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輪：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徐全敬

他用鄉(xiāng)村老人的視角，講述波瀾壯闊大歷史中的小細節(jié)他老了，他的家巳枝繁葉茂，和這個偉大的國度一樣欣欣向榮他是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軍人；他是一生艱辛的勞動者他是賣兒鬻女的親身經(jīng)歷者八十多年來，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年輪

，?他是輾轉(zhuǎn)在江淮大地上的流浪兒；

……

……

徐全敬著

…

企業(yè)管理出版社

1957年在部隊1980年全家福20世紀80年代辦理的

退伍軍人優(yōu)待證

20世紀90年代在老屋門前

2019年結(jié)婚60年

2019年全家福

2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曖人生年輪

徐全敬著

企業(yè)管理出版社

圖書在版編目（CIP）數(shù)據(jù)

年輪：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徐全敬著.－

北京：企業(yè)管理出版社，2021.6

ISBN978-7-5164-2393-6

Ⅰ.①年…Ⅱ.①徐…Ⅲ.①回記錄－中國－當(dāng)代

Ⅳ.①I251

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shù)據(jù)核字(2021)第093021號

書名：年輪：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作者：徐全敬

責(zé)任編輯：于湘怡

書號：ISBN978-7-5164-2393-6

出版發(fā)行：企業(yè)管理出版社

地址：北京市海淀區(qū)紫竹院南路17號郵編：10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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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銷：新華書店

規(guī)格：889毫米×1194毫米32開本4.25印張59千字

版次：2021年8月第1版2021年8月第1次印刷

定價：38.00元

版權(quán)所有翻印必究·印裝有誤負責(zé)調(diào)換

I

父親寫了一本自傳序言

父親寫了一本自傳，準備出版，我的三姐把父親手寫的稿

子一字一字地輸入到電腦里，并發(fā)到我的郵箱，讓我寫一篇序

言。我本以為簡單，可是從頭到尾讀了父親的文字，淚水竟然

一直難以遏止，我簡直無法下筆了！

我有兩個沒有想到。第一，我沒有想到父親的文字居然如

此成熟精練。數(shù)萬字的自傳，從他出生時講起，80多年的人

生經(jīng)歷娓娓道來，不急不緩，詳略得當(dāng)，既有對細節(jié)的清晰回

憶，又有對得失的深切感悟。第二，我沒有想到父親的童年和

青少年時期，居然經(jīng)歷了那么多顛沛流離、艱難困苦。雖然我

從小就影影綽綽地聽說過父親以前的很多事，比如他隨著祖父

母到安徽逃荒被賣到當(dāng)?shù)兀槐热缢?jīng)到丹東當(dāng)兵，作為空軍

I

標圖員參加戰(zhàn)斗；再比如他與母親在那個年代自由戀愛，驚世

駭俗。但我卻從不知道，父親兒時有著九死一生的經(jīng)歷，父親

與母親的情感經(jīng)歷是如此曲折，父親的一生又是這樣與時代緊

密相連、波瀾起伏。

作為一九四二年大饑荒的親歷者，父親講述了一個生在河

南農(nóng)村五六歲孩童的真實經(jīng)歷，在強烈的饑餓恐懼下，人們被

迫賣兒鬻女！戰(zhàn)爭中底層百姓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父親的自

傳里也有答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基層農(nóng)村的種種探索實

踐，改革開放以來農(nóng)村社會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都置

身其中。他是普通鄉(xiāng)村老人，同時又是歷史的見證者和親歷

者，他的經(jīng)歷對今天的人們有值得思考的價值。父親這本自傳

還展示了一個農(nóng)村之家?guī)资陙砣绾瓮ㄟ^學(xué)習(xí)、奮斗、抗爭，

擺脫貧窮與落后，過上蒸蒸日上、幸福和諧的生活。這充分說

明：家是最小國，國是最大家，家與國的命運就這樣緊密相

連，國家的興衰決定了個人的榮辱。

對父親而言，這本自傳是他80多年人生的沉淀和總結(jié)，是

他和他的妻子攜手一生共患難的愛的記錄；對我們這個大家庭

來說，這本自傳是寶貴的“老人言”，是我們讀懂和了解父親

的橋梁，是父親用一生的艱辛留下的珍貴財富。

我個人對這本自傳感受更深刻、更豐富，也更有共鳴。我

IIIII

跟三姐說，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文字修養(yǎng)，父

親是我的第一啟蒙者。雖然他只有兩三年的上學(xué)經(jīng)歷，可是他

卻有行萬里路的視野。并且因為上了這兩年多的學(xué)，他養(yǎng)成了

讀書看報的習(xí)慣。印象里，父親和其他農(nóng)人不同，他一生酷愛

閱讀，不論是報紙、雜志，還是書籍，他總是得空就戴上花鏡

去看、去讀。在縣城生活的時候，二姐夫還曾經(jīng)特意給父親訂

過幾份報紙和刊物。常年大量閱讀，讓父親成為一個識文斷

字、明辨是非、知識豐富的人。他閱讀的習(xí)慣也深深地影響了

我。我自小就喜歡看連環(huán)畫，喜歡聽評書，喜歡讀小說。父親

很多時候都很節(jié)儉，但是給我買書卻從不小氣。小時候有一回

父親帶我去鎮(zhèn)上的書店，給我買了兩本書，一本叫《大唐三

俠》，一本叫《白馬嘯西風(fēng)》。我們爺倆兒興高采烈地回家，

鄰居以為父親給我買了啥好吃的東西，父親說買了兩本書，鄰

居不解地搖頭。

因為父親的識文斷字，他找了同樣有知識有文化的母親。

母親是初中學(xué)歷，比父親在學(xué)校的年頭多，他們之間有很多共

同語言。忙完農(nóng)活的夜晚，父親會拿起毛筆寫上幾筆，最常寫

的字是“飛鳳家龍”，因為“寫好飛鳳家，好字不用夸”。每

當(dāng)此時，母親也總會拿過筆來寫上一遍，然后兩個人開始爭

論，都認為自己的字好一些。每到春節(jié)，別人家買春聯(lián)，或找

III

人代寫，我們家都是父親自己寫，或者姐姐們和我寫。有一

年，父親從一本農(nóng)家歷上抄來一副對聯(lián)：男男女女，老老少

少，都添一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同過新年。與別人家的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截然不同，引得過往的

行人駐足觀看，同村一個當(dāng)過文化教員的老先生還專門帶著筆

記本來抄寫記錄。

我覺得父母最相通的觀點，也是最具遠見的做法是，自己

再苦再累，也一定供養(yǎng)孩子們上學(xué)讀書。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事

情，是夏收和秋種的時節(jié)，父母幾乎吃住都在地里，十幾畝地

的麥子要收要種，而我們只是在放假的時候才幫幾天忙。父親

常說“農(nóng)家無閑月，五月人最忙”。每到此時，父母都累得又

黑又瘦。即使如此，他們也絕不讓孩子們輟學(xué)。我們姊妹七

個，讀書最少的也有初中學(xué)歷。三姐和我更是考上了大學(xué)，并

因此改變了我們家庭的命運。

“農(nóng)家無閑月，五月人最忙”，這樣的句子經(jīng)常從父親口

中說出來。我長大后讀書多了，才知道這源于白居易的詩句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父親是我的詩詞啟蒙老師。

從小父親就教我背過很多通俗易懂的古詩，看來簡單，可

是對他這個只讀過兩三年書的人來說，的確難能可貴。他教我

們寫“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的對聯(lián)，他希望我

IVV

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他用“誰人背后

無人說，誰人背后不說人”“靜坐但思自己過，閑談莫論他

人非”教導(dǎo)我們?yōu)槿颂幨?。上初中以后，我模仿著寫過一首

七言詩，自己寫在本子上，父親見到之后高興地跳起來，說：

“俺兒會寫詩了！”

父親在文學(xué)修養(yǎng)方面給我們的影響只是小道。更重要的

是，他和母親一起教會我們?nèi)绾巫鋈?。父親常念叨的一句話是

“樹大自直”，意謂孩子長大之后自然會成材，因為他相信

“身教重于言傳”。讀了父親的自傳以后，我更深刻地體會

到，我身上所有的優(yōu)點，幾乎都來自父母先天或后天的給予。

我的父母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我小的時候，還經(jīng)常有乞丐

來村里要飯，村里人總是指點這些乞丐到我們家來，因為他們

都知道我父母是好心人。如果村里來了說書的藝人，晚上一定

會留宿在我家。街坊鄰居來借我們的東西使用，更是家常便

飯。甚至誰家缺了下鍋的米，沒了種地的糧，都會來我家舀上

一瓢，有了就還，沒有也就不還了。父親因為從小窮怕了，節(jié)

