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生長與同形詞的交流

中日生長與同形詞的交流

0.由來都是中日詞匯的交流,一個是融合著一些傳統(tǒng)的詞匯在中國和日本，在同一漢語圈的漢語中有許多同義詞。這些同義詞的詞源研究一直是兩國語言學(xué)術(shù)界的主題。一些詞通過考證可以判明是源于漢語還是日語,但有些詞判別起來則比較困難,因為在西學(xué)東漸這一大背景下,近代中日間的詞匯交流是雙向型的。本文試以“銀行”一詞為例,在文化互動中探討中日同形詞生成與傳播的軌跡。1.誰使用了“銀行”?關(guān)于“銀行”一詞的詞源,《漢語大詞典》中列舉了《金瓶梅詞話》的用例。如:(1)我便投在城內(nèi)顧銀鋪,學(xué)會了此銀行手藝。此處“銀行”的意思為“制造銀器的行業(yè)”,作為一個獨立的語詞使用。何帆又將同一詞義的用例追溯到了北宋的《教民十六字杯》:(2)銀行輒造吹(次)銀出賣,許人造捉。(2003:283)古之“銀行”雖與今之“銀行”詞形相同,但詞義有別。今之“銀行”指近代金融機構(gòu),應(yīng)產(chǎn)生于19世紀(jì)。因“銀行”所表示的新概念來自西方,故探討“銀行”詞義的嬗變,就不能忽略西學(xué)東漸過程中刊行的文獻資料。1853年至1856年,在香港出版發(fā)行了一部中國最早的中文雜志《遐邇貫珍》。該雜志的幾任主編都是來華的傳教士,他們在雜志中嘗試將西方的新概念、新事物譯成漢語,“銀行”一詞在該雜志中多次出現(xiàn)。如:(3)十一月十三日,福州來信云,數(shù)月來,因地方多故,致數(shù)家大銀行關(guān)閉歇業(yè),而小經(jīng)紀(jì)挑販貧民,多受苦累。(松浦章等,2005:55)(4)今唐銀之在此港者已稀,而銀行及富戶毫無體恤,不與唐商通用唐銀。(松浦章等,2005:121)(5)英倫銀行二十二年底通計貯行銀四千三百五十萬零二千四百圓,而三年底則倍之。(松浦章等,2005:263)上述例(3)、(4)中的“銀行”應(yīng)指傳統(tǒng)意義上的錢莊,并非近代意義的金融機構(gòu)。例(5)中的“銀行”則發(fā)生了內(nèi)涵的轉(zhuǎn)換,是在古之“銀行”詞形上賦予了近代的含義。比《遐邇貫珍》稍晚一些,1856年在香港出版了一部中英對譯的教科書《智環(huán)啟蒙塾課初步》。該書的編著者理雅各(JamesLegge)是僑居香港的英國傳教士,曾任《遐邇貫珍》的最后一任主編。書中有這樣的中英對譯:(6)銀行錢票乃紙塊上印以花草字號并刊明許換錢若干。Bank-notesareprintedstripsofpaperwithpromisestopaythesumsmarkedonthem.(沈國威、內(nèi)田慶市,2002:84)此處“銀行錢票”是英文bank-notes的對譯。從理雅各與《遐邇貫珍》的特殊關(guān)系考慮,可認為他延續(xù)使用了《遐邇貫珍》中的新語詞。19世紀(jì)中葉,“銀行”一詞已在香港、廣東等部分受西學(xué)影響較深的地區(qū)開始使用。據(jù)何帆考證,在洪仁玕的《資政新篇》(1859)中已使用了新語詞“銀行”。(2003:283)“銀行”作為bank的對譯詞還出現(xiàn)于這一時期的英華詞典中。1869年在香港出版的《英華詞典》是中國首部體系完整的英華大詞典,著者羅布存德(W.Lobscheid)也是一名來華傳教士。《英華詞典》中使用了“銀行”一詞,但其并非該詞典中bank唯一的對譯詞,另有“銀鋪”“銀號”“錢鋪”“錢莊”“銀店”等諸多對譯詞。