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武夷山志與明代道教

明代武夷山志與明代道教

朱亞宗是明代著名的道士皇帝。在中國歷史上，他也是著名的道教皇帝，繼唐玄宗和宋徽宗之后。明世宗崇道是明史和中國道教史上的一件大事,對明代中后期的政治、經(jīng)濟與社會文化都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也引起了古今學(xué)者的較多關(guān)注。清人谷應(yīng)泰在《明史紀事本末》中即以“世宗崇道教”為題對此作過專門討論,1今人也曾有過多篇關(guān)于明世宗崇道的文章,2但大抵不出《明史紀事本末》“世宗崇道教”的窠臼。由于缺乏必要的文獻支撐,學(xué)術(shù)界和道教界對明世宗崇道的認識長期以來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突破,尤其是缺乏實證案例以全面客觀地考察明世宗崇道的消極影響和積極作用。事實上,明代武當山志中就記載了大量有關(guān)明世宗崇道的史實,不惟可以揭示明世宗與武當?shù)澜痰拿芮嘘P(guān)系,亦可以管窺明世宗崇道的更多細節(jié),進而加深我們對明代中后期道教發(fā)展狀況和社會政治現(xiàn)實的認識。一、玄天上帝啟示玄天上帝,又稱真武大帝,是武當?shù)澜谭铎氲闹魃瘛Ｋ卧詠?深受皇室崇奉。入明以后,明皇室對玄天上帝的崇奉有增無減,自明成祖朱棣大修武當以后,玄天上帝更被奉為明皇室的護國家神,上自天子,下及庶人,莫不頂禮膜拜,玄帝信仰迅速遍及全國,香火隆盛。玄帝信仰的歷史淵源和時代氛圍,是明世宗朱厚熜崇奉玄天上帝的社會文化背景,也為他繼續(xù)崇奉玄天上帝準備了必要的前提條件。據(jù)明代武當山志及相關(guān)文獻記載可知,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既是歷史的慣性使然,也是他個人的自覺選擇。第一,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是繼承了明皇室的歷史傳統(tǒng)。明皇室與玄天上帝的淵源很深,據(jù)《明史·禮志四》記載,明太祖朱元璋時就已在南京雞鳴山建有真武廟,每年三月三日、九月九日,皆遣太常寺官員用素饈致祭北極真武。3明成祖朱棣以北方藩王的身份入繼大統(tǒng),違背了正常的倫理綱常,為鞏固繼統(tǒng)和神化皇權(quán),他屢次宣稱自己起兵靖難和承繼大統(tǒng)始終得到了真武神的“陰翊默贊”,因此欽定真武神為明皇室的“護國家神”,不僅大修武當山宮觀,還在全國各地敕建真武廟,虔誠奉祀玄天上帝。朱棣在《御制真武廟碑》中說:“惟北極玄天上帝真武之神,其有功德于我國家者大矣?！?在《御制大岳太和山道宮之碑》中朱棣再次強調(diào):“朕皇考太祖高皇帝以一旅定天下,神陰翊顯佑,靈明赫奕。肆朕起義兵,靖內(nèi)難,神輔相左右,風(fēng)行霆擊,其跡甚著。暨即位之初,茂錫景貺,益加炫耀?！?朱棣解釋了明太祖和他本人崇奉玄天上帝的原因,認為他們父子君臨天下都得到了玄天上帝的暗中佑護。明成祖以后,明皇室對玄天上帝的奉祀綿延不絕,未曾中輟。嘉靖年間任武當山提督內(nèi)臣的王佐在《大岳太和山志自序》中即云:“是以玄帝稟天一之精,成無上道,飛升而溥靈光于八表,照應(yīng)而達嘉瑞于累朝,此之謂地靈而神化也。至于我朝,尤烜赫焉。是以太祖獲其神佑于鄱陽,而外患以寧;成祖睹其旌旗于霄漢,而內(nèi)難以靖。篤命勛戚大臣創(chuàng)建宮殿,以昭答神護之庥。恐香火無以奉也,選道流以虔祀之;恐道流無以自給也,充佃戶以供贍之;恐久而弗新弗潔也,編軍民以修葺灑掃之;恐民間之樵采也,特加敕以禁護之;又恐因襲而馳,錯居而玩也,簡內(nèi)外守臣以提督之。列圣相承,祀儀益厚,此之謂圣神相感通也。及今圣上臨御以來,玄帝之靈,愈顯而愈真,崇奉之禮,視昔而獨盛。”6王佐首先頌揚了玄天上帝的靈應(yīng)神化,接著以玄帝神佑明太祖和陰翊明成祖為例,指出玄帝“于我朝尤烜赫焉”,是明皇室的護國家神,因而受到了明成祖的虔誠奉祀。王佐還詳細列舉了明成祖崇奉玄帝的一系列制度化扶持政策,并強調(diào)了“列圣相承,祀儀益厚”的歷史繼承性,指出明代諸帝不僅嚴格執(zhí)行了明成祖欽定的政策措施,還適時進行了補充和完善。王佐最后認為,玄帝之靈在明世宗朝“愈顯而愈真”,而明世宗的崇奉之禮也“視昔而獨盛”。王佐的這段話較好地印證了明皇室崇奉玄天上帝的傳統(tǒng)具有鮮明的歷史繼承性。這種歷史繼承性還表現(xiàn)在新皇即位時皆沿襲了明成祖以來形成的慣例,即遣官到武當山致祭“護國家神”——玄天上帝。王光德、楊立志著《武當?shù)澜淌仿浴犯鶕?jù)明代武當山志以及武當山現(xiàn)存御制祝文碑等文獻的記載,對明成祖以后明代諸帝的致祭時間、代祀官員及其相關(guān)崇奉事項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梳理。為了進一步說明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是繼承了明皇室的歷史傳統(tǒng),現(xiàn)將明仁宗至明武宗朝的有關(guān)情況轉(zhuǎn)述如下:仁宗朱高熾即位,于洪熙元年(1425)二月十五日遣禮部左侍郎胡濙到大岳太和山致祭。