儉得很，有時候難免小氣，母親則一貫大方善良。兩個人有時

候也會因為借給別人東西拌嘴，但時間長了，相互影響，思想

和行為慢慢都同步了。其實父親并不是真小氣，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

鄉(xiāng)，他把所有的復(fù)員費都交給了祖父，唯一的軍大衣給了他的

V

哥哥——我的大爺。他和母親結(jié)婚，家里人給的賀禮，只是兩

塊紅薯。后來為了我的叔父能夠娶上媳婦，父親還聽從我大爺

的建議，把本應(yīng)自己分到的院子和其他家產(chǎn)都留給了弟弟。對

我們這些孩子，父親更是傾盡所有。他的小氣，更多是對自

己。因為常年勞作，父親的腰腿都有宿疾，還因為早年饑餓營

養(yǎng)不良，有嚴重的胃病。可是父親幾乎從沒去過醫(yī)院，母親催

的次數(shù)多了，他才到村衛(wèi)生室拿點藥，一直到現(xiàn)在都是如此。

2019年他心血管硬化，已經(jīng)到了走路都要喘的程度，我?guī)?/p>

醫(yī)院去，檢查后醫(yī)生要求住院，父親當(dāng)場就急了：“住啥院，

包點藥就妥了?！蔽艺f：“既來之則安之，聽醫(yī)生的?！备赣H

嘆息著說：“唉，這得花多少錢??！”省錢，已經(jīng)成為深印在

他骨子里的意識和習(xí)慣。

父親當(dāng)生產(chǎn)隊長和大隊干部的時候，幫助好多人解決過個

人和家庭的困難，一隊的街坊幾乎都跟著受益，對當(dāng)時的“壞

分子”，父親也平等相待。我還記得當(dāng)時有一個成分高的村

民，父親幫他家解決了宅基地的問題，他到我們家表示感謝，

非要把他的大兒子認到我父母膝下作義子，那是讓他兒子一輩

子孝順我父母的意思。1987年我家買了電視機，一到晚上家里

就擠滿了看電視的人，我家?guī)缀醭闪嗣赓M放映廳。父母從不趕

人離開，即使節(jié)目結(jié)束得再晚。

VIVII

父親還是隊里最熱心的人，誰家有紅白事，父親必是第一

個被請去幫忙的人，因為他有見識，做事又公平公正。有一個

鄰居，我叫他大嘴叔，因為他嘴大，小名就叫大嘴。一次夜

里他忽發(fā)急病，他的媳婦，我叫大嘴嬸，打發(fā)她的孩子第一個

來叫我父親幫忙，而不是找大嘴叔的親兄弟。父親就是這樣被

村里人信任。

六七月份西瓜成熟的季節(jié)，總有瓜農(nóng)拉著成車的西瓜走街

串巷叫賣。那時候能用錢買瓜的人家很少，大部分都是用麥子

來換。瓜農(nóng)稱麥子、稱瓜的時候，圍著瓜車的大人小孩總會偷

偷地把瓜抱走。有一年，一個瓜農(nóng)把瓜車停在我家門口，和我

父親聊了幾句，索性把一車瓜都托付給我父親來換麥子，他自

己倒蹲在一邊抽起了煙。在父親的主持下，他的一車瓜很快就

賣光了，一個也沒有損失。

父親的人品，就連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都認可欽服。

父母因為性格不同，又都要強，年輕的時候常常因為瑣事

爭執(zhí)生氣。每次生氣的時候，母親總要哭著對孩子們訴說父親

對她的不好。比如父親曾幾次動手打過她，還曾在大姐不到一

歲的時候因為缺吃少穿離家出走，因為他認為不走就會被餓

死。我一直不能理解父親的這種行為，還曾因此跟父親發(fā)生過

激烈的爭吵。因為我覺得，無論如何，一個男人也不能在生死

VII

關(guān)頭拋下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讀了父親的自傳，我才理解了父

親。在饑餓中長大的父親，一直對饑餓有著刻骨銘心的恐懼。

我小時候只知道他曾被賣到安徽，卻不知道他在那個家里也沒

過上幾天好日子，他的童年和少年時光，一直是在饑荒、逃

難、流浪中度過的，如他說的，真是九死一生。當(dāng)饑荒再次來

臨的時候，他出于本能要逃走。被親生父母賣到異鄉(xiāng)，歸來后

又沒有得到半點家庭的溫暖，年輕的他對家庭的感情和責(zé)任感

還沒有建立起來，獨自逃命的行為，也就可以理解了。后來父

親與母親發(fā)生沖突，他幾次動手打了母親，都是因為信奉老一

輩人的“教誨”：打出來的女人揉出來的面。他后來認識到對

不起母親的時候，就完全改變了這些錯誤的做法。

相比起來，母親的堅強更讓我們敬佩。父親在最困難的時

候獨自離去，母親在外祖母的幫助下，吃了整整一垛草，養(yǎng)活

了奄奄一息的大姐，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在我們的印象里，

母親一直是脆弱的，愛哭，心軟，聽不得人家?guī)拙浜迷?，恨?/p>

能把心掏給別人。遇到困難和問題，又總是六神無主，只會哭

泣，個性要強的二姐還因此呵斥過母親。但從這件事來看，母

親骨子里的堅強無人能比。在父親逃避責(zé)任的日子里，母親一

個人守著襁褓里的女兒，面對著家徒四壁的困境，是怎樣傷

心、絕望和無助！又是怎樣擦干淚水、挺起脊梁！她承擔(dān)起為

VIIIIX

人妻、為人母的責(zé)任。即使后來父親歸來，他們之間有著十分

激烈的沖突，她屢次想要離開，包括離開這個人世。但最后，

偉大的母愛戰(zhàn)勝了一切，她用一生的堅持，詮釋了什么叫擔(dān)當(dāng)