2.“銀行”一詞在中日的使用“銀行”一詞在日語中的使用要晚于漢語。江戶時代末期,日本出版了第一部英和詞典《英和對譯袖珍辭書》(1862)。由于當(dāng)時還沒有合適的語詞來對譯英語詞,因此多數(shù)英語詞條被譯成了短句,bank一詞也被譯成了短句:“Bank金銀ヲ預(yù)リ替セヲ取組ム座”。比《英和對譯袖珍辭書》略晚問世的另一部英和詞典《和英語林集成》(1867)出自在日傳教士平文(J.C.Hepburn)之手。在該詞典中平文將bank釋為“kashi;kanekashi(貸し、金貸し)”。江戶時代末期,西方的新概念、新事物已逐漸傳入日本,這些新概念、新事物如何譯成日語成為當(dāng)時知識界必須面對的課題。日本近代啟蒙家福澤諭吉在其《西洋事情》(1866—1870)中就bank的翻譯做了不同的嘗試。如:(7)両替屋の手形、為替手形、金銭請取等、皆書面を用ゆるときは、官府の印を押して後日の証となし、其証印の稅として定りの高を納む。(福澤諭吉,1980:105)(8)積金預(yù)所セイヴィング·バンク此仕組は、小民役徒の銭を預(yù)り、利に利を附けて蓄財せしむる法なり。(福澤諭吉,1980:231)(9)平人、私に會社を結(jié)て、鉄路を造り、港を築き、市場を開き、両替座を建て、水道をひく等の大事業(yè)を企るときは、國中の人、先づ其元金を出だし……(福澤諭吉,1980:252)福澤諭吉在書中分別使用了“両替屋”“積金預(yù)所”“両替座”等譯詞,但遺憾的是這些譯詞都沒能在日語中繼續(xù)使用。西學(xué)東漸過程中在中國出版的很多西學(xué)書,包括前述的《遐邇貫珍》、《智環(huán)啟蒙塾課初步》等,在江戶時代末期便已傳入日本。受這些西學(xué)書的影響,進入明治時代后,“銀行”一詞開始在日語中出現(xiàn)。1871年,中村正直在其翻譯的《西國立志編》中使用了“銀行”一詞。該書很多譯詞都借自前述羅布存德的《英華詞典》,所以中村正直除使用“銀行”外,還借用了《英華詞典》中的另一個對譯詞“銀鋪”。如:(10)しかるに、その身はロンドンの銀行商なり。(中村正直,1981:331)(11)サン·クリストバルの戦場に在りし時、ポルトガル銀舗(ぎんほ)を立てんと企つることの謬見を指陳せり。(中村正直,1981:357)1872年8月,日本政府頒布了“國立銀行條例”,日本的銀行業(yè)務(wù)在同一年正式啟動,“銀行”一詞在日語中的使用也開始增多。如:(12)十銭ヨリ一円一円ヨリ千円萬円遂ニハ幾百萬円ノ元金ヲ集メタル銀行ノ支配人ト為リ。(進藤咲子,1992:104)(13)若し道路、火車、鉄道、銀行公司(リョウガヘナカマ)、保険公司、コレ等仁善ノ規(guī)制ヲシテ、盡く政府ノ掌理トナラシメバイカン。(中村正直,1992:80)從例(13)的用例來看,“銀行公司”帶有明顯的外來詞的色彩,譯著者為使讀者理解詞義,不得不為該詞添加假名來注釋。1873年,《附音插譯英和字匯》在日本出版。該詞典中大部分詞條的對譯詞均借自羅布存德的《英華字典》,“銀行”一詞作為bank的譯詞也首次被收錄進日本的英和詞典中。此后,“銀行”一詞開始被日本的國語詞典、英和、和英詞典等各類辭書收錄,作為一個新語詞逐漸被納入近代日語詞匯體系之中。3.聯(lián)合出版有關(guān)文獻中的銀行“銀行”一詞逐漸被日語接受、使用,但在其發(fā)源地中國卻沒能得到廣泛的認可。