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死者筆記》中的俄羅斯靈魂

屠格涅夫《死者筆記》中的俄羅斯靈魂

20世紀40年代，政府認識到它落后于歐洲先進國家，主要原因之一是該國的農(nóng)奴制。因此，我們開始關(guān)注嚴格禁止農(nóng)業(yè)奴隸制度的問題。但是,解放從前是不自由的,占我國居民大部分的大量農(nóng)民,就要求理解,這些人代表了什么,在成為自由人后,他們將如何開始生活,還要求理解的一點是,那些曾經(jīng)完全支配奴隸們生活的人應(yīng)該從獲得自由的奴隸們那里期待什么。顯然,能夠最好地回答這些問題的是這樣的人,他不但擁有哲學和藝術(shù)的思想氣質(zhì)以及作家的天賦,而且還要對俄羅斯的農(nóng)村有切近的了解。生活在國家中心地帶的地主,未來的偉大俄羅斯作家伊萬·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就是這樣的人。在“諸多階層中人數(shù)最多、最強大和最牢固的一個階層”的大腦里到底有什么?《獵人筆記》(以下簡稱《筆記》)在俄羅斯文學中的意義是難以估量的。這個意義不僅僅在于,其中的故事成了俄羅斯人以及整個俄羅斯靈魂的一部獨特的百科全書。在一定意義上,《筆記》還是俄羅斯未來發(fā)展的規(guī)劃,這個規(guī)劃既考慮到俄國現(xiàn)實的積極表現(xiàn),也考慮到其消極表現(xiàn),特別重要的是,它還考慮到俄國莊稼人世界觀基本的、基礎(chǔ)性的特征。人民的世界觀不是研究者們的虛構(gòu)。相反,可以在進行哲學思考的作家們那里找到對它的描寫,在對現(xiàn)實的藝術(shù)領(lǐng)會過程中,他們經(jīng)常有意或無意地把自己和讀者的注意力放在人民的世界觀上。和任何一部百科全書一樣,《筆記》有自己的結(jié)構(gòu),分為意義—主題的組(系列)在哲學上也是有依據(jù)的。這些組很緊湊,納入第一組——是這本故事集開頭的幾個故事:《霍爾和卡里內(nèi)奇》《葉爾莫萊和磨坊老板娘》和《莓泉》就是要給出關(guān)于俄羅斯基本的和基礎(chǔ)性的民族類型的觀念。一個類型是莊稼人和理性主義者霍里,另一個類型是幻想家和天生的流浪漢卡里內(nèi)奇。其他類型是,關(guān)于自由的(真心的)愛的夢想和未能實現(xiàn)的幸福的化身的阿麗娜(磨坊老板娘),叫花子、“收藏家”和流浪漢斯捷普什卡,最后是揮霍掉家產(chǎn)的彼得·伊里奇伯爵,特別重要的是,能夠理解自己主人公并同情他們的作者。順便指出,隨著敘述的展開,最后這個人物形象變得越來越清晰,他也應(yīng)該被納入到民族類型的系列里。屠格涅夫不但是藝術(shù)家、作家,而且還是所發(fā)生的一切的積極參與者,因此這也意味著他是配得上對其做出評價的?；魻柡涂ɡ飪?nèi)奇是屠格涅夫的這個思索鏈條里最初的兩位主人公—象征,他們作為這樣的角色被選出來,不是偶然的。他們像音叉一樣,給整個后來的主人公和典型人物的群體定了調(diào)。比如,霍爾是成功的、理性的、積極地生活的,而不是構(gòu)造自己的幻想的為數(shù)不多的人物之一,他們不但是《筆記》中的真實主人,而且是后來的,從19世紀中期到末期的整個俄羅斯文學里的真實主人。與此同時,他也是完全獨立的和自由的人,當然,他還對改革前俄羅斯的具體社會經(jīng)濟環(huán)境進行了修正。無疑,這是罕見的,甚至有異國情調(diào)的社會經(jīng)濟類型。通過他在俄羅斯生活里的出現(xiàn),屠格涅夫要向我們傳達什么呢?第一個必要的和有助于霍爾出現(xiàn)的情況是他相對于其他農(nóng)村人而言獨立的、田莊式的生活。