和責(zé)任，也給我們樹立了榜樣。

父親則用他后來的實際行動向母親、向孩子們證明了自

己。農(nóng)忙季節(jié)，他總是干家里最重最累的活兒，冬閑的時候，

他幫助母親一起紡線織布。從家務(wù)活兒到地里的活兒，父親幾

乎樣樣精通。要知道，父親幼年顛沛流離，青年入伍，復(fù)員歸

鄉(xiāng)后又在公社當(dāng)駐村干部，起初根本不會干農(nóng)活兒。他經(jīng)常自

嘲的一句話是：“莊稼活兒不用學(xué)，人家咋著咱咋著?！笨墒?/p>

分了責(zé)任田后，十多畝地的重活累活都是父親一力承擔(dān)。我記

得每年春節(jié)一過，父親都要住到地里去，因為需要澆水，那么

多地澆一遍，順利的時候也需要四五天。大冬天，父親抱個被

子就出門了，不眠不休。因為要趕著有電，趕著時節(jié)，趕著家

家戶戶輪流的空隙。夏天正熱的時候，父親扛著鋤頭就下地，

有時候帶著我，父親便會跟我閑聊，說：“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

禾下土。實際上，鋤地是最輕的農(nóng)活兒了?！?/p>

我印象里，早晨都是父親起來做飯，為了讓母親能摟著孩

子們多睡一會兒。父親和母親原本就是自由戀愛結(jié)合的，父親

IX

年輕的時候不僅有文化，而且長得帥，幾年的軍旅生活更錘煉

了他。母親呢，用父親的話說，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女”，

他們本就是一對讓別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幾十年相濡以沫的生

活，讓彼此間的感情更加深厚。

當(dāng)然，最能證明父親品格的，是1999年母親患了腦梗之

后，他一直悉心照料手腳不便的妻子，從沒在孩子們面前發(fā)過

一句怨言，至今20多個年頭了。母親身患糖尿病30年，加上

腦梗留下的后遺癥，痛苦不斷。但是這些年，我們親眼看著，

母親在父親的照料下，保持了基本的身體健康，精神更是越來

越好，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驚嘆這20多年她的身體容貌幾乎

沒有什么變化。她的腦梗也基本沒有復(fù)發(fā)過。母親閑聊的時候

常常自豪地說：“我可沒想到自己能活到80歲！”是啊，她所

認識的人中，跟她一塊發(fā)病的，比她早一點或晚一點發(fā)病的，

先先后后都離開了人世，可是母親這受過大累、吃過大虧的身

體，卻創(chuàng)造了小小的奇跡。

父親也日益衰老。雖然他并不服老，還能夠像年輕時一樣

一板一眼地走正步，但是我們都希望他少一點勞累，多一點享

受，所以一致建議給他們找個保姆。父親堅決拒絕了，一方面

他是怕花錢，不想給兒女增加負擔(dān)；另一方面，他總覺得他仍

然有能力照料老伴。他說：“只要我還能動，你們的媽媽就

XXI

不用你們管?！备赣H常年的守護和陪伴，無疑是母親康復(fù)的最大

因素。所以，我一直想跟母親說：雖然跟著父親一輩子吃夠了

苦，受夠了累，但是患難見真情，爸爸這樣精心地照顧你，不

離不棄，媽媽，你該知足了。雖然爸爸還是會偶爾發(fā)點小脾

氣，但你都能諒解他，寬容他。你一輩子最能諒解和寬容別

人，也一直教育我們?yōu)樯谱顦罚苋套园?。在你身上，體現(xiàn)了

一種偉大精神。

現(xiàn)在，孩子們都團結(jié)和諧，七個兒女家家都過上了好日

子。爸爸媽媽在，我們就永遠是幸福的一家人。你們一定要開

開心心，健康長壽！

2021年6月

XI

幸福晚年村里人說我家孩子們的出生我的村莊我的家遷居開封遷住縣城蓋大瓦房忘我勞動聯(lián)產(chǎn)承包妻子得病生產(chǎn)第一救命紅薯困難時期感謝岳母

115112108104101989490878481797674

目錄

逃難西北新的苦難簡陋婚禮自由戀愛勞而無功懷念養(yǎng)母言論出格當(dāng)兵參戰(zhàn)上學(xué)識字歸故尋家不飲盜泉流浪街頭寄人籬下骨肉分離生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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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族鐵蹄來侵犯出生正逢亂世年生不逢時