仁宗在位一年,共為祭祀玄帝、管理武當?shù)澜滔率ブ既馈Ｐ谥煺盎次?于宣德元年(1426)二月十一日遣太常寺丞袁止安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在位十一年,共為管理武當?shù)澜淌聞?wù)下圣旨十二道。英宗朱祁鎮(zhèn)即位,于正統(tǒng)元年(1436)正月十五日遣平江伯陳佐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前后在位二十二年,共為武當山下圣旨八道。代宗朱祁鈺即位,于景泰元年(1450)閏正月十五日遣翰林院侍講徐珵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在位八年,共為武當山下圣旨六道。英宗復(fù)即位,于天順元年(1457)四月二十日遣定西侯蔣琬到大岳太和山致祭。據(jù)明憲宗《紫霄宮神像記》記載:“英宗光復(fù)大位,惟神屢現(xiàn)奇應(yīng),亦即命官函香奠幣,致敬尤篤?！睉椬谥煲娚罴次?于成化元年(1465)四月二十五日遣吏科左給事中沈瑤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在位二十三年,共為武當山及周圍地區(qū)有關(guān)事宜下圣旨六十道。孝宗朱祐樘即位,于弘治元年(1488)四月十二日遣陽武侯薛倫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在位十八年,共為武當山下圣旨三十二道。武宗朱厚照即位,于正德元年(1506)三月二十七日遣崇信伯費柱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在位十六年,共為武當山下圣旨二十一道。7明代諸帝遣官致祭武當山玄天上帝時,還撰有御制祝文,其內(nèi)容基本上大同小異,反復(fù)歌頌了玄天上帝“佑我家邦”、“威靈顯著”的神功偉德,希望玄天上帝繼續(xù)“護國翊運”、“茂錫靈庥”。明世宗朱厚熜也于嘉靖元年(1522)四月二十五日遣工部右侍郎陳雍到大岳太和山致祭。其在位四十五年,共為武當山下圣旨一百四十道。明世宗不僅遵循了明代諸帝即位時遣官到武當山致祭的傳統(tǒng)做法,而且對玄天上帝的奉祀更為狂熱,堪稱明成祖之后明代諸帝中最為虔誠的崇奉者。第二,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受到了其父興獻王的影響。興獻王朱祐杬是明憲宗朱見深的第四子、明孝宗朱祐樘的異母弟、明武宗朱厚照的叔父,成化二十三年(1487)被封為興王,弘治七年(1494)就藩于湖廣安陸州(今湖北省鐘祥市),正德十四年(1519)病故于興王府,謚曰“獻”,是為興獻王。朱祐杬一生育有兩男四女,但大都在襁褓和年少時夭折,僅一子二女長大成人,一子即后來的明世宗朱厚熜。據(jù)張廷玉《明史·睿宗獻皇帝傳》記載:“王嗜詩書,絕珍玩,不畜女樂,非公宴不設(shè)牲醴。楚俗尚巫覡而輕醫(yī)藥,乃選布良方,設(shè)藥餌以濟病者?！?明世宗在《御制睿功圣德碑》中亦稱:“恭惟皇考之在國也,積德行仁,愛民禮士,嘉言善政,不可殫述。”9朱祐杬不僅雅好文學(xué),勤于政事,而且非常重視對兒子朱厚熜的培養(yǎng)和教育。明世宗說:“及愛育朕躬,撫教眇質(zhì),若訓(xùn)以國政,則曰堅遵祖訓(xùn),恪守吾行;訓(xùn)以進學(xué),則曰求道親賢,勉體吾志。又至于口授詩書,手教作字,有非筆墨間所能盡述者矣。”9可見,朱祐杬對少年朱厚熜有著非常大的影響,以至于朱厚熜即位伊始,就不顧朝臣的堅決反對,執(zhí)意追尊生父朱祐杬為皇帝,并開始大規(guī)模營建顯陵。朱祐杬對朱厚熜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其中就有對道教的信仰和對武當山玄天上帝的崇奉。朱祐杬篤信道教,與道士過從甚密。據(jù)同治《鐘祥縣志》記載:“純一道人居元妙觀,道行甚高,睿宗常與之游。一日憑幾假寐,見純一入宮中。及覺,問左右曰:‘純一來此乎?’俄報宮中生世子矣!后世宗登極,建純一殿,窮極壯麗焉?！?0朱厚熜出生時,恰巧其父朱祐杬的方外摯友純一道人羽化,于是他便被附會為純一道人轉(zhuǎn)世。這個說法雖未免荒誕,但卻說明朱厚熜從小便與道教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這種童年經(jīng)驗對其日后的崇道生涯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明世宗在《御制重修大岳太和山玄殿紀成之碑》中說:“朕皇考封藩郢邸,實當太和靈脈蜿蜒之勝,歲時崇祀惟謹?！?1朱祐杬的藩邸興王府位于今湖北省鐘祥市,毗鄰武當山,故云“實當太和靈脈蜿蜒之勝”,地緣關(guān)系使崇道的朱祐杬對武當山玄天上帝“歲時崇祀惟謹”,尊禮有加。朱厚熜十五歲即位以前,長期和父親朱祐杬生活在武當山附近地區(qū),耳濡目染,自然對玄天上帝的本傳故事和靈應(yīng)事跡稔熟于心,再加上父親興獻王的直接影響,其崇奉武當山玄天上帝也在情理之中。第三,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與其入承大統(tǒng)的特殊際遇有關(guān)。