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詩歌賞析

韓愈詩歌賞析本文是有關(guān)韓愈的文學(xué)文章，僅供參照，假如覺得很不錯，歡迎點評和分享。韓愈《山石》詩歌賞析山石犖確行徑微，傍晚到寺蝙蝠飛。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支子肥。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鋪床拂席置羹飯，疏糲亦足飽我饑。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當(dāng)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fēng)吹衣。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羈。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魏晉南北朝，是文學(xué)發(fā)展傾向于輕浮靡麗的時期，尤其是齊、梁、陳三朝一百年間，詩文都只講文字之美，而內(nèi)容空虛，思想庸俗。詩則盛行宮體，文則堆砌駢語。通過初唐的沈佺期、宋之問，盛唐的王維、孟郊、李白、杜甫，詩的風(fēng)氣總算糾正過來了，但文體卻還以駢語為主。開元、天寶后來，張說、賈至、李華、獨孤及、元結(jié)等人，曾有志于變化文風(fēng)，寫作醇樸暢通的新散文，但只是個人的努力，而沒有成為風(fēng)氣。到韓愈出來，猛力襲擊近體文的陳言濫調(diào)，主張寫散文要學(xué)習(xí)“三代兩漢之書”，要學(xué)習(xí)孟子、荀子、司馬遷、揚雄的文章。除了他自己的實踐以外，他的學(xué)生李翱，皇甫湜等人也跟著寫作新散文。他們的口號雖是復(fù)古，其成就卻是在繼承先秦、兩漢的基礎(chǔ)上發(fā)明了一種新的文體，掃蕩了六朝以來浮靡駢儷的文風(fēng)。因此，在文學(xué)史上，韓愈的地位，首先是一位古文運動的倡導(dǎo)者。不過，在詩的領(lǐng)域中，韓愈也是一位唐詩的大家。他的作詩，也實踐了他對散文的理論：文字要排除陳言濫調(diào)，排除隱晦詰曲。思想內(nèi)容要“言之有物”。就是規(guī)定先有情感，然后作詩，不要無病呻吟。這也就是劉勰所謂要“為情造文”，而不是“為文造情”（見《文心雕龍情采》）。他把詩的語言和散文的語言統(tǒng)一起來，散文里用的詞藻，也可以用在詩里。又把散文的語法構(gòu)造和詩的語法構(gòu)造統(tǒng)一起來，詩的句法並不需要變化散文的句法。這樣，他的三百八十首詩就展現(xiàn)了一種新的面目：由于不防止散文詞語，他的詩里出現(xiàn)了許多人認(rèn)為生澀、怪僻的詞語；由于引進了散文的句法、篇法，他的詩就象是一篇押韻的散文。守舊的人不承認(rèn)他的詩是詩，說他是“以文為詩”，但無論怎樣他給唐詩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流派。韓愈的詩，影響了某些同步的詩人，如孟郊、賈島、盧仝、劉叉、李賀等。這些人又各自有發(fā)展和變化，發(fā)明了各人獨特的風(fēng)格。不過，在韓愈死后很快，他的影響就消失了，晚唐、五代的詩文，都起了回潮。直到宋代，才有穆修、歐陽修等人起來重振古文運動，而以黃庭堅為首的江西詩派，顯然也是韓愈詩派的繼承者。宋元以來的詩論家，對韓愈的詩有極不相似的見解?！盾嫦獫O隱叢話》記沈括和呂惠卿二人談詩，沈括說：“韓退之詩乃押韻之文耳，雖健美富贍，而格不近詩?！