，，

人民生活如黃連天罪人間不收田

。。

1937年2月，我出生在豫東平原一個小村莊。我的

父母雖然都是農(nóng)民，卻沒有土地，真是房無一間、地?zé)o

一壟，僅靠父親做一些小買賣有些微薄的收入，但并不

能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母親不得不時常外出乞討。

這一年，日本侵略者的鐵蹄四處踐踏中華大地，

我的家鄉(xiāng)成了日占區(qū)。日本侵略者到處燒殺搶掠，漢

奸走狗魚肉百姓，土豪劣紳橫行鄉(xiāng)里。國民黨為了阻

止日本人南下，決堤黃河，我的家鄉(xiāng)處于黃泛區(qū)。兵

荒馬亂加上河水泛濫，窮苦人的生活水深火熱，死的

死去了，活著的饑寒交迫、膽戰(zhàn)心驚、東躲西藏。

1

年輪

我的家一貧如洗，吃谷糠、樹皮，艱難度日。然而，

日本人來了，這谷糠樹皮果腹的日子也無法平靜了。

1941年，我的家鄉(xiāng)完全被日本侵略者占領(lǐng)了。維持

會、還鄉(xiāng)團、鄉(xiāng)長、保長都當(dāng)了漢奸。接著，中原大地

遭遇天災(zāi)，田地顆粒無收，餓殍載道、哀鴻遍野。

為躲避戰(zhàn)亂，也為求得一線生機，中原人民開

始了大逃荒，沿著隴海線西去西安、蘭州、新疆，東

走安徽、江蘇……至今這些地方仍然駐留著許多河南

人，他們憑借勤勞的雙手、吃苦耐勞的精神頑強地生

存下來，在異地他鄉(xiāng)繁衍生息。

我縣縣志中記載：1942年，全縣因饑寒喪命者3000

余人，逃荒者164000余人，賣兒賣女者9500余人，許多

人家慘遭滅戶。真可謂親者無相顧，生者競相食！

這年，我剛剛5歲。5歲的孩子，正是天真無邪，

依偎在父母身邊撒嬌的年齡，5歲的孩子或許根本不會

記得身邊發(fā)生的一切，也許剛有點記憶，對身邊的人

事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而我的腦海里時常出現(xiàn)5歲

時深深鐫刻的畫面……

一個餓得皮包骨頭的孩子，趴在墻根下，餓了哭、

2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哭累了睡、睡醒了餓，餓著、哭著、睡著、等著，眼巴

巴地望著門外，盼著父親和哥哥歸來，能給一口吃的。

就這樣在寒冷中，餓、睡、等、盼，每天如此，不知過

了多少天。那是1941年臘月，其實我還不到5歲。

后來我才知道，母親那時候已經(jīng)帶著收養(yǎng)的孤女

（算是我哥哥的童養(yǎng)媳）和姐姐隨著村里的鄉(xiāng)親逃荒

去了，父親、哥哥和我留下來是因為日本侵略者統(tǒng)治

下的我的家鄉(xiāng)，男人沒有外出的自由，必須持有“良

民證”才能出遠門，否則，就會被日本侵略者、漢

奸、偽軍抓起來，關(guān)進大牢，甚至處死。

我不知道這個“良民證”怎么辦下來的，只知

道，很難很難，時間很長很長。為了能到外地逃生，

數(shù)九寒天，父親和哥哥五更起身、燒一點開水泡一

點花生餅，把我叫起來，給一小碗水泡花生餅，吃

完后，父親就對我說：“到院子里玩去吧，等我回

來?！闭f完就鎖上屋門，帶著哥哥走了。這個屋其實

就是一間土墻草棚子，那是我們?nèi)业臈碇亍?/p>

這一小碗水泡花生餅就是一天的保命食，穿著父

親的破棉襖，蜷曲在院子的墻根下，饑寒交迫，面對

3

年輪

空空的院子，內(nèi)心充滿了恐懼，加上一陣陣饑餓的侵

襲，無助的我只有號啕大哭，那是一個孩子唯一的武

器和對世界的傾訴，可是任憑哭啞了嗓子，卻是無人

問津，生死由命。我在饑餓寒冷中企盼著父兄歸來，

然而父兄何時歸來卻不知道，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五

更，又開始重復(fù)前一天惶恐不安的煎熬。我大概是哭

累了、餓極了，半昏半睡狀態(tài)下被晚歸的父兄抱進屋

的吧。就這樣一天、兩天……不知過了多少天，在一

個5歲孩子的記憶里，這樣的日子仿佛沒有盡頭……后

來我才知道，足足有一個多月時間，一個不到5歲的孩

子，每天只吃一點花生餅。十冬臘月天，沒有凍餓而

死，這不是生命的奇跡，是因為我對活著的渴望！

終于有一天，父親和哥哥不再外出，他們辦好了“良

民證”。春節(jié)剛過，大概是正月初三初四，父親和哥哥簡

單收拾一下行李——一床破爛被子，幾件破爛衣服，挑

著擔(dān)子，帶著我離開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背井離鄉(xiāng)，

沿著母親和姐姐的逃荒路線，尋找謀生之路去了。

我沒有衣服，依然只穿著父親的破棉襖，把整個

瘦小的身軀全部包裹進去，踉踉蹌蹌追趕著父兄的腳

4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步。棉襖拖著地，一不小心踩在腳下，就跌倒了，急

忙爬起來，追趕父兄。就這樣走著、跑著、跌倒、爬

起，仿佛沒有盡頭。但小小的我知道，我堅決不能懈

怠，我必須緊跟上父親，我怕父親把我扔掉。走了整

整一天，到了一個叫興隆集的地方，才停下腳步，我

終于松了口氣，旋即暈倒在地，不省人事。一個不滿5

歲的孩子，跟隨大人的腳步走了一整天，滴水未進，

這是怎樣的生命力??！

第二天天一亮，父親把我叫醒，我只記得兩腿酸

痛，渾身無力，肚子也餓得難以忍受，卻不記得父親

讓我吃了什么，又急急忙忙趕路去了。一雙小短腿、

一件破棉襖，饑腸轆轆，跌跌撞撞，卻緊跟著父親的

腳步，父親是孩子的天啊！

走啊走，終于到了火車站。

火車站里全是逃荒的人，候車室、站臺上、站外

野地里都擠滿了穿著破爛的男女老少，沒有可移動的

空間，甚至沒有下腳的地方。小兒哭、老人嘆，悲悲

切切、慘不忍睹。

不時有火車進站，但是正常的客車是不允許難民

5

年輪

上車的，有專門運送難民的貨車。來了一列運煤車，

車剛停下，難民們?nèi)绯彼阌可?，人擠人根本無法站

立。年逾五旬的父親一手挑著擔(dān)子，一手拉著我往車

上擠，但也只能隨著人潮涌動，根本擠不上車。這

時，身邊一個年輕人看我父子實在難以上車，便雙手

將我抓起，用力往車上一扔，我即刻被涌上車廂的人

踩在腳下。等父親終于擠上來，才把我從人們腳下拉

起來，口里自語道：“沒死、沒死！”我忍著疼痛，

卻懂事地不敢放聲大哭。

火車上人實在太多了，擠得無法動彈，連喘息都

困難，我被人群夾擠著慢慢睡著了，也許是昏死過去

了，反正火車上的經(jīng)歷我沒有記憶，只慶幸不用再跑

路，我疼痛的雙腿可以休息一下了。醒來時父親就拉著

我下車了。這列火車的終點是徐州站，而我們的目的地

還沒有到，只能等南下的列車，再一次擁擠攀爬上去。

徐州站也一樣擠滿了逃荒的難民，無助地等待

著南下的空貨車。我已經(jīng)不記得我們在徐州等了多長

時間，也不記得何時擠上貨車，怎樣擠上貨車，何時

下了貨車。只記得出了車站，又開始無盡頭的跑路，

6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白天跑，晚上露宿路邊。后來終于找到了母親，再苦

再累、再冷再餓，只要全家人團聚在一起，就是一種

幸福，見到母親那一刻，全家人抱頭痛哭，哭的是終

于團聚了，可是姐姐和父母收養(yǎng)的孤女（也就是哥哥

的童養(yǎng)媳）卻被人騙賣，母親一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村婦

女，在戰(zhàn)亂年代，獨自帶著兩個女兒遠離故土，怎么

生存？又怎么保護好孩子？或許被人騙賣能為孩子找

條生路，在那個生活朝不保夕的年代，父母除了痛

哭，又有什么辦法呢？

一家人雖然團聚了，生活卻毫無保障，除了要飯

還是要飯，然而，乞討的人實在太多了，當(dāng)?shù)鼐用袷?/p>

舍不過來，很多時候已經(jīng)要不到飯了。當(dāng)時農(nóng)歷二月

天，青黃不接，樹上沒有樹葉，地里沒有野草，饑民

無以充饑，只有刨食野草根。野地里、路溝邊、河岸

上、水坑畔，凡是生長野草的地方，都被饑餓的人挖

盡了，漸漸連野草根也吃不上了！

全家人被饑餓困在當(dāng)?shù)匾粦羧思业囊婚g小車屋里，

父親唉聲嘆氣，母親整日垂淚，眼看就要被餓死在異地

他鄉(xiāng)了……

7

骨肉分離生死誰人知五歲離爹娘

，，

滋味自己嘗寄人膝下養(yǎng)

。。

我們?nèi)壹淖≡谙募掖逡粦羧思业囊婚g破舊車屋

里。那是那家主人為自家太平車搭建的小草棚，每到

陰雨天，我們必須騰讓出來，車推進去，我們住車上

車下。這是異鄉(xiāng)好心人借住給我們的地方，也是我們

全家人要飯回來能夠棲身的“家”。

夏家村有個保長叫蔡有倫，在我們饑餓難耐、走投

無路的時候，他來到車屋前，對我父親說：“老徐，你

看你們?nèi)叶拣I成這個樣子，我給你想個法子吧！”

父親說：“保長大人，有什么法子您快說?！?/p>

保長說：“與其你們?nèi)叶拣I死在這里，不如

8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我?guī)湍慵叶∽诱覀€吃飯的地方，還能換點糧食救救

急，你看可管（安徽方言，意為：行，可以）？”

父親沒有說話，只抱頭落淚。

保長接著說：“老徐，你帶全家出來不就是為了

活命嗎？我給你找個活路，還猶豫什么呀？逃荒來這

里餓死，還不如在家里等死?！?/p>

其實，父親知道，我們一來到這里，保長就打上

我的主意了，只不過這會兒我們?nèi)易咄稛o路，是個

更合適的機會罷了。

父親擦去淚水，說：“那好吧，明天你來帶孩子

吧，如果孩子不哭，愿意跟你去，我啥話不說，如果

孩子哭鬧，不愿跟你走，我就帶著全家離開這里?！?/p>

很明顯，如果我不愿意去，保長不會繼續(xù)留我們

住在這里了。

保長給我找的養(yǎng)父母是河西劉樓村的，養(yǎng)父名叫

張存斗。這張存斗年過四十才娶寡婦朱氏為妻，朱氏

帶有一女兒，便是保長蔡有倫的妻子，保長后來成了

我的姐夫。

朱氏來張家又生了一兒一女，不幸的是兒子5歲夭

9

年輪

折，如今膝下只有一女，保長把我賣給他家，正好填

補無兒之缺。

這日，春風(fēng)和煦，陽光怡人，張存斗牽著一頭灰

色毛驢來了?？礃幼铀?0多歲，穿著一件灰色帶襟

破棉襖，腰里系著黑色粗棉布腰帶，頭上戴一頂黑色

線帽，中等個頭，絡(luò)腮胡子。他和保長一起走到車屋

前，順手從衣襟里掏出一個黑面鍋餅，伸手將我拉到

他身邊說：“小子過來，給你個饃吃?！?/p>

從記事兒起，從來也沒有人這樣給我饃吃，父母

也沒有，我只記得水泡花生餅，更多的是野菜餅子、

野草根子。

我慢慢地、怯生生地接過餅子，雙手捧著往嘴里

推，張存斗蹲下，把我圈在懷里，說：“小子，慢慢

吃，慢慢吃，咱家多著哩，跟我家走可管？”

我沒有說話，也不敢說話，只顧往嘴里推餅子。

保長和父親在那里說了一陣話，說什么我也不

懂，也沒有聽，只顧吃我眼前的黑面餅子，完全不知

道這是決定我命運的時刻，完全不知道從此我將離開

我的父母。

10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張存斗把我抱到驢背上，可能是吃了人家的餅

子，也可能是人家家里還有餅子吃，反正我沒有哭

鬧，乖乖地坐在驢背上，張存斗得意揚揚地牽著毛驢

往西走去。

下午，張存斗用毛驢馱了兩口袋糧食給父母送

去。后來聽說是一袋小麥，一袋綠豆，這兩袋糧食就

我的身價。

幼年的我跟著父母生活的記憶到此為止，至于

父母后來怎樣擺脫困境，怎樣回到故鄉(xiāng)，我已無從

知曉。無論如何，總算以我的身價解了父母的燃眉之

急，也算我對父母的一點報答吧。

11

寄人籬下不知何時是盡頭自幼流落他人手

，，

坎坷漫長沒時候苦難生活伴我走

。。

劉樓村一個小小的農(nóng)家院，兩間土墻茅草屋，就

是我的新家。養(yǎng)父張存斗，養(yǎng)母朱氏，還有一個3歲的

小女孩，加上我，組成一個新的家庭。從此，我將在

這里生活。

養(yǎng)父有個弟弟叫張存道，他的兒子叫張?zhí)K齊，那

時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因此養(yǎng)父就給我取名張順

齊，我改姓成為張家人。

張家有幾畝湖地，聊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湖

地，就是湖邊的坑地、洼地，雨水不大、河不漲水的

時候，勉強有些收成；雨水多了，河水漲潮，湖地變

12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湖，顆粒不收。戰(zhàn)亂年代，河道多年無人治理、疏

