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十二釵判詞與十二曲文

金陵十二釵判詞與紅樓夢十二曲文解讀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寶玉在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里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愿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闭贾g，忽聽山后有人作歌曰：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水流，（對“花落水流紅”之讖語）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對寶玉“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甲夾批：將通部人一喝。]寶玉聽了是女子的聲音。歌聲未息，早見那邊走出一個人來，蹁躚裊娜，端的與人不同。有賦為證：方離柳塢，乍出花房。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回廊。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麝月也），荷衣欲動兮，聽環(huán)佩之鏗鏘（香菱也）。靨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纖腰之楚楚兮，回風舞雪（曹植《洛神賦》句“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羨彼之良質(zhì)兮，冰清玉潤；羨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態(tài)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素如李紈）。其潔若何，秋菊被霜（潔若妙玉）。其靜若何，松生空谷（靜如迎春）。其艷若何，霞映澄塘（艷若湘云）。其文若何，龍游曲沼（文如寶釵）。其神若何，月射寒江（神似黛玉）。應(yīng)慚西子（影黛玉捧心也），實愧王嬙（影探春遠嫁也）。奇矣哉，生于孰地，來自何方，信矣乎，瑤池不二，紫府無雙。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寶玉見是一個仙姑，喜的忙來作揖問道：“神仙姐姐[甲戌脂硯齋側(cè)批：千古未聞之奇稱，寫來竟成千古未聞之奇語。故是千古未有之奇文。]不知從那里來，如今要往那里去？（段譽果有幾分寶玉氣息）也不知這是何處，望乞攜帶攜帶。”那仙姑笑道：“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地名處處有情），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放春遣香，掌管情司）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因近來風流冤孽，纏綿于此處，是以前來訪察機會，布散相思。今忽與爾相逢，亦非偶然。此離吾境不遠，別無他物，僅有自采仙茗一盞（“千紅一窟”也），親釀美酒一甕（“萬艷同杯”也），素練魔舞歌姬數(shù)人，新填《紅樓夢》仙曲十二支[甲戌脂硯齋側(cè)批：點題。蓋作者自云所歷不過紅樓一夢耳。]，試隨吾一游否？”寶玉聽說，便忘了秦氏在何處[甲戌脂硯齋側(cè)批：細極。]，竟隨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四個大字，兩邊一副對聯(lián)，乃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太虛幻境此對聯(lián)，寫盡人生夢幻）轉(zhuǎn)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上面橫書四個大字，道是：“孽海情天”（果是情司?。?。又有一副對聯(lián)，大書云：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一聯(lián)寫盡古今情債，一部紅樓，一部情書，多少癡兒怨女。寶玉、黛玉如是，柳湘蓮、尤三姐如是，司棋、潘又安如是。）寶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來如此。但不知何為‘古今之情’，何為‘風月之債’？從今倒要領(lǐng)略領(lǐng)略?！睂氂裰活櫲绱艘幌?，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當下隨了仙姑進入二層門內(nèi)，至兩邊配殿，皆有匾額對聯(lián)，一時看不盡許多，惟見有幾處寫的是：“癡情司”，“結(jié)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戳?，因向仙姑道：“敢煩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游玩游玩，不知可使得？”