眳位萸湔f：“詩合法如是。我朝詩人以來，未有如退之者?！边@兩人的觀點，可以代表歷代評價韓詩的兩派。蘇東坡說：“詩之美者，莫如韓退之；然詩格之變，自退之始?！保ā盾嫦獫O隱叢話前集卷》十七引）這句話，和沈括的觀點同樣。承認(rèn)韓愈的詩是好的。不過由于他們對于詩有一種固執(zhí)的、保守的認(rèn)識，他們從詩的面目看，終覺得韓愈是“以文為詩”。盡管“押韻”，還是文而不是詩。呂惠卿從詩的精神看，肯定詩正應(yīng)當(dāng)這樣做，盡管用了散文的體現(xiàn)措施，但體現(xiàn)得成為詩了?！耙晕臑樵姟?，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解釋，就是不用或少用形象思維，象散文同樣直說的句法較多。詩的裝飾成分被剝落了，就直接展現(xiàn)了它的本質(zhì)。本質(zhì)是詩，它還是詩；本質(zhì)不是詩，它才是“押韻之文”。韓愈的詩，已經(jīng)一反他此前詩人的規(guī)律，很少用形象思維了。但由于他畢竟是個詩人，他的詩有豐富的詩意，因此他尚有許多很好的詩篇。《山石》是韓愈的著名作品，可以代表他的七言古詩的風(fēng)格，我們目前就選講此詩。詩題《山石》，是用全篇開始二字為題，並不是賦詠山石。全詩二十句，一韻究竟。描寫他在某一天下午游山，在寺里住了一夜，次日上午出山歸家途中的所見所感。這是一首樸素簡凈的記游詩。開始用二句論述游山到寺，一路上都是堅硬的山石，行走在若有若無的山路上，到寺時已是蝙蝠亂飛的傍晚時候了。接著又用二句寫寺內(nèi)景物。走上寺院里的客堂，坐在臺階上休息。由于連日雨水飽足，院子里的芭蕉葉都舒展得很大，梔子花也開得很豐肥。如下便寫寺中和尚待客人的狀況。和尚和客人閑談，講起佛殿里有很好的壁畫，說著就取燈火照來給客人看，可是客人能見到的畫面不多，由于墻壁年代古遠(yuǎn)，畫面大多剝落或黝黑。于是和尚鋪床拂席給客人供應(yīng)晚飯。雖然飯米粗糙，仍然可以解饑。此下二句寫夜晚的狀況。夜深了，院子里多種昆蟲的鳴聲已都停止。客人靜臥在床上，看見清明的月亮從山嶺背后升起，立即有亮光照進了窗戶。接著用四句描寫天明后出山回家的狀況：這時曉霧尚未消散，獨自在山里走，出山又入山，上山又下山，隨意走去，沒有一定的道路。時時看到紅的山花，綠的澗水，煞是繽紛爛漫。尚有幾人合抱的大松樹和櫟樹。假如碰到溪澗，就赤腳踏石而過，這時水聲激激，微風(fēng)吹衣。最終就用四句感慨來結(jié)束：象這樣的生活，自有樂趣，何須要被人家所拘束，不得自由自在呢?我們這兩三個人，怎么能在這里游山玩永，到老不再回去呢?韓愈在貞元八年（公元七九三年）登進士第后，一直沒有官職。貞元十一年，三次上書宰相，但愿任用，都沒有效果。貞元十二年，在汴州，宣武節(jié)度使董晉請他去當(dāng)觀測推官。到貞元十五年，董晉卒，軍人叛亂，韓愈逃難到徐州。徐州節(jié)度使張建封留他當(dāng)節(jié)度推官。十六年夏，辭職回洛陽。這首詩就是貞元十六年秋在洛陽所作。當(dāng)時他還是初任官取，已經(jīng)感到到處受人拘束，因而發(fā)出了這些牢騷。結(jié)句的“歸”字是“回去”之意，有人講作“歸隱”，就和“不更”二字矛盾了。初、盛唐詩人作七言古體，往往喜歡用某些對偶句法。雖然在杜甫的大篇七古中，也屢見對句。只有韓愈的七古，絕對不用對句。他只象說話同樣，順次寫下去，好象不在語言文字上做雕琢功夫。這就是“以文為詩”的一種特性。不過假如把這篇游記寫成散文，字句一定還要繁瑣，而韓愈則把他從下午到次日清晨的這一次游覽的每一段歷程，選用經(jīng)典事物，用最精簡的字句，二句或四句，體現(xiàn)了出來。