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鳥》的悲觀主義解讀

《黑暗中的鳥》的悲觀主義解讀

哈代（1840-1928）是19世紀英國的著名作家。他以《德伯家苔蘚》和《無名喬治》而聞名。其實,哈代更是一個杰出的詩人,英國當代著名詩人菲利普·拉金稱哈代為“20世紀最偉大的詩人”。他的詩歌冷峻蒼涼、迷茫彷徨、憤怒激昂,一反維多利亞時代顧影自憐而甜蜜的音調,而以更嚴峻的態(tài)度面對世界。詩歌基調多種多樣,時而悲哀憂傷,時而雀躍歡快;風格獨特,不拘泥于傳統(tǒng),隨心所欲,大膽創(chuàng)新,樸素自然;音韻略有粗糙感,似未經細雕的玉石,具有獨特的魅力?！逗诎抵械涅咗B》是哈代彌漫著極端憂傷與悲哀情調的詩作的代表作。劉勰曾云:“詩者,持也,持人之情”;“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英國詩人阿爾弗雷德·諾伊斯曾對《黑暗中的鶇鳥》作過這樣的評價:“這是我們這種抒情的語言所能寫出的最出色的哀婉動人的抒情詩,可以說是世上最優(yōu)美的抒情詩之一。”在詩的第一節(jié)與第二節(jié)中,哈代把19世紀末的英國乃至整個歐洲描繪成凄涼蕭瑟的冬日,營造出一片悲涼的氛圍。蕭索凄涼的寒冬,幽靈般的寒霜,冬日的沉渣,寒氣中糾纏的藤蔓,宛如生命里交織的坎坷與紛擾。陸地的輪廓被比喻為斜臥著的世紀尸體,陰沉的天穹則被喻為世紀墓室,風的吹動則為不息的慟哭,“大地上每個靈魂與我一同似乎都已喪失熱情”。這些用于描繪蕭索隆冬黃昏時分的凄涼景象的比喻,烘托出一片死亡與腐敗的氛圍。在詩的第三、四節(jié)中,哈代用陰郁沉重的浪漫主義表現(xiàn)手法,借鶇鳥的歌唱,傾吐心中不泯的希望。突然迸發(fā)出的鶇鳥的歡快歌聲打破了死一樣的沉寂,給冬日的蒼涼畫面增添了歡欣的一抹紅暈,詩人的心靈被猛烈地撞擊著,詩人似乎從鶇鳥的歌唱中聽到了一絲希望。他開始思索是什么使鳥兒在如此黑暗的冬日欣喜若狂,希望在哪里?然而,最后他不得不承認他感覺不出希望來自何方,更看不出它歡快高歌的客觀理由。希望的一線之光也由此復歸黯淡。哈代晚年為什么會發(fā)出這樣的絕唱,這與哈代所處的時代是分不開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舊的的信仰已經破滅,而新的信仰尚未建立,舊的制度已經崩潰,而新的制度尚未證明是理想的,這新舊交替的時代造就了哈代的悲哀。哈代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是在農村度過的,鄉(xiāng)村的生活使他對大自然充滿了熱愛。他熟悉自然界的林木花草、飛禽走獸、風雨雷電、日月星辰。哈代耳聞目睹的是簡樸恬靜的鄉(xiāng)村生活,自然界給他無限的歡樂,生死愛恨的變遷、人物的形形色色豐富了他的創(chuàng)作素材,激發(fā)了他的靈感。他在《莫要為我遺憾》中這樣寫道:“莫要為我遺憾;/在和煦的大樹下面/我無憂無慮,沉睡安然。//迅速如同光線,/我飛翔如同仙女一般,/狂喜地飄動,不怕夜晚。//歡樂全然消逝,/我對此卻一無所知,/把萬變的世態(tài)看成靜止。//我蹦跳在凌晨,/在發(fā)黃的谷物中藏隱,/思索著延生的美好與幸運。//我奔跑在夜晚,/在堆積的麥捆之間,/夢想:‘我不悲慘,因而無物悲慘’。//很快就將熟起/欒子、蘋果與洋李;/農夫將歡唱,秋蟲將奏曲。//”詩中充滿了對寧靜和諧的鄉(xiāng)村生活的贊美和歌頌。他在《威塞克斯高地》曾經寫道:“(故鄉(xiāng))……我覺得這是我生前的所在之地,和死后的歸宿?！北憩F(xiàn)出對城市文明的厭惡和對接近自然的鄉(xiāng)村生活的向往。但隨著工業(yè)革命的日漸成熟,現(xiàn)代文明機器的隆隆聲打破了農村的寧靜,恬美、安詳、平靜的生活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浮躁、喧嘩和混亂,哈代唯一躲避城市塵囂的地方,也被占領了。