通，不用說，河水漲潮的年份更多。

1941年，湖地收成好，糧食足夠一家人吃飽還有

些余糧，便用余糧換了我這個兒子。

常年挨餓，有飽飯吃，我已經(jīng)非常滿足了。我

每天跟著養(yǎng)父，挎?zhèn)€籃子，拿著鏟子，到田地里割青

草，喂養(yǎng)馱著我來的那頭小毛驢。到了冬天，我就被

趕到村外拾柴拾糞，拾得少了回來會挨罵挨打。俗話

說“皮里生的皮里熱，皮外生的冷似鐵”，與其說他

們換回來一個兒子，不如說他們換回來一個小長工，

我很賣力地干活，就圖一口飽飯。

我到張家的前兩年，就是1943年和1944年，張家湖

地收成好，交了苛捐雜稅，基本能夠維持一家人生計。

那年收完麥子，養(yǎng)父母不知為什么吵架生氣，養(yǎng)

母帶著她女兒離家出走，留下我和養(yǎng)父在家?！稗r(nóng)家

無閑月，五月人最忙”，搶收搶種季節(jié)，農(nóng)活很多，

養(yǎng)母出走，我每天必須跟著養(yǎng)父到田間忙活。這天早

上，養(yǎng)父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對我說：“我在家做

飯，你提著罐子到場地里澆茄子苗去?！眻龅?，就是

13

年輪

將土地壓實壓平，在上面碾軋、晾曬麥子的小場子，

打完麥子后，再翻地耕種。養(yǎng)父讓我澆水，是用罐子

從一口井里打水上來，再澆到茄子苗上，一罐子水澆

一棵苗。我答應(yīng)著，提上罐子迷迷糊糊向場地走去。

到了場地，罐子一放，倒地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長

時間，睡得正香的時候，養(yǎng)父揪著我的耳朵把我從夢

里拎起來，一邊氣狠狠地說：“叫你來澆地，叫你來

睡覺了嗎！”像這樣挨打是家常便飯。

然而，這樣的生活，也是好景不長。

1945年，養(yǎng)父不幸病故。風(fēng)雨飄搖的貧困家庭，

怎能經(jīng)得起病喪之事！養(yǎng)母不得不賣掉幾畝湖地，還

了養(yǎng)父治病欠下的債，為養(yǎng)父辦理完喪事，已是家徒

四壁。我的生活，又一次面臨饑餓。養(yǎng)母帶著小女兒

為富人家做女傭，吃住都在東家，撇下我一個8歲的孩

子無人問津，依靠鄰里施舍和討飯維持活命。

村里有戶呂姓人家，是外村遷居來的，是本村

黃姓大家的佃戶，有耕畜、農(nóng)具，依靠種黃家土地為

生，老呂家有一個女兒叫苗，十五六歲，心地善良。

她看我孤苦無依，可憐我，每天晚上偷偷拿一個鍋餅

14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給我吃，好心人的施舍，也是那個時候我能活下來的

原因。70多年過去了，這份恩情我始終記在心里，卻

未能報答。1963年春，我曾回去找過她，以表達感激

之情，但那個村子變化太大，她家又不是本村人，沒

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大恩未能報，我感恩一世！希望

上蒼護佑善良的呂苗姐姐，讓她一生平安！

1946年，這里發(fā)生了嚴重的水災(zāi)，剩下僅有的兩

畝湖地顆粒不收，9歲的我再一次面臨絕境。跟著爹娘

受凍挨餓，到了養(yǎng)父母家又挨餓受凍，啥時候能吃飽

肚子，不再挨餓啊！這樣的苦日子似乎看不到邊……

因為這個地方偏遠閉塞，溝溝坎坎，上坡下溝，

幾乎沒有路，日本侵略者都很少到這里來。這一年不

知從哪里來了個天主教傳教士，在這里辦了一個天主

教堂，收容村里幾十名8到12歲的孩子，免費提供食

物，學(xué)習(xí)天主教義。我有幸被收容，發(fā)一套黑色教

服，教服胸前刺有十字架，盡管我學(xué)不懂所謂的教

義，但我知道有一個圣母瑪利亞，飯前要畫十字禱

告，出行要畫十字禱告。這樣的日子對我真的如同進

了天堂?？上н@好日子沒有維持幾個月，可能是因為

15

年輪

戰(zhàn)亂，教堂停辦了，傳教士也不知所蹤。

1947年秋，又發(fā)水災(zāi)，養(yǎng)母家的湖地沒有收成，

僅靠夏季收入的一點糧食根本不足糊口，饑一頓飽一

頓，日積月累，我終于病倒了，一直高燒不退，只覺

得天旋地轉(zhuǎn)、神志模糊。養(yǎng)母一個寡居之人，又是這

樣貧苦不堪的歲月，別說沒有錢，就算有錢也可能舍

不得拿出來為我治病，畢竟我非她親生，這些年跟著

她吃苦受累，算起來也沒有多少感情。但是養(yǎng)母看著

我病重，還是請來一個針婆，為我針灸治療。養(yǎng)母對

針婆說：“可能是我命里無子，如果順齊死了，就和

我那死去的兒子埋在一起，他倆好做個伴！”

養(yǎng)母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年輕時嫁到劉家，生一

兒一女，30多歲丈夫去世，她獨自撫養(yǎng)一雙兒女?？?/p>

是那個時代，寡婦的生活何其艱難！由于長期受人欺

壓，不得不選擇改嫁。當(dāng)?shù)赜袀€習(xí)俗，寡婦改嫁，如

果多家相爭，就約好日子，到她家里搶，誰先搶到，

便歸誰有。聽說她要改嫁，很多光棍漢爭著來搶，養(yǎng)

母一氣之下抱著3歲的兒子投井自殺，眾人把她撈上

來，孩子已經(jīng)被淹死。她最后被張家搶到，歸我養(yǎng)父

16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為妻。在張家又生一兒一女，兒子不幸夭折，養(yǎng)父又