同是出自來華傳教士之手,1857年至1858年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中文雜志《六合叢談》中就沒有使用“銀行”一詞。在該雜志中,bank被譯成了“銀房”和“銀肆”。如:(14)叛者連日劫民間銀房,盜國庫,入故蒙古王宮。(沈國威,1999:633)(15)合眾國紐約克地,所設(shè)銀肆,多行閉歇,民間騷然不靖。(沈國威,1999:724)1872年,由美國傳教士盧公明(JustusDoolittle)編著的《英華萃林韻府》在上海出版。在該詞典中,bank一詞則被譯為“錢局”“錢店”。據(jù)馬西尼考證,甚至在1901年,中國著名翻譯家嚴(yán)復(fù)仍在嘗試用“鈔商”“鈔店”及音譯詞“版克”來翻譯bank。(1997:270)正因如此,王力先生在論及“銀行”一詞時,曾認為這是日本人翻譯bank時創(chuàng)制的新名詞。(1985:341)1984年出版的《漢語外來詞詞典》也持有相同的觀點?！般y行”一詞之所以被誤認為借自日語,應(yīng)與它從日語的回歸有關(guān)。如前所述,產(chǎn)生于中國的“銀行”一詞,直到19世紀(jì)末在漢語中還很少被使用,但東傳日本后,隨著日本明治維新后逐步走上資本主義軌道,很快就融入日本人的語言生活中。19世紀(jì)后半葉,中國和日本的接觸增多,甲午戰(zhàn)爭之前已有不少外交官、學(xué)者到過日本,他們中的一些人將訪日見聞記錄下來,其中常常借用一些日語中用漢字書寫的語詞。“銀行”一詞與其他日語漢字詞一樣開始在中國外交官、學(xué)者的訪日見聞錄、報告書中頻頻出現(xiàn)。據(jù)沈國威考證,在傅云龍的《游歷各國圖經(jīng)并余記》(1889)、黃遵憲的《日本國志》(1890)、黃慶澄的《東游日記》(1894)中,都多次出現(xiàn)了“銀行”一詞。(1994:92、114、121)這些訪日見聞錄、報告書在國內(nèi)的刊行出版對“銀行”一詞的回歸起到了推動作用。如梁啟超、康有為在戊戌變法前都讀過這些涉及日本的書籍,且在這一時期寫的文章里多次使用過“銀行”一詞。19世紀(jì)末至20世紀(jì)初掀起了留日大潮,中國學(xué)子在學(xué)習(xí)、吸收日本與西方先進知識的同時,也進一步推動了東傳日本的漢語新語詞的回歸。如20世紀(jì)初出版的漢語詞典中,有兩部較早收入了“銀行”一詞,這兩部詞典均出自留學(xué)生之手。一部是1903年出版的《新爾雅》,由留日學(xué)子汪寶榮、葉瀾編著,這是中國最早的對西方人文、社會科學(xué)方面的新概念、名詞術(shù)語加以解說的用語集。在該書中有這樣的記述:“存款于銀行之人,命銀行付款于持票人之證券,謂之支條?！?沈國威,1995:46)另一部是1909年出版的《漢譯日本法律經(jīng)濟辭典》,由王我臧譯自日本田邊慶彌的《法律經(jīng)濟辭典》。該詞典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被認為是我國最早譯印的百科詞典。詞典中對銀行一詞是這樣解釋的:“銀行:以貼現(xiàn)匯兌借款為業(yè)之金融上一種機關(guān)也。日本銀行,為日本惟一之銀行,有發(fā)行紙幣及其他之特權(quán)。”(王我臧,1909:125)1897年在上海誕生了中國第一家銀行——“中國通商銀行”,1905年中國最早由官方開辦的銀行——“戶部銀行”也正式成立。從此,“銀行”不再是一種新概念,而是作為具體的金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