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明武宗朱厚照無嗣崩殂,根據(jù)明太祖朱元璋“兄終弟及”的遺訓(xùn),“遺詔召興獻王長子嗣位”。12這樣一來,少年朱厚熜便從藩王世子一步登天,被迎往北京入繼大統(tǒng),是為明世宗。但由于即位的特殊性,明世宗面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政治環(huán)境,入繼大統(tǒng)的道路并非一帆風(fēng)順。據(jù)張廷玉《明史》記載,明世宗甫一入京,就因禮儀問題與內(nèi)閣首輔楊廷和、禮部尚書毛澄等顧命大臣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即位三日后,朱厚熜遣使詣安陸奉母入京,再次因禮儀問題和朝臣爭執(zhí)不下,“帝涕泣愿避位”,13直至明世宗以奉母歸藩相要挾,矛盾才得以緩和。隨后,明世宗和朝臣的禮儀之爭愈演愈烈,史稱“大禮議事件”。這場權(quán)力博弈雖然最終以明世宗的勝利而宣告結(jié)束,但也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明世宗認為,自己之所以能夠以藩王世子的身份入繼大統(tǒng)并在禮儀之爭中獲勝,就是因為得到了武當山玄天上帝的陰翊垂佑。他在《御制重修大岳太和山玄殿紀成之碑》中說:“肆朕入承大統(tǒng)以來,仰荷垂佑,游錫庥祥,祗念帝功,報稱莫罄?！?1正是基于這種認識,明世宗才要虔誠奉祀玄天上帝,用以報答神貺,希望玄天上帝“圣真昭格,永垂庇佑,錫慶家邦”。11第四,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還有體道悟玄的宗教意圖。道教的尚玄觀念源出老子《道德經(jīng)》,《道德經(jīng)》中多次使用“玄”字,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玄德深矣,遠矣”等等?！靶笔菍Α暗馈钡囊环N形容,寓意綿邈幽遠,神妙無比。道教把“玄”提升為一種實體性概念,與道相類,具有天地本源、萬物始祖的宗教意蘊。明世宗奉“玄”為最高信仰,平常無事要“修玄”,生病患疾要“禱玄”,與敵打仗要“叩玄”,打了勝仗要“謝玄”,任用閣臣要看其能否“盡心玄撰”,提拔官員要看其能否“盡誠贊玄”,就連新建宮殿都被命名為“大高玄殿”。正如明人沈德符《萬歷野獲編》所言:“自旱澇兵戎,以至吉兇典禮,先則叩玄壇,后則謝玄恩,若報捷又云仰仗玄威,如此幾三十年?！?4但明世宗深知體道悟玄決非易事,為了使自己能早日悟道,他又想到了武當山玄天上帝。嘉靖二十五年(1546)七月二十日,明世宗敕命官道人等在武當山玄天帝壇修建金箓大醮,其中就有“叩玄祈?！钡囊鈭D,他說:“伏愿天鑒神歆,降祥錫慶,早悟太上之玄玄,庶副天心之眷眷。密垂啟佑,永此皇明。”15此后,他認為自己修道有成,多次為自己冊封道號。據(jù)張廷玉《明史·陶仲文傳》記載:“(嘉靖)三十五年,上皇考道號為三天金闕無上玉堂都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尊開真仁化大帝,皇妣號為三天金闕無上玉堂總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帝自號靈霄上清統(tǒng)雷元陽妙一飛玄真君,后加號九天弘教普濟生靈掌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仙翁一陽真人元虛玄應(yīng)開化伏魔忠孝帝君,再號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圣智昭靈統(tǒng)元證應(yīng)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6明世宗不僅多次為自己冊封道號,還為自己的父母也加封道號,其崇道尚玄之狂熱,明代諸帝無出其右者。第五,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還出于祈壽求嗣的現(xiàn)實需要。長生不老,子孫綿瓞,永掌萬世基業(yè),是封建帝王的共同心聲。但明代諸帝大都享年不永,子嗣艱難,這顯然嚴重威脅著明王朝的長治久安。明世宗對此有著非常清醒的認識,特別是明武宗在三十一歲時盛年無嗣崩殂,更給他投下了死亡的陰影。事有湊巧,明世宗偏偏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首先,明世宗體弱多病。嘉靖二十年(1541)九月朔,他曾對大臣們說:“朕自十三年受病,重咳六十日余,昨冬復(fù)得奇疾,非熱非寒,臥三旬乃起,早朝遂廢。百司盡怠,不知君父本心,非放恣聲色。大抵生長南方多脆,非北地比?！?7明世宗既自認體弱多病,因此對延年益壽的渴望也就格外強烈,對道教長生不老的方術(shù)也就更加篤信不疑。他曾坦言:“富貴吾所已極,所不知者壽耳,以故因壽考而慕長生。”18其次,明世宗子嗣不旺,且多早夭。據(jù)張廷玉《明史》記載,世宗共有八子,嘉靖十二年(1533)第一子始生,后二月而殤;第二子、第四子均早薨;第五子生未逾月而殤;第六子、第七子、第八子俱未逾歲而殤;只有第三子朱載垕長大成人,是為明穆宗。