這就畢竟還不一樣于散文了。他的論述，粗看時，好比行云流水，沒有細(xì)密的組織，但你假如深入玩味，就能發(fā)現(xiàn)他是到處有照顧的。“無道路”呼應(yīng)了上文的“行徑微”?！俺鋈敫呦隆焙魬?yīng)了上文的“山石犖確”?！俺嘧闾臼焙魬?yīng)了上文的“新雨足”。在傍晚時看壁畫，是“以火來照所見稀”；在清晨的歸路上，則看見了山紅澗碧和巨大的松櫟。前后兩個“見”字，形成對比。在一句之中，也有呼應(yīng)?！膀痫w”，是“傍晚”時候，“百蟲絕”，因此“靜臥”。只有“吾黨二三子”和上文的“天明獨去”似乎有些矛盾。他這次游山，恐怕是和兩三個朋友結(jié)伴同行的，要否則，為何說“嗟哉吾黨二三子”呢?但假如有兩三人同行，又為何說“天明獨去”呢?看來這個“獨”字，不可死講，不能講作“獨我一人”，而應(yīng)當(dāng)講作“只有我們幾種人”?！俄椨鸨炯o(jì)》論述沛公兵敗成皋時，“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又在鴻門宴上“脫身獨去”，其實當(dāng)時尚有從人。這里的獨字也是同樣使用方法。何義門（焯）在《義門讀書記》中評這首詩云：“直書即目，無意求工，而文自至。一變謝家模范之跡，如畫家之荊關(guān)也?！边@是贊揚作者的創(chuàng)作措施純用自然，不刻意做作，而到達(dá)極高的境界。宋齊時代。謝靈運、謝惠連、謝眺等一派詩人，發(fā)明了描寫風(fēng)景的詩，竭力模山范水，在選字造句方面，終有費力的痕跡，而韓愈此詩，卻如“荊關(guān)畫派”的白描山水，不用色采渲染。字句精簡而樸素，思想內(nèi)容直率地體現(xiàn)，使韓愈的七古有一種剛勁之氣。施補華在《峴傭說詩》中評云：“七古盛唐后來，繼少陵而霸者，唯有韓公。韓公七古，殊有雄強奇杰之氣，微嫌少變化耳?！边@也可以說是公論。杜甫后來，韓愈的七古，確實可以獨霸詩壇。至于嫌他“少變化”，則是思維措施的問題。韓愈為人直爽，他的詩，也象他的散文同樣，不喜婉轉(zhuǎn)波折，一直是根據(jù)思維邏輯進行抒寫，因而篇法上就沒有多大變化。元代詩人元好問寫過三十首《論詩絕句》，其中有一首是波及《山石》的：“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技?！蹦槌鐾酥吧绞本?，始知渠是女郎詩?！坝星樯炙帯倍涫乔厣儆巍洞河辍吩娭械木溆凇Ｔ脝栒J(rèn)為這樣的詩句，假如和韓愈的《山石》詩來比較，就懂得秦少游這二句是“娘兒們”的詩。說秦少游詩是“女郎詩”，是形容它柔弱無力，反過來也就烘托出韓愈此詩的“雄強奇杰”，有丈夫氣了。美學(xué)上有溫柔的美和剛健的美，韓愈的七古，屬于剛健的美。韓愈《華山女》賞析街東街西講佛經(jīng)，撞鐘吹螺鬧宮庭。廣張罪福資誘脅，聽眾狎恰如浮萍。黃衣道士亦講說，座下寥落如晨星。華山女兒家奉道，欲驅(qū)異教歸仙靈。洗妝拭面著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遂來升座演真訣，觀門不許人開扃。不知誰人暗相報，訇然振動如雷霆。掃除眾寺人跡絕，驊騮塞路連輜輧。觀中人滿坐觀外，后至無地?zé)o由聽。抽釵脫釧解環(huán)佩，堆金疊玉光青熒。天門貴人傳詔召，六宮愿識師顏形。玉皇頷首許歸去，乘龍駕鶴來青冥。豪家少年豈懂得，來繞百匝腳不停。云窗霧閣事恍惚，重重翠幔深金屏。仙梯難攀俗緣重，浪憑青鳥通丁寧。這首《華山女》，在韓愈的詩作中，是此外一種風(fēng)格。它和《落齒》比，是不怪，沒有散文氣。和《山石》比，是從清淡變?yōu)槎屍G。這首詩也是四句一絕，一韻究竟。