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秦帝國的城鎮(zhèn)功能定位

論秦帝國的城鎮(zhèn)功能定位

公元前221年，秦在六經和明朝統(tǒng)一，建立了統(tǒng)一的威權主義帝國。在統(tǒng)一伊始,秦帝國君臣就自稱“成功”。但是,這種自我歌頌并不僅僅限于歌功頌德,而是有其深刻的思想意義,體現了一種系統(tǒng)的“功業(yè)觀”。一、秦帝國建立專制有制的形式—秦功業(yè)的內容《史記·封禪書》云:秦始皇“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頌秦功業(yè)”。《史記·秦始皇本紀》中,李斯稱頌始皇,“今陛下創(chuàng)大業(yè),建萬世之功”。秦帝國君臣一致稱頌的功業(yè)有其具體的內容。秦帝國的功業(yè)首先是滅六國而一統(tǒng)。秦始皇剛繼位時,因為年少,由呂不韋主政。呂不韋“招致賓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初至秦時,為呂不韋舍人。呂不韋保薦李斯為郎,李斯游說秦王說:“夫以秦之強,大王之賢,由灶上騷除,足以滅諸侯,成帝業(yè),為天下一統(tǒng)。”于是秦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至始皇26年,秦先后滅韓、趙、燕、魏、楚、齊。秦初并天下,始皇就下令說:“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后世。其議帝號。”最后議定稱“皇帝”,“朕為始皇帝”。在秦帝國短暫的統(tǒng)治時期,滅六國而一統(tǒng)始終是君臣所津津樂道的“成功”。秦帝國功業(yè)的另一方面,是其建立的專制集權統(tǒng)治模式。從始皇27年開始,秦始皇多次巡游天下,每到一處,都要刻石頌功。秦帝國的政治制度、統(tǒng)治模式是刻石中所稱頌的最主要的方面,如瑯邪刻石云:皇帝之功,勤勞本事。上農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摶心揖志。器械一量,同書文字。日月所照,舟輿所載。皆終其命,莫不得意。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職,諸治經易。舉錯必當,莫不如畫。今皇帝并一海內,以為郡縣,天下和平?？淌Q頌的內容包含了秦的尚農政策、統(tǒng)一度量衡、實行法治、郡縣制及官僚制度等。二世繼位后,繼續(xù)稱頌秦帝國的功業(yè)。二世元年詔書云:元年制詔丞相斯、去疾:法度量,盡始皇帝為之,皆有刻辭焉。今襲號而刻辭不稱始皇帝,其于久遠也,如后嗣為之者,不稱成功盛德。刻此詔使刻左,使毋疑。詔書肯定了秦始皇的功業(yè),同時表示要將統(tǒng)一度量衡的法令繼續(xù)推行下去,以彰顯秦始皇的“成功盛德”。二世元年詔書也被刻在度量衡器上,一般刻在始皇26年詔之后。秦帝國的功業(yè)又被稱之為“帝業(yè)”,這并不是僅僅因為秦始皇稱帝而治。“帝業(yè)”實際上表明了秦帝國的統(tǒng)治是一種全新的政治形態(tài),即涵蓋了秦大一統(tǒng)的疆域,又涵蓋了秦帝國的各種政治制度。對于秦之所以能夠建立“帝業(yè)”,在初并天下時,秦始皇自己有番解釋,他認為主要是其它諸侯國背“約”而導致的結果?！凹s”指會盟雙方締結的約定,春秋戰(zhàn)國時期比較流行。盟誓的約定規(guī)定盟誓各方的權利、責任、義務等。就締結盟約這種方式來說,雙方都是平等的。在春秋戰(zhàn)國列國并立的形勢下,這種形式是列國外交的重要方式。但對建立大一統(tǒng)專制集權統(tǒng)治的秦帝國來說就不合適了。秦帝國沒有也不允許有與秦始皇平等的人與他締結盟約。統(tǒng)一之后,秦帝國追求的目標也發(fā)生了變化,以背約解釋“帝業(yè)”的建立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很快就改變了方向。二、統(tǒng)一秦帝國,促進業(yè)法發(fā)展秦始皇在稱帝時曾說:“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鼻乜淌嘣?“常職既定,后嗣循業(yè),長承圣制”。群臣稱頌秦之功業(yè),亦企求“長久”,“傳萬世”。為了使秦帝國這份功業(yè)能夠子子孫孫永遠承繼下去,秦帝國君臣以“功業(yè)”為基礎,從思想上予以闡發(fā),為秦帝國統(tǒng)治尋找合理性依據。首先,正面歌頌秦帝國的功業(yè),肯定其偉大性。在秦始皇令臣下議帝號時,丞相綰、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tǒng),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五帝指的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傳說中的五位偉大君主,但五帝究竟是哪五人,則有不同的說法。據統(tǒng)計,截止?jié)h晉,各種不同組合的五帝說有七種,至少有四種形成于先秦。