病故，養(yǎng)母二次守寡，而收養(yǎng)的我現(xiàn)在也奄奄一息。

可憐養(yǎng)母命苦！

也許是我生命力強，也許是我命不該絕，也許針

婆的施針有了奇效，我竟然又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奇跡般地活過來了！

這年6月，湖地完全被水淹了，家里無糧，孤兒寡

母又陷入絕境。養(yǎng)母只得帶著我和小妹出門討飯，一

路乞討來到宿縣，爬上南去的火車到滁州，住進一所

廢棄的教堂。教堂周圍雜草叢生，污水遍地，蚊蟲滿

天飛。白天我們走街串巷乞討，勉強果腹，晚上回到

教堂又困又累，倒頭便睡，蚊蟲叮咬，不久我便染上

了瘧疾。養(yǎng)母帶著女兒出去要飯，我一個人躺在教堂

里，冷熱交替，死去活來，養(yǎng)母根本無力照顧我，隨

我生死由命。那時的記憶就是渴，渴，渴……我使出

全身力氣，爬到教堂外的污水邊，喝幾口污水，再爬

回教堂，忍受饑餓、病冷、發(fā)熱的折磨，等著養(yǎng)母晚

上回來帶一口殘羹剩飯。

這樣不知病了多少天，無奈之下，養(yǎng)母說：“聽

17

年輪

人說發(fā)瘧疾可以躲掉，我們走吧，我們一走，就把瘧

疾撇到這兒了?！庇谑怯幸惶欤野l(fā)完病感覺稍微好

一點時，母子三人就離開教堂，一路走到火車站，爬

上北去的列車，回到老家。天不絕我，我的瘧疾真被

“躲掉”了，我奇跡般地自愈了。

18

饑腸轆轆去流浪一家逃難到南京流浪街頭

，，

艱難苦困獨伶仃人小力薄無營生

。。

1948年，淮海戰(zhàn)役打響，每天都能聽到槍炮聲。

對我們來說，槍炮不可怕，可怕的是饑餓，饑餓，還

是饑餓。連年戰(zhàn)爭，連年災(zāi)荒，到處都是難民。我們

村子里的人都逃荒走了，保長姐夫也成了光桿司令，

養(yǎng)母帶著我和小妹，跟著姐夫姐姐和他們的兩個孩

子，逃難來到南京一個叫下街的地方，姐夫在一個小

土山下用幾根竹竿和一些稻草搭起一個窩棚，七口人

就住在這個窩棚里，算是暫時有個家了。

姐夫蔡有倫每天外出找一些雜活做，算是能混口

飯吃，有時能掙回一些米面，養(yǎng)母帶小妹、姐姐帶著

19

年輪

兩個孩子分別去討飯，沒有人問我怎么辦，也沒有人

管我，我只能自己想辦法養(yǎng)活自己。

后來，姐夫做雜活時認識一個姓曹的炸油條老

板，讓我?guī)椭u油條，就是挎?zhèn)€籃子走街串巷叫賣。

每次給我20根油條，賣完再回來取。一個十來歲又臟

又臭的叫花子賣油條，誰會買??！我很賣力地叫賣，

可是人們不是躲避就是呵斥，嫌棄寫在臉上。我看著

籃子里的油條，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想著人們的白

眼，一氣之下吃光了油條。終于吃飽了肚子，我卻犯

了大愁：怎么向姐夫交代?。∥以僖膊桓一啬莻€家

了。于是流浪街頭，成了徹底的流浪兒。白天要飯，

夜宿墻根。

一天，我流浪到一個兵營附近，大門口有士兵

站崗，我在附近撿了一些樹枝、木棒背到街上去賣，

有個賣面條的好心老板，見我可憐，對我說：“你撿

的這些柴火不夠一碗面條，不過我給你一碗面吃吧，

吃完了再去撿，回來我還給你面條吃?！蔽衣犃撕芨?/p>

興，我終于找到了可以養(yǎng)活自己的營生?？墒俏矣秩?/p>

兵營附近拾柴時，被一個士兵暴打一頓，一邊打一邊

20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還罵著：“小探子，滾，再敢來打斷你的腿！”我扔

下柴火急忙跑開了，再也不敢拾柴，這個營生的希望

也破滅了。

這樣饑一頓飽一頓，四處流浪，后來流浪到一個

建筑工地，工人們也都是外地逃難來的難民。他們看

我可憐，給我一些剩飯吃，有個人（可能是工頭）問

我：“你家在哪里？”

我說：“安徽宿縣。”

“父母呢？”

“沒有?！?/p>

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說：“你跟著我在這兒

提大泥吧?！?/p>

我很高興，急忙說：“管！”

這樣，我就留在工地里，跟著師傅提大泥。我才

11歲，長期挨餓，瘦弱單薄，提大泥卻是個力氣活，

為了這個落腳的地方，為了能夠吃飽飯，我很賣力地

干活，雖然每天都很累，但我心里是高興的?？蛇@樣的

日子，還是沒有持續(xù)多久，有一天，師傅突然說：“你

走吧，人家不讓你干了?！蔽也幻靼诪槭裁矗瑓s不得不

21

年輪

含淚離開工地，再次孤苦無依，流浪街頭。

不知流浪了多少天，姐夫突然找到了我，他說：

“讓你賣油條，你跑哪里去了？這么多天也不回家？”

我不知道我到底流浪了多久，也不知道姐夫如何

處理那20根油條的問題，可能是姐夫以為我賣油條走失

了，也沒有罵我打我，直接把我領(lǐng)回那個窩棚家了。

22

嗟來之食不愿食漂萍便如水上鷗不飲盜泉

，，

輾轉(zhuǎn)流離難不休再次逃荒到常州

。。

1949年，安徽宿縣還是水災(zāi)嚴重，家里的兩畝湖

地被淹，無法耕種。6月，養(yǎng)母讓我跟隨姐姐一家外出

逃荒。這一次我們逃荒到江蘇常州，住在仲家祠堂。

這是一座古建筑家廟，里面住滿了逃荒的人。姐夫每

天外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讓我陪著姐姐到外面各

村莊要飯。

這個地方是丘陵地帶，又遇到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好年

景，莊稼長勢特別好，看來豐收在望。我跟著姐姐四

處要飯，可是姐姐總是趁人不注意偷拿人家的東西，

地里的南瓜、大豆、芋頭，甚至人家晾曬的衣物鞋

23

年輪

襪，什么都偷，偷來的東西全讓我拿著。我每天跟著

她心里都很害怕，提心吊膽。我對姐姐說：“咱光要

飯，別偷東西啦，我害怕。”姐姐卻說：“又不讓你

偷，你怕啥？！”

我不再說話，雖然我沒讀過書，缺少父母疼愛，

大多時候食不果腹，但即便是流浪街頭，也從來沒有

偷過東西。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道德品質(zhì)”這樣

高雅的詞匯，只有最樸素的想法，覺得偷偷摸摸是不

對的。所以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我一個人躺在破

廟里掙扎在死亡線上時，也沒有這樣的心虛害怕。那

時正是金秋季節(jié)，滿地的農(nóng)作物成熟，姐姐偷得更兇

了，我也阻止不了，內(nèi)心很恐懼。

我對姐夫說：“我不跟姐姐要飯了?！?/p>

姐夫問我：“為啥？”

“姐姐偷人家的東西，我害怕?！?/p>

“家里還有兩個孩子，不偷吃啥？”

“那你們?nèi)ネ蛋?，我不跟你們啦?！?/p>

姐夫很生氣，他怒喊道：“你不跟就滾！”

滾就滾，我很倔強。我已經(jīng)12歲了，我可以自己

24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找回家。

這天夜里，月光皎潔，住在祠堂里的人都入睡

了，我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想著姐姐的行為，姐夫

無情的話語，實在委屈，我得逃走，我決不和他們一

起偷盜。于是，我悄悄地爬起來，小心翼翼溜出祠

堂，一溜煙往車站跑去。我知道我們住的地方離車站

不太遠，因為每天都能聽到汽笛聲。

夜深萬籟靜，野曠千樹低。月光柔和地照耀著我

腳下的路，兩邊是待收割的莊稼，只聽得到我的腳步

聲和心跳聲。這樣美好的夜晚，躺在野地里看星星會

很開心吧？我卻沒有心情享受這美好，只顧趕路。沒

有路標，不知道方向，只憑著感覺，我一直向著車站

的方向跑。

那時的火車站很簡陋，站臺也很短，火車尾部都

不能到達站臺，只能停在野地里的軌道上。我就從尾

部爬上一列客車，車尾沒有座位，也沒有客人，只有

幾個行李包，大概是行李車廂吧。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人走過來，看見我驚訝地

問：“你干什么的？要偷東西嗎？快下去！”他大概

25

年輪

把我當(dāng)成偷行李的小偷了。

“大叔，我不偷你們的東西，我要坐火車回

家?！蔽覒┣笾?。

他看了看我，問道：“你家在哪里？”

“安徽宿縣?！?/p>

他不再懷疑，而是好心地對我說：“那你往前

走，別在這里待著?！?/p>

我急忙往前面的車廂走，客車車廂里都是人，我

拱到一個座位底下就睡著了。

睡得正香的時候，有人把我從座位底下拉出來，

叫醒我說：“快下車，找你家大人去！”

我揉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車上已經(jīng)沒有人了，也不知

道到哪里了。

我趕忙下了車，雖然是深夜，車站燈火通明，站

臺上也還有人走動，我跟著人群出了車站。

到出站口一看，人們都在賣船票，我知道啦，他們

是要坐輪渡過江，然后再坐火車，因為我們來的時候就

是從這里乘輪渡過來坐火車南下的。那時候長江上沒有

橋，只能坐船過江。這里就是南京火車站輪渡港。

26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我沒有錢買船票，只能跟著人群往渡輪走。到了

檢票口，檢票員說：“小孩兒，你的船票?！?/p>

我眨眨眼，裝作很急的樣子，說：“我趕我娘，

我娘在前頭?！比缓筱@進人群溜上船。我自以為機

靈，其實檢票員肯定也知道我一個流浪兒哪有錢買

票，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我上船罷了。

到了江北，車站有很多難民在等火車，我跟著人

群，等到去宿縣的火車，爬上去。就這樣回到宿縣，

又一路乞討回到養(yǎng)母家。

27

歸故尋家尋覓食物自果腹五歲幼兒離爹娘

，，

生死只有天擔(dān)當(dāng)像只羔羊亂游蕩

。。

一直漂泊流浪，在饑餓、寒冷、疾病的死亡線上

掙扎。有人生、無人教，像只無助的羔羊，在亂世間

流浪了近十年。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而當(dāng)時被饑餓

折磨的我，對世事變遷懵懂無知，每天只希望能夠填

飽肚子。

1950年，我13歲，養(yǎng)母家實行土地改革，我們家

分得五畝地，只要不鬧水災(zāi)，溫飽應(yīng)該不是問題了。

這年10月，我的同胞哥哥突然來到養(yǎng)母家。養(yǎng)母非常

驚訝，不知所措，她一個婦道人家，無法阻止要發(fā)生

28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的事情。

哥哥對我說：“咱家鄉(xiāng)實行土地改革，咱家分了

十多畝地，有吃的了，你跟我回家吧?！?/p>

5歲被送養(yǎng)，跟著養(yǎng)母一家漂泊8年，我早已經(jīng)

