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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錢謙益與柳如的詩史互證
貨幣牧場的起源可以概括為三個階段。從崇禎十三年冬天到次年夏天:我首次訪問了半野寺和芙蓉村。崇禎十四年夏天至十七年,嘉興建在云水岸建了一座雨云樓。崇禎十七年至康熙三年:回到明朝,共同保護權(quán)益村。在這一過程中,雙方寫下了大量相互唱和的詩詞。探析錢柳因緣具有文學(xué)和史學(xué)上的雙重價值:從文學(xué)成就上講,錢謙益是“四海宗盟五十年”的文壇領(lǐng)袖,柳如是雖身墮平康,但其作品在中國女性文學(xué)史上據(jù)有重要地位,因此研究二人的詩詞唱和能夠加深對晚明文學(xué)思潮的理解;從史學(xué)上講,錢柳因緣處于明清易代的歷史大背景下,對其進行考察,可以探究中國文人在時代變遷、民族存亡之際的心路歷程和價值選擇。一、心跡重釋,柳如理想之情郎—初訪半野堂,結(jié)褵芙蓉舫柳如是(1618—1664),本姓楊,名愛,又名影憐,后改姓柳,初名隱,字靡蕪,后又改名是,字如是,與錢謙益結(jié)婚后,錢取柳姓郡望,稱河?xùn)|君,明末清初女詩人,秦淮八艷之一。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號牧齋,晚號蒙叟、東澗老人,明末東林黨領(lǐng)袖,官至禮部侍郎,后降清,仍為禮部侍郎,清初詩壇盟主之一。后人談起柳如是,總會提起她儒生裝束,乘一葉小舟飄然到訪虞山半野堂的風(fēng)姿,那是在崇禎十三年(1640)的冬天。柳如是投贈給錢謙益一首詩,《庚辰仲冬訪牧翁于半野堂奉贈長句》:聲名真似漢扶風(fēng),妙理玄規(guī)更不同。一室茶香開澹黯,千行墨妙破冥蒙。竺西瓶拂因緣在,江左風(fēng)流物論雄。今日沾沾誠御李,東山蔥嶺莫辭從。這首詩具有特殊的意義,一則這是錢柳因緣的起點,是柳如是一生的轉(zhuǎn)折點;二則這也標(biāo)志著柳如是詩風(fēng)的轉(zhuǎn)變,從云間到虞山的轉(zhuǎn)折正是由此開啟。雖然柳如是極富才華,但該詩用典綿密、貼切、自然,顯然并非信手拈來,而是精心雕琢的。首聯(lián)“聲名真似漢扶風(fēng),妙理玄規(guī)更不同”即將錢謙益比作漢代“才高博洽、為世通儒”的馬融,而且錢洞達禪理,境界自然更勝馬融一籌。頷聯(lián)的“墨妙”出自江文通《別賦》“淵云之墨妙,嚴(yán)樂之筆精”一句,贊嘆錢謙益脫俗高致的禪意以及可以“破冥蒙”的機鋒文采。“竺西瓶拂因緣在”一句表明錢謙益是具有宿世勝因的高士,而作者則愿意做那位捧瓶持拂、供奉菩薩的侍女,追隨之心跡表露無疑?!敖箫L(fēng)流物論雄”把錢比作東晉名士謝安,“今日沾沾誠御李”則是化用東漢李膺之典。當(dāng)時的李膺獨持風(fēng)裁,聲名自高,眾人仰慕,柳如是借用這個典故表達了自己對錢的仰慕之情。最后一句涵義最為豐富,“東山”和謝安對應(yīng),“蔥嶺”和“竺西”相關(guān),意為不管錢謙益選擇像謝安那樣?xùn)|山再起、“傲然攜妓出風(fēng)塵”,還是選擇閉門研究學(xué)問禪理,自己都愿意追隨左右。