既往、心甘情

愿地被迷住。

在寂寞中修行

往往是寂寞痛苦，而不是快樂幸福更能成為靈感的源泉、杰作的催生婆，這已經(jīng)被

無數(shù)事實證明了。當我讀的書越多，這種感觸就越深。蘇雪林是寂寞的，也是成就

斐然的。晚年她回顧這段感情時，用了兩個字：感謝。無獨有偶，葉芝去世后，毛

特·岡說：這個世界會因我沒有嫁給他而感謝我。愛而不得的痛苦成就了葉芝這位

偉大的詩人，沒有愛情的寂寞同樣成全了蘇雪林這樣一棵文壇常青樹。然而，細細

品之，“感謝”二字背后似乎隱藏著難以名狀的東西。是無奈？是蒼涼？還是滄海桑

田之后的淡然？作為局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看蘇雪林的生平，有這么一段令人震驚的描述：創(chuàng)作生涯70年，出版著作40部。

作品涵蓋小說、散文、戲劇、文藝批評，形式多樣、內(nèi)容廣泛，天文、地理、科學

、歷史、風土人情、自然風光、山川河流、月夜星空，全部囊括其中。在中國古代

文學和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中成績卓著。文學作品有散文集《綠天》《青鳥集》《屠龍

集》，長篇小說《棘心》，小說集《蟬蛻集》，傳記作品《南明忠烈傳》等。學術(shù)

著作的代表作品有《玉溪詩謎》《唐詩概論》《屈賦新探》。

她的學術(shù)研究，重在考據(jù)。我很難想象，一個如此靈性多才的女子，常年埋首于故

紙堆是何等情景。她在《談寫作的樂趣》一文中說：“這一類心靈探險時沿途所拾

攝的奇珍異寶，令人精神鼓舞，勇氣倍增，覺得為這個研究犧牲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這種寫作的樂趣，真是南面王不易也！”[4]換言之，多年來枯燥、乏味的考據(jù)

，令她得到了比寫作還大的滿足。她說“這是一種發(fā)現(xiàn)的滿足”。我遠沒有到那樣的

境界，恐怕永遠也到不了。所以，很難從感性上理解這種“發(fā)現(xiàn)的滿足”。只是希望

，這種說法不再是“美麗的謊言”。

也許有一個證據(jù)可以說明，她對學術(shù)研究確實甘之若飴。她在《灌園生活的回憶》

中寫道：我本是一個用腦的人，忽然改而用手；又是一個一向安坐書齋的人，忽然

跑到土地里去，生活完全改變，覺得別有一番從未嘗過的新鮮滋味，于是興趣大為

濃厚。這是抗戰(zhàn)期間一段艱苦卻不失樂趣的生活。她利用屋邊兩畝左右的空閑土地

種菜、栽瓜，自己買了鋤頭、鐮刀、扁擔，肩挑、手搬，挖地、松土，播種、施肥

、鋤草，終于開出了一片菜園。她種芥菜種類繁多，長勢良好，此外，還種了萵苣

、莧菜、蘿卜、番茄和蔥、蒜。

或許，對她的單調(diào)生活而言，這無論如何都是有趣的啊。然而她后來卻說：我那時

腦力在一生中為最強，若專心研究學問，也許可以獲得幾種專門知識；若全力來寫

作，兩年內(nèi)也許可以寫出二三十萬字的文章，但因為我的愚妄無知，太受興趣的支

配，把大好的光陰精力都白費了。

敬佩她的治學精神，然而，生活難道只是做學問嗎？那個曾經(jīng)靈性的女子到哪里去

了呀？所以，我說她是矛盾的。或者，做學問也有不自覺的療傷的目的在里面？這

么想，太牽強了吧？不過這念頭確實閃了一下。人生每一個階段的想法和追求不同

，可學問絕不等于生活本身。我感到有點惋惜，替她。是我淺薄嗎？沒追求嗎？或

許吧。

我只看過她的幾篇作品，大多還是早期的，也僅是有感而發(fā)，以后也不見得會花太

多功夫看其他的。欣賞她能把文字寫成畫一樣的本領(lǐng)，自然她的繪畫本身就頗有造

詣?！毒G天》是一定會收藏的，時不時翻來看看，我喜歡它的美麗，至于“謊言”，

其實與我何干呢？

[1]蘭云月.民國才女美文集（銀卷）.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68.

[2]蘇雪林.蘇雪林自傳.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197.

[3]蘇雪林.蘇雪林自傳.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197.

[4]蘇雪林.蘇雪林選集.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89：132.

?