19殘酷的現(xiàn)實使明世宗祈壽求嗣的愿望特別迫切,而武當山玄天上帝特殊的神性特征正好滿足了他的這種心理需要。玄天上帝是司命之神,生殖之神,還是治世福神,威靈顯著,有求必應(yīng),這自然對明世宗有著強大的吸引力。第六,明世宗崇奉玄天上帝還有謀求邊疆安寧的政治目的。明朝初年,退居漠北的蒙元殘余勢力同朱明王朝僵持不下,經(jīng)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多次北伐,才逐步加強了對北方地區(qū)的控制。但北方邊疆的安寧問題一直是大明王朝的隱憂,明世宗嘉靖年間更是邊患擾攘。嘉靖二十九年(1550)八月,蒙古貴族俺答汗率部攻破古北口,直逼京師,騷擾京郊達八日之久,史稱“庚戌之變”。嚴重的邊患問題,使明世宗急于尋找一種緩解心理壓力的精神寄托。玄天上帝作為北方之神和武曲之神的特殊身份,正合明世宗的這種心理需求。他在《御制重修大岳太和山玄殿紀成之碑》中說:“帝護國翊運,威靈顯彰,致祖宗建丕丕業(yè)。既而定都幽燕,位應(yīng)玄冥,是以掃犁腥膻,廓清華夏,惟神陰助,風(fēng)行霆擊,天戈所臨,無往弗跡。二百年來,民安國阜,媲隆三五,雖或一二氣數(shù)不齊,邊疆小警,旋即殄逐。至如庚戌內(nèi)之大奸,每即褫殛,豈尋常山之神,能出云雨捍災(zāi)患一節(jié)之功所可并者歟!”20為了給自己鼓勁提神,也為了安撫民心,明世宗便襲用了明成祖朱棣的論調(diào),宣稱本朝“定都幽燕,位應(yīng)玄冥”,得到了北極真武神的保佑,因而“二百年來,民安國阜”,雖然間或有一兩次“邊疆小警”,甚至像“庚戌之變”這樣的大災(zāi)大難,也都由于玄武神的“陰佑”,即刻化險為夷。玄天上帝既然如此“威靈顯彰”,那么明世宗對它的虔誠奉祀自然也就不足為怪了。二、明世宗為玄天上帝事奏折由于明世宗崇奉武當山玄天上帝的原因比較復(fù)雜,既有對明皇室奉祀傳統(tǒng)的習(xí)慣性承襲,又與他童年時期的生活環(huán)境和入承大統(tǒng)的特殊際遇有關(guān),此外還受到了各種現(xiàn)實需求的利益驅(qū)動,因此,明世宗崇奉武當山玄天上帝的表現(xiàn)也就相應(yīng)地呈現(xiàn)出了多樣化的特點。第一,即位時遣官致祭武當山玄天上帝。自從明成祖朱棣把玄天上帝樹為明皇室的“護國家神”以后,凡新皇即位都要遵守祖宗定制,遣官到武當山致祭玄天上帝,用以報答神貺,祈禱玄天上帝丕顯靈化,永祚邦家。明世宗即位后,也沿襲了明代諸帝致祭武當玄帝的傳統(tǒng),于嘉靖元年(1522)四月二十五日,遣工部右侍郎陳雍到大岳太和山致祭。明世宗《御制祝文》云:“惟神尊居坎位,玄化無方,護我國家,威靈顯著。今予嗣承大統(tǒng),特用祭告,神其鑒佑,永永無斁?！?1明世宗認為,玄天上帝作為明皇室的“護國家神”,道大功廣,威靈顯彰,因此他迫切希望玄天上帝繼續(xù)神佑自己,神佑大明王朝。第二,祈嗣時在武當山建金箓大醮。子嗣問題關(guān)系到明皇室的生存命脈和明政權(quán)的長治久安,茲事體大,豈容小覷。明世宗有鑒于明代諸帝子嗣艱難的慘痛教訓(xùn),對子嗣問題格外重視。嘉靖五年(1526)二月,明世宗即位不久,即敕命正一嗣教真人張彥頨和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李瓚等前往大岳太和山,率領(lǐng)官道人等在凈樂宮啟建“金箓請恩降儲延本福國保民消愆吉祥大醮”七晝夜,袛設(shè)羅天大醮三千六百分位。明世宗在圣旨中說:“切念眇躬,仰承天命,嗣撫洪基,惟競業(yè)以奉郊廟,惟圖志以廉兆民,繼承寶歷,惟曰孜孜,而今四歲已終。茲當□□為□,虛承傳之為重,尤儲嗣之未立,惶惶于懷?！н敌?俯垂鑒允,伏領(lǐng)圣化洋洋,福錫普天之下;玄靈赫赫,茂延儲緒之長。衍本枝于百世,奉郊社以攸隆。錫浩蕩之恩,永于明于億載?！?2由于武當山玄天上帝有主司生殖的神職功能,故明世宗要即其誕生之地凈樂宮建齋設(shè)醮,祈嗣延本。第三,生辰日在武當山建醮祈福永壽。明代諸帝大多享年不永,明世宗雖然相對來說還算長壽,活到了六十歲,但他素來體弱多病,且命運多舛,數(shù)次遭遇生命危險,如嘉靖十八年(1539)南巡承天府時行宮失火,嘉靖二十一年(1542)“壬寅之變”時又險遭乾清宮宮女謀害。這些相繼發(fā)生的險情,加之明武宗盛年崩殂的巨大刺激,既讓明世宗對死亡充滿了恐懼,也使他對道教的長生術(shù)充滿了渴望。因此,他多次敕命武當山官道人等在他的生辰日(八月初十)修建金箓大醮,向玄天上帝祈福永壽。例如,嘉靖二十五年(1546)八月,敕命在玉虛宮“修建金箓生辰報恩酬德叩玄祈福永壽齋醮一筵,一千二百分位”。23嘉靖三十四年(1555)八月,敕命就治世玄岳壇殿“修建金箓祈天永命集慶安邦齋醮,一壇七晝夜,三千六百分位”。24嘉靖四十三年(1564)八月,又敕命就玉虛宮“修建金箓元甲承眷誕日祈恩延生集慶大齋三晝夜,羅天大醮一千二百分位”。25武當山玄天上帝是主掌生死壽夭的司命之神,這對渴望長生不老的明世宗有著非同尋常的誘惑,在御制齋意中,明世宗就反復(fù)表達了伏愿玄帝“恩佑宗社以隆安,壽延眇躬而永健”25。第四,為靖邊安民在武當山建醮祈福。明世宗嘉靖年間,北方地區(qū)邊患嚴重,使沿邊民眾飽受蹂躪,也給明皇室造成了很大的壓力。為了緩解緊張局勢,安撫民心,明世宗又把靖邊安民的希望寄托到了武當山玄天上帝身上。