第一絕四句是論述街東街西到處均有和尚在講佛經(jīng)。撞鐘，吹法螺，使寺院里喧鬧得很，宮庭是指梵王宮庭，即寺院，不是指皇帝的宮庭。和尚們宣揚積福贖罪，以此來誘騙、威脅愚民，聽眾像浮萍同樣擠得滿滿的。第二絕和第三絕共八句，論述穿黃衣的道士也在講道家經(jīng)典，以對抗佛教?？墒侵v座下沒有幾種人聽?？梢姰?dāng)時佛教勢力不小于道教。忽然，這時來了一種華山女道士，她一心要驅(qū)逐佛教，使群眾歸依道教。于是她洗妝拭面，穿著起華美的道家冠帔。紅紅的面頰，潔白的頸子，青黛的長眉，非常美艷。她就來到道觀里升座講道。叫人把大門關(guān)上，不許人開閉。真訣就是仙訣，使人成仙的秘訣。演真訣，就是演講道家經(jīng)典。第四絕和第五絕八句，論述這位美艷的女道士正在講道的消息，不知給什么人傳了出去，一下子群眾轟動，如雷震一般。在各個寺院里聽講佛經(jīng)的人跑空了。騎馬的男子，乘車的婦女，都一齊涌到道觀里來。道觀里人坐滿了，后來的人止得坐在院子里，沒有地方擠，也聽不到。這位女道士講經(jīng)的收獲，是許多婦女布施了金珠飾物，堆金疊玉，寶光青熒。第六絕四句論述這位女道士轟動京城的講道，被皇帝懂得了。就傳出詔書召喚她進宮去，說是皇后妃子等都要見見她。在皇宮里耽了一時之后，皇帝才點頭容許她回去。于是她乘著云龍仙鶴的車子從皇宮里回來了。天門貴人，指宮中派來的使者，如太監(jiān)之類。玉皇，指皇帝。青冥是天的代詞。來青冥，即來自天上。天上，即指皇宮。最終六句論述這位女道士自從進過皇宮后來，名氣越大。就有許多豪家子弟來追求她。這些少年並不是真要修道，而是戀慕她的美色。他們兩腳不停地在觀門外面繞著走，盡管買通了人去傳達(dá)情意，可是他們究竟是俗緣太重，夠不上成仙得道，托人也是揮霍。至于那位女道士呢?她住在云窗霧閣之中，有重重翠幔和混金屏風(fēng)遮掩著。她屋子里的一切事情，都是恍恍惚惚，不是外人所能看見、所能懂得的了。整首詩的創(chuàng)作措施是賦，即描寫和論述。最終六句的賦體是隱寓挖苦意義的，但辭句也寫得恍恍惚惚，使讀者捉摸不定，不懂得作者對這位華山女道士的態(tài)度究竟怎樣，我們假如把這六句中的第三、四句抽出，把一、二、五、六句連起來讀，可知豪家少年都沒有可以攀上仙梯，獲得女道士的青睞。假如這樣講，那么中間二句的意思，止是說那位女道士是深居修道，非講經(jīng)不露面的規(guī)矩人物了。韓愈此外有一首《謝自然詩》，論述貞元十年果州南充縣一位女道士白日升天成仙的異事。這是一首五言古體詩，其末尾一大段是正面批判在秦皇、漢武的影響之下，人民崇道求仙的愚昧。以《謝自然詩》和《華山女》相比較，顯然可見前詩主題明確，后詩主題隱晦。由于隱晦，因此這最終六句可以解為詩人對這位女道士還是肯定的。宋人許彥周說：“退之此詩，頗用假借?！保ā稄┲茉娫挕罚┻@“假借”二字，意義非常含蓄。他的意思是：韓愈雖然不喜歡佛道二教，但在二教之間，他的態(tài)度微有不一樣。他更反對佛教。由于這是外來的異端，而道教是唐朝的國教。一位女道士能講經(jīng)打垮佛教徒，他是贊揚的。至于這位女道士的私生活，盡管有多種流言，但豪家少年究竟無人能勾搭到她。韓愈雖然沒有從正面肯定她，但詩意並沒有貶斥她。這就是“假借”的涵義。但多數(shù)人講這首詩，都認(rèn)為是有挖苦的。沈德潛在《唐詩別裁》中批云：“《謝自然》詩，顯斥之，《華山女》詩，微刺之?？傄娚裣芍f惑人也?！庇衷凇霸拼办F閣”下批道：“中藏褻慢之意?！边@兩條批語，闡明了沈德潛對此詩的體會。他認(rèn)為從“云窗霧閣”這一句看來，作者透露了這位女道士的私生活是有曖昧的。以一種淫泆的女道士而能傾動京城里的男男女女，可見神仙之說很能困惑人。