張幼儀失去的婚姻成就了她

【張幼儀小像】

1900年，張幼儀出生于江蘇寶山。父親張祖澤是寶山縣的醫(yī)生，家有八子四女，

張幼儀排行第八，為次女。1912年，張幼儀就讀于“江蘇省立第二女子師范學校”。

1915年，張幼儀輟學嫁給徐志摩，替她做媒的是四哥張嘉璈。時任浙江都督秘書

的張嘉璈在巡視學校時發(fā)現(xiàn)了才華橫溢的徐志摩。徐志摩當時對這場婚姻的態(tài)度是

“媒妁之命，受之于父母”。

1918年，張幼儀生長子阿歡，徐志摩留洋。1920年，徐志摩被迫把張幼儀接到身

邊，當時他正沉迷于對林徽因的熱戀。1922年，徐志摩不顧張幼儀剛剛生下次子

彼得，執(zhí)意離婚，張幼儀毅然同意，這是中國歷史上依據(jù)“民法”的第一樁西式文明

離婚案。欣喜萬分的徐志摩終于有心情去看了兒子，但并沒有問孩子怎么辦，如何

撫養(yǎng)。

離婚后，張幼儀到巴黎投靠二哥張君勱，并隨其去了德國，攻讀幼兒教育。1925

年次子彼得夭折，1926年張幼儀回上海，不久帶長子阿歡去北京讀書，直到母親

去世，張幼儀攜子回到上海。張幼儀先在“東吳大學”教授德語，后來在時任“中國

銀行”副總裁的四哥張嘉璈的支持下出任“上海女子商業(yè)儲蓄銀行”副總裁。與此同

時，八弟張禹九與朋友共同出資開辦“云裳服裝公司”，張幼儀出任公司總經(jīng)理。19

34年，她應邀管理二哥張君勱主持成立的“國家社會黨”財務(wù)，就這樣，張幼儀一步

步轉(zhuǎn)型成獨當一面的職業(yè)女性。

1949年，張幼儀赴香港。1953年，張幼儀在香港與中醫(yī)蘇紀之結(jié)婚?；榍八龑懶?/p>

征求哥哥們和兒子阿歡的意見。兒子回信說：“母孀居守節(jié)，逾三十年，生我撫我

，鞠我育我……綜母生平，殊少歡愉，母職已盡，母心宜慰，誰慰母氏？誰伴母氏

？母如得人，兒請父事?！?/p>

1967年，67歲的張幼儀和蘇紀之相伴重游英德。

1972年，張幼儀赴美，跟兒孫們生活在一起。晚年的她每天七點半起床，做45分

鐘體操，喜歡看報，上一些老年課程，偶爾打打麻將，準許自己一年有兩百美金的

輸贏。

1988年，張幼儀病逝于紐約。

提起張幼儀，人們總會首先想到在徐志摩那場風花雪月中隱忍退讓的女人，而不是

上海女子商業(yè)儲蓄銀行副總裁、云裳服裝公司的總經(jīng)理，也許這就是男權(quán)社會慣有

的思維方式，女人必須通過與之相關(guān)的男人被標識和定位。然而，恰恰是失去的婚

姻成就了她后來的事業(yè)，經(jīng)歷了婚變的張幼儀在兄長們的鼓勵、支持下自立自強，

成為民國商界女強人，歷史由此記住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的名字，而不只是眾多

賢妻良母中的又一個符號——徐氏夫人。

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1900年出生在江蘇寶山的一個大家庭中，祖父是清朝知縣，父親是當時寶

山縣一個口碑很好的醫(yī)生。她的二哥張君勱（嘉森），是中國現(xiàn)代史上頗有影響的

政治家和哲學家，國家社會黨創(chuàng)立者。四哥張公權(quán)（嘉璈），是中國銀行副總裁，

著名的銀行家。1912年7月，江蘇都督程德全在蘇州創(chuàng)立“江蘇省立第二女子師范

學?！?，12歲的張幼儀在兩個哥哥的幫助下到該學校讀書，在此接受了最初的新式

教育。

二哥和四哥在張幼儀的一生中影響至深。她說：“他們兩個都以自己的方式在我一

生當中給我關(guān)懷……四哥為我挑了個博學的丈夫，在我不同的人生階段里指點我，

怎么樣在人前有得體的行為舉止；他總是關(guān)心外人怎么看我。二哥卻教我不論外在

的行為如何，都要尊重自己內(nèi)在的感受，這點和家里任何人都不一樣?！盵1]張幼儀

的人生就是在這樣的雙重影響下走過的，傳統(tǒng)女性的沉默堅忍、三從四德和新女性

的獨立自強、精明干練在她身上兼而有之，新舊雜陳的時代促成了小腳和西服的相

遇。

四哥給她挑的博學的丈夫，就是徐志摩。徐家當時已是江南富商，和張家正是門當

戶對，15歲的張幼儀就此輟學嫁到徐家做了少奶奶。其實，張幼儀并沒有裹小腳

，嫁到徐家后，她遵從一切傳統(tǒng)規(guī)范，足不出戶、料理家務(wù)、養(yǎng)育孩子、照顧公婆

，在丈夫徐志摩看來，這些“思想的裹腳布”，他打心眼里厭惡。事實上，徐志摩第

一次見到張幼儀的照片時，就曾嫌棄她是個“鄉(xiāng)下土包子”?？墒牵敃r并沒有反

抗父母之命，或許是因為還沒有碰見讓他勇敢起來的人。成婚那天，也是他們第一

次見面，張幼儀希望他對自己笑一笑，可是他的眼神始終很嚴肅。當洞房只剩下兩

個人，徐志摩似乎也有所期待。她很想跟他說說話，大聲感謝命運的安排?？墒?，

“正當?shù)淖龇ㄊ怯伤认蛭议_口，所以我就等在那兒。當時的我年輕又膽怯，也許

一個新式女子會在這個時候開口，一對新人就此展開洞房花燭夜?？墒切熘灸σ痪?/p>

話都沒對我說，所以我也沒回答他。我們之間的沉默就從那一夜開始?！盵2]