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貯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過去未來的簿冊（紅樓女兒生死簿也），爾凡眼塵軀，未便先知的?！睂氂衤犃耍抢锟弦?，復(fù)央之再四（他人敘事事不過三，曹公再四，猶過之也）。仙姑無奈，說：“也罷，就在此司內(nèi)略隨喜隨喜罷了。”寶玉喜不自勝，抬頭看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兩邊對聯(lián)寫的是：春恨秋悲皆自惹，（春恨有《葬花吟》，秋悲有《秋窗風雨夕》）花容月貌為誰妍。（花容為貴妃羞花，月貌為貂蟬拜月，代指釵、黛二人）寶玉看了，便知感嘆[甲戌脂硯齋側(cè)批：“便知”二字是字法，最為緊要之至。]。進入門來，只見有十數(shù)個大廚，皆用封條封著?？茨欠鈼l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寶玉一心只揀自己的家鄉(xiāng)封條看，遂無心看別省的了。只見那邊廚上封條上大書七字云：“金陵十二釵正冊”。寶玉問道：“何為‘金陵十二釵正冊’？”警幻道：“即貴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冊，故為‘正冊’?！睂氂竦溃骸俺Ｂ犎苏f，金陵極大，怎么只十二個女子？如今單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幾百女孩子呢?！本美湫Φ溃骸百F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下邊二廚則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輩，則無冊可錄矣。”（好一個冷笑，也是冷眼人也。十二釵乃是借一人代指一類女子也）寶玉看了，便知感嘆[甲戌脂硯齋側(cè)批：“便知”二字是字法，最為緊要之至。]。進入門來，只見有十數(shù)個大廚，皆用封條封著?？茨欠鈼l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寶玉一心只揀自己的家鄉(xiāng)封條看，遂無心看別省的了。只見那邊廚上封條上大書七字云：“金陵十二釵正冊”。寶玉問道：“何為‘金陵十二釵正冊’？”警幻道：“即貴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冊，故為‘正冊’?！睂氂竦溃骸俺Ｂ犎苏f，金陵極大，怎么只十二個女子？如今單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幾百女孩子呢?！本美湫Φ溃骸百F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下邊二廚則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輩，則無冊可錄矣?！保ê靡粋€冷笑，也是冷眼人也。十二釵乃是借一人代指一類女子也）寶玉聽說，再看下首二廚上，果然寫著“金陵十二釵副冊”，又一個寫著“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由晴雯、襲人身份推斷，又副冊記載是紅樓出名丫鬟，按理鴛鴦、紫鵑應(yīng)在此冊）。寶玉便伸手先將“又副冊”廚開了（先副后正，是烘云托月之筆法也），拿出一本冊來，揭開一看，只見這首頁上畫著一幅畫，又非人物，也無山水，不過是水墨滃染的滿紙烏云濁霧而已（此畫便見晴雯命運。“晴雯”本是“云銷雨霽，晴空朗日”，此畫卻是烏云濁霧，可見晴雯之名乃是反向運筆，可見曹公憐愛晴雯身世命運）。后有幾行字跡，寫的是：霽月難逢（《宋史·周敦頤傳》：“黃庭堅稱其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保?，彩云易散（出自白居易《簡簡吟》“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脆”）。心比天高（晴雯追求與寶玉人格和精神平等，反抗奴性，不甘心像麝月一樣甘心做寶玉服侍丫鬟，也不像襲人一樣覬覦姨娘位置。她蔑視王夫人為籠絡(luò)小丫頭所施的小恩小惠；嘲諷襲人是“哈巴點子狗”；王善保家的搜查大觀園時，丫鬟中唯有她當眾把狗仗人勢的王善保家的痛罵一頓。），身為下賤（參見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風流美優(yōu)伶斬情歸水月》）。風流靈巧招人怨（晴雯容貌風流靈巧，水蛇腰，削肩膀，眉眼與林黛玉有相似之處，紅學(xué)中普遍認為“晴為黛影”）。壽夭多因毀謗生（影射襲人、王善保家的），多情公子空牽念（參見寶玉《芙蓉女兒誄》）。[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恰極之至！“病補雀金裘”回中與此合看。]寶玉看了，又見后面畫著一簇鮮花，一床破席（乃是花襲人判詞），也有幾句言詞，寫道是：枉自溫柔和順，空云似桂如蘭（一“枉”一“空”，與晴雯判詞相對，可見襲人乃假人，晴雯是真人），堪羨優(yōu)伶有福（襲人嫁給蔣玉菡），誰知公子無緣（公子乃是寶玉）。寶玉看了不解。（好個不解！此處若解，頑石點頭，便索然無味）遂擲下這個，又去開了副冊廚門，拿起一本冊來，揭開看時，只見畫著一株桂花（夏金桂也），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蓮枯藕?。