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世界》中的潤葉悲劇

《普通的世界》中的潤葉悲劇

陸航先生唯一的小說《普通世界》塑造了一系列勤勞善良、溫柔美麗、愛賢淑、能干聰明的女性形象，展現(xiàn)了一個多彩的女性世界，如孫蘭、何秀蓮、惠英姐夫、田潤葉、田曉霞、孫蘭香、金秀、郝紅梅等。她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然而命運似乎染上了不退色的悲劇色彩,幸福與她們?nèi)缒媳眱蓸O總有一段遙遠的距離。田潤葉溫柔嫻靜,可命運是滄桑而凄美的。她從小與少安一起玩耍、上學,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相好得誰也離不開誰了”。年紀稍長,由于經(jīng)濟原因,少安回家務(wù)農(nóng),而潤葉則因父親是村里的支部書記,二爸是縣里的領(lǐng)導,來到縣城讀書,后來又在城關(guān)小學當了教師,成了“公家人”。愛情本是人生最美好的開端,潤葉作為一個有知識的現(xiàn)代女性,有自主追求婚姻的意識,她勇敢地向青梅竹馬的少安哥表白了自己的感情,盡管少安也那么熱切地愛著潤葉,然而城鄉(xiāng)差距的現(xiàn)實讓少安明白他們之間有難以逾越的障礙、鴻溝,少安無奈地放棄了。在少安結(jié)婚后的很長時間,潤葉的心依然維系在少安身上,之后,她迫于種種壓力,無奈地嫁給向前。寂寞孤苦地過了許多年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最后,在李向前發(fā)生車禍之后,潤葉回到向前的身邊,一家人過上了和睦的生活,但她對李向前的感情仍然主要是一種“深厚的憐憫的感情”,是一種“母親對孩子的感情”,因而在表面的幸福之后,潤葉的心中是否依然會泛起無盡的苦澀、流淌著難言的無奈?綜觀潤葉一生,她大膽追求愛情,然而由于主客觀方面的一些原因,使她最終沒有辦法主宰自己的命運,落了個帶有悲劇性色彩的結(jié)局。那么,造成她悲劇命運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一、潤葉的悲劇性生活哲學潤葉和少安生活在“男子為中心”的男權(quán)社會,門第觀念及男權(quán)思想中對男女角色的規(guī)定早已定位,要求一切的婚姻應(yīng)該建立在男強女弱,男人主宰,女人附庸的模式上。一旦打破了這個固有模式,社會及男人世界就無法接受,會群起而攻之。潤葉和少安的現(xiàn)實與男權(quán)社會的要求恰好相反,潤葉家境殷實,少安家窮得連孔像樣的窖洞都沒有;潤葉吃公家飯,少安只是一個風里來雨里去累死累活掙工分還吃不飽穿不暖的泥腿把子。地位、身份的懸殊,注定他們的結(jié)合勢必會遭到社會的重重阻力。潤葉可以不計較少安的地位,少安卻不能不在乎。他深愛潤葉,但門當戶對的門第觀念和男強女弱的男權(quán)意識已在他腦海里生根發(fā)芽,在收到潤葉的愛情信號后,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暖流在他胸膛里洶涌澎湃,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世界都在眉開眼笑了。但是他很快黯然地回到了現(xiàn)實,斷定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他想:“一個滿身汗臭的泥腿把子,怎么可能和一個公家的女教師一塊生活呢?……女的在城里當干部,男的在農(nóng)村勞動,這哪里聽說過?如果男的在門外工作,女的在農(nóng)村,這還正常?！痹谶@個復雜的心理活動和情緒波動中,暗示了少安的無奈,更預示了潤葉悲劇性的愛情命運。盡管潤葉不嫌棄少安,但在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中,少安也有他自己的人生哲學:“一切都毫無辦法。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只好聽命于生活的裁決。這不是宿命,而是無法超越的客觀條件。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qū)崿F(xiàn)?！边@種非常求實的生活哲學,使他把生活看得很透:他娶不起潤葉,男弱女強的現(xiàn)實讓他除了放棄別無選擇。用一句最簡單的話說:這就是生活。他要生活就不得不考慮擺在他面前的現(xiàn)實。在現(xiàn)實和理想的矛盾下,對潤葉原本有情的少安不得不蒼涼而無助的仰天長嘆,作出一個令自己也令潤葉都無比心痛的選擇——拒絕了潤葉的感情呼喚,并迅速抓住現(xiàn)實提供的機會與另一個農(nóng)村姑娘結(jié)了婚。其實,就是少安能掙脫“門當戶對,男強女弱”的封建陋習,他們不合倫理規(guī)則的感情也會受到各自的家庭以及周圍人給與他們的世俗壓力的抑制和干擾。潤葉的父親是這樣看待這份戀情的:“潤葉怎能看上了少安?……一個在農(nóng)村受了苦,一個在城里上了學,又參加了工作,現(xiàn)在等于說是天上地下一般,兩個人怎能往這件事上想呢?再說,撇下孫少安不論,他們那家庭又是個什么樣的爛攤場!他有文化工作的女兒怎么可能嫁到他們家呢?這不是全中國的一件怪事嗎?……不行,他就是尋死上吊,也不會同意讓他的女兒進孫玉厚的家門!……別說是真的進了孫少安家的門,就是他的女兒和一個泥腿把子談戀愛這件事,若是讓村鄰鄉(xiāng)舍都知道,他田福堂的臉沒處擱。”