嘉靖二十三年(1544)四月,明世宗敕命官道人等在玉虛宮“修建金箓請祐福邦保民豐歲驅(qū)虜延祥集吉齋一壇,三千六百分位”。25他還在御制齋意中明確表示:“朕欲天下皆慶于豐登,九塞悉偃于兵刃。思惟玄天真武圣神,受上帝之命,鎮(zhèn)北方之區(qū),朕承天位于燕都,寔近北漠之胡地,念邊民屢遭殘擾,希玄圣降武朔區(qū)。”25玄天上帝作為威震北方的武曲之神,正好滿足了明世宗靖邊安民的特殊需要。嘉靖三十四年(1555)七月,明世宗又敕命官道人等在武當山“修設(shè)金箓求保安邦福夏滅狄請符大齋三晝夜,奉醮一千二百位席,敬干恩圣以垂靈,奏帝敕雷而顯位。不俟行剿,而陰剿兇奴,先靖于胡,而次靖倭寇,南北攸寧,家國康鎮(zhèn)”。26北方地區(qū)的邊患尚未平息,東南沿海的倭寇又日益猖獗,因此,玄天上帝不僅承擔(dān)著捍衛(wèi)北方安寧的重任,又肩負起了綏靖東南沿海的使命。第五,為祈福禳災(zāi)遣官致祭武當山玄天上帝。玄天上帝是傳說中的“治世福神”,參贊玄化,廣濟生靈。明皇室為祈福禳災(zāi),曾多次遣官致祭武當山玄天上帝。明武宗就有告真武祈雨文,希望玄天上帝“旋斡太和,式調(diào)和氣,以濟民艱,庶民有豐稔之休,神亦享無窮之報”。27明武宗還有告真武弭盜文,希望玄天上帝“憫茲黎庶,轉(zhuǎn)災(zāi)為福,綏我家邦”。27明世宗也曾為祈福禳災(zāi)遣官致祭武當玄帝,嘉靖十八年(1539)三月,為妥善安葬母親章圣蔣太后,明世宗南巡承天府,特遣駙馬都尉鄔景和致祭于武當之神,《御制告文》云:“惟神受主此名山,累著靈異,顯有功德,闡威□國,奉天惠民,歷朝崇重,香火繁衍。茲朕南謁顯□,念山為湖□境內(nèi)□□靈,謹備明祝,惟神鑒格。”28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一月,為消弭水災(zāi),明世宗特遣巡撫湖廣等處地方兼贊理軍務(wù)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楊豫孫致祭于武當山玄天上帝,《御制告文》云:“茲以水潦,為災(zāi)非常,特遣撫臣,恭伸祭告,伏希鑒佑,消災(zāi)賜福,以永庇于邦家。”29明世宗對玄天上帝的崇信,于斯可見。第六,特取武當靈符鎮(zhèn)災(zāi)除厄并保安宮廷。符箓是具有濃厚神秘色彩的道教法術(shù),道教認為符箓是由道氣衍演而成的文字,是天神的法言,故有召神劾鬼、降妖鎮(zhèn)魔、治病除災(zāi)等神奇功效。武當?shù)朗克刂胤?宋元野史筆記中常有武當?shù)朗恳苑傛?zhèn)妖驅(qū)鬼的記載。明代武當山稟食官道中也多有精通符箓者,如成化年間凈樂宮提點雷普明曾書符投潭祈雨有驗,此后御馬監(jiān)馬患大疫,“檄普明治之,遂息”。30武當山既為玄帝祖庭,又是朝廷家廟,武當符箓自然也倍受明皇室的重視。據(jù)明代武當山志記載,武當?shù)朗繛槊骰适易瓕懛傄悦魇雷诔疃?僅嘉靖二十三年(1544)至三十四年(1555)的十二年間,明世宗就曾先后九次下旨,敕命提督內(nèi)臣王佐選用“通曉法式”的官道人等篆寫靈符送往宮廷。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這十二年間共篆寫綾符、紙符二十七萬多道,桃香版、檀香版木符三萬五千余片,其中明確交待了用途的桃香版木符、檀香版木符以及各種紙符、綾符就有以下名目:1、檀香版關(guān)鶴符一千片。2、桃香版祈雨用符六千片。3、桃香版祈雪用符五千三百六十片。4、桃香版祈晴用符一千片。5、桃香版驅(qū)治用符六千片。6、桃香版諸階滅魔邪符一千片(桃片高五寸,闊三寸六分,厚三分,各處取年深老樹用)。7、桃香版關(guān)鶴昭瑞符七千片。8、桃香版辟瘟用符二百五十片。9、桃香版禳火用符二百五十片。10、桃香版退水用符二百五十片。11、桃香版開晴用符九十片。12、保安宮寢符五千道。13、辟冤符二千道。14、解厄符一千道。15、辟妖符二千道。16、鎮(zhèn)國符五千道。18、玄府三陣驅(qū)虜薰符一千八十道。20、玄府三陣滅諸般邪怪妖崇薰符一千八十道。23、玄府三陣伐虜薰符七千三百二十道。26、諸階滅邪用薰符三萬六千道。27、玄府三陣伐邪薰符五千八百八十道。29、辟除兇惡符一萬三千道。30、滅諸般妖邪精怪巫覡孽崇符一萬六千道。31、天中節(jié)用頂戴、鎮(zhèn)帖、薰湯符一千八百六十道。33、各階諸將伏魔滅邪符三萬六千道。34、頂戴靈符三千六百道(黃、紅、皂三色綾書,高二寸四分,闊一寸六分)。36、滅邪怪異符三萬六千道。37、景命前用長生延慶吉祥信符八十一道。39、辟魔妖邪薰符三萬六千道。31明世宗崇信道教,奉祀玄天上帝,不僅屢次在武當山建齋設(shè)醮,祈福禳災(zāi),還特命官道人等書符進獻,數(shù)量之巨,名目之繁,足見其奉祀武當山玄天上帝之誠。第七,為棲真妥神重修武當山玄帝宮殿。武當山玄帝宮殿大部分創(chuàng)建于明成祖永樂時期,至明世宗嘉靖年間,業(yè)已歷經(jīng)百余年的風(fēng)剝雨蝕,其間多有損壞弗堪者。為了更好地奉祀玄帝,祈福禳災(zāi),嘉靖三十一年(1552)二月二十九日明世宗“詔修太和山玄帝宮殿”,圣旨云:“朕成祖大建玄帝太和山福境,安綏華夷,顯靈赫奕。計今百數(shù)十年,必有弗堪者。朕今命官奉修,便行與湖廣撫按官督同該道官,詣山勘視應(yīng)合修理處所。估計工費,限四十日以里回奏工部知道。”