柳如是這次著男裝贈詩、大膽表明心跡之舉,表面看來很有戲劇性,但絕非貿(mào)然,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而且也符合她的性格特征。柳如是淪落風(fēng)塵,雖經(jīng)歷過與陳子龍刻骨銘心的戀情,但“過盡千帆皆不是”,尤其又受到謝三賓的糾纏騷擾,更是下定決心要為自己尋個最后的歸宿,這種思想在她的名作《金明池·詠寒柳》中可見端倪。在該詞最后一句“待約個梅魂,黃昏月淡,與伊深憐低語”中,“約”和“梅魂”都是值得細細揣摩的。據(jù)陳寅恪先生考證:“河?xùn)|君(柳如是)詞中‘約個梅魂’之微旨,復(fù)由《玉茗堂還魂記》中‘柳夢梅’之名啟悟而來?!痹凇赌档ねぁ簟芬粓鲋?杜麗娘凄凄慘慘地唱道:“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隨人愛,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薄懊窐洹?、“梅根”都是在隱喻杜麗娘理想之情郎———柳夢梅,柳如是的“梅魂”也正是指其一生之知己。而且尤其要注意的是這個“約”字大有深意,柳如是從《楊白花》中被動地被“拾”、被“抱”到《金明池·詠寒柳》中主動地“約”梅魂,是其獨立人格意識的成熟與其自由心性的揮發(fā)。由此可見,她已經(jīng)鼓起勇氣、下定決心自己尋找伴侶,半野堂之訪就顯得合情合理了。至于男裝來見,也是符合人物性格的。柳如是身上有股任俠氣,她此前與云間諸人交往時,輒自稱“弟”,而且她的詩文中常常流露出男兒胸懷,如“我行大漠中,凜凜風(fēng)吹面”,再如“勾注談兵誰最險,崤函說劍幾時平”?全是男兒灑脫豪邁之態(tài),她平常也經(jīng)常“幅巾弓鞋,著男子服”。近代王國維驚嘆于柳如是之放誕,曾寫詩贊道:“幅巾道服自權(quán)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須眉。”如此看來,柳此次男裝到訪雖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對于柳如是的試探,錢謙益立即做出了積極的回應(yīng),他稱贊該詩“語特莊雅”,很快就回贈一首《柳如是過訪山堂,枉詩見贈,語特莊雅,輒次來韻奉答》:文君放誕想流風(fēng),臉際眉間訝許同。枉自夢刀思鸞婉,還將摶土問鴻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臺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從。該詩開首用的是《西京雜記》中“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fēng)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的典故,稱贊柳如是與卓文君氣質(zhì)相似,并對她前來拜訪投詩的勇氣予以贊賞。“枉自夢刀思鸞婉”出自元稹的詩《寄贈薛濤》:“錦江滑膩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詞客皆停筆,個個君侯欲夢刀。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彼^“夢刀”就是思慕薛濤之意,這里暗指愛慕柳如是。