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顧準著作出版的補充

1、對顧準著作出版的補充 炎黃春秋今年第一期盧惠龍的顧準文集出版的曲折和第三期唐繼無的也說顧準文集的出版兩文，對于這位現(xiàn)代思想家著述問世背后的曲折經(jīng)過，從不同的角度作了較為詳細的披露，讀后令人感慨。機緣巧合，我這局外人也恰好知曉一點內(nèi)情，寫出來或可作為補充。 1991年夏天，我在美國夏威夷大學留學，友人張志國應(yīng)邀到鄰近的美國東西方中心做訪問學者，他是上海人民出版社青年修養(yǎng)讀物編輯室副主任，因在滬上時相過從，于是經(jīng)常碰面閑聊。一天聚談時，張志國向我展示了一厚疊鉛印的文稿，說是顧準先生的一部文稿，原計劃在他供職的上海人民出版社付梓，稿已編竣，但最終未能成事，有同事托他帶出國來，看有無可能在海外出版。恰

2、好因父輩關(guān)系，我于八十年代初即拜識會計界泰斗潘序倫先生，為之整理過一些文字，得以知悉顧準早年被他收為立信會計事務(wù)所練習生并成其得力助手及后來投身革命的經(jīng)歷；還聽曾與顧準同事的幾位老人談?wù)摚欁詫W成材而才氣橫溢，建國之初有次和他們吃飯，興之所至竟脫口說道：“像我這樣的人，是可以當副總理的?！彼鋾r任上海市財政局局長兼稅務(wù)局局長，兼華東委員會財政部副部長、中共上海市政府黨組成員，官已不小，但出此豪言仍可謂自大或曰“狂妄”得令人震驚！因見我對顧準并不陌生，于其五弟陳敏之亦有所知，張志國便爽快地將文稿借我一閱。這正是先編成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后成為顧準文集的那部書稿，前面有王元化先生所撰大力推薦該書

3、的序言。 自結(jié)束，進入解放思想、改革開放的新時代，顧準生前著述的會計原理、社會主義會計的幾個理論問題、希臘的城邦制度和譯的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和民主主義、經(jīng)濟學論文集均相繼順利出版，唯獨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一書的問世，與他的人生遭遇一樣，可謂一波三折，命運多舛。1977年，即顧準辭世后第三年，陳敏之利用空閑，將亡兄當年陸續(xù)寄來的筆記式通信，加以整理分類，重新抄寫了一遍并裝訂成冊。因為這些信件用的是廉價的薄信箋，字又寫得小，顯然是圖分量輕而容量大，但肯定經(jīng)不起長期存放。重新繕寫一份，一方面是為了借此保存下去，一方面也是為了翻閱方便，最初并不存有出版的奢望。1984年，文化界一位顧準的友人讀到顧準這

4、本筆記體的通信集，贊嘆不已，熱心地推薦給北京的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希望能夠出版。負責審讀的編輯讀后寫下評語：“深感作者知識淵博，很有見識。也許是因為兄弟之間的探討問題，直抒胸臆，不諱權(quán)威。此文寫于那種不講學術(shù)、不講科學的時代，實乃不凡之作?！笨偨?jīng)理范用也認為：“今固然要力求系列、成套等等，但對于各色各種的單本的奇書始終要給予支持。顧準之作，我想是屬于奇書之列的。”然而，到1986年，這部“奇書”又通過那位友人，被默默地退了回來。這部書稿，在文化界人稱“什么書都敢出”的出版家范用手里都未能出版，可見其中觀點之尖銳和見解之深邃。 據(jù)張志國說，1987年初，陳敏之又滿懷希望，把請人重新謄寫并校對的

5、這份書稿送到上海三聯(lián)書店。與在北京一樣，編輯也認為很好，可以出版，但結(jié)果還是未免退稿的命運。這年年底，中被迫害致死的原中共上海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陳同生之子陳申申讀到這本書稿后，主動熱忱地向上海人民出版社寫信推薦。于是，就有了唐繼無先生文中所說在其引領(lǐng)下見陳敏之并接下書稿的緣由。該社資深編輯夏紹裘認真審讀后在1988年6月寫下的審稿意見，我在那部鉛印的文稿后面讀過，其中說“全稿文字凝練曉暢，筆鋒犀利，激蕩人心，讀來愛不釋手”，驚嘆“作者竟能在文化革命萬馬齊喑的年代，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這一系列真知灼見，他的智慧和勇氣實在令人欽佩”；并認為“作者忠于革命，熱愛人民，他寫的文稿出于憂國憂民之心，具有嚴肅