剛結(jié)婚幾個星期，徐志摩就離家求學去了。每逢放假回家，除了履行最基本的夫妻

義務(wù)之外，他對張幼儀不理不睬。有時候，他們一起坐在院子里，他伸著腿坐在長

椅上讀書，她在一旁縫東西。他有事總是叫傭人們?nèi)プ?，他們從不交談，他也從?/p>

正眼瞧她，他的眼光只是從她身上掠過，就像她根本不存在。用今天的話說，這就

是家庭冷暴力?？墒?，那會兒沒有這樣的觀念。她以為，男人不理你，總歸是你不

好。而且，她太規(guī)矩了，她所接受的教育沒有告訴他如何與丈夫溝通，表達自己的

感情。他不想跟她說話，她也就好幾天不言不語。她越這樣，丈夫越覺得她沉悶、

無趣。其實，她的本性不是這樣的，在娘家時，她跟哥哥們可以自由交談，她也是

出門讀過書的。結(jié)婚后她曾想繼續(xù)讀書，但只是想想罷了，她被各種規(guī)矩困住，不

敢提這樣的要求。而徐志摩既沒有興趣、更不可能幫助她成為一個他喜歡的新女性

，他從一開始就沒看上她。

離婚與蛻變

張幼儀將自己的一生分為“去德國前”和“去德國后”——

去德國以前，凡事都怕；到了德國以后，變得一無所懼。1920年，公婆決定讓她

去法國跟徐志摩團聚，因為徐志摩放棄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學業(yè)跑去歐洲，他們

懷疑徐志摩出了問題，需要張幼儀去提醒他對家里的責任。張幼儀這么描述他們在

馬賽港的相見：“我看到徐志摩站在東張西望的人群里，同時心涼了一大截。他穿

著一件瘦長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圍了條白色絲質(zhì)圍巾。雖然我從沒看過他穿西裝

的樣子，可是我曉得那是他。他的態(tài)度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不會搞錯，因為他是那

堆接船的人當中唯一露出不想在那兒的表情的人。”[3]在海上待了三個星期，她下

船時還感覺地面在晃，如果來接的是疼愛他的男人，怎么都要撒嬌一下。然而，因

為徐志摩討厭她的到來，她只能把臉上的急切、快樂和期待統(tǒng)統(tǒng)收藏起來。她說：

“在那一刻，我痛恨徐志摩讓我變得呆板無趣。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情況一直是這

樣。”[4]張幼儀至少是在意徐志摩的，所以才會在他面前無所適從。

徐家的懷疑并非空穴來風，徐志摩的確出了問題，他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林徽因。因

此，張幼儀在法國一直受到他的冷遇。然而，這并不妨礙他讓她再次懷孕。徐志摩

知道后，簡短地說：“把孩子打掉?！睆堄變x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回應說：“我

聽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了?！毙熘灸浔鼗卮鸬溃骸斑€有人因為火車事故死掉呢

，難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車了嗎？”[5]誰能想象這就是那個說著“我是天空里的一

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的浪漫才子！他在尋找“愛的自由”時，可曾想過毫無

過失的張幼儀，孑然一身、孤立無援的難堪？男人的有情與無情就這樣分明到令人

心悸。

1922年，張幼儀生下次子彼得，此時的徐志摩已經(jīng)拋下她很久都沒露面了。孩子

還未滿月，徐志摩就迫不及待地逼她離婚，因為林徽因要回國了，他必須用自由之

身向林徽因表明心跡。當時在場的有他的四個朋友，包括林徽因的另一個愛慕者金

岳霖[6]。當張幼儀終于在離婚文件上簽字后，徐志摩興奮地不能自制，“太好了，

太好了。你曉得，我們一定要這么做，中國一定要擺脫舊習氣。”[7]多么冠冕堂皇

的理由！他的朋友們擠在他倆身邊，都想握徐志摩的手，向他表示祝賀。從朋友的

角度看，他是多么可愛的一個人啊，理當獲得他想要的自由。胡適說他：“為人整

個的只是一團同情心，只有一團愛”。[8]周作人說他：“志摩這人很可愛，他有他

的主張，有他的派路，或者也許有他的小毛病；但是他的態(tài)度和說話總是和藹率真

，令人覺得可親近?！盵9]林徽因說他：“我們生在這沒有宗教的時代，徐志摩比我

們近情，近理，比我們熱誠，比我們天真，比我們對萬事萬物都更有信仰，對神，

對人，對靈，對自然，對藝術(shù)！”[10]他們都是有情人，但無視張幼儀的傷情。

多年后，張幼儀說：“他要他的女朋友，所以才這么情急。今天，人家問起我是否

認為徐志摩要求離婚是革命性舉動時，我回答‘不’，因為他有女朋友在先。如果他

打從開始，也就是在他告訴我他要成為中國第一個離婚男人的時候，就和我離婚的

話，我會認為他是依自己的信念行事，我才會說徐志摩和我離婚是壯舉?！盵11]離

了婚的張幼儀帶著剛出生的孩子投奔了二哥張君勱，并隨其去了德國，開始了艱難

的新生活。期間不乏波折、困頓，雖有家人、朋友的援助，但舊傷必須自己去撫平

、長出新肉的過程也不容易。尤其是兒子彼得的早夭，更是她心里抹不去的痛。終

于，她挺過來了，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她先后做了大學教師、銀行家、公司經(jīng)理，