32湖廣撫按官屠大山、胡宗憲等人三月初九日接旨后,迅即趕赴武當山勘查回奏:“太和山實玄帝棲真之所,安鎮(zhèn)華夷,其宮觀祠宇,自我成祖文皇帝創(chuàng)建以來,百數(shù)十年,歲月既久,不無損漏。惟金殿一座,在太和山之絕頂者,冶鑄堅完,裝飾精巧,未有損壞。自太和宮以下不無損漏,類有弗堪,誠如圣諭,委宜及時修理,以光前烈?！?2明世宗得報后,旋降帑銀予以重修,并敕命親信大臣原任工部右侍郎陸杰等人提督工程。33嘉靖三十一年(1552)六月,重修工程開始興工。嘉靖三十二年(1553)十月,重修工程正式完工。明世宗龍心嘉悅,撰《御制重修大岳太和山玄殿紀成之碑》,遣中書官往武當山勒石,用垂永久。十二月五日,復(fù)遣英國公張溶、恭誠伯陶仲文等前往武當山建醮,安神謝土。十二月七日,頒賞陸杰、屠大山、胡宗憲、王佐等工程管工官員。在《御制重修大岳太和山玄殿紀成之碑》中,明世宗再次宣稱:“朕惟大岳太和山,乃北極玄天上帝修真顯化成道之所。帝以天一之精,降靈人世,感召天神,授無極上道,丹成上升,歸司之位,瓊臺受冊,功德巍巍,莫可殫述。歷代崇封,罔不辟神棲,嚴祀事?！岭奕氤写蠼y(tǒng)以來,仰荷垂佑,洊錫庥祥,袛念帝功,報稱莫罄。深慮歲久,宮殿圮壞,宜加修飭。爰發(fā)內(nèi)帑,申命部臣,往督其役。……朕仰法祖宗,祗若明祀,神之佑之,庶其益加隆盛,薰蒸和氣,覆育群生,宗社靈長,山河鞏固,則神其永永無疆,惟朕躬亦荷無疆,惟慶矣。是用勒文于碑,與天地而同其悠久?！?4武當山是“北極玄天上帝修真顯化成道之所”,玄天上帝是明世宗“仰荷垂佑”的護國家神,因此,明世宗重修武當山玄帝宮殿既是“棲真妥神,祝釐保國”的重要舉措,也是其奉祀玄天上帝最為具體最為直接的表現(xiàn)。三、明世宗崇拜玄武,加強道教管理武當?shù)澜淌且晕洚斏綖楸旧健⒁猿绶钚焐系蹫橹饕卣鞯囊粋€道教流派,興起于宋,發(fā)展于元,鼎盛于明。自明成祖朱棣永樂年間創(chuàng)建宮觀以來,武當?shù)澜探K明之世都受到了朝廷的特殊禮遇。明世宗在位四十五年間,共為武當山下圣旨一百四十道,為扶持武當?shù)澜痰陌l(fā)展可謂煞費苦心。第一,崇封武當山為“治世玄岳”,抬高武當山的政治地位。唐宋以前,武當山的地位并不顯赫,“彼夫禪主絡(luò)繹者七十二,柴望之禮稱岳稱鎮(zhèn)者各五,而茲山固泯泯也”。12唐初司馬承禎的《天地宮府圖》開列了道教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其中都沒有武當山的名字。直到唐末五代杜光庭編《洞天福地岳瀆名山記》時,武當山才被列入七十二福地中的第九福地,躋身于道教的洞天福地系統(tǒng)。宋元以來,武當山的政治地位雖有所提升,但還是明顯地遜于五岳,仍被稱為“嵩高之儲副,五岳之流輩”。35直到明永樂年間創(chuàng)建宮觀時,明成祖敕封其為“大岳太和山”,武當山的地位才一躍千丈,“遂超五岳而帝之”。12嘉靖三十一年(1552),明世宗重修武當,在遇真宮東邊官道上鼎建“治世玄岳”大石坊,復(fù)尊武當為“玄岳”,愈使其名號地位高出五岳之上。王世貞曾云:“文皇帝為特賜名曰大岳,至世宗乃復(fù)尊稱曰玄岳,以冠五岳云?！?7凌云翼說:“大岳太和山即武當山,相傳為玄帝修煉之處,今言名山者首稱焉?！?6陳文燭說:“明興起南服,文皇帝賜太和為太岳,肅皇帝又起郡上,賜曰玄岳。建顯號,施尊名,大明之德,烽涌原泉,未有過于茲山者。”37徐霞客也說:“余髻年蓄五岳志,而玄岳出五岳之上,慕尤切?！?8由此可見,武當山位尊五岳已是明人的普遍共識。明世宗崇封武當山為“治世玄岳”,不僅抬高了武當山在天下名山中的地位,標志著武當?shù)澜瘫惶岬搅私?jīng)邦緯國的高度,而且反映了明世宗崇道奉玄的政治意圖,他要用道教義理來治理國家,以求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這極大地增加了武當?shù)澜痰穆曌u,擴大了武當?shù)澜淘谏鐣系挠绊?。第?重修武當宮觀,加強對道教建筑群的維護和管理。明成祖大修武當宮觀以后,歷代帝王官吏雖有所修繕和續(xù)建,但大的增修工程并不多,明世宗嘉靖年間重修武當宮觀,是繼明成祖之后又一次大規(guī)模的修建工程,明代山志也因此將這兩者并稱為“創(chuàng)建宮觀”和“重修宮觀”。據(jù)《明世宗實錄》卷三百八十二“嘉靖三十一年(1552)二月壬申”條記載,重修工程“會計工費當用銀拾萬四千二百五十余兩。上命發(fā)內(nèi)帑銀十一萬兩給之,敕原任侍郎陸杰提督工程”。17作為重修宮觀的主要負責(zé)人,工部右侍郎陸杰在嘉靖三十二年(1553)十月工完之后給明世宗的題本及其所撰《敕修玄岳太和山宮觀顛末》中,詳細記述了這次重修工程的具體情況。根據(jù)陸杰的記述可知,重修工程共分為四大工區(qū),即太和宮工區(qū)、南巖宮工區(qū)、紫霄宮工區(qū)、玉虛宮工區(qū),其余凈樂、五龍、遇真、迎恩諸宮觀“度宜量可,力裕而事集矣”。工程興工前后,“鄖襄比歲旱潦,民食告艱,工所轉(zhuǎn)輸米粟給傭直,以力就食,所賴生全者無算”。這種以工代賑的辦法既救濟了不少災(zāi)民,更為工程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廉價勞動力。相關(guān)史志中沒有這次重修工程人力耗費的確切記載,但粗略估算,工匠夫役人數(shù)當不在十萬人之下。