不記得親生父母的樣子了，更不記得家鄉(xiāng)還有什么親

人。這些年和養(yǎng)母、小妹相依為命，雖然沒有得到多

少疼愛，養(yǎng)母畢竟給了我一個家，也算是含辛茹苦

把我養(yǎng)大。貧苦人家，多災(zāi)多難，能夠活下來已是萬

幸，我怎能丟下養(yǎng)母走人呢？

可是家鄉(xiāng)畢竟有給予我生命的親生父母，那個時

代，生存艱難，多少個家庭依靠賣兒賣女獲得一線生

機，父母把我賣給人家也是無奈之舉，是生活所迫，

是時代所迫，又怎能怪罪父母？

哥哥的到來讓我進退兩難，一邊是親人故里，一邊

是養(yǎng)母之恩，少小的我一時不知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猶豫很久，最后，我對哥哥說：“我一直都沒有忘

記父親的名字，也牢記著家鄉(xiāng)的地址，你先回去吧，告

訴父母，等以后有機會我會回去的，請父母放心。”

哥哥走后，養(yǎng)母問我：“你哥和你說啥哩？”

29

年輪

我也不避諱，對養(yǎng)母說：“他叫我回家哩?！?/p>

養(yǎng)母像是早已料到，她對我說：“你也長大了，

你哥這一來，你也知道你的家了。我們這里水災(zāi)不斷，

家里日子也艱難。等過了年，天氣暖和了，我們一家三

口一起到你老家去，見見你爹娘，等我百年后，隨你自

己的意愿，不想留在這里就回你老家吧！”

說起來，養(yǎng)母算是通情達理的?？墒呛髞淼氖虑?/p>

卻并未像養(yǎng)母希望的那樣，養(yǎng)母還是太實在了，或者

說太傻了。

養(yǎng)母以為我的父母親會念在她對我的養(yǎng)育之情，

會讓我看看父母再跟她回去，為她養(yǎng)老送終。我以為

回到父母身邊能得到父母的彌補，得到他們的疼愛。

我們都錯了，我和養(yǎng)母都錯了！

其實，哥哥的真實意圖不過是略盡人事，迫于

村人的輿論和自家良心的壓力，到我養(yǎng)母家去找我回

來，走個過場。至于我回不回來，是無關(guān)緊要的。這

是我后來才明白的。但是哥哥的來訪徹底打亂了我們

一家三口的生活。

1951年，養(yǎng)母帶著我和小妹歷時20多天，跋涉幾

30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百里地，終于回到我闊別近10年的故鄉(xiāng)，見到了我的

父母親人。養(yǎng)母帶著美好的愿望到我家來，可是事情

的發(fā)展她卻無法掌控。

我一到家，親戚鄰居都勸我，讓我和養(yǎng)母斷絕關(guān)

系，不要再和她回去了。我少不更事，只有聽他們擺

布。已經(jīng)出嫁的同父異母姐姐把我?guī)У剿易∠?，?/p>

讓我和養(yǎng)母見面。養(yǎng)母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根本找不

到我。我不知道養(yǎng)母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了我家，

那一定是傷心欲絕、痛悔把我送上門來！

從此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養(yǎng)母和小妹。對于養(yǎng)

母，我是深深愧疚的。我的父母竟全然不念及在我們

全家困頓饑餓、走投無路之時，是養(yǎng)父母的兩袋糧食

救了命，全然不顧這近10年養(yǎng)母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全

然不顧養(yǎng)母送我上門的誠心誠意！

我很后悔，后悔回到這個家。10年的隔離，這

個家已經(jīng)沒有我的位置；10年的隔離，已經(jīng)沒有了親

情。我以為回到這個家，父母會好好疼愛我，給我溫

暖，補償10年的送養(yǎng)，滿足我對父母親情的渴望。然

而，父母的漠不關(guān)心和兄弟姐妹的冷漠，使我距他們

31

年輪

越來越遠，以至于這一生我對他們都沒有親情，因為

我感受不到他們對我一絲絲的溫暖。

兄弟姐妹的冷漠還可以理解，可是自己的親生父

母也一樣冷漠。他們的想法可能是：既然已經(jīng)賣給別

人，就像母雞丟窩一樣，小雞自己去覓食吧，你還回

來做什么？可是，是你們把我留下來的，我才13歲，

我能怎么辦??！難道還要跑到外面去流浪？這些年我

已經(jīng)流落在外太久，太渴望有一個安定溫暖的家?，F(xiàn)

在總算回到父母身邊，即使再委屈，也只能忍受，無

論如何，這里也是我的家?。?/p>

回到家的生活沒有我想象那么溫暖，我卻不得不

接受現(xiàn)實。每天還是和在養(yǎng)母家一樣割草拾柴，喂養(yǎng)

家里的牲畜。

32

讀書學(xué)道理老師徐英發(fā)上學(xué)識字

，，

不做睜眼瞎起名有文化

。。

土地改革后，村民有了土地，解決了溫飽，再也不

用乞討，都安居樂業(yè)了。村里辦起了學(xué)校，窮人的孩子

也有了受教育的機會。

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沒有文化，父母自然

也不懂文化的好處。尤其對我這個對他們無所謂的孩

子，能幫家里干活就行，更不給我讀書的機會。

村里的孩子都去上學(xué)了，唯獨我在地里干活，

每當(dāng)看到學(xué)生們上學(xué)、放學(xué)嘻嘻鬧鬧的，我都非常羨

慕。于是我大著膽子請求父親讓我上學(xué)。父親卻說：

“上學(xué)有啥用，干好你的活就行了。”

33

年輪

可是我知道，哥哥因為是長子，小時候還上了幾

年私塾呢。我一再央求父親，最后，父親說：“你要

實在想去上學(xué)就去吧，但忙的時候就回來幫著干活，

閑時才能去上學(xué)?！?/p>

我太高興了，我終于也可以讀書了！

1952年，我已經(jīng)15歲了，別的孩子都是家長帶著

去學(xué)校報名，而我是自己跑到學(xué)校報名。

當(dāng)時是徐英發(fā)老師負責(zé)，我找到他，對老師說：

“我來報名上學(xué)啦?！?/p>

老師看著我，笑著問：“你多大了？”

“15歲?！?/p>

“叫什么名字？”

“黑。”

老師笑了：“你哥叫什么名字？”

“全友。”

“那好，你叫全敬吧！”

我連忙回答：“中，中?！?/p>

我以前叫張順齊，回到家一直也沒有正式的名

字，因為長得黑，小名就叫“黑”。老師給我起了個

34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大名，我高興地接受了。

因為我年齡大，老師把我安排到二年級下期班學(xué)

小學(xué)第四冊，我進班里一看，有比我年齡大的學(xué)生，

還有已經(jīng)結(jié)婚的女生。真是新社會新氣象，這些窮苦

百姓的女兒，在舊社會別說上學(xué)，連名字都沒有，比

如我們姓徐的嫁到張家就叫張徐氏，而今她們也翻身

得解放，社會和家庭地位都提高了。

讀完一學(xué)期，因為成績好，老師直接安排我到四

年級上期讀第七冊。1954年到李寨村讀小學(xué)五年級。

1955年初，讀完小學(xué)六年級，學(xué)生生涯就結(jié)束了。

35

當(dāng)兵參戰(zhàn)當(dāng)了解放軍好兒要當(dāng)兵

，，

人生最光榮好鐵要打釘

。。

1954年，全社會開始動員18到22歲的青年參軍，

當(dāng)時我積極報名，準備當(dāng)兵。

1955年初，我還在學(xué)校上六年級，國家頒布了第

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兵役法》，決定實行義務(wù)兵役

制。我接到通知，經(jīng)過體檢、政審，被批準入伍，從

此我成了人民空軍一名士兵。

我隨著入伍新兵在鴨綠江大東港鎮(zhèn)接受三個月的

新兵訓(xùn)練。我這個從小居無定所的流浪兒，對軍營的

一切都感到新奇。我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適應(yīng)部隊緊張有

序的生活。我非常刻苦，也非常自豪。在軍訓(xùn)中，我

36

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各科成績優(yōu)秀，特別是隊列訓(xùn)練，我是全連標兵。每逢