此外,三王也被納入了秦帝國君臣的視野。始皇28年的瑯邪刻石中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遠方,實不稱名,故不久長。其身未歿,諸侯背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內,以為郡縣,天下和平?！比踔傅氖鞘苊?奠定夏、商、周三代基業(yè)的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秦始皇所建立的偉大帝國被認為遠超五帝三王,前所未有。五帝還是傳說時代的文化英雄,他們有很多創(chuàng)建制作之功,造福百姓,推動了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黃帝就是最典型的一個,他被稱之為“人文始祖”,許多發(fā)明創(chuàng)造都被歸之于黃帝。作為“功蓋五帝”的秦始皇,創(chuàng)建制作之功也遠超五帝,統(tǒng)一的秦帝國就是秦始皇最偉大的創(chuàng)造。仆射周青臣曾稱頌始皇說:“自古不及陛下威德”。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功業(yè)的偉大性,在此融為一體,獲得了權威性。其次,通過“法天”、封禪等行為,顯示功業(yè)的神圣性。秦始皇滅六國之后,群臣頌功說:“賴陛下神靈一統(tǒng)”。秦始皇在人格上已不被視為普通人,而具有神異特征。在宗宙制度上,秦始皇打破舊制。始皇27年,“焉作信宮渭南,已更命信宮為極廟,象天極”?！妒酚洝ぬ旃贂?“中官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碧皇亲钭鹳F的天神。現在的研究表明,“太一”在先秦時代就已經是一種兼有星、神和終極物三重含義的概念。秦始皇顯然是通過“法天”自比為天神太一,使自身人格神圣化。進而,由他所創(chuàng)立的秦帝國這一偉大功業(yè)就和天聯(lián)系在一起,變成神圣功業(yè)了。始皇28年,秦始皇東巡郡縣,趁機舉行了封禪大典。根據《史記·封禪書》,封禪需要一定的條件,“自古受命帝王何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而不臻乎泰山者也。雖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給,是以即用事希。”封禪的基本條件是符瑞、功、德。其中最重要的是功?！妒酚洝し舛U書·正義》說:“此泰山上筑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這種解釋更符合秦始皇封禪的目的,就是使秦帝國功業(yè)獲得天地認可,從而神圣化。第三,抨擊六國的暴虐,弘揚功業(yè)的正義性。在初并天下,秦始皇給丞相、御史所下的令里說:“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边@里除了肯定“宗廟之靈”的支持幫助外,他將自己滅六國的“功業(yè)”說成是一件義舉,而“六王咸伏其辜”。辜即罪,《詩經·小雅·正月》:“民之無辜。”成語有“死有余辜”。秦始皇從道德上對滅六國的行為予以肯定。這一點得到了臣下們的積極回應,將滅六國說成是“興義兵,誅殘賊”。之罘刻石云:六國回辟,貪戾無厭,虐殺不已?；实郯П?遂發(fā)討師,奮揚武德。義誅信行,威旁達,莫不賓服。烹滅強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極。秦始皇被說成是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的大救星,他統(tǒng)一六國是“德”、“義”、“信”的行為,六國則是殘民以呈的暴君奸臣。在秦帝國歌頌功業(yè)的言辭中,形容滅六國是“義誅”、“義威”、“武德”、“圣德”等,而六國被說成是“強暴”、“暴逆”、“暴虐”、“暴悖”、“無道”、“亂賊”等。秦帝國由此披上了正義的道德外衣?？陀^地說,秦的統(tǒng)一,結束了長期的戰(zhàn)爭,有利于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但這種戰(zhàn)爭并不是自說自話的正義之戰(zhàn),秦帝國君臣從主觀上并未顧及百姓的利益,統(tǒng)一后實行的也是專制統(tǒng)治。呂思勉先生曾言:“爭奪相殺之局,不外兩端:一恃強力奪人之所有以自奉,或役人勞作以自養(yǎng)?！边@作為對秦與列國戰(zhàn)爭的評論倒是很恰當。通過對功業(yè)的偉大性、神圣性、正義性的闡發(fā),秦帝國君臣企圖使其統(tǒng)治獲得更多的合理性。在這種闡發(fā)過程中,現實成功與長遠利益、個體人格與國家統(tǒng)治、天人關系與道德追求被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觀念系統(tǒng)。三、秦帝國的功功觀秦帝國的功業(yè)觀念是戰(zhàn)國時期尚功政策、功利思想及功業(yè)觀念的進一步發(fā)展。