o生機也），后面書云：根并荷花一莖香（香菱也），平生遭際實堪傷。（英蓮，“應(yīng)憐也”）自從兩地生孤木（拆字法，“桂”字），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秋菱魂銷）（注：寶玉生日時，香菱便掣了一根并蒂花，題著“聯(lián)春繞瑞”，那面寫著一句詩，道是：連理枝頭花正開。）寶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擲了，再去取“正冊”看，只見頭一頁上便畫著兩株枯木，木上懸著一圍玉帶，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林哭雪藏）。也有四句言詞，道是：可嘆停機德（樂羊妻之德），堪憐詠絮才（謝道韞之才）。玉帶林中掛（林黛玉也），金簪雪里埋。（薛寶釵也）。[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寓意深遠，皆非生其地之意。]寶玉看了仍不解。（好個仍不解，越是寶玉親近之人，越是看不明）待要問時，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丟下，又不舍。遂又往后看時，只見畫著一張弓（弓諧音“宮”，又寓意戰(zhàn)爭，可見元妃陷入宮廷爭斗），弓上掛著香櫞（香櫞疏肝理氣，寬中化痰，但陰虛血燥及孕婦氣虛者慎服。曹公深明醫(yī)理，此處應(yīng)有深意。）。也有一首歌詞云：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三春羨慕元春，卻不知宮闈兇險）后面又畫著兩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狀。（喻探春遠嫁）也有四句寫云：才自精明志自高（探春理家），生于末世運偏消。（賈府抄家沒落）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感傷探春，亦是自寓）后面又畫幾縷飛云，一灣逝水。（飛云不定，逝水難回，暗喻湘云漂泊無依）其詞曰：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襁褓”喻童年，明寫湘云幼失怙恃）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斜暉”喻晚年，暗指湘云晚景凄涼）后面又畫著一塊美玉，落在泥垢之中。（白璧深陷泥污，喻妙玉遭劫）其斷語云：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以禪宗機鋒，點出妙玉并非真出家悟道）可憐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懷金悼玉”，可見妙玉氣質(zhì)不輸寶玉黛玉）后面忽見畫著個惡狼，追撲一美女，欲啖之意（迎春命運也）。其書云：子系中山狼（拆字法，指孫紹祖），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zhì)，一載赴黃粱。（迎春父親賈赦為了抵債而把她嫁給孫家，但在出嫁后不久，被孫紹祖虐待而死。）后面便是一所古廟，里面有一美人在內(nèi)看經(jīng)獨坐。其判云：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蓱z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惜春出家，點后文惜春猜謎“海燈”）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鳳。（高處不勝寒，可見鳳姐身世）其判曰：凡鳥偏從末世來（凡鳥合成“鳯”），都知愛慕此生才。（又是末世之才女）一從二令三人木（一從二冷三休），哭向金陵事更哀。（金陵王氏）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紡績（貧寒之地，有美人紡紗，暗寫巧姐家道中落）。其判云：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王家垮臺，親人不親）[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非經(jīng)歷過者，此二句則云紙上談兵。過來人那得不哭！]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接濟劉氏，巧遇報恩）后面又畫著一盆茂蘭，旁有一位鳳冠霞帔的美人（李紈母憑子貴）。也有判云：桃李春風結(jié)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賈蘭也）。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真心實語。]后面又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可見寧國府非凈地，對柳湘蓮石獅子論）寶玉還欲看時，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穎慧[甲戌脂硯齋眉批：通部中筆筆貶寶玉，人人嘲寶玉，語語謗寶玉，今卻于警幻意中忽寫出此八字來，真是意外之意。此法亦別書中所無。]