因此，得出評斷，說這首詩只是微微地挖苦了一下，不象《謝自然》詩那樣明顯地訓(xùn)斥。三百年來，大家都根據(jù)沈德潛的講法，說這首詩是挖苦“神仙之說”的“惑人”。并且挖苦得並不鋒利，由于作者對這位女道士尚有肯定的一面。我?guī)状巫x這首詩，總覺得尚有可疑。這首詩前半篇十韻二十句，可以說是筆酣墨舞地贊揚這位女道士“掃除眾寺人跡絕”的功績。開頭四句論述和尚講經(jīng)的盛況，顯然是用了貶斥語氣?！皬V張罪福資誘脅”是說佛家之說惑人，而接下去十六句描寫女道士講經(jīng)，卻全是正面舞墨，並沒有揭出神仙之說惑人的意思。后半篇最終六句，除了“事恍惚”三字有點隱晦之外，其馀辭氣也都明白。豪門少年追求不到這個女道士，那么她也並不壞啊!能說她是以神仙之說惑人嗎?我認(rèn)為這首詩是挖苦詩，並不是微微地刺了一下，而是狠狠地刺了一下。不過所刺的不是“神仙之說之惑人”，而是當(dāng)今那“玉皇”和女道士之間的宮闈秘史。這首詩的關(guān)鍵全在“天門貴人”如下四句。這四句隱約地透露了一件事：皇帝派人來宣召華山女道士進宮去，說是六宮后妃都要見見她。既然是后妃要見她，那么見過之后，后妃就可以容許她回去。為何要皇帝點頭，她才能從宮中回來?假如“玉皇”不“頷首”，她還能回來嗎?由此可以恍然大悟，本來“六宮愿識師顏形”，不過是“玉皇”的托辭。懂得了這個秘密，才能解釋“事恍惚”的“事”字。華山女道士既然和皇帝有過關(guān)系，她還瞧得起那些豪家子弟嗎?佛道二教極盛于唐代，和尚道士不必勞動而享有十方供養(yǎng)，生活比一般人民富裕得多。不僅男子爭求出家，婦女也愿出家。不過出家做尼姑要剃光頭發(fā)，婦女不很樂意，因此女道士多于尼姑，婦女出家做女道士，稱為“入道”。唐詩中有許多“送宮人入道”詩，就是送年老宮人出家的詩。她們止有入道，才能出宮，否則就得老死在宮中。道士又稱為煉師。唐人有許多贈煉師的詩，多半是贈女道士的。許多婦女以入道為掙脫禮教束縛，獲得生活自由的手段。唐朝有許多公主都出家做女道士。著名的有睿宗李旦的兩個女兒：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玄宗李隆基的女兒萬安公主，她們?nèi)氲乐?，就從宮里搬出來，住在為她們修建的豪華的宮觀里，過著奢侈而放浪的生活。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招集詩人文士宴會作樂，儼然像法國十七、八世紀(jì)貴族夫人主持的“沙龍”，當(dāng)時許多詩人均有為這兩位公主寫的詩。婦女入道也是變化階級地位的一種措施。在宮里做公主，不能隨便接見外人。做了女道士，就變化了身份，可以自由邀集門下清客了。社會階級、家庭門第本來不高的婦女，做了女道士，就不屬于她本來的階級，由于僧道不在四民之列。這樣，她們就有資格結(jié)交達(dá)官貴人?；实鄄荒苄僖环N平民婦女進宮去，但可以請一位有道行的女道士進宮去。武則天本來是太宗李世民宮中的才人，被高宗李治看中了。太宗死后，高宗不能把父親的宮嬪接受過來。他就暗示武則天出家做尼姑。這樣就變化了她的前朝宮人的身份。然后把武則天召進宮去，封為昭儀。這就是寵愛了一種尼姑，不是寵愛了他父親的宮女。楊太真本來是玄宗第十八子壽王瑁的妃子。被玄宗看中了，就暗示她去做女道士。然后召她入宮，冊為貴妃。這樣就算愛上了一種女道士，不是愛上了自己的媳婦。大概在盛唐、中唐這一段時期，女道士尤其多。詩人李冶、魚玄機都是女道士，名聲也不很好。李治曾被玄宗召進宮去，不過算來她那時年齡已老，不會有什么秘史。韓愈所寫的華山女，是個漂亮而有口才，轟動一時的女道士，她的被“玉皇”所賞識，這件事就有些“恍惚”了。