關(guān)于“還將摶土問鴻濛”,意思頗難解,作者自注曰:“太白樂府詩云:女媧戲黃土,摶作下愚人。散作六合間,濛濛若沙塵。”結(jié)合上半句來看,意思就是有些人資質(zhì)平庸,卻夢想得到柳如是的青睞,實是自不量力,聯(lián)系到當(dāng)時的現(xiàn)實,這里所說“資質(zhì)平庸”之人指的應(yīng)該就是謝三賓之流。“沾花丈室何曾染”用的是《維摩詰經(jīng)·觀眾生品》中“天女散花”的典故,其要旨是“意有分別,則塵有所染;心無執(zhí)著,則境無所礙”(1),在錢謙益這種通達之人看來,柳如是雖然淪落風(fēng)塵,但其實是純潔無染的。從此句來看,錢謙益在禪學(xué)上確有修為,其心胸境界非常人可比?!罢哿屡_也自雄”與上句意思相近,化用的是許佐堯《柳氏傳》中的典故,韓翊與柳氏感情深厚,在戰(zhàn)亂中柳氏不得已委身蕃將,但韓翊并未嫌棄柳氏,歷經(jīng)坎坷后二人最終還是執(zhí)手相依?;么说浔磉_出對于柳如是與陳子龍的過往,錢謙益是知道的,但他并不在意,還是深愛柳如是?!暗仆醪⒑?履箱擎了便相從”則是化用了梁武帝蕭衍描寫莫愁女的詩歌《河中之水歌》中“珊瑚掛鏡爛生光,平頭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早嫁東家王”與李商隱《代應(yīng)》詩“本來銀漢是紅墻,隔得盧家白玉堂。誰與王昌報消息,盡知三十六鴛鴦”之典,對柳如是的試探給予了肯定的答復(fù)。錢柳二人一個是“不辭從”、一個是“便相從”,至此,彼此心跡互相明了。很快,錢謙益為柳如是筑的“我聞室”落成,為此,錢謙益賦詩一首《寒夕文宴再疊前韻是日我聞室落成》:清尊細雨不知愁,鶴引遙空鳳下樓。紅燭恍如花月夜,綠窗還似木蘭舟。曲中楊柳齊舒眼,詩里芙蓉亦并頭。今夕梅魂共誰語?任他疏影蘸寒流。“今夕梅魂共誰語”一句,很明顯是對柳如是“待約個梅魂”的回應(yīng),表明自己就是柳如是苦苦尋找的知己。對此,柳如是也予以認可。這一時期二人的詩詞唱和中,梅柳頻繁出現(xiàn),如“簾前宿暈猶眠柳,鏡里新妝欲笑梅”、“東風(fēng)吹水碧于苔,柳面梅魂取次迥”等等,表現(xiàn)了二人彼此心意相通的默契。但如何迎娶柳如是,卻是個頗費思量的問題。柳如是雖然身墮平康,但并不自輕自賤,而是自立自強,為了讓柳如是嫁得有尊嚴(yán),錢謙益決定破格以匹嫡之禮迎娶。柳如是畢竟出身煙花,按照當(dāng)時的習(xí)俗應(yīng)該晚上迎娶,但錢謙益為了讓她堂堂正正地走入自己的生活,給了她一場陽光下的婚禮,在芙蓉畫舫上行合巹之禮。此舉引起封建禮教與輿論反對,“云間縉紳,嘩然攻討,以為褻朝廷之名器,傷士夫之體統(tǒng)”,甚至一些輕薄之人向畫舫上投擲石塊,但錢謙益絲毫不以為意,吮豪濡墨、笑對鏡臺,賦《六月七日迎河?xùn)|君于云間,喜而有述四首》,稍后又賦《催妝詞》四首,23歲的柳如是和59歲的錢謙益終結(jié)情緣。次年春天,錢謙益將與柳如是往來的詩詞編輯成《東山酬和集》付梓刊行,起于崇禎十三年冬柳如是初訪半野堂贈詩,終于次年夏迎娶柳如是時所作的合歡詩與催妝詞,該詩集反映了錢柳二人從相識到結(jié)褵的這段因緣。從萬歷至崇禎末的晚明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社會思潮劇烈動蕩時期,近代化的啟蒙思潮開始涌現(xiàn),徐渭的“真我”、湯顯祖的“情至”、李贄的“童心”以及袁宏道的“性靈”都是其典型代表。