乃至“國社黨”的執(zhí)行委員兼財務(wù)部長。不能不說，就是在今天，她也算得上勇敢堅

強的女人。

新舊之間的掙扎

張幼儀的被遺棄并不是個案。民國初年的知識分子在歐風美雨的浸潤下，紛紛以各

種姿態(tài)告別舊式生活。與媒妁之言的太太離婚（無論她是目不識丁還是知書達理）

因此成了那時被津津樂道的時尚，似乎不摻和一下，就有落后的嫌疑了。當然，無

獨有偶，一些接受了新式教育的知識女性也想盡了法子反抗包辦婚姻，“我是我自

己的”是那個時代最有號召力的口頭禪。說得夸張一些，年輕人們極力想掙脫的首

先是舊制度，并不見得就是那個具體的對象。

張幼儀的悲劇在于，當時的中國處在新舊轉(zhuǎn)型期，社會、家庭、男人們都在評價她

，但標準卻不一樣了。她的丈夫思想很開放，但那時的社會大環(huán)境還是傳統(tǒng)的。她

是放了腳的，可丈夫認為那只是身體上的，她的思想還是舊式的，他們不是一個世

界的人。但在家里，她的大腳竟又成了被嘲笑的對象，連下人們都在背后嘀嘀咕咕

。最初，母親任憑她撕心裂肺地哭鬧，也要給她裹小腳，因為大腳太丑，將來嫁不

出去?？啥鐖詻Q反對，認為裹腳摧殘身體，一定要母親把妹妹的裹腳布去掉。她

被撕扯著，左右不是。說到底，她是被選擇、被評判的，她沒有權(quán)利決定自己想要

什么。

平心而論，反抗舊制度的男人們也有苦衷。只不過相對于男人的新生活，那些被當

作舊制度象征的女人們，大多只能在孤獨中度過余下的生命，一天又一天，日子循

環(huán)往復，沒有期待，沒有希望！只有極少數(shù)從離婚中脫胎換骨，張幼儀是這極少數(shù)

中很幸運的一個。她的幸運當然是自身努力的結(jié)果，離婚帶給她的屈辱和創(chuàng)傷使她

產(chǎn)生了自立自強的內(nèi)驅(qū)力，在德國期間的學習和歷練，讓她擁有了扎實的本領(lǐng)，也

找到了自信。來自家人的支持則讓她有了比別人更高的起點。她雖然跟徐志摩離婚

了，但徐家仍然承認這個兒媳婦，公公徐申如把上海的一處房產(chǎn)送給她，讓她衣食

無憂。四哥張嘉璈的中國銀行副總裁身份足以支持她出任上海女子商業(yè)儲蓄銀行副

總裁。八弟張禹九出資與唐瑛等人合作經(jīng)營的云裳服裝公司，她出任總經(jīng)理也是順

理成章，據(jù)說徐志摩也是該公司的出資人之一。

1926年，張幼儀以一位干練的現(xiàn)代女性面孔出現(xiàn)在徐志摩面前，從此她贏得了他

的尊重。他在寫給陸小曼的信中說：“C（Chang張幼儀）是個有志氣有膽量的女子

……她現(xiàn)在真是‘什么都不怕’?！盵12]她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嗎？1953年，張幼儀在香

港與鄰居中醫(yī)蘇紀之結(jié)婚?；榍?，她寫信給哥哥們，因為她什么事都征求他們的意

見。四哥從澳洲寫信說：“讓我考慮考慮?！倍珙^天發(fā)電報說“好”，第二天又改口

說“不好”。她也征詢了兒子的看法，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個寡婦，理應聽兒子的話。

她有她的難處，“中國人有種想法，認為一個孀居的女人不應該再婚，因為這會讓

娘家失面子?？墒切熘灸υ缭谒鲭y前就和我離婚了，所以我覺得假如我再婚的話

，并不會讓家人蒙羞?！盵13]

人終究很難擺脫滲透到骨子里的觀念。也許離婚后的她只是不想沉淪，并沒有懷抱

什么高遠之志，也許她做的很多事是遵從善良的本性及傳統(tǒng)的規(guī)約。從德國回來后

，她和徐家二老依然相處融洽，并以義女的身份照顧他們。至于徐志摩，她也能夠

平靜地交往，并沒有反目成仇，人們據(jù)此推定她一直是愛徐志摩的。對此，她說：

“你總是問我，愛不愛徐志摩。你曉得，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對這個問題很

迷惑，因為每個人總是告訴我，我為徐志摩做了這么多事，我一定是愛他的。可是

我沒辦法說什么叫愛，我這輩子沒跟什么人說過‘我愛你’。如果照顧徐志摩和他家

人叫作愛的話，那我大概愛他吧。在他一生當中遇到的幾個女人里面，說不定我最

愛他?！盵14]

其實，我更希望張幼儀說的是：“為什么我一定要愛他呢？難道只是因為愛他才讓

我做出了日后那些事嗎？”說到底，人們的這種推因似乎還是源于“男人是女人的全

部”這樣一個隱性前提。也許即使沒有離婚的誘因，她也可能成為那個時代的杰出

女性。誰知道呢？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沒法假設(shè)，但我卻愿意在想象中任意馳騁，歷史的

魅力與我正在于此。

[1]［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14.

[2]［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81.

[3]［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103.

[4]［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103.

[5]［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115.