，恐把仙機泄漏，遂掩了卷冊，笑向?qū)氂竦溃骸扒译S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這悶葫蘆！”[甲戌脂硯齋側(cè)批：為前文“葫蘆廟”一點。]寶玉恍恍惚惚，不覺棄了卷冊，又隨了警幻來至后面。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檐，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曹公詩才處處留痕）。更見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真好個所在。[甲戌脂硯齋側(cè)批：已為省親別墅畫下圖式矣。]又聽警幻笑道：“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一語未了，只見房中又走出幾個仙子來，皆是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系何‘貴客’，忙的接了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珠妹子[甲戌脂硯齋側(cè)批：絳珠為誰氏？請觀者細思首回。]的生魂前來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凈女兒之境？（好一個濁物！借仙子之口還施寶玉之身）”[甲戌脂硯齋眉批：奇筆攄奇文。作書者視女兒珍貴之至，不知今時女兒可知？余為作者癡心一哭，又為近之自棄自敗之女兒一恨。]寶玉聽如此說，便嚇得欲退不能退，果覺自形污穢不堪。（有頑石當日無才補天既慚且愧之姿態(tài)）[甲戌脂硯齋側(cè)批：貴公子不怒而反退，卻是寶玉天分中一段情癡。]警幻忙攜住寶玉的手，向眾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榮府去接絳珠，適從寧府所過，偶遇寧榮二公之靈，囑吾云：‘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傳流，雖歷百年，奈運終數(shù)盡，不可挽回者。故遺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yè)。（家道中落之象）其中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生性怪譎，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無奈吾家運數(shù)合終，恐無人規(guī)引入正。幸仙姑偶來，萬望先以情欲聲色等事警其癡頑，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警其癡頑，見色悟空）如此囑吾，故發(fā)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終身冊籍（對應(yīng)正冊、副冊、又副冊），令彼熟玩，尚未覺悟；故引彼再至此處，令其再歷飲饌聲色之幻，或冀將來一悟，亦未可知也。（寧榮二公囑托，警幻仙姑布局）”說畢，攜了寶玉入室。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寶玉遂不禁相問。警幻冷笑道：“此香塵世中既無，爾何能知！此香乃系諸名山勝境內(nèi)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名‘群芳髓’。（香便奇特，女子之香）寶玉聽了，自是羨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來。寶玉自覺清香異味，純美非常，因又問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保ú韪?，千紅一哭，應(yīng)是女兒淚）[甲戌脂硯齋側(cè)批：隱“哭”字。]寶玉聽了，點頭稱賞。因看房內(nèi)，瑤琴、寶鼎、古畫、新詩，無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絨，奩間時漬粉污。壁上也見懸著一副對聯(lián)，書云：幽微靈秀地，[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女兒之心，女兒之境。]無可奈何天。（好個無可奈何，道盡寶玉心事。唯有《西游記》“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可共頡頏）寶玉看畢，無不羨慕。因又請問眾仙姑姓名：一名癡夢仙姑，一名鐘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號不一（皆是愛恨情仇所化）。少刻，有小丫鬟來調(diào)桌安椅，設(shè)擺酒饌。真是：瓊漿滿泛玻璃盞，玉液濃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說那肴饌之盛。寶玉因聞得此酒清香甘冽，異乎尋常，又不禁相問。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曲釀成，因名為‘萬艷同杯’。（酒更奇特，萬艷同悲。）[甲戌脂硯齋側(cè)批：與“千紅一窟”一對，隱“悲”字。]”寶玉稱賞不迭。飲酒間，又有十二個舞女上來，請問演何詞曲。