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陽光

精品文檔-下載后可編輯十七歲的陽光第一節(jié)寫作課，他按慣例點名與大家互相認(rèn)識。點到我的名字時，我正心不在焉地感受窗外春天的陽光。我想到一個被用濫了的但依然很清新的詞：太陽的芳香。

吳佳碰碰我的手臂，我下意識地站起來，茫然地應(yīng)了一聲：“嗯?”午后沉悶的教室里響起一片開心的笑聲。他打個手勢：“坐下吧?！蔽易⒁獾剿壑幸婚W而過的不滿，突然間對他有了一點不講理似的反感。

讀了半年多的高一，語文課對我來說并不難。兩小時枯燥乏味的講課和三十分鐘的筆記，讓我很輕易地悟出了其中的輕與重，心里便多了一分不屑，而因那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滿，更讓我固執(zhí)地不肯用心去聽。

我比較習(xí)慣坐在我那靠窗的位子，習(xí)慣鋪開滿滿一桌子的陽光，在陽光中瞇起眼睛讀幾頁或淡雅或高貴或清澈或幽深的文字。陽光從桌子的左上角一點點流到我右面的大理石地板上，我感覺生命也是這樣跟著慢慢地流動。

借口生病，我已經(jīng)逃了他三節(jié)語文課。一天吃飯時，吳佳突然說：“這兩節(jié)課林旋讀的范文都是你的?！蔽乙贿呁姘贤坎葺u，一邊含含糊糊地詛咒：“該死，涂多了。”吳佳瞪了我一眼：“他還說你的文章像一株有著淡淡歡樂和淡淡憂傷的百合?！?/p>

“是嗎?”我愣了愣。

一個男孩子也曾對我說：“你的字里行間都飄著清清靜靜的歡樂和憂傷，讓人想起叢林中悄悄淌過的小溪，而小溪邊正悄然開放著一朵百合……”說這話時，他臉上全是跳躍的陽光。于是，我第一次用女孩子的情愫想那份隨時能發(fā)酵的心事……我想就化作一株百合吧，長在他必經(jīng)的路旁，等他走過，讓愁怨落滿一地。美麗卻幼稚的愿望很快隨風(fēng)消逝了，從此，記憶中的陽光多了濕漉漉的溫柔。

吳佳推了我一下：“見鬼了?”我從舊唱片一樣的氛圍中走出來，問她：“他沒提我不上課的事?”吳佳搖搖頭：“他課講得很棒，班里每個人都喜歡他的課，只你除外?！蔽覜]理會吳佳的不滿，心不在焉地“哦”了一下。

記憶中，那個大男孩般的老師，眼睛是澄明、靜朗的，像雨洗過的天空。但我總不經(jīng)意地想起那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滿，我知道它不能成為我上課打瞌睡或逃課的理由，但說不清為什么，仍然堅持著不肯聽他的課。他依然在課堂上讀我文中百合花一樣淡淡的歡樂與憂傷，并不提起我的長期心不在焉或缺課。

直到那個下午。我坐在教學(xué)樓前的草坪上，輕輕吟唱著歌謠。我靠著的是那棵老槐，陽光擠過一樹的槐香在草地上搖出斑斑點點的金黃，像淘氣的孩子無意中灑落的橙汁，散著純凈的甜味兒。

我先是看見一雙鞋踩碎了陽光。抬頭，我于是知道了他的眼睛是寬廣深遠的，仿佛兩波不見底的潭。我站起來說：“林老師好!”他說：“你好!”他注視著我，雙眸似要望進我的心底。我不自覺地避開了，將視線移向他肩頭的太陽。他穿一件白襯衫，陽光便多少有點兒虛弱的蒼白，跟我當(dāng)時的心情一樣?？伤€是問起：“你是第一個不想聽我課的學(xué)生，表現(xiàn)得那么徹底。為什么?”

我竭力搜索著我所知的語言，我當(dāng)然不會傻到告訴他關(guān)于那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滿。最終，我只能聳聳肩：“我不愿意把陽光關(guān)在窗外?！?/p>

“很浪漫的借口?！彼α?，抖落了肩頭蒼白的陽光。我也笑笑，暗暗地松口氣。遠遠地有小提琴的旋律飄過來，正午的陽光竟燃燒得有些輕盈的婉約。

晚上爬上床前，我囑咐吳佳：“明天作文課記得喊我一下?！?/p>

第二天他講的是詩。他說：“詩不需要刻意地去體驗生活。只要我們活著，每一個日子都是詩，星光如同露珠一樣清涼，晚霞華美到近乎憂傷的黃昏，雁鳴零落濃愁不堪的深秋，甚至煮一壺清酒飲一世滄桑的垂暮之年，全都是詩。只要有生命在，有心在，就有詩在?！蹦且豢涛矣忠淮蜗氲侥莻€被用濫了的但依然很清新的詞：太陽的芳香。

我再沒缺過他的課。我總靠在左邊第一排靠窗的位子上，陽光從我的眉梢一點點移向他的額角，我感覺生命也跟著慢慢地流動，從我的眉梢到他的額角。我在日記中寫：“這一段時間，陽光總是很有光澤，我好像跌進一個懸掛著詩意的夢境，它美好得讓我甘愿迷失了來時的路?！?/p>

我更經(jīng)常地去教學(xué)樓前的草坪，靠著那棵老槐，陽光的觸須從僅有的縫隙伸進來，探尋著我心中的秘密。我閉上眼睛，夢見一個紫丁香綻放著溫馨的日子，他微笑著向我走來，陽光靜靜地灑下潔凈的安詳。醒來時，陽光正在我的身邊堆積得很厚很厚，那是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陽光。

他走的時候，是深秋。我站在老槐下，頭頂?shù)年柟獗豢菔莸闹l劃得支離破碎。那堂課講的是徐志摩的《沙揚那拉十八首》，那應(yīng)是大一的課程，他卻講了。他說，徐志摩的詩讓他情有獨鐘?？旖Y(jié)束的時候，他突然說他要與我們告別去另一個城市了，那個城市有他相戀了六年的女孩，有他一直守候的幸福。他的眼睛越過教室，越過山，越過水，望到那個遠遠的城市，一個童話般美麗的女孩子在那里守著他的陽光。

淚水泅濕了剩下的秋天。

我將那封沒來得及寄出的信揉碎，那封信我寫了好多天，卻再也沒有機會寄出了。我的陽光遺落在了老槐枯瘦的枝條上，被劃得支離破碎的――但，這絕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