[6]金岳霖（1895～1984年），著名哲學家、邏輯學家。北京清華學堂畢業(yè)，并先

后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政治學，獲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

。后在英、德、法等國留學和從事研究工作，1925年回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后，歷任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系主任、文學院院長，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系主

任，培養(yǎng)了一大批有較高素養(yǎng)的哲學和邏輯學專門人才。著有《論道》《邏輯》和

《知識論》等。

[7]［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145.

[8]轉(zhuǎn)引自陳明遠.洗盡鉛華始見真——

民國才女的個性與婚戀.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277.

[9]轉(zhuǎn)引自陳明遠.洗盡鉛華始見真——

民國才女的個性與婚戀.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278.

[10]轉(zhuǎn)引自陳明遠.洗盡鉛華始見真——

民國才女的個性與婚戀.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279.

[11]［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144.

[12]轉(zhuǎn)引自陳明遠.洗盡鉛華始見真——

民國才女的個性與婚戀.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181.

[13]［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206.

[14]［美］張邦梅.小腳與西服——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譚家瑜，譯.合肥：黃山書社.2011：209.

?

毛彥文與香山慈幼院的半生緣

【毛彥文小像】

1898年，毛彥文出生于浙江省江山縣城的一個鄉(xiāng)紳之家，7歲入家塾啟蒙。1913年

被保送入“杭州女子師范學校”。1916年入浙江“吳興湖郡女校”，畢業(yè)后以浙江省第

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庇⑽南?。1922年，毛彥文被推選為女權(quán)運

動同盟會浙江支會臨時主席。同年，轉(zhuǎn)學至南京“金陵女子大學”。

毛彥文的青少年時代，正值五四新文化運動前后，解放女性成為反抗舊制度的重要

一環(huán)。16歲那年，毛彥文成功上演了一出逃婚記。她之所以如此勇敢地出走，除

了時代因素，更重要的是，新生活的那一頭，有她的表哥朱君毅。然而，這一對自

由戀愛的新青年最終卻演繹了從青梅竹馬到解除婚約再到形同陌路的悲劇。毛彥文

一生都沒有徹底擺脫朱君毅帶給她的情傷。

1929年，毛彥文赴美國密歇根大學攻讀教育行政與社會學，兩年后獲教育學碩士

學位，并到歐洲游歷，回國后，任暨南大學、復旦大學教育系教授。在那幾年里，

吳宓苦苦追求毛彥文，為她寫下了大量的文字，甚至拋妻離子。無奈落花有意流水

無情，毛彥文甚至不肯承認1931年的歐洲游歷有吳宓同行且一起回國。

1935年是毛彥文一生的重要轉(zhuǎn)折點。那一年，心如止水的她終于接受了民國前國

務(wù)總理熊希齡的求婚。因雙方年齡、身份相差懸殊，毛彥文一度頗為躊躇。結(jié)婚后

，她辭去大學教職，協(xié)助丈夫開展慈善事業(yè)?？上г旎耍芟｝g1937年病逝

，毛彥文只享受了不到三年的幸福生活。當時正逢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局勢動蕩不

安，毛彥文再三考慮后，決定出任“北京香山慈幼院”院長，繼續(xù)丈夫未竟的事業(yè)，

這一決定影響了她后半生的人生走向。

1939年，毛彥文當選“浙江省參議會參議員”?？箲?zhàn)期間，她千方百計維持香山慈幼

院及各地分院，為中國的慈善事業(yè)寫下了亮麗的一筆。1947年，毛彥文當選“北平

市參議員”，同年11月當選“國民大會代表”。

1949年，毛彥文赴臺灣。1950年赴美國，先任舊金山《少年中國報》編輯，后任

加州大學、華盛頓大學研究員。1962年，回臺灣定居，并執(zhí)教于“實踐家政專科學

?！?。1966年退休，定居臺北內(nèi)湖。

1999年，毛彥文逝世于臺北，享年101歲。

毛彥文在90歲高齡時寫出自傳體回憶錄《往事》回顧了自己一生的跌宕起伏。盡

管她本人很自謙，把該書喻為平凡人的平凡事，但這本書確實為我輩后人了解中國