在田福堂的觀念里,結(jié)婚的男女雙方必定是“門當戶對、男強女弱”,這是一種中國的倫理道德,婚姻生活的潛規(guī)則。超越這個規(guī)則,他就要反對,要阻攔,多可怕的傳統(tǒng)觀念和封建意識!可以說,門當戶對的思想觀念和男強女弱的男權(quán)意識是潤葉愛情悲劇的罪魁禍首。二、“我不做等自己”潤葉反對沒有感情基礎(chǔ)的說合婚姻,斷然拒絕李向前的死命追求,盡管二媽一再地撮合。但后來潤葉聽信了老干部徐國強老人一套“裙帶政治學”:“你二爸在這縣上工作很困難,人家許多人合在一起整他!其中最關(guān)鍵的是向前他爸。因此上說,你如果和向前成了親,那你二爸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可是現(xiàn)在,登云一家人都對你這么熱心,你要是拒絕了這門親事,那后果我不說你也知道??”潤葉愛二爸,希望他仕途坦蕩。為了不給二爸增加政治“對立面”,為讓二爸少受點痛苦,為了報恩,不懂利害的她只好放棄自己的婚姻幸福,犧牲選擇愛情的權(quán)力,被迫答應(yīng)婚事,成為政治犧牲品。三、潤葉—性格弱點是造成她不幸命運的主觀原因潤葉人生道路苦澀而又無奈,其自身的性格弱點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不可否認,潤葉是一個有知識,有棱有角的女性。她在城里上過學,或多或少地接受了現(xiàn)代文明的熏陶,思想較一般農(nóng)村女性要深刻得多。她獨立、自強、忍辱負重、熱情并敢于追求幸福生活,思想有一定的進步性。但是她的思想實際上還不夠成熟,她固執(zhí)、懦弱,有一定的狹隘性。她失戀后沉溺于自己的痛苦當中,對于向前的追求不聞不問,礙于二媽的介紹,又不便拒絕,糊涂的往來,不情不愿得答應(yīng)親事。她并不愛他,也從未過過一天家庭生活,而且她始終怨恨他,有重建另一個家庭的渴望。但她“沒有勇氣毅然決然地改變自己的命運”,“公眾輿論、復雜的社會關(guān)系以及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觀念,像千萬條繩索在束縛著她的手腳??更可悲的是,所有這些繩索之外,也許最難掙脫的是她自己的那條精神上的繩索??”自古以來,歷史上只有夫休妻的悲劇,從來沒有妻休夫的先例。她不敢打破這一固有倫理模式。首先是封建社會強加給女性的倫理觀念不允許她這么做,其次,可怕的社會輿論也讓她想而知止。她“殘酷地”將自己禁錮在傳統(tǒng)女性的精神枷索下,這種精神枷索讓她變得軟弱,她單純、幼稚的以為不主動離婚,過錯就不在于她,社會輿論就不會指向于她,她的靈魂也就道德了,心靈也就慰藉了。但是,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向前又怎么可能主動離婚!他始終相信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一天。殊不知這樣就造成了雙方的不幸,他一天天地用他的真誠去感化她,她也在一天天地飽受不幸婚姻的折磨和煎熬。也許,只要潤葉能夠破除傳統(tǒng)思想的束縛,拋開一切社會輿論和世俗壓力,主動離婚,他們的人生就會是另一番光景。但是,懦弱的性格使她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傷感地吞食著畸形婚姻帶來的苦果,向前還為此失去了雙腿。四、潤葉的“選夫標準”在這部作品中,有眾多組戀愛關(guān)系都和鄉(xiāng)土情結(jié)有關(guān)。如:金秀不愛有著光明前途的顧養(yǎng)民而深深迷戀上了身上沾滿黃土味的血氣方剛的原西小伙子孫少平;城市青年田曉霞不愛有著高尚職業(yè)的記者高朗,偏偏鐘情于掏煤工人少平;吳仲平不愛有著優(yōu)裕家庭的高官女兒高敏而情系原西姑娘蘭香等等。潤葉的農(nóng)村情結(jié)也使她對愛情的認知沒有超脫“鄉(xiāng)土情緣”。她雖然離開了農(nóng)村走進了城市,但是感情還與農(nóng)村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少安小時候?qū)櫲~關(guān)懷備至的照顧已在潤葉的心里打上了烙印,他與潤葉在兩小無猜的生活中所形成的兄妹情感也在潤葉的心里沉淀。長大后的少安變成一個粗獷、剛毅的小伙子,用書上的話說,是一個“好后生”。在他身上,我們讀出了黃土兒女特有的人性美、人情美、矯健美;看到了黃土兒女勇敢面對生活挑戰(zhàn)時的韌性。他是如此優(yōu)秀,每一點都符合潤葉的“選夫標準”。她認為:優(yōu)秀的男人應(yīng)該是少安那種類型的——風吹日曬下黝黑的肌膚,辛勤勞作下結(jié)實的體魄,強悍中透著精明和憨厚。她以熱愛鄉(xiāng)土的姑娘的眼光衡量自己的愛人,因而,向前又白又胖的明顯的城里人的特征在她這個“鄉(xiāng)下人”眼里卻成了缺陷。她不可抗拒地愛上了少安。然而,能克服許多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難的少安,在愛情問題上,卻因出身的不同,生活環(huán)境的不同,產(chǎn)生了一種自卑心理,他沒有選擇潤葉,讓潤葉的鄉(xiāng)土情結(jié)失去了附麗,痛苦由此產(chǎn)生,悲劇命運由此生發(fā)。作者說:在我們短促而漫長的一生中,我們在苦苦地尋找人生的幸福。可幸福往往與我們失之交臂。當我們?yōu)榇硕谋M寶貴的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