作者提出一個問題,為什么霍爾與其他莊稼漢分開住,地主波盧特金對這個問題給出一個簡短而內(nèi)容豐富的答案:“原因么是這樣的:他是我的一個挺有頭腦的莊稼漢?！辈贿^,這個人,這個從莊稼人中走出來的“已經(jīng)不是莊稼人”——“正派的、務(wù)實的人,有經(jīng)營管理頭腦,重理性”,如作者關(guān)于他所說的那樣,故事的第二個主人公是卡里內(nèi)奇——這是個可以更經(jīng)常地遇到的俄羅斯農(nóng)民典型。他是名義上的農(nóng)民,就自己的職業(yè)而言,實際上不是農(nóng)民,而是獵人,跟隨波盧特金老爺在田野里四處漂泊,順便指出,后者盡管也被稱為地主——莊稼人,但是,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狩獵上?！啊ɡ飪?nèi)奇是個善良的莊稼人,’波盧特金對我說,‘他又熱心又殷勤,可希(одначе)他沒有辦法正經(jīng)八擺地去干農(nóng)活,因為我老拖著他。他天天要陪我去打獵……哪能還干得了農(nóng)活呢,您想想看。”卡里內(nèi)奇擁有“非常和順的性格”(典型的俄語詞,它的意思是指一個人準備成為順從者,忍受粗俗和欺辱,絕對服從,為自己的主人工作,盡一切努力為他服務(wù))。他在本性上屬于“理想派,浪漫派,熱情洋溢并富于幻想一類的人”。他曾經(jīng)有過媳婦,可是他懼內(nèi),但他沒有孩子。不過,卡里內(nèi)奇“接近大自然”,會念咒止血、鎮(zhèn)驚、制瘋、“驅(qū)蟲”,蜜蜂和不習慣新主人的馬都“服從”他的調(diào)教。作為一個客觀的觀察者,屠格涅夫沒有向我們隱藏,在一定意義上,和卡里內(nèi)奇一樣,霍爾也是很“非理性的”,這一點表現(xiàn)在兩個在社會生活和經(jīng)營管理生活上明顯對立的人物之間友誼的個別方面?？ɡ飪?nèi)奇對霍爾的經(jīng)營管理是絕對尊重的,似乎是對這個尊重的呼應(yīng),這位“重理性的人”用熱情來回應(yīng)卡里內(nèi)奇的浪漫與情感偏好。在他們之間甚至有真正結(jié)合的時刻,比如,在他們一起唱“命運啊,我的命運!”這首歌曲的時候。在《葉爾莫萊和磨坊老板娘》的故事里,我們可以了解到普通的農(nóng)村姑娘阿麗娜的生活故事,后來她成了“磨坊老板娘”。關(guān)于她的生活故事是她的主人,地主茲韋爾科夫自己向作者講述的,他講述道,他和妻子是如何把阿麗娜“帶到”自己身邊的?！坝幸淮挝覀兂塑嚱?jīng)過我們的村子,這事有些年頭了——怎么對您說呢,說實話——早在十五六年前吧。我們看到村長家里有個小姑娘,是他的閨女,模樣標致極了;……我太太就對我說:‘科科,——您知道她是這樣稱呼我的——把這個小丫頭帶到彼得堡吧,我很喜歡她?？瓶啤艺f,‘好吧,帶去吧?！谴彘L嗎,不用說,就向我們下跪道謝,您明白,他做夢也想不到有這樣好運……當然啰,那小丫頭還不懂事,大哭了一陣。開頭這的確會讓她害怕:要離開爹娘的家嘛……總之……這沒有什么可奇怪的。”阿麗娜被安排給(茲韋爾科夫的)太太做貼身丫頭,但條件是,阿麗娜永遠不能有孩子,以便不妨礙自己盡義務(wù)。當這個“忘恩負義的”阿麗娜突然開始請求允許自己出嫁時,這個地主和他的太太是多么地驚訝!茲韋爾科夫說:“這個丫頭的忘恩負義也使我痛心,難過了好一陣子。不管怎么說,這種人沒有良心,無情無義!你無論怎樣喂狼,狼總是眼瞧樹林……且當作后事之師吧!”屠格涅夫通過阿麗娜的形象為讀者提供一個關(guān)于作為“非人性”的“天性”概念,以及對人們確立的奴役關(guān)系的另外一種理解。對阿麗娜而言,地主們在某種意義上是“天然的”,是自發(fā)的力量,是難于接近的人。