近代轉(zhuǎn)型期女性的生命歷程提供了格外鮮活的素材。

毛彥文生命的華彩樂章，當是她為香山慈幼院傾注的大量心血。香山慈幼院的創(chuàng)辦

者熊希齡先生曾給毛彥文的一生帶去了短暫的亮色及大半生的情感慰藉。

熊希齡先生少年時被稱為“湖南神童”，24歲中進士，成為晚清翰林。1913年，他

出任民國國務(wù)總理，但不到一年便黯然辭職，以后遠離政壇。1917年京畿、直隸

一帶發(fā)大水，災民數(shù)百萬之眾。熊希齡當時居住在天津，通過財政總長梁啟超和外

交總長汪大燮向當局力陳籌款賑災，國會卻趁機提出條件，要他復出主持賑災工作

。香山慈幼院（以下簡稱“香慈”）創(chuàng)辦的初衷就是安置那些災后無家可歸的孤兒。

1920年10月3日，熊希齡利用官款補助和水災民捐余額建立的香慈正式開院，院址

就在香山靜宜園內(nèi)，他是首任院長。1932年，他把自己全部家產(chǎn)共計大洋27.5萬

余元、白銀6.2萬兩捐給了兒童慈善事業(yè)。從建校到1949年遷址，香慈共培養(yǎng)孤寒

兒童6000余名。

香慈最為人稱道的是它的家庭式教育模式。事實上，香慈既是學校和家庭，又是小

社會。孤兒來到這里，若不滿1歲，可在嬰兒園接受一對一的悉心看護；然后入蒙

養(yǎng)園，游樂嬉戲；進而上初小、升高小、入初中、進高中，學習知識。如果急于自

立，小學畢業(yè)后即可接受師范等多種職業(yè)訓練。這樣的教育模式與熊希齡的教育理

念是分不開的。他非常重視家庭教育，認為“家庭教育實造人才之基礎(chǔ)”，開院時，

他讓同學們以兄弟姐妹相稱，因為全院是個大家庭。慈幼院收養(yǎng)的多為孤兒，他希

望暖撫孤貧兒童的心，使他們能夠切實享受到家庭之愛。這樣的特色教育，比194

9年奧地利出現(xiàn)的首個國際SOS兒童村還早了十幾年。20世紀20年代，蔣夢麟、胡

適、李大釗、張伯苓等教育家都曾受聘為香慈評議委員，研究教育方式。1926年

，香慈制訂的教育宗旨為“救濟孤貧兒童，施以發(fā)達身心之完善教養(yǎng)，以植立德智

體群四育之基礎(chǔ)，而能獨立生計，適應社會需要，以養(yǎng)成健全愛國之國民?！?0世

紀30年代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前，香慈已成為集家庭教育、職業(yè)教育和生產(chǎn)教育為一體

的綜合慈善教育機構(gòu)。

1935年2月9日，毛彥文與熊希齡在上海西藏路慕爾堂舉行了婚禮，成為轟動一時

的熱門新聞?！短旖虼蠊珗蟆吩诮Y(jié)婚消息還未發(fā)出就提前報道：“新郎六十六歲，

新娘三十三歲”，更有賓客喜聯(lián)如是寫：“老夫六六，新妻三三，老夫新婦九十九。

白發(fā)雙雙，紅顏對對，白發(fā)紅顏眉齊眉?！睂@樁婚事，毛彥文最初很是躊躇，年

齡自然是一個因素，更主要的是她早年情傷甚重，對男女之愛幾近絕望。然而，熊

希齡的追求極其熱烈，包括發(fā)動了諸多親朋好友，連長女熊芷都懷著五六個月的身

孕找到毛彥文，歡迎她加入熊氏家庭。數(shù)月之后，毛彥文答應嫁給熊希齡。關(guān)于熊

希齡為何執(zhí)意要娶她，毛彥文在《往事》中說：“秉（指熊希齡）要續(xù)弦，多半為

慈幼院找繼承人，他認為我有協(xié)助他辦理此事業(yè)的能力、熱情與愛心，故追求不舍

，終達愿望?！盵1]這并非她的一面之詞，《益世報》記者的報道中記載了熊希齡在

婚禮當日的致辭：“毛女士曾留學美國，學識、經(jīng)驗俱豐富，尤其摯愛兒童，可協(xié)

助吾辦香山慈幼院……毛女士以理想、職業(yè)相同乃允婚?！毕愦葟囊婚_始就成為連接

這對伴侶的重要紐帶。

對于這個緣由，毛彥文的態(tài)度極坦然：“他既為此屬望于我，我便不得不對慈幼院

辦理情形及有關(guān)全院福利加以注意。所以無論秉處理大小院務(wù)，我都細心學習，他

常對我獎勵有加?！盵2]為了讓香慈的畢業(yè)生認識毛彥文，熊希齡發(fā)起了“回家節(jié)”，

第一次回家節(jié)定于1935年7月7日（農(nóng)歷）舉行，取牛郎織女相會典故。這一次回

家節(jié)不但興建了“思親舍”作為回院畢業(yè)生的臨時住所，還邀請了平津國劇名角與票

友去演出。各地畢業(yè)生攜帶家眷回家過節(jié)，連同在校師生近千人，盛況空前。可惜

好景不長，1937年12月25日，熊希齡欲從香港轉(zhuǎn)長沙，主持香山慈幼院分院事宜

，不幸病故于香港醫(yī)院。結(jié)婚不到三年，這個毛彥文以為可以“托以終身，不致有

中途仳離”的人就突然離她而去。

毛彥文繼任了香山慈幼院院長的職務(wù)，因為“這樣就似乎和先生并不分離”。但她也

直率地講出當年接受職務(wù)時的矛盾心情：“聘書送到時，繞室彷徨，不知如何決定

。倘接受聘書，當時國家正在水深火熱中，自己能否活下去，尚不得而知，哪有心

情為慈幼院效勞？倘不接受聘書，似有違當年秉與我結(jié)婚時的愿望（即秉要找一位

能代他繼續(xù)辦理慈幼院的妻子）。幾經(jīng)考慮，為了秉的事業(yè)，為了數(shù)百名需要扶養(yǎng)

的兒童，終于接下這副重擔，勉強振作，竭盡所能?！盵3]