戰(zhàn)國時期,各諸侯國程度不同地實行了賞功政策,而秦國則將賞功政策絕對化。秦在商鞅變法時,將“功”作為官吏選拔升遷和取得富貴的主要標準,《史記·商君列傳》說:“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渡叹龝そ睢吩?“授官、予爵、出祿不以功,是無當也?！逼渲杏謱姽μ貏e重視,《史記·商君列傳》:“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賞功政策為人們敞開了追求功名利祿的大門,極大地刺激了人們對現實功利的追求,“士無定主”、“邦無定交”的局面又助長了這種風氣,“懷黃金之印,結紫綬于要,揖讓人主之前,食肉富貴”是許多士人的夢想。為了獲得官爵利祿可以不計手段,投機“市利”的說法頻頻出現,呂不韋傾身破家結交秦國公子子楚以謀取“無數”之利就是典型的例子。崇尚絕對功利的秦國是獵取功名的最佳場所。李斯審時度勢,認定可建功者惟秦,辭師西行時曾說:“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強行者耳。故詬莫大于卑賤,而悲莫甚于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托于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將西說秦王矣?！崩钏咕瓦@樣懷著追求功名富貴的希望投奔了秦國。在追逐功利的社會潮流中,逐漸興起“功業(yè)”觀。《易·系辭下》:“爻象動乎內,吉兇見乎外,功業(yè)見乎變,圣人之情見乎辭。”時代的變化發(fā)展使士更緊密地將自我與社會脈搏聯(lián)系在一起,“功業(yè)”觀就是其反映。戰(zhàn)國時的“功業(yè)”觀不同于西周時期的“世功官族”、“子孫相?！?“功”的意義主要局限于家族的興盛衰敗?！肮I(yè)”將個人價值與社會意義結合在一起,即重視個人的“功”,又重視具有社會意義的“業(yè)”?！稇?zhàn)國策·齊策六·燕攻齊取六十余城章》:“功廢名滅,后世無稱,非知也”;“交游攘臂而議于世,功業(yè)可明矣?！惫适慷紤摗叭シ揄Ｖ?而成終身之名,除感忽之恥,而立累世之功”,這樣才能“業(yè)與三王爭流,名與天壤相敝也”。戰(zhàn)國末期,秦強而六國弱的形勢日漸顯著,縱橫游說之士紛紛鼓動秦建立更大的功業(yè)。或稱之為“帝業(yè)”,《戰(zhàn)國策·秦策一·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章》:“以大王之賢,士民之眾,車騎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請奏其效!”或稱之為:“伯(霸)業(yè)”,《戰(zhàn)國策·秦策一·張儀說秦王章》:“大王拱手以須,天下編隨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薄耙源笸踔?秦兵之強,伯王之業(yè)地,尊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國,是謀臣之拙也?！被蚍Q之為“王業(yè)”,《戰(zhàn)國策·秦策一·司馬錯與張儀爭論于秦惠王前章》:“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爭焉,顧爭于戎狄,去王業(yè)遠矣。”縱橫家的名稱雖異,實質一樣,都是鼓動秦統(tǒng)一天下,建立新王朝。戰(zhàn)國時期的賞功政策、功利思想、功業(yè)觀念形成了強大的社會潮流。秦統(tǒng)一后,對其功業(yè)的思想闡發(fā)就是立足于這種雄厚的社會基礎之上。不過,秦帝國的功業(yè)觀和戰(zhàn)國時期已有很大不同,不是追求成功,而是肯定秦帝國統(tǒng)治的合理性,追求一種長遠的利益。而給功業(yè)披上道德的外衣,與戰(zhàn)國中后期秦國的絕對功利主義也不相同。所有這些都標志著秦思想的重要轉變。秦帝國對功業(yè)的闡發(fā),目的在于追求長治久安,但事與愿違,這個龐大的帝國不久就在急風暴雨般的反秦戰(zhàn)爭中土崩瓦解。秦帝國滅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功業(yè)觀念的不合時宜則是思想方面的一個誤導。秦帝國功業(yè)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滅六國。秦統(tǒng)一后,民間懷念故國,憐惜舊君的情緒非常強烈。范增勸說項梁立楚王室之后為王時說:“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秦帝國對功業(yè)的宣揚與闡發(fā)更引起了六國人的反感和敵對。張耳、陳余勸陳涉不要稱王時說:“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后,自為樹黨,為秦益敵也?！痹诜辞貞?zhàn)爭中,六國之后紛紛被立為王,發(fā)揮了重要的號召力,從而加速了秦帝國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