錢糧耗費共計支出帑銀九萬多兩,雖為皇室節(jié)省帑銀一萬多兩,但“官役之需出有司者不隸焉”,實際支出當是內(nèi)發(fā)帑銀的數(shù)倍。這部分費用主要由湖廣地方政府負擔(dān),如玉虛宮正門外的兩個御制碑亭,即由湖廣巡按屠大山等人“發(fā)公羨共成之”。工程自嘉靖三十一年(1552)六月興工,至嘉靖三十二年(1553)十月完工,歷時一年有余。重修項目包括:整換太和宮金殿臺基、姜、花斑石17塊,周護朱紅欄桿1層,范造金像5尊。在入山道口鼎建碧色石料“治世玄岳”石坊1座,左右屏墻、海墁、踏垛1200丈。太和、紫霄、南巖、五龍、玉虛、遇真、迎恩、凈樂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殿宇、門廊、庭堂、方丈等處,共鼎新琉璃成造5座,計11間;琉璃結(jié)78座,計152間;鼎新布瓦成造114座,計235間;布瓦結(jié)798座,計2043間;總計修理995座,大小為楹2441間,并皆油漆彩畫。修理琉璃結(jié)墻垣計91丈,布瓦結(jié)墻垣9981丈8尺。修砌石路共10800丈8尺,石橋28座。八宮丹墀、階條、海墁照舊俱用磚石剔換,溝渠俱修砌挑浚。“凡殿宇供器,整益新美,無異厥初”。39根據(jù)明代武當山志的記載,除了這次大規(guī)模重修武當宮觀以外,嘉靖四十五年(1566),撫治鄖陽都御史劉秉仁還題準修理玉虛宮等宮觀并一帶橋梁道路,明世宗又欽差工部右侍郎張守直、主事艾杞等數(shù)十名官員負責(zé)督修。40明世宗對武當山道教建筑群的維護和管理,既是對明成祖創(chuàng)建宮觀的繼承和發(fā)揚,也使武當宮觀在明朝統(tǒng)治的二百多年間,始終完整堅固,精美如新。41第三,繼承祖宗舊制,完善制度化扶持政策。為了使武當香火更好地為朝廷服務(wù),明成祖于永樂十七年(1419)欽授藩參常駐武當山,組成獨立管理機構(gòu),直接對明皇室負責(zé)。宣德十年(1435)三月,明英宗又欽差內(nèi)臣提督武當山,與提調(diào)藩臣一起負責(zé)管理武當山,“務(wù)在廟貌森嚴,道眾潔凈,虔奉祀事,供養(yǎng)香火,以祈福佑于悠久”。42增設(shè)提督內(nèi)臣管理武當山,一方面反映了明代宦官勢力的活躍,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武當山在明皇室心目中的特殊地位。明成祖以后,明代諸帝皆承襲舊例,奉行提督內(nèi)臣和提調(diào)藩臣共治武當?shù)碾p重管理體制,每遇人事變動時,還要分別敕諭提督內(nèi)臣和提調(diào)藩臣,重申相關(guān)規(guī)定。明世宗在位期間,也多次敕諭提督內(nèi)臣和提調(diào)藩臣,嚴命他們“持廉秉公,輸忠殫力。務(wù)必祀事嚴肅,地方寧靖,不許纖毫怠忽。如違,責(zé)有所歸”。43明世宗還在敕諭中反復(fù)要求提督內(nèi)臣和提調(diào)藩臣“督同玉虛宮提點、均州千戶所千戶,率令軍余,時常灑掃潔凈。但遇宮觀殿宇損壞及橋梁道路坍塌淤塞,即便修理完整。務(wù)在廟貌森嚴,道眾修潔,如有污穢褻瀆、不守規(guī)戒者,聽爾選擇黜汰,務(wù)令潔凈以奉神明。無事之日,操練正伍官軍,守備城池,防御賊盜。或草寇發(fā)生,本所官軍相應(yīng)調(diào)用,公同計議施行。其余征差并運糧、屯田等項,一體優(yōu)免”。43根據(jù)明世宗的敕諭可知,嘉靖年間不僅繼續(xù)蠲免均州千戶所軍余的雜泛差役,讓他們盡心盡力修理宮觀,還進一步嚴飭道規(guī),加強了對武當?shù)朗康墓芾怼５谒?敕護山場,保護武當山地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武當山宮觀建筑群在總體設(shè)計上充分體現(xiàn)了道教崇尚自然的思想,明成祖朱棣創(chuàng)建宮觀之前就反復(fù)強調(diào)要“審度其地,相其廣狹,定其規(guī)制”,13特別重視人與自然的和諧。永樂十七年(1419)砌造大岳太和山大頂四周墻垣時,明成祖再次敕諭隆平侯張信和駙馬都尉沐昕:“其山本身分毫不要修動,其墻務(wù)在隨地勢,高則不論丈尺,但人過不去即止?！?3明成祖以后,明代諸帝也都非常注意保護武當山地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成化二十年(1484)六月,明憲宗就曾降旨劃定武當山八百里山場四至界線,明確規(guī)定“東至冠子山,西至鴉鶘寨,南至麥場凹,北至白廟兒”為重點保護地區(qū),不許任何人“侮慢褻瀆,砍伐侵種,生事擾害”。13嘉靖二十六年(1547)閏九月,武當山提督內(nèi)臣王佐奏稱武當山地區(qū)“流民日增,山場日蹙,已被侵伐三分之二”,乞降圣旨護持仙山。明世宗遂于十一月初十日敕諭官員軍民諸色人等:“凡一應(yīng)附近軍民諸色人等,敢有仍前肆行砍伐、住種、樵采,及有司官員敢有偏徇故縱,奸人歹行擾害的,許提督官員具實奏來,重治不饒。仍令有司查明先朝山場四至,置立石碑,開列明白,永為遵守。其提督官務(wù)要嚴飭下人巡邏護守,虔潔香火,以稱朕崇玄事神之意,亦不許怠恣生擾。”44明皇室對武當山地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是卓有成效的,直到明末著名地理學(xué)家徐霞客游覽武當山時,仍對這里“滿山喬木夾道,密布上下,如行綠幕中”37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贊不絕口。