毛彥文接替院長職務(wù)時北平已動蕩不安，香慈本院正常的教學秩序完全被打亂，既

缺經(jīng)費又少糧食，難以為繼。1938年6月，她專程到漢口謁見當時的財政部長孔祥

熙，爭取援助。從1920年起北洋政府財政部每月為香慈補助兩萬元，從此成為慣

例，一直延續(xù)到南京國民政府時期，但“盧溝橋事變”后停止發(fā)放了。經(jīng)雙方協(xié)商，

孔祥熙力主維持，因戰(zhàn)事所迫，以后財政部給香慈的補助費按月以七折發(fā)放，即每

月一萬四千元。從1937年7月至1938年7月仍按每月兩萬補發(fā)。盡管這對香慈仍是

杯水車薪，但畢竟解了燃眉之急，尤其是給了當時并無信心維系的毛彥文以希望，

所以她對孔祥熙頗為感激。為了防止再出變故，她當即要求把這筆款分成兩份，一

份匯北平本院，另一份匯桂林作為分院開辦費。

“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時，毛彥文和熊希齡在青島?？紤]到北平已在日軍勢力包圍之中

，此前日本人也一直在民國政要包括前北洋政府官員中尋求所謂溝通“中日友好”人

士，熊希齡不便回北平主持院務(wù)，便委托北平紅十字會會長之一的胡恩光先生為代

理院長。熊希齡去世后，毛彥文雖經(jīng)孔祥熙爭取了上述款項，但憂慮財政部每月的

補助靠不住，她無法維持下去，索性聘請胡恩光為香慈本院院長，全權(quán)處理北平院

務(wù)。毛彥文則開辦了香山慈幼院桂林分院、柳州小學分院、芷江香山女中。一介女

流，要扛起如此大事，在和平年代也屬不易，更何況兵荒馬亂之際，當時各分院的

開辦和維持都遭遇重重困難。

1938年2月，桂林分院幼稚師范正式成立，后又增設(shè)了中心幼稚園，用于幼師學生

試教及實習。期間由于桂林戰(zhàn)事轉(zhuǎn)趨激烈，常遭日本飛機轟炸，幼稚園曾一度疏散

至與湖南接壤的三江縣古宜鄉(xiāng)、后又轉(zhuǎn)至丹州，1942年才重新遷回桂林。好在校

舍及設(shè)備由當時的“廣西省政府”籌措，學生膳宿、交通費、書籍及玩具制造等費用

由各縣市負擔，幼稚園才得以維持。這期間，毛彥文常駐桂林，協(xié)助張雪門[4]先

后進行了六次招生，在艱難困頓中完成了廣西學齡前師資的培育。

幾乎同一時期，毛彥文委任香慈師范第三班畢業(yè)生雷動為校長，創(chuàng)辦香山慈幼院芷

江分院附設(shè)初級女子中學，簡稱芷江香山女中。熊希齡幼年時，舉家由鳳凰遷至芷

江。在創(chuàng)辦香山慈幼院前，他就在芷江辦過一個女子織布工廠和一所雙陵小學。只

因湘西民風未開，女子織布工廠后來被迫停辦。想必也是為了完成先生生前未竟之

事，毛彥文將此地作為分院之一，校址就是熊希齡的私宅“進士第”。芷江香山女中

是湘西唯一的女校，學校主要依靠熊家在芷江的私產(chǎn)收入和有限的一點學田，再就

是學生繳納的極少學雜費，勉強維持。

香山慈幼院柳州小學分院創(chuàng)辦初始，困難到幾乎維持不下去。恰巧1940年縣政府

舉辦學生學業(yè)比賽，全縣四十多所學校代表參加，柳州小學在五、六年級中各派五

名學生參賽，結(jié)果名列優(yōu)等，一時震驚了柳州教育界。當時的柳州縣長蕭勁華發(fā)現(xiàn)

香慈小學分院竟然在一座山野破廟里，就協(xié)調(diào)各方將學校搬進了環(huán)境極佳的柳州公

園。本來學校只招收孤兒和黔桂邊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貧苦孩子，那次比賽讓很多家長感

受到分院小學的優(yōu)良師資及完善的管理，竟紛紛自費送孩子入學，一時之間學生激

增。時任柳州小學分院校長的正是由北平本院調(diào)去的張子招先生，他有魄力和眼光

，積極向當?shù)卣疇幦〗?jīng)費，加上地方人士的支持，在柳南立魚峰與獅子山之間的

柳宜公路旁選址建造了占地約五公頃的新校舍，香慈柳州小學分院一躍而成為柳州

小學中的翹楚。遺憾的是，1944年爆發(fā)了豫湘桂戰(zhàn)役，該校毀于日寇的狂轟濫炸

中，分院校長張子招先生也病逝于流亡途中。

至于北平香慈總院，毛彥文于1938年底請董事會給胡恩光先生（北平紅十字會會

長）下聘書，由他擔任院長，全權(quán)處理院務(wù)?？箲?zhàn)期間，香慈教保院、蒙養(yǎng)園及兩

所小學一直在香山堅持辦學，師生共七百余人。老師們還想方設(shè)法宣傳抗日，教育

學生熱愛祖國，并帶領(lǐng)學生自己開荒種地，喂養(yǎng)牲畜，共度時艱。不少師生先后奔

赴抗日前線。

抗日戰(zhàn)結(jié)束后，毛彥文于1945年10月返回北平主持院務(wù)，進行全面的復校工作。

香山院址曾被日軍占住一部分，破壞嚴重，到處留下日軍的馬糞和垃圾，需要大筆

款項整理修復。但當時已無政府補助費，此前院辦工廠也已停頓。所幸聯(lián)合國善后

救濟總署給南京國民政府撥付了救濟物資，用于協(xié)助修理或重建戰(zhàn)時被破壞的學校

、工廠及公共設(shè)施等，香慈也在被救濟之列。當時國民政府在南京設(shè)立行政院聯(lián)合

國善后救濟總署，在各省市設(shè)有分署。毛彥文幾乎每日都跑救濟分署，爭取修理房

屋的材料和面粉、奶粉、罐頭及衣著等實物配給。但相比于北京大學、清華大學、

燕京大學等知名學校，對香慈的救濟常常排在后邊甚至落空。有一次，聽說行政院

救濟總署副署長蒲薛鳳北上視察，她抓住機會跑到北京飯店求見，終于為修復學校

贏得了資助，至此香慈各校教學才逐漸走上軌道。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毛彥文為了籌措學校的日常經(jīng)費，頻繁奔走于各金融機關(guān)，拜