隊列訓(xùn)練，連長都讓我做示范，我終于一掃過去十幾年

經(jīng)歷的種種陰霾，開始面對新的、有意義的生活。

新兵訓(xùn)練結(jié)束后，根據(jù)表現(xiàn)和特長，被分配到適

合的崗位。我被分配到地面對空作戰(zhàn)指揮所，做一名

對空作戰(zhàn)雷達顯示標圖員。1955年年底，因為熱愛本

職、吃苦能干、業(yè)務(wù)熟練、表現(xiàn)突出，我被評為年度

業(yè)務(wù)積極分子。

朝鮮戰(zhàn)爭停戰(zhàn)后，駐留美軍依然經(jīng)常騷擾我領(lǐng)

空。1956年，某次空戰(zhàn)中，我因為表現(xiàn)出色榮獲全軍

通令嘉獎。

作為一名空軍地勤戰(zhàn)士，每天緊盯著雷達，描

繪飛機飛行圖，是沒有機會去機場、上戰(zhàn)機的，我心

里一直向往著在雷達圖上看到的戰(zhàn)機。一天，一個機

場的首長給我們領(lǐng)導(dǎo)打電話，需要一個標圖員到機場

幫助標繪脫靶飛行訓(xùn)練圖。因為我業(yè)務(wù)熟練、技術(shù)精

湛，領(lǐng)導(dǎo)就讓我去出差，領(lǐng)導(dǎo)囑咐我說：“浪頭機場

需要一名標圖員，你打好背包，準備出發(fā)。一會兒有

輛吉普車來接你?！蔽液芨吲d，終于可以去機場了。

37

年輪

我背著背包興高采烈地走到吉普車前，司機好像

沒有看見我一樣，一直往遠處張望。我問他：“你是

來接人的嗎？”

他把目光收回，看了我一眼，說：“是啊，接標

圖員?！?/p>

我說：“那咱們走吧?！?/p>

司機驚奇地“啊”了一聲，“你就是標圖員？我

以為至少是個連級干部，怎么才是個中士？”

我自豪地說：“放心吧，我這個小中士保證圓滿

完成任務(wù)!”

他是機場的專車司機，可能覺得開專車來接一個

中士實在是大材小用，或者看我年紀小，懷疑我的業(yè)

務(wù)能力。

他將信將疑地拉著我回到機場，我卻暗笑他小

看人。

我在機場連續(xù)工作兩個多月，圓滿完成了工作任

務(wù)。這兩個多月，我每天看著戰(zhàn)機起飛航行，領(lǐng)略了

戰(zhàn)機編隊的雄偉氣勢，感受到我空軍的發(fā)展壯大。

1956年年底到1957年年初，因為業(yè)務(wù)能力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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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又被派到大連參加海陸空軍兵種聯(lián)合反登陸演習(xí)。在

演習(xí)中，我又一次展現(xiàn)了精湛的標繪技術(shù)。那時候，

大家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革命的一塊磚，哪里需

要哪里搬。我當(dāng)兵的幾年，做到了服從命令聽從指

揮，哪里需要哪里搬。無論我被派到什么地方，我都

老老實實工作、踏踏實實做人、兢兢業(yè)業(yè)做事。

39

言論出格疾病從口而入雨淋出頭之椽

，，

禍患自口而出風(fēng)吹秀林之木

。。

我當(dāng)兵后，起初有點后悔，覺得何不在學(xué)校好好

讀書，多學(xué)點知識，將來有個好前途，當(dāng)兵有啥用，

幾年后回家還不是當(dāng)我的農(nóng)民。后來在部隊干得不

錯，受到領(lǐng)導(dǎo)賞識，經(jīng)常受到表彰，也就漸漸忘記了

后悔，加倍努力學(xué)習(xí)我能夠接觸到的各種知識。

1957年，整風(fēng)運動開始，組織上要求大家不拘形

式，踴躍提意見，要對黨坦誠、老實。我也就毫不保

留把當(dāng)初當(dāng)兵時的想法寫了出來：穿這身軍裝也沒什

么好神氣的，脫了軍裝還不是一個貧苦農(nóng)民，當(dāng)兵誤

了我讀書學(xué)習(xí)、誤了我的前程。我還表達了對當(dāng)時農(n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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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村政策的一些認識。那時候我才20歲，許多想法并不

成熟，但這些言論屬于認識問題，我被送到社會主義

教育學(xué)習(xí)班，要通過學(xué)習(xí)改造思想。

后來我突然患了急性肺炎，高燒40度，夜里起來

如廁時，昏倒在雪地里，幸虧被衛(wèi)生員齊明章發(fā)現(xiàn)。

齊明章是我的同鄉(xiāng)、同學(xué)，又是同年入伍的戰(zhàn)友。他

夜里給我送藥時發(fā)現(xiàn)我不在床上，在雪地里找到我，

急忙叫救護車把我送往醫(yī)院。若不是他發(fā)現(xiàn)，后果不

堪設(shè)想，我總算又逃過一劫。

過了春節(jié)，也就是1958年年初，我病愈回到單位。

政治協(xié)理員找我談話，他說：“和你一起參加學(xué)

習(xí)班的戰(zhàn)士思想問題都解決了，學(xué)習(xí)班也停了，你住

院幾個月，思想問題解決了沒有？”

我那時年輕，性格沖動暴烈，思想上轉(zhuǎn)不過彎，

賭氣地對協(xié)理員說：“我一個小兵，領(lǐng)導(dǎo)想給我什么

處分，我接受。你跟領(lǐng)導(dǎo)說吧，我不想在部隊干了，

我想退伍回家?！?/p>

協(xié)理員看我這個態(tài)度，很生氣，他直接說：“那

你給個退伍理由。”

41

年輪

我脫口而出：“父母年邁，家中無勞力，掙不到

工分沒有飯吃。”這是真實情況，那時候我父親已經(jīng)

六十多歲了。

我所在部隊是個指揮所，一個所長，下面三個標

圖班，所長以上歸誰領(lǐng)導(dǎo)，我也不知道。協(xié)理員是做

思想政治工作的，我們所有問題都是通過協(xié)理員反映

上去，至于反映到哪里，我是不知道的。

幾天后，協(xié)理員找到我，說：“領(lǐng)導(dǎo)已批準你的

請求，你可以退伍了。你對組織還有什么要求，提出

來，我們幫你協(xié)調(diào)解決?！?/p>

我倔強地說：“沒有什么要求，既然批準，你就

給我辦手續(xù)吧?！?/p>

協(xié)理員說：“你剛病愈出院，看要不要給你填個

病退？”

我說：“你給我填健康吧，填病退，我找工作，

找老婆，人家誰要我啊。”

協(xié)理員看我一臉倔強，眼看我要回去務(wù)農(nóng)，可能

是憐惜我的聰明才智，還是想幫我一把，想了想，又

對我說：“奶山軍墾農(nóng)場咱們單位有指標，你要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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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去，我可以給你開個介紹信。”

我固執(zhí)地說：“我不去，到哪里都是干農(nóng)業(yè)，我

還是回老家種地去吧?！?/p>

就這樣，1958年4月，我結(jié)束了軍旅生涯，回到貧

困的家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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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養(yǎng)母收養(yǎng)兒子為送終養(yǎng)母拉扯近十年

，，

到老還是一場空同甘共苦不棄嫌

。。

每當(dāng)我想起養(yǎng)母，總是心懷愧疚。雖然在養(yǎng)母

身邊并沒有得到多少母愛，但我像一只小動物一樣跟

在她身邊，在餓死人的年代，她拉扯著我到處逃荒要

飯，蚌埠、懷遠、蒙城、滁州、南京等許多地方都留下

我們母子漂泊乞討的足跡。跟著養(yǎng)母9年多，她從來也

沒有拋棄我，同甘苦、共患難，自從1951年她把我送回

家鄉(xiāng)，我便跟她天各一方，再也沒有相見。

1955年，我到部隊當(dāng)兵，每月有6元的津貼費，有

生以來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錢，我分文不舍得花，首先

想到的就是養(yǎng)母，我把存下的津貼費都寄給了養(yǎng)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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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鄉(xiāng)村老人的冷暖人生

兩次寄了30元，雖然錢少，但是略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