詩人絕望地寫道:“我得到了他的力量和高度,/但我在勝利中沒有看見意外變動,/他很快因緊箍而生長受阻,/萎垂、啪的折斷、轟然倒坍,/他的倒坍也使我粉身碎骨!//(《妻子常春藤》)”他渴望遠離社會,回歸故鄉(xiāng)去:“殘缺的心,跛足的靈魂,/在城市沉悶壓抑,/我走進這一片森林,/如同進入蔭蔽之地;/幻想森林間的寂靜能提供受傷的舒適,/擺脫了人世間的動亂,/大自然是溫和的慰藉。//”(《在林中》)然而,使他困惑的是,殘酷貫穿于整個人類社會,鄉(xiāng)下的生活也全非善良、純樸,欺騙和陷阱無處不在。鄉(xiāng)村恬靜的理想生活的破滅,城市中毫不留情的拒絕,面對現(xiàn)實哈代灰色的心情緊縮得如冬日風中瑟瑟發(fā)抖的鶇鳥,孤獨而凄涼。使人不僅想起“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悲涼境界。哈代破滅的不僅是理想的鄉(xiāng)村生活,宗教信仰的破滅也許給了他最大的打擊。19世紀后期,是西方科學與宗教激烈沖突的時代,首先達爾文提出了進化論的科學觀點,動搖了人們與生俱來的上帝造人的宗教信仰。然后是尼采大聲驚呼上帝死了,宣告了基督教的徹底破產。科學與宗教的此長彼消深深影響了哈代的思想。哈代祖父和父親都是鄉(xiāng)村教堂的琴師,篤信基督教,深受他們的影響,他也是一個熱愛傳統(tǒng)、篤信宗教的人。然而,西方自然科學劃時代的發(fā)現(xiàn),加之個人感情生活中的波折坎坷,使他失去了對宗教理念的信仰,使他對從未懷疑過的宗教信仰產生了質疑,逐漸拋棄了舊的宗教信仰。拋棄上帝是痛苦的抉擇,他在《關在鳥籠的金翅雀》一詩中表現(xiàn)了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在教堂墓地的新墳上,/我看到一只鳥籠,/關著一只金翅雀,四周沒有聲響,/除了它在籠里不停地跳動。//在它若有所思的眼里帶著疑問,/它也一度試圖把歌唱,/是誰把它遺棄在新墳,/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會這樣。//”金翅雀被人所遺棄,而人呢?隨著宗教信仰的失落,他如饑似渴地研讀斯賓塞、康德、斯賓諾沙,特別是叔本華的著作。它對叔本華“唯意志論”也持有懷疑態(tài)度,叔本華的唯意志論是承認世界受非理性的、不可認識的力量所統(tǒng)治,完全排除任何進步、發(fā)展的可能性;而哈代的哲學觀則認為主宰人類命運的,不是超越一切的上帝,也不是人類自己,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種超自然的力量,是天意如此。宗教信仰的迷茫正是他彷徨、憂郁、無奈的根源。暮色中一聲鶇鳥的啼叫,讓人們深刻感受到了詩人內心的抑郁和苦悶。哈代心中雖然迷茫,彷徨,但是就像他倔強的人生態(tài)度一樣,詩人在詩中往往發(fā)出希望的吶喊。哈代的詩歌思想深刻,內容充實,充滿強烈的個人抒情色彩。就像他的小說將批判的矛頭直指英國現(xiàn)實那樣,他的詩歌很少吟詠風月和性情,而是執(zhí)著地探索人類的出路。我們從鶇鳥的歡唱中可以感受到鶇鳥在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中所表現(xiàn)出的頑強的生存意志、旺盛的生命力和樂觀精神。詩人希望人們以堅忍和剛毅的態(tài)度來對待生存的痛苦。晚年的哈代敏銳地看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歐洲文明的危機,意識到資本主義文明改變了古老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