訪各方政要，“等于沿門托缽，推送捐薄”，卻“干得十分起勁”，希望“從此本院不僅

能恢復舊觀，且將隨時代的前進而更發(fā)揚光大，假以時日，仍將為國內(nèi)唯一規(guī)模宏

大、辦理最完善的慈幼教育機構(gòu)。”[5]

1949年4月，毛彥文從上海去臺灣，當時以為只是暫離，只帶了換洗衣服和手頭有

限的現(xiàn)金，沒想到竟從此離開了她傾盡心力的香山慈幼院。后又輾轉(zhuǎn)美國十余年，

1961年返臺定居。每年7月7日是香慈特有的回家節(jié)，毛彥文在臺北的家有兩間專

門為香慈畢業(yè)生準備的客房，因為總會有散居各地的香慈畢業(yè)生去看望她?；丶夜?jié)

，大家便回到她家來過節(jié)。在《往事》的結(jié)語中，毛彥文再次傾訴：“秉因抗戰(zhàn)初

期失利，受刺激太深，驟然倒下，棄我而去！這個打擊令我全部身心崩潰，刻骨銘

心的悲痛，幾乎無法承受。也瀕臨倒下。但猛然憶起對秉尚有替他辦香山慈幼院的

承諾，故又忍痛堅強地站起來?！盵6]香山慈幼院無疑是她大半生的精神支柱。

如今，香山依舊，慈幼院早已人去樓空。1949年3月，中共中央入住香山后，出借

香慈校舍辦公，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目前在海淀區(qū)阜成路上有一所占地頗大的學校，名為

“北京市立新學?！?，它的前身就是香山慈幼院。

[1]毛彥文.往事.羅久芳，羅久蓉，校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74.

[2]毛彥文.往事.羅久芳，羅久蓉，校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74.

[3]毛彥文.往事.羅久芳，羅久蓉，校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84.

[4]張雪門（1891～1973年），著名幼兒教育專家。張雪門青年時期就對幼兒教育

感興趣，1930年秋，他應北平香山慈幼院院長熊希齡之聘，編輯幼稚師范叢書，

并在香山見心齋開辦北平幼稚師范學校，任校長。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他與

熊希齡商定，將香山慈幼院分院，即北平幼師遷往湖南，后因遇到困難，又決定遷

至廣西。1938年2月，幼稚師范學校在桂林成立。主要著作有《幼稚園行政》《兒

童保育》《幼稚教育》《幼稚園課程活動中心》《幼稚園行為課程》等。

[5]毛彥文.往事.羅久芳，羅久蓉，校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104.

[6]毛彥文.往事.羅久芳，羅久蓉，校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168.

?

楊絳那一份清雅，可遇不可求

楊絳，本名楊季康，祖籍江蘇無錫。1911年7月17日出生于北京，后隨家人遷居蘇

州。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學養(yǎng)深厚，早年留學日本。楊絳在父親的影響下，從小就喜

歡讀書。一次父親問她：“阿季，三天不讓你看書，你怎么樣？”她說：“不好過。”“

一星期不讓你看呢？”她答：“一星期都白活了?！?928年，楊絳一心要報考清華大

學外文系，但因清華不在南方招生，只得轉(zhuǎn)投蘇州“東吳大學”。大學期間，楊絳中

英文俱佳，是班上的“筆桿子”。

1932年，楊絳大學畢業(yè)，同年，借讀清華大學。在清華大學借讀期間，楊絳認識

了錢鐘書，兩人一見鐘情。錢鐘書后來曾寫詩追憶他見到楊絳的第一印象：“頡眼

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靦洗兒時面，曾取紅花和雪無”。1935年，楊

絳與錢鐘書結(jié)婚，同年夏共赴英國、法國留學。留學期間，楊絳無論在生活上還是

學業(yè)上，都是錢鐘書不可或缺的伴侶。“最才的女，最賢的妻”是錢鐘書寫給楊絳的

“贈語”。

1938年，楊絳、錢鐘書帶著一歲的女兒錢璦回國，后歷任上?！罢鸬┡游睦韺W院”

外語系教授、清華大學西語系教授。1943～1944年，楊絳的劇本《稱心如意》《

弄假成真》《游戲人間》等相繼在上海公演，劇中語言詼諧幽默，靈動卻不浮躁，

受到公眾好評。

1949年，楊絳夫婦被聘請為清華大學外文系教授。1953年，楊絳任北京大學文學

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主要文學作品有《將飲茶》《洗

澡》《干校六記》等，以及譯著《吉爾·布拉斯》《堂吉訶德》等。

1997年3月4日，楊絳的女兒錢瑗去世。1998年12月19日，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