6、的科學態(tài)度，從觀點到語言都不超出學術(shù)范圍”。隨之，社內(nèi)三審?fù)ㄟ^。1989年年初，陳敏之校讀了清樣，又請王元化撰寫了一篇序言，只等開機付印。不料再次胎死腹中。 唐文還提到：“陳敏之將整理后的文稿交我時并沒有書名。既然要出版，就該取個書名，而且還要取得好。我與老夏商量書名之事，老夏經(jīng)過反復(fù)思考斟酌后，提議就用文稿中一篇文章的標題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做本書的書名。經(jīng)老夏這么一說，頓覺心中一亮好一個點睛之筆，這一句話就把顧準文集的精髓給提煉出來了。我表示同意，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這本后來在學界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的不朽名著的書名就是這樣確定的?！边@與陳敏之的記述有所不同。陳在1992年8月18日撰寫從詩到

7、散文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出版追記，其中說道：“既然結(jié)成集子出版，需要為之題一個書名。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是我提出、在同時提出的五六個書名中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斟酌后選定的。曾經(jīng)想采用娜拉出走以后為書名，征求王元化同志的意見，他也認為還是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好，這個比較嚴肅的書名符合書的內(nèi)容，不會產(chǎn)生誤解，就這樣定下來了。”（我與顧準，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年6月版）按照此一說法，這個書名的產(chǎn)生，似非出自出版社編輯的苦心孤詣。不過，無論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這個書名是誰選定的，都較好地體現(xiàn)了這部文集所蘊含的主要思想和精神，也準確地概括了著者顧準一生的思想歷程。正如王元化在序中所言，不僅僅是他一個人，所有

8、與他同時代的人，都是從“三十至四十年代的戰(zhàn)爭與革命，某種偉大的理想超過抗日的理想，以及由于這種理想而引起的狂熱”中走過來的。以后，又都經(jīng)歷過五十年代“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充滿激情的革命理想主義。所不同的是，顧準是這中間從理想主義走向經(jīng)驗主義并辨清了真理與謬誤的一位先驅(qū)者。 盧惠龍先生的文章起首說：“這是1994年，經(jīng)王元化的推薦，顧準文集走進了我所在的貴州人民出版社。此前，文集在上海學林等一些出版社飄移過，未果?！比缜八?，從1984年起，顧準這部后來產(chǎn)生極大影響的書稿，包括上海學林出版社在內(nèi)，至少“飄移過”北京、上海的四家出版機構(gòu)，輾轉(zhuǎn)周折，接連碰壁。 此后，又是整整三年過去。經(jīng)王元化再度推薦

9、，顧準的這部遺著終于被作為“思想者文叢”之一，于1992年7月由香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出版，唯未能在內(nèi)地發(fā)行。盡管如此，清樣中原有的兩篇文稿還是被刪去了，一是直接民主制與“議會清談館”，一是民主與“終極目的”。對照中國的現(xiàn)實政治，這兩篇的內(nèi)容似乎有著更為振聾發(fā)聵的啟蒙作用。 顧準的這部著作在香港問世后，有位歷史學者評價說，這不是著作者個人的事情，“而是思想史的事件，當代中國思想史的重大事件”。我深以為然，于是撰寫了題為一個人與一本書的命運顧準和他的遺著從理想主義到經(jīng)驗主義的長文，次年8月發(fā)表于美國紐約的一本中文月刊，這應(yīng)是海外最早詳盡介紹顧準其人其文的文字。 在國內(nèi)，顧準文集終于能在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簡直可以形容為“千呼萬喚始出來”！此后，經(jīng)過顧準親友不斷的艱辛努力，顧準文稿、顧準筆記、顧準日記、顧準自述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