警幻道：“就將新制《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蔽枧畟兇饝?yīng)了，便輕敲檀板，款按銀箏，聽他歌道是：開辟鴻蒙……（點出天地生而有情，從鴻蒙混沌處寫，自帶仙氣）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說道：“此曲不比塵世中所填傳奇之曲，必有生旦凈末之則，又有南北九宮之限。此或詠嘆一人，或感懷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譜入管弦。（自立地步，點明紅樓夢仙曲非尋常濫詞套曲）若非個中人[甲戌脂硯齋側(cè)批：三字要緊。不知誰是個中人。寶玉即個中人乎？然則石頭亦個中人乎？作者亦系個中人乎？觀者亦個中人乎？]，不知其中之妙。料爾亦未必深明此調(diào)。若不先閱其稿，后聽其歌，翻成嚼蠟矣。（引出十二支紅樓夢曲文）”說畢，回頭命小丫鬟取了《紅樓夢》原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來，一面目視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甲戌脂硯齋眉批：作者能處，慣于自站地步，又慣于陡起波瀾，又慣于故為曲折，最是行文秘訣。]〖紅樓夢引子〗開辟鴻蒙，誰為情種？（好個問句）都只為風月情濃（點出《風月寶鑒》）。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從天到日到時，字字句句，皆是無可奈何、身不由己之意），試遣愚衷（反語自謙也。下文皆是肺腑血淚之語，與《好了歌》乃姊妹也。）。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甲戌脂硯齋眉批：“懷金悼玉”，大有深意。]〖終身誤〗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諏χ街懈呤烤К撗?；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此曲寫寶釵，卻是寶玉口吻?！敖鹩窳季墶敝笇氂衽c寶釵的婚姻（寶玉有通靈寶玉，上書“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寶釵有金鎖，上書“不離不棄，芳齡永繼”），“木石前盟”指的是寶玉與黛玉的前世情緣（寶玉前世為神瑛侍者，黛玉前世為絳珠仙草，為報答神瑛侍者澆灌露水之恩，遂下凡以淚報恩）。“山中高士”寫寶釵的道學(xué)理性，喜靜明禪，從寶釵喜歡魯智深唱詞《寄生草》“哪里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和蘅蕪苑“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shù)枝菊花，并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清冷靜素的環(huán)境可看出；“世外仙姝”寫黛玉的仙姿綽約、目無下塵，從黛玉“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的詠菊詩和瀟湘館“鳳尾森森，龍吟細細”雅致脫俗的環(huán)境可以看出?！熬К撗睂?yīng)出身“豐年好大雪”的薛寶釵，但“終不忘”寫出寶玉心中牽掛眷戀的仍然是黛玉。前兩句寫出眾人與寶玉對待寶釵與黛玉的不同態(tài)度。世人認可贊同的“金玉良緣”“舉案齊眉”，都敵不過寶玉心中的“木石前盟”“世外仙姝”。從“空對著”“終不忘”“縱然是”“意難平”可以看出，寶釵雖然贏得“舉案齊眉”的婚姻，但黛玉缺贏得了“終不忘”的愛情。）〖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此曲寫黛玉，又與寶玉相關(guān)?！督K身誤》寫寶釵，重在一“誤”字，而《枉凝眉》寫黛玉，重在一“枉”字。此曲先贊黛玉前世是“絳珠仙草”，又贊寶玉前世是“美玉無瑕”。兩人本有前世的“木石前盟”，此生卻有緣無分，一個枉自凝眉，一個空勞牽掛。所有的前世緣分都化作“鏡花水月”，成為一場虛妄。唯有那“以淚報恩”的誓言證明著黛玉的癡情，一句“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勝過多少淚詩?。氂衤犃舜饲?，散漫無稽，不見得好處，但其聲韻凄惋，竟能銷魂醉魄。（應(yīng)后文棒喝“癡兒，竟尚未悟”?。┮虼艘膊徊炱湓?，問其來歷，就暫以此釋悶而已。[甲戌脂硯齋眉批：妙！設(shè)言世人亦應(yīng)如此法看此《紅樓夢》一書，更不必追究其隱寓。]因又看下道：〖恨無?！较矘s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xiāng)，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里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ù饲鷮懺骸Ｏ驳氖恰皹s華”，恨的是“無?！薄！都t樓夢》最具排場的兩件事，一是可卿之死，二是元妃省親，一悲一喜，寫出寧國府和榮國府各自氣派。元妃省親是賈府最鼎盛的盛事，也是“盛極必衰”的起點。對應(yīng)后文元春燈謎“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尾句則有規(guī)勸警醒之意，可見元妃深居宮闈亦有居安思危之慮。）