獨抒性靈、高揚個性、率性自然成為這一時期思潮的主要特點,而錢柳定情的過程正體現(xiàn)了這些特點。柳如是男裝到訪半野堂投詩,大膽追求自己的愛情,突破了傳統(tǒng)倫理的限制,確為驚世之舉,頗合陳寅恪先生所說的對“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的追求。而錢謙益不顧世俗禮教的束縛,以匹嫡之禮迎娶柳如是,也表現(xiàn)出他獨立意識的彰顯以及對傳統(tǒng)價值體系的反叛。二、《月堤煙柳》圖承重疊從崇禎十四年夏來歸虞山到崇禎十七年甲申國難,這是二人生命中難得的平靜而幸福的時光?;楹蟛痪?錢謙益曾作詩《燕譽堂秋夕》描述當(dāng)時閑適愉悅的生活:雨過軒窗浴罷時,水天閑話少人知。憑闌密意星娥曉,出幌新妝月姊窺。斗草空階蛩自語,采花團扇蝶相隨?!兑箒怼芬磺龖?yīng)記,颯颯秋風(fēng)起桂枝。柳如是也每每賦詩唱和,其“月幌歌闌尋塵尾,風(fēng)床書亂覓搔頭”、“燭下烏龍看拂枕,風(fēng)前鸚鵡喚梳頭”正是這段生活的寫照。不久,二人攜手出游,足跡至鎮(zhèn)江、蘇州,并共同祭掃南宋抗金名將韓世忠及其妻梁紅玉之墓。在此期間,柳如是生病,錢謙益甚為憂心,“陽春欲復(fù)愁將盡,弱線分明驗短長”,關(guān)切之情溢于言表。這年除夕,柳如是在蘇州養(yǎng)病,錢謙益獨自返回虞山,其《辛巳除夕》反映了這一生活片段:風(fēng)吹漏滴共蕭然,畫盡寒灰擁被眠。昵枕熏香如昨夜,小窗宿火又新年。愁心爆竹難將去,永夕釭花只自圓。凄斷鰥魚渾不寐,夢魂那得到君邊。錢謙益想起去年除夕與柳如是在我聞室共同守歲,而今年自己孑然一身,倍感孤單,連最熱鬧的除夕夜也覺得蕭然難耐,尤其是最后一句“凄斷鰥魚渾不寐,夢魂那得到君邊”,一個白發(fā)老者能情深若此,不能不令人動容。崇禎十六年(1643)春的寒食日,錢謙益偕柳如是到拂水山莊,時細柳籠煙,小桃初放,柳如是有感而發(fā),就索紙?zhí)峁P,畫了一幅《月堤煙柳》圖寄興。這幅手卷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中,從中可睹柳如是之幽姿。錢謙益特意題《月堤煙柳》一首于卷首,句為:月堤人并大堤游,墜粉飄香不斷頭。最是桃花能爛漫,可憐楊柳正風(fēng)流。歌鶯對對勾何滿,舞燕雙雙趁莫愁。簾閣瑣窗應(yīng)倦倚,紅闌橋外月如鉤。這年冬天,絳云樓落成,夫婦二人從我聞室遷入新樓。絳云樓是錢謙益特意為柳如是修建的,鈕琇《觚?!ず?xùn)|君》中記載:“柳歸虞山宗伯,目為絳云仙姥下降。仙好樓居,乃枕峰依堞,于半野堂后構(gòu)樓五楹,窮丹碧之麗,扁曰‘絳云’?!贝饲耙驗樾蘅槾宋葙Y金不夠,錢謙益不惜出賣家藏的傳世孤本宋刊前后《漢書》,得白銀一千兩才得以完工。絳云樓五楹三層,樓上兩層為藏書室,珍藏著主人搜羅購置的大量善本古籍、金石書畫,樓下為客廳、臥室、書房。自此,兩人在絳云樓內(nèi)瀏覽史書、??钡浼?、詩歌酬唱。校書絳云樓的這段經(jīng)歷,使柳如是的學(xué)問更加精進。她成為錢的好助手,“牧齋臨文,有所檢勘,河?xùn)|君尋閱,雖牙籖萬軸,而某冊某卷,立時翻點,百不失一。所用事或有舛誤,河?xùn)|君頗為辨證”?!赌笼S遺事》云:“一門生具腆儀,走幹僕,自遠省奉緘于牧翁。