徐霞客還比較了華山、武當山和嵩山的植被情況:“華山四面皆石壁,故峰麓無喬枝異干,直至峰頂,則松柏多合三人圍者,松悉五鬣,實大如蓮,間有未墮者,采食之,鮮香殊絕。太和則四山環(huán)抱,百里內(nèi)密樹森羅,蔽日參天,至近山數(shù)十里內(nèi),則異杉老柏合三人抱者,連絡(luò)山塢,蓋國禁也。嵩少之間,平麓上至絕頂,樵伐無遺,獨三將軍樹巍然杰出耳。”38徐霞客認為,武當山之所以有這么好的森林植被,與明皇室敕護山場的國禁政策有很大的關(guān)系。第五,添設(shè)道職,加強對稟食官道的管理。玄天上帝是明皇室的“護國家神”,武當?shù)缊鍪敲骰适业摹俺⒓覐R”,為使“朝廷家廟”香火不廢,“護國家神”永垂庇佑,明皇室不僅從全國各地欽選高道到武當山各大宮觀焚修香火,虔心辦道,還給予武當山發(fā)放度牒不受禮部限制的特殊政策,從而使武當?shù)朗康臄?shù)量迅速增加,也使武當?shù)澜坛蔀槿珖?guī)模最大的道教教團。為了加強對這些稟食官道的管理,永樂十一年(1413),明成祖敕命正一嗣教真人張宇清薦舉十七名高道分別擔(dān)任玉虛、太和、南巖、紫霄、五龍、遇真、凈樂等七宮提點。成化二十年(1484),明憲宗又增設(shè)迎恩宮提點。這八宮提點均授正六品印,與道錄司左右正一平級,由禮部鑄印任命,開設(shè)衙門,管領(lǐng)本宮及所屬宮觀庵廟,不隸在外州縣管轄。嘉靖二十六年(1547)閏九月,武當山提督內(nèi)臣王佐奏稱:“迨今萬歲爺爺天挺圣人,丕振玄風(fēng),疊賜普度,以此道流法派增多,每宮道士多者五六百人,少者亦不下三四百人。比與創(chuàng)立之時,實增數(shù)倍。其提點職員,仍拘舊額,委的統(tǒng)理供事,不免顧彼失此?！?5王佐認為,隨著武當山道士數(shù)量的增加和齋醮法事活動的增多,原有的提點職數(shù)已不足以統(tǒng)領(lǐng)宮事和鈐束道眾。因此,他向明世宗建議:“伏望萬歲爺爺軫念武當仙山宮觀,官道焚修,實為萬世家廟香火之隆。乞敕該部議擬,將大岳太和宮、太玄紫霄宮、大圣南巖宮,每宮添設(shè)提點一名,協(xié)理宮事,統(tǒng)眾焚修,祝延萬壽?！?5王佐根據(jù)武當山各大宮觀的實際情況,乞降圣旨為太和、紫霄、南巖等三宮每宮添設(shè)提點一名,以便管理。這一請求很快就得到了明世宗的準允,同年十月初二日明世宗即降旨:“準奏,照數(shù)添設(shè)。”45明世宗添設(shè)道職的舉措,既加強了對武當山稟食官道的管理,也反映了嘉靖年間武當?shù)澜痰某掷m(xù)繁榮。第六,敕存留香錢,保證武當山的香錢收入供本山支用。明皇室不僅在政治上極力抬升武當山的地位,還在經(jīng)濟上鼎力扶持武當?shù)澜痰陌l(fā)展。自明成祖永樂十五年(1417)開始,無論欽定祀神香炷油蠟、欽賞官道冬夏布匹,還是宮觀維修費用、俸糧廩給支出,均從國家正稅中支出或由地方財政負擔(dān)。此后隨著武當山的社會影響逐步擴大,朝山風(fēng)俗漸趨興盛,香錢收入也日益增多。弘治六年(1493)起,宮觀維修費用始全部改由香錢內(nèi)支出。嘉靖二年(1523)起,武當山提督本山官員日用廩給、均州千戶所官軍折色俸糧、歲用祀神香炷油蠟等項錢糧也一體改由香錢內(nèi)支出。嘉靖三十一年(1552)王佐奏稱:“自后歷年置造合用供器,每歲恭遇萬壽、千秋等節(jié)及玄帝沖舉、誕日修建國醮,并年例成造土產(chǎn)鮮筍、黃精兩季進貢,買辦蜂蜜、料物,置造柜杠及提點年例朝覲盤纏等項,亦皆于香錢內(nèi)支用,并無分毫派取于民。”46由此可見,武當山的香錢收入既是維持本山各項開支用度的財政支柱,也是保證武當?shù)澜坛掷m(xù)繁榮的經(jīng)濟命脈。但據(jù)明代山志記載,武當山的香錢收入在嘉靖年間曾多次遭遇借貸挪用的情況。例如,嘉靖九年(1530),右春坊右中允廖道南建議查解香錢以助建立四郊之用;嘉靖十七年(1538),巡撫都御史林大輅題本將本山香錢用來賑濟饑民并補給祿糧;嘉靖二十一年(1542),總督湖廣木運左副都御史潘鑒及巡撫都御史陸杰題本將本山香錢查發(fā)用作采木之需;嘉靖二十四年(1545),工部題稱將本山香錢起解赴部助修琉璃河橋工程;嘉靖三十一年(1552),巡撫湖廣都御史屠大山及巡按御史胡宗憲議將本山香錢盡數(shù)查發(fā)抵補承天府守護官軍俸糧并賑濟該府所屬被災(zāi)人戶。為了避免香錢收入被挪作他用,武當山提督內(nèi)臣王敏、李學(xué)、王佐等人多次據(jù)理力爭,請旨存留香錢,明世宗也多次明旨敕諭存留香錢,不許有司查取借貸,從而保證了武當山的香錢收入供本山支用,為武當?shù)澜痰某掷m(xù)繁榮奠定了堅實的經(jīng)濟基礎(chǔ)。第七,欽降像器,安奉武當宮觀。武當香火是明皇室的“朝廷家廟”,地位非尋常宮觀可比,因此明皇室多次欽降神像、供器、法器等物充實各大宮觀,以壯觀瞻。明成祖創(chuàng)建宮觀時,幾乎全部重新裝塑了神像,并配備了鐘、鼓、磬、鈸、香爐、幾案等供器、法器。成祖以后,明代諸帝也多次欽降像器安奉武當宮觀。嘉靖五年(1526)二月,明世宗敕命正一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