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三大資本制模式比較及我國公司資本制的定位

1、公司三大資本制模式比較及我國公司資本制的定位     公司資本制度模式的選擇過程，實則是不同公司立法理念的交鋒過程，是認知公司法功能的過程?，F(xiàn)代商業(yè)社會的運營，內在地渴求一種多贏的概念與多元化選擇的空間。這種需求反映在公司資本制模式的功能定位上，就是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公司資本制是以股東利益為主導并致力于融資機動化，抑或以債權人利益為主導兼顧籌資機動性。本文在重思法定資本制、授權資本制與折衷資本制的內涵的基礎上，比較三大資本制模式對股東、公司、外部債權人利益的影響，并反思在全球競爭經濟下我國公司資本制模式的選擇。一、重思三大資本制的內涵法定資本制、授權資本

2、制與折衷資本制三大資本制的類型概括，是我國公司法學理的一種流行表述方式，是一種典型的大陸法系概念化與類型化的學理產物。在筆者看來，三大資本制的類型化概念，是一個公司法學理上待重新解釋的可爭辯話題。何為法定資本制，是一個兩大法系存有分歧的話題。大陸法系關于法定資本制的經典界定是：法定資本制也稱確定資本制，是指公司設立之際，必須在公司章程中對公司資本總額作出明確規(guī)定，資本總額一旦記載于章程，即應一次認足并募足，不得分次發(fā)行，但股份認足后，股款可分期繳納的一種公司資本制度模式。英美法系關于法定資本制（the system of legal capital）的共識認知是：凡公司設立之際，有法定聲明資本

3、要求與限制，且在公司分配或回購之際，以聲明資本為底線標尺要求的公司資本制度模式，均為法定資本制。之所以產生上述分歧，在筆者看來，可歸結為兩大法系公司法學理觀察視角的寬窄度的把握不同。在大陸法系，公司法學理是從公司設立之際的資本形成環(huán)節(jié)來定位公司資本制度的內涵。在英美法系，公司法學理則從公司資本形成、公司運營過程中的資本變動、公司分派、公司回贖股份、公司回購或公司股東資本退出的資本運作全程來歸納公司資本制度的內涵。比較而言，從公司資本運作的全程定位一種資本制度的內涵，或許更為可取，其不僅可揭示公司資本制的全貌，且可指引立法者從公司資本運作的全局把握制度的功能。何為授權資本制？授權資本制（syst

4、em of “authorized capital”）的精髓在于“授權”機制，這一制度的內涵可從三方面解析：其一，授權資本額度下的分次發(fā)行。授權股本與分次發(fā)行的結合，為效率化融資與公司靈活運營留下了廣闊的空間。其二，授權資本額度下的發(fā)行乃至分配、回贖股份等諸事宜，除非法律或公司章程留給股東決斷，委諸于董事（獨立董事為主）的商業(yè)判斷。董事的商業(yè)判斷必須符合法定的強制性標尺，如分配之際的償債能力標尺，并受董事行為準則的制約與董事責任機制的威懾。其三，公司注冊資本為已發(fā)行股份的實收資本，而非授權發(fā)行股份對應的資本。何為折衷資本制？折衷資本制的重心在于“折衷”機制，這一制度的內涵可從三方面認知：其一，

5、折衷資本制度是法定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的規(guī)制理念的折衷，即“法定與授權”之間的一種妥協(xié)安排，是一種強制性規(guī)則與賦權型規(guī)則的中間規(guī)則道路。其二，折衷資本制是董事會的商業(yè)判斷決策權與法律的事先安排、股東大會的權限安排的比重之間的折衷設計。其三，折衷資本制是資本籌集中的規(guī)則安排與資本維持原則的底線設計標尺之間的折衷機制。二、比較三大公司資本制的功能為什么法定資本制備受檢討？為什么美國授權資本制模式紛紛被域外國家所仿效？為什么折衷資本制被公司法學理公認為一種最具有生命力的制度安排？上述追問可歸結為一個問題：三大公司資本制的功能優(yōu)劣如何？筆者從公司股東、公司本身、公司債權人的利益呵護角度，對不同公司資本制

6、度的功能進行一個利益衡量的比較觀察。2.1 從公司股東的利益視角觀察從股東的利益視角觀察，判斷一種公司資本制度模式優(yōu)劣的標尺有三：設立公司的成本高低、投資回報的管制寬嚴、投資退出的渠道暢阻。就設立公司的成本高低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遞減的排序。法定資本制度模式下，劃一的強制性最低資本額安排，對投資者設置了不具有正當性的市場投資準入門檻，阻卻了不同風險投資股東對不同行業(yè)公司設立的自由商業(yè)判斷，這一模式是一項投資設立公司成本最高的制度安排。折衷資本制模式下，股份公司的設立僅須繳納發(fā)行股本面值的1/4和全部溢價款即可，其余款項可分期繳納，某些國家如英國，閉鎖公司沒有設定最低資