內(nèi)列古書中僻事數(shù)十條,懇師剖晰。牧翁逐條裁答,復(fù)出己見,詳加論定。中有惜惜鹽三字,其出處尚待凝思。柳姬如是從旁笑曰,太史公腹中書乃告窘耶?是出古樂府。惜惜鹽乃歌行體之一耳。鹽宜讀行,想俗音尚訛也。牧翁亦笑曰,余老健忘。若子之年,何待起予?”柳如是在錢謙益尚需思量的情況下從容應(yīng)對錢氏門生之問,可見其不僅詩才出眾,學(xué)問涵養(yǎng)也非常人能比??梢?柳如是已經(jīng)成了錢謙益的知己,也正是因為這份知己般的敬重,錢謙益給予了她充分的自由,即使為人婦后,柳如是還“常衣儒服,飄巾大袖,間出與四方賓客談?wù)?故虞山又呼為柳儒士”。三、天下興亡,匹婦有責(zé)的愛國主義精神甲申國難打破了二人平靜的生活,面對大是大非,錢柳二人做出了不同的抉擇。順治二年(1645),清兵南下,五月逼近南京。柳如是勸錢謙益殉國,但被錢謝絕。清軍入南京時,錢謙益以南明禮部尚書的身份率領(lǐng)百官前往郊外出席迎降儀式,腆顏侍敵。不久,錢謙益赴北京為官,柳如是立場分明,拒絕做新朝命婦,獨自留在南京。在明清易代這樣一個歷史節(jié)點上,錢柳二人發(fā)生了重大的分歧。但在錢內(nèi)心深處,降清這樣一個抉擇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楚,因為生命價值和信仰根基全部被摧毀。在降清之后,錢謙益決定焚棄筆墨,停止詩文創(chuàng)作。作為曾經(jīng)的文壇領(lǐng)袖,錢謙益在順治二年、三年確實陷入了創(chuàng)作低谷,幾乎沒有詩作留傳,這樣的一個創(chuàng)作空白也彰顯出他內(nèi)心的無所依傍之感。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很贊賞柳如是的態(tài)度,后來還專門寫詩褒揚她道:“衣朱曳綺留都女,羞殺當(dāng)年翟茀班。”柳如是這種不肯屈服、傲然獨立的姿態(tài)并非一時熱血使然,而是符合她一直以來的精神氣質(zhì)。在與陳子龍的交往過程中,柳如是深受幾社文人愛國思想的影響,產(chǎn)生了強烈的民族危亡意識。她的許多詩歌,如《初夏感懷四首》、《劍術(shù)行》、《贈友人》、《岳武穆祠》、《于忠肅祠》等表達了對梁紅玉的敬仰、對岳飛的崇拜、對于謙的欽慕,這些感情激昂、氣勢磅礴的詩句表現(xiàn)出了她憂國憂民的情懷和“天下興亡,匹婦有責(zé)”的愛國主義精神。相比于柳如是這種挺拔的風(fēng)骨,錢謙益的變節(jié)降清就更顯得懦弱無剛烈之氣。更可悲的是,一心看重仕途的他并未得到清朝重用,只被授予禮部右侍郎,充修《明史》副總裁。在這種情況下,錢謙益也感到心灰意冷,不久稱病辭職。對于這段短暫的在清廷為官的經(jīng)歷,錢謙益也逐漸感受到悔意,所以在其晚年詩作里面流露出明朝遺民情結(jié),如“冬青樹老六陵秋,慟哭遺民總白頭”、“鶯斷曲裳思舊樹,鶴髡丹頂悔初衣”。在這種情況下,錢柳二人的分歧逐漸消弭,開始共同為反清復(fù)明而奔波。據(jù)錢文選《誦芬堂文稿》記載:“黃毓祺在海上起義,命石達到虞山,與牧齋、如是商之,以策行進。牧齋因虞山與江陰毗連,正有事接洽,遂命如是至海上犒師。牧齋羅掘所有,得銀五千兩,交如是。如是又將私蓄湊合萬金,化裝男子,因石達以見黃毓祺,盡將財物犒師而回?!