對地主們而言,阿麗娜也是人的樣式,是生物機器,只能為他們提供服務(wù)的“有機的機器”,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因此,在這個社會背景下,天性被地主看作是與農(nóng)奴們之間關(guān)系的規(guī)范,事實上則是無人性。這個天性是屠格涅夫指出來的俄羅斯莊稼人—地主的世界觀的重要特征。我們知道,屠格涅夫?qū)Φ刂髋c農(nóng)奴之間關(guān)系問題的了解不是通過道聽途說。屠格涅夫是在嚴厲秩序的環(huán)境下受教育的,這些秩序是他母親和祖母在斯帕斯科耶—盧托維諾沃莊園里確立的。他是這些嚴厲的,有時候簡直是可怕的關(guān)系和場景的經(jīng)常性的見證者。就像他的同時代人文藝術(shù)家索洛維約夫(Е.А.Соловьев)見證的那樣,有一次屠格涅夫講述了他祖母如何對待小男仆?！捌獗┰甑睦咸?她受癱瘓折磨,幾乎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有一次對一個侍候她的哥薩克生氣了,是因為他的一個疏忽。在憤怒中,她抓起一塊木頭使勁地打擊男孩的頭,致使他倒地失去知覺。這個場面給她留下了不舒服的印象;她彎下腰把他抬到自己寬大的椅子上,把一個大枕頭放在他流血的頭上……她坐在他上面,把他給捂死了。當然了,這個高傲的太太沒有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钡诙M——關(guān)于意外的,罕見的和精致的人類情感的故事,這些情感是普通的俄羅斯人所固有的,但他們?nèi)匀挥心芰斫膺@些情感,并盡可能地服從它們。原來,俄羅斯人有能力上升到很高的高度,這些高度并不是每一個其他人都可以達到的,或者,至少不是所有其他人都可以達到的(《縣城的大夫》《我的鄰居拉季洛夫》)。第三組是由一個概述性的故事《獨院地主奧夫夏尼科夫》來表達的,這個故事預(yù)示著對俄羅斯莊稼人—地主的主題在未來要做出詳細的考察。其中有來自作者的一段不失諷刺意味的,關(guān)于俄羅斯地主使命的獨白,這段獨白重復(fù)著果戈理《與友人書簡選》中的基本思想,并借助典型的俄羅斯的一個饒舌的地主之口說出來?！丢氃旱刂鲓W夫夏尼科夫》研究的主題是俄羅斯地主們的習俗和管理方法。獨院地主盧卡·彼得洛維奇是個并不富裕,但卻勤勉的,在很多方面是正派的人和主人。他是個好鄰居,借給人家東西,從不銷售糧食,(他認為糧食)是上帝的恩賜。他有一幢并不豪華,但卻牢固的房子,還有一點兒田產(chǎn)。他總是那么平和,按規(guī)矩生活,對很多事情都有誠實的評價,很可能,他也是如此誠實地做事。無論如何,作者沒有為我們提供借口懷疑他的人性積極性。他努力按照習慣和制度生活。與此同時,盡管他(盧卡·彼得洛維奇)忠實于一些舊的觀念,但是,他并不認為,從前比現(xiàn)在更好。作為證明,他舉了個人經(jīng)歷中的一個例子,就是鄰居地主強行霸占了屬于他家的一塊地(……他“用手指了指說:‘這是我的土地’”),并把這塊地的主人——盧卡·彼得洛維奇的父親揍了一頓,因為他要與地主“打官司”。另一個鄰居是一位姓科莫夫的地主,他因在瘋狂娛樂時讓所有人高興而著名。順便指出,他因此差一點沒把奧夫夏尼科夫的父親“打發(fā)進棺材”里,“真的快被他折騰死了,幸虧他自己先死了,是喝醉了從鴿子棚上跌下來摔死的……”第三個地主是奧洛夫·切斯明斯基——差不多是個正派人,沒有表現(xiàn)出有害行為,他因全省都知道的一次狩獵活動而著名。我們看到,針對上述所有的地主,在經(jīng)營管理方面,盧卡·彼得洛維奇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成績。