〖分骨肉〗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挚迵p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此曲寫探春?！耙环L雨路三千”點明探春出海遠嫁的命運。而叮囑爹娘莫要傷心牽掛，窮通有定，可見探春豁達明理、知安天命的性格。此于探春燈謎“游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對應(yīng)，乃是風箏線斷，身不由己的命運。）〖樂中悲〗襁褓中，父母嘆雙亡?？v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yǎng)？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shù)應(yīng)當，何必枉悲傷?。ù饲鷮懴嬖?。好個“樂中悲”，活脫脫是湘云寫照。寶釵喪父有母兄寵愛，黛玉喪母有賈母、寶玉護佑，惟有湘云父母早亡，小姐身份丫鬟命。偏湘云一派天真爛漫，比寶釵、黛玉更活潑灑脫，隱隱有魏晉高士風度。蘆雪庵吃鹿肉，單人聯(lián)句獨戰(zhàn)黛玉、寶釵、寶琴三人，不落下風。醉臥芍藥裀，紅香散亂，嬌憨動人。凹晶館聯(lián)詩，撫今追昔，不勝唏噓。湘云之樂，乃是人生太苦，惟有自己加糖添衣。幸得曹公將湘云寫得霽月光風、寬宏大量，一紙生氣勃勃，消去幾分愁霧慘淡、云散高唐。）〖世難容〗氣質(zhì)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蓢@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此曲寫妙玉。紅樓之中，名里有“玉”，便非常人。寶玉、黛玉自不必說，蔣玉菡是梨園公子，林紅玉是丫鬟義婢，“妙玉”自然是上等名字。可妙玉之孤僻甚黛玉，冷漠過惜春，反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檻內(nèi)人”。一道鐵門檻，將她與紅樓兒女分成兩個世界，連最是好人緣的李紈也“可厭妙玉為人，我不理他”，便知妙玉人緣?！皻赓|(zhì)美如蘭，才華阜比仙”是妙玉的優(yōu)點；“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是妙玉的弊病?！捌凡铏纱溻帧币还?jié)可看出妙玉耿耿于懷于茶葉、茶水、茶具，仍然是在“物”的范疇，并未真正明道修心。妙玉若真悟道，便知成窯五彩小蓋鐘和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皆是一樣，雨水雪水都是一味。妙玉之劫難，正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照應(yīng)判詞“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蓱z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喜冤家〗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媾。覷著那，侯門艷質(zhì)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嘆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此曲寫迎春。迎春之厄運可與元春對看。元春之婚姻，迎春至婚姻，皆賈府政治聯(lián)姻也。元春深陷宮闈爭斗，迎春不堪夫家折磨，皆是家族之犧牲也。迎春安分隨和、懦弱怕事，也不懂為人處世，有著“二木頭”的諢名。她父親賈赦為了抵債而把她嫁給孫家，但在出嫁后不久，被孫紹祖虐待而死。）[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題只十二釵，卻無人不有，無事不備。]〖虛花悟〗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說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頭來，誰把秋捱過？則看那，白楊村里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zāi)?。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guān)死劫誰能躲？聞?wù)f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jié)著長生果。（此曲寫惜春。紅樓十二釵三人最冷，黛玉、妙玉、惜春也。黛玉冷是生性敏感，妙玉冷是目無俗人，惜春冷是自顧清白。黛玉之冷，凌人于紅塵之外；妙玉之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惜春之冷，置人于冰窟雪窖。四春之中，惜春年紀最小，卻最知賈府黑暗、人情涼薄。她極力撇清自己與寧國府的關(guān)系，不愿于賈珍、尤氏、賈蓉、秦可卿有絲毫瓜葛。抄檢大觀園時她的丫頭入畫因私傳東西受到遣責，這時惜春說“古人說得好，‘善惡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夠了，不管你們”。