边@就是柳如是為人稱道的犒師海上之舉,不禁讓人回憶起當(dāng)年梁紅玉操桴鼓大戰(zhàn)金兵的壯舉。順治四年(1647),錢謙益因為黃毓祺案被株連,羈囚南京。在此危急關(guān)頭,柳如是冒死隨行,傾家營救。錢謙益記載說:“丁亥三月晦日,晨興禮佛,忽被急征。鋃鐺拖曳,命在漏刻。河?xùn)|夫人沉疴臥蓐,蹶然而起,冒死從行,誓上書代死,否則從死??犊淄?無剌剌可憐之語。余亦賴以自壯焉?!绷缡嵌喾奖甲?錢終于免禍出獄。對于柳如是的生死追隨、全力營救,錢謙益感念在心。他出獄之時,恰逢她三十歲生日,遂作《次東坡御史臺寄妻詩》相贈,其中“痛哭臨江無壯子,徒行赴難有賢妻”之句讓人印象深刻。二人經(jīng)過這番生死磨難,感情已經(jīng)升華到新的境界,錢突破倫理限制,直呼柳為“賢妻”,而且這個稱呼在以后的詩文中多次出現(xiàn),如“后事從他攜手客,殘骸付與畫眉妻”,再如“入夢數(shù)驚嬌女大,看囊長替老妻愁”,這些詩句讓人感受到兩人相濡以沫的溫情。這次牢獄之災(zāi)并未使錢柳二人消沉,反而更激發(fā)他們的斗志,為復(fù)明運動竭盡心力。錢柳晚年經(jīng)常居住在紅豆莊,并以這里為秘密據(jù)點,策應(yīng)鄭成功等反清力量。據(jù)張鴻《錢牧齋先生年譜序》記載:“時白茆江口,交通便捷……托跡嘯詠,人不措意,實則密使往來,傳達消息,招募志士,調(diào)達軍食,東南海上,恃為樞鑰?!痹谶@種背景下,兩人的詩詞中所流露出的感情也突破了兒女之情的層面,上升到民族大義的境界。關(guān)于這一時期的生活,錢謙益《后秋興八首》之四云:閨閣心懸海宇棋,每于方罫系歡悲。乍傳南國長馳日,正是西窗對局時。漏點稀懮兵勢老,燈花落笑子聲遲。還期共覆金山譜,桴鼓親提慰我思??梢?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時代,錢柳二人表面上下棋飲酒、怡然自得,可是實際上心系國家,密切注意戰(zhàn)事發(fā)展和政局變化。而且詩中以梁紅玉操桴鼓大戰(zhàn)金兵來比喻柳如是的海上犒師之舉,贊嘆之情溢于言表。柳如是的勇敢舉動確實難能可貴,同樣是面對家國淪喪的局面,李清照雖然也說“生當(dāng)為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但那只是一種精神寄托,在實際行動中,卻只能消極逃亡。而柳如是卻能夠?qū)⒕葒硐朐V諸于行動,歷經(jīng)磨難而不悔,碧血丹心,可歌可泣。錢謙益曾因變節(jié)而被時人譏諷為“兩朝領(lǐng)袖”,但在他晚年,瞿式耜、黃宗羲等人與他往來密切,這本身就證明了他們對于錢謙益反清復(fù)明行為的認可以及對他過往的原諒。這一切離不開柳如是的影響,所以可以說,柳如是是錢謙益生命瑕疵的救贖者。但大明氣數(shù)已盡,弘光政權(quán)、隆武政權(quán)、紹武政權(quán)、魯監(jiān)國政權(quán)、永歷政權(quán)在歷史舞臺上一個個粉墨登場,又一個個灰飛煙滅,錢柳所有反清復(fù)明的努力終成泡影。順治十八年(1661),錢謙益已到八十耄壽之年,柳如是送上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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