盡管按照奧夫夏尼科夫的說法,現(xiàn)在的時代變得更好了,不過,貴族地主們在自己的田產(chǎn)業(yè)務(wù)方面并沒有變得更勤奮。但是,其中的很多人,特別是一些小貴族地主“去當差了”,一般而言,他們更加和氣,又有禮貌。然而,“只有一點使我驚奇:他們學識淵博,說話有條有理,令人心悅誠服,可是對于實際的事卻一竅不通,連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也搞不明白:他們的農(nóng)奴管家就如折軛具似地擺弄他們。”如果不是這位貴族莊稼人發(fā)表的那個演說,這個片段即使是非常典型,也不會有太大的意義。在這個演說里,在盧卡·彼得洛維奇的轉(zhuǎn)述中,他說,“地主不去關(guān)心農(nóng)民的福利是罪過的;農(nóng)民來自上帝,如果冷靜地想一想,最終會明白,農(nóng)民的利益和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他們好,我們也好,他們不好過,我們也不好過……所以,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而爭來爭去,那是罪過的、糊涂的……他說呀、說呀……說得多在理呀!很打動人心……貴族們聽了個個垂下了頭;我也差點掉了淚。說實話,古書里也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段演說能讓我們想起什么呢?是的,就是果戈理在《與友人書簡選》第22章《俄國地主》里的論述。我們提示一下,在與莊稼人的第一次談話里,《死魂靈》的作者建議,應(yīng)該向人們解釋,你是地主,他們則是農(nóng)民,農(nóng)民來自上帝,所有人都應(yīng)該勤勤懇懇地勞作,那么,無論他們,還是你,都會有好處。這樣做不是為了可鄙的利益(作為證明,地主應(yīng)該燒掉紙幣),而是按照人間的,被上天圣化的事物秩序?？傊?這是典型的斯拉夫派說教。在果戈理那里,這個說教是以純粹形式展開的,在屠格涅夫那里,則是以漫畫的形式展開的,那是說教所引起的效果。事實上怎么樣呢?原來,19世紀40年代,在俄羅斯,沒有人按照舊規(guī)范生活,受過教育的貴族就更是如此了。那么,他們是怎么生活的呢?盧卡·彼得洛維奇指出,他們不遵循舊秩序,這很好。只不過在他們那里也沒有合理的新秩序:“對待莊稼人就像玩木偶似的,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搞壞了一丟了之。這樣一來,農(nóng)奴出身的管家,或德國籍的管事又把莊稼人抓在自己的手心里了。哪怕有一個年輕老爺做出個榜樣也好,讓人看看,應(yīng)該怎樣經(jīng)營才對……這結(jié)果又怎樣呢?難道我就這樣死去,看不到新的秩序了嗎?……什么樣的怪事呀?老一代退出了,新一代還沒有誕生?！辈贿^,有一個新的、年輕一代的地主:柳博茲沃諾夫·瓦西里·尼古拉耶維奇。他穿著一條棉毛褲,腳上穿的是一雙鑲邊的靴子,像個馬車夫。他對佃戶們說:“‘我是俄羅斯人,我們都是俄羅斯人;我愛俄羅斯的一切……我的靈魂是俄羅斯的,血也是俄羅斯的……’突然他下令說:‘來,鄉(xiāng)親們,唱一首俄羅斯民歌吧!’莊稼人雙腿哆嗦起來,都發(fā)愣了?！边@個地主是這樣“修理”那位欺負佃戶的管家。他把管家叫來,“他一開口,自己倒先臉紅了,連呼吸也急促起來,說:‘你在我這兒辦事要公道不要欺壓人,聽見了嗎?’打那以后就沒有再叫管家前來聽吩咐了。他待在自家領(lǐng)地上就像個陌生人。這樣一來,管家便放寬心了,莊稼人都不敢去找瓦西里·尼古拉耶維奇,因為他們害怕。還有令人奇怪的事呢:這位老爺向他們鞠躬問候,親切地望著他們,他們卻反而嚇得發(fā)抖。”