又說“不作狠心人，難得自了漢?！蔽仪迩灏装滓粋€人，為什么給你們教壞了我！”。這些說明惜春已成為“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為保個人清白最后遁入空門，也是無可奈何的逃避之路?？梢娤Т翰⒎鞘亲非笪虻莱黾?，實是“勘破三春景不長”的悲劇選擇。惜春燈謎的“海燈”，和智能兒“做姑子”的玩笑話都暗示惜春出家的命運。）〖聰明累〗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此曲寫王熙鳳。此曲之名“聰明累”揭露王熙鳳一生命運的根源。鳳姐之貌，鳳姐之威，鳳姐之智，鳳姐之才，蓋過黛玉、寶釵之外多少女子。論理家手段，邢夫人、王夫人、李紈、寶釵等，無一人能及，唯有賈母可壓鳳姐一頭?！懊魇且慌杌穑凳且话训丁?，當真是鳳姐之寫照。她幽默風趣、潑辣大方，又能機變逢迎、精明強干，贏得賈母、王夫人、寶玉等一眾歡心。但她又陰險毒辣、逞威弄權(quán)、虛偽自私、爭風吃醋，毒設(shè)相思局、協(xié)理寧國府、弄權(quán)鐵檻寺、尤二姐吞金等事件可見鳳姐之“威”，可到最后，失卻人心，左支右絀，勞心生病?？梢娂易鍥]落的大形勢下，即使是王熙鳳這樣精明能干的人物，也只能救一時之急，不能真正“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留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此曲寫巧姐?！扒山恪背錾谄咴缕呷铡捌蚯晒?jié)”，當真是巧！可巧姐缺生來多病多災(zāi)，并未享受多久貴族少女的生活。幸虧王熙鳳接濟劉姥姥，雖為取悅賈母（“找個積古的老人說話”），但也讓劉姥姥一家擺脫貧困處境，這為后來劉姥姥救助巧姐埋下伏筆。正是因果循環(huán)，天道分明。）〖晚韶華〗鏡里恩情，更那堪夢里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繡帳鴛衾。只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只是虛名兒與后人欽敬。（此曲寫李紈?！巴砩厝A”點出李紈晚年母憑子貴，因賈蘭中舉得享富貴。李紈是賈政大兒子賈珠之妻，賈珠早亡，李紈青春守寡，將青春韶華都寄托在教導(dǎo)兒子賈蘭讀書寫字。可當賈珠取得功名，李紈被敕封誥命夫人，頭戴珠冠，身披鳳襖，也已是人生暮年、黃泉路近。李紈出身書香門第，在大觀園辦詩社中展現(xiàn)文學(xué)才華，后來協(xié)助探春理家也有功勞，可常年青春守寡讓她心如槁木，自封“稻香老農(nóng)”，喜歡老梅，可見早已喪失青春生命力，群釵離開大觀園，李紈的生活就更加單調(diào)乏味。最后老來敕封誥命，也不過是他人的街談笑料。）〖好事終〗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妙j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此曲寫秦可卿。秦可卿，諧音“情可輕”，隱喻秦氏紅顏薄命?！盎妙j墮皆從敬”，指的是賈敬一味煉丹修道，不知治理家族。新族長賈珍更是倒行逆施，從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fā)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可知，居喪期間縱情玩樂，皆不思進取、不懂治家理政。寧國府之亂，引出后來榮國府之亂，賈赦、賈政被撤職抄家，賈母病逝，賈家終究是“樹倒猢猻散”。而寧國府之亂，全在于情劫孽緣，從賈珍對待秦可卿、尤氏姐妹可以看出寧國府的荒淫奢靡。可憐春盡秦氏女，命隕天香樓閣前。）[甲戌脂硯齋雙行夾批：是作者具菩薩之心，秉刀斧之筆，撰成此書，一字不可更，一語不可少。]〖收尾。飛鳥各投林〗[甲戌雙行夾批：收尾愈覺悲慘可畏。]為官的，家業(yè)凋零（湘云）；富貴的，金銀散盡（寶釵）；有恩的，死里逃生（巧姐）；無情的，分明報應(yīng)（妙玉）。欠命的，命已還（迎春）；欠淚的，淚已盡（黛玉）。冤冤相報實非輕（秦可卿），分離聚合皆前定（探春）。欲知命短問前生（元春），老來富貴也真僥幸（李紈）。看破的，遁入空門（惜春）；癡迷的，枉送了性命（鳳姐）。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ㄊ潮M鳥投林，各人有各自的命運與歸宿。）歌畢，還要歌副曲。警幻見寶玉甚無趣味，因嘆：“癡兒竟尚未悟！”那寶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覺朦朧恍惚，告醉求臥。警幻便命撤去殘席，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之中（也是閨閣之中，與秦可卿送寶玉入閨房情節(jié)照應(yīng)，亦真亦幻也。），其間鋪陳之盛，乃素所未見之物。更可駭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內(nèi)，其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合黛釵名雖兩分，實則一體，從黛玉與寶釵判詞合二為一可知。）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