中唐詩人韋渠牟有《步虛詞》十九首，張繼有《上清詞》一首，都是用道家的歌曲來歌詠女道士的。韋渠牟的第三首落句云：“天高望不見，暗入白云鄉(xiāng)?！钡谒氖最^尾四句道：“鸞影共徘徊，仙官使者催，何須生羽翼，始得上瑤臺?！睆埨^的絕句云：紫陽宮女捧丹砂，王母今過漢帝家。春風(fēng)不愿停仙馭，卻向蓬萊看杏花。這些詩句，恐怕都是暗射女道士入宮的“恍惚”事。韓愈《落齒》賞析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齒。俄然落六七，落勢殊未已。馀存皆動搖，盡落應(yīng)始止。憶初落一時，但念豁可恥。及至落二三，始憂衰即死。每一將落時，懔懔恒在己。叉牙妨食物；顛倒怯漱水。終焉舍我落，意與崩山比。今來落既熟，見落空相似。馀存二十馀，次第知落矣。倘常歲一落，自足支兩紀(jì)；如其落并空，與漸亦同指。人言齒之落，壽命理難恃，我言生有涯，長短俱死爾。人言齒之豁，左右驚諦視，我言莊周云：木雁各有喜。語訛?zāi)毯?，嚼廢軟還美，因歌遂成詩，時用詫妻子。選韓愈詩者，大多選他的五、七言古詩，由于韓詩的風(fēng)格突出地表目前古體詩中。但在唐人的選集中，《極玄集》、《才調(diào)集》均不選韓愈詩?！队中愤x韓詩二首，一為《貶官潮州作》七律，一為《贈賈島》七絕，都是屬于當(dāng)時一般風(fēng)格的詩?？芍n愈那些風(fēng)格獨特的古體詩，在當(dāng)時還沒有被重視。因此也和他的古文同樣，沒有立即產(chǎn)生影響。選韓愈的古詩者，取舍亦有不一樣。有的選其“古”，如《琴操》、《元和圣德詩》、《南山》之類，有的選其“怪”，如《陸渾山火》、《月蝕》之類。有的選其比較流利平穩(wěn)，如《山石》、《雉帶箭》、《秋懷詩》之類。這三種面目必須合起來看，才能認(rèn)識整個韓愈的風(fēng)格。《落齒》詩歷來沒有人選用，也幾乎沒有人齒及。目前我選講這首詩，作為“以文為詩”的一種經(jīng)典例子。這首詩完全不用一般人所熟習(xí)的詩的修辭。除了押韻和五言句這兩個詩的特性之外，可以說全是散文的體現(xiàn)法。因此，講這首詩一點也不費力，思想段落仍是四句一絕，我們目前把它譯成散文：第一絕說：從去年開始落一種牙齒，今年又落了一種，很快便持續(xù)落了六七個，看來落勢還不會停止。牙與齒雖然有一點區(qū)別，但這里是互文同義。第二絕和第三絕說：“留存著的牙齒都在動搖了，看來總要到落盡才完結(jié)，想當(dāng)時落下第一種牙齒時，只覺得口中有了缺縫，怪羞人的。及至后來又落下兩三個，才耽憂年壽衰老，恐怕快死了。因此，每一顆牙齒將落的時候，常覺得中心懔懔。第四絕描寫將落的牙齒。歪斜顛倒，既阻礙咬嚼，又不敢用水漱口，可是它究竟還是舍棄我而落下了。這時我的情緒好比倒塌了一座山似的。“叉牙”是個連綿詞，歪斜旁出之意，是狀詞，不是名詞。第五絕和第六絕論述習(xí)慣于落齒的心理狀態(tài)。近來已經(jīng)對于落掉牙齒習(xí)熟了，落一種，也不過和上一種差不多，目前還留馀二十多種，也有了思想準(zhǔn)備，懂得它們會得一種一種地落掉。假如常常是每年落一種，那么還可以支持二十年。假如一下子所有落光，那么，和慢慢地落光也是同樣。第七絕說：有人說，牙齒在掉了，看來生命也靠不住了。我說：人生總有一種盡頭，壽長壽短，同樣得死。第八絕說：有人說：牙齒落空了，左右的人看了也會吃驚。我說：莊子有山木和鳴雁的比方，山木因不中用，故得盡其天年；雁由于能鳴，故得免于被殺，可知有才與無才，各有好處。我的牙齒落光了，說不定也是喜事。第九絕說：落了牙齒，說話多誤，那么就常常沉默也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