結(jié)束盧卡·彼得洛維奇呈現(xiàn)出來的俄羅斯地主類型這個系列的是一個完全荒誕的人物——在莊稼人自行審判中免于一死的法國軍隊的鼓手列戎先生。此后他成為了鋼琴教師(不過,他只會敲鼓),因為溫順的性格而獲得同情,最后他娶了地主的女兒,并成為貴族。第四組由《利戈夫村》《白凈草原》和《美麗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楊》構(gòu)成。它們講述的是俄羅斯莊稼人史詩般的崇高情感,很多俄羅斯人愛旅行和愛幻想的性格。在故事集的開頭,有個預(yù)先聲明,就是俄羅斯人的二元本性和性格——不但是富于幻想的,而且還是積極的本性。第五組故事似乎是向這個聲明返回:《總管》《辦事處》和《孤狼》。在這一組里,我們特別想要指出的是似乎是霍里的“同乳兄弟”的出現(xiàn)——就是外號為孤狼的護林人——他是位能干的、誠實的和公正的人。與霍里不同,盡管他也是孤零零地生活,但是就自己作為森林的巡視員和保衛(wèi)者的職務(wù)而言,他是個深刻地社會化的人。因此,他由于自己的工作性質(zhì)而遭到痛恨,并且是孤獨的。在俄羅斯農(nóng)村社會里沒有誠實的位置,這就是故事的悲劇性結(jié)論。相反,騙子和小偷在這樣的社會里生活得非常好,過得滋潤。這是該組前兩個故事的內(nèi)容。不過,總管和辦事員還不是完全的主人,而僅僅是真正所有者的代理人,這些所有者是地主,是生活的主宰。那么,這些真正的主宰們是什么人呢?對他們(真正主宰)的分析,對大自然的分析是下面三個故事的內(nèi)容,這是第六組故事:《兩地主》、《列別江》和《塔季雅娜·博里索夫娜和她的侄兒》。無所事事,不愿意讓自己“人化”,同樣還有不喜歡和不會經(jīng)營管理,即讓自然界“人化”,以及與經(jīng)營管理交織在一起的小市民習氣——這就是我們所了解的莊稼人—地主。在《死》、《歌手》、《彼得·彼得洛維奇·卡拉塔耶夫》和《幽會》里向我們展示的內(nèi)容是,當與生命分離的時候,以及在最高創(chuàng)造表現(xiàn)或生命表現(xiàn)的時刻所呈現(xiàn)出來的人的實質(zhì)。在我看來,這幾個故事構(gòu)成了故事里的第七組故事。然而,人在自己存在的生存時刻的實質(zhì)盡管是重要的,但卻是非常罕見的。有時候,最為重要的是,人如何過普通的生活。普通俄國人的生活是鄙俗的和沉重的。有沒有可能與之對抗?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由故事的以下三個短篇里所講述的故事給出的:《希格雷縣的哈姆雷特》、《切爾托普哈諾夫和涅多皮尤斯金》和《切爾托普哈諾夫的末路》,它們構(gòu)成了《獵人筆記》的第八組。死亡與俄羅斯人并肩存在,如同大自然和鄰居一樣。在俄羅斯人的意識里,死亡不是意外的,是每天和每個時辰都可以降臨的?？磥?人們與死亡處得很和睦,已經(jīng)習慣了它,將其看作是日常生活里的一個東西——生命的一部分。某些俄羅斯人,首先是生活在大自然里,以及生活在自己家里的莊稼人,甚至學會了如何與死亡打交道,如同日常生活中的物品一樣。在延續(xù)《死》的故事所開始的主題時,屠格涅夫在第九組的兩個故事里專門返回到這個情節(jié)上來:《枯萎了的女人》和《車轱轆響》。第十組的一個短篇《樹林和草原》結(jié)束了故事系列,這是關(guān)于俄羅斯大自然的哲學詩學的敘述,大自然為人在大地上的存在提供開端和設(shè)定終點。自然界常常也是人身上人性自身的東西的根源:“你沿著林邊走,一邊注視著狗,這時候,一些可愛的形象、可愛的臉龐,有死去的和活著的,都記起來了,久已沉睡的印象突然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