7、本額要求，這一模式是一項投資設立公司成本中性的制度安排。授權資本制模式（如1984年美國修正示范公司法）下，閉鎖公司往往沒有事先的最低資本額要求，而組建公開公司，則從公司的總資產（500萬美金）視角定位的。此種模式中的市場準入門檻最低與設立公司最便捷，對于欺詐或低資本化則施加事后的司法實質審查，這一模式是一種投資設立公司成本最低的制度安排。就投資回報的管制寬嚴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寬松的格局。法定資本制度模式下，強制性的投資回報安排與不具有正當性的嚴格的分配標尺，過度地限制公司對股東的利益回報，這一模式是一項投資回報規(guī)制最嚴的機制。折衷資本制模式下，投資回報以資產負債表

8、標尺為準繩，期中股利分配是一種立法的允許，這一模式是一項投資回報管制居中的機制。授權資本制模式下，投資回報是公司董事的商業(yè)判斷，現(xiàn)金股利回報是一個流行的市場主流，公司分配的底線是公司是否具備償債能力，這一模式是一項投資回報管制最寬松的機制。就投資退出的渠道暢阻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暢通的設計。法定資本制度模式下，減資程序的繁瑣、股份回購的嚴格禁止、股份回贖機制的缺失、異議股東評估請求權機制的空白，阻卻了投資退出的空間與可能，這一模式是投資退出最艱難的機制。折衷資本制模式下，有條件的允許減資、股份回購、股份回贖、異議股東評估請求權的運作，為投資退出開辟了附有條件的空間，這

9、一模式是投資退出較為暢通的機制。授權資本制模式下，只要滿足與公司分配同樣的財務底線要求，立法者給予閉鎖公司股東以自我安排回贖與回購的空間，給予公開公司以自由回購、回贖股份的機會，這一模式是投資退出最寬松的機制。2.2 從公司本身的利益視角觀察從公司的利益視角觀察，判斷一種公司資本制度優(yōu)劣的核心標尺是：立法為公司運作的商業(yè)判斷的留有多大的自主空間。就公司運作的商業(yè)判斷空間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自由的安排。法定資本制度模式下，強制性最低資本額安排、強制性的出資類型規(guī)制、強制性的股份對價充足性評估要求、強制性的公司分配標尺設計，給公司增加了不必要的商業(yè)運作成本，限制了公司商業(yè)

10、運營的靈活空間，導致一系列公司利益最大化的機制難以合法運行，諸如新股發(fā)行的增資時機與定價、科技人員的認股期權的股票來源、新股發(fā)行之際的超額配售選擇權的賦予、股份回購后的股份的法律地位、防御敵意收 購的股份鎖定計劃等，這一模式是一種公司運作商業(yè)判斷空間最為狹窄的機制。折衷資本制度模式下，公司設立之際的分期繳納機制、公司融資之際的擴大董事會權限并限縮股東大會權限機制、減資程序的緩和機制，不僅便利了公司設立，而緩解了公司資金過剩的非效率性結局，而且提升了公司運營的效率，這一模式是一種公司運作商業(yè)判斷空間呈中間狀態(tài)的機制。授權資本制模式下，未就公司設立之際的最低資本額施加統(tǒng)一的底線要求，給予認股人出資

11、繳納對價類型與股份對價價值充足性判斷以自由選擇余地，將公司融資的時間段、價格、時機決定權賦予董事會的商業(yè)判斷，從而最大限度地允許個性化公司的設立，最大自由地允許個性化公司安排自我的融資規(guī)劃，為股東利益主導模式并實現(xiàn)股東利益最大化，提供了自我判斷的空間，這一模式是一種公司運作商業(yè)判斷最自由的安排。2.3 從公司債權人的利益視角觀察從債權人的利益視角觀察，判斷一種公司資本制度優(yōu)劣的主流標尺是：何種模式給予債權人以最現(xiàn)實的保障。就債權人利益保障的現(xiàn)實性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在不同制度鏈的規(guī)制格局下，呈逐級合理化的趨勢。法定資本制度模式下，將債權人利益保障的重任，以強制性規(guī)則配置給公

12、司資本制來獨當。在這一制度鏈條的設計上，采納強制性的事先防范機制、事中審查、事后懲罰的模式，試圖在嚴格限制股東事后機會主義的侵蝕債權人利益的制度下，提供給債權人以最現(xiàn)實的保障。然而，事先防范機制忽略了公司動態(tài)運營的財務現(xiàn)實，事中審查下的資本維持原則無法阻卻變相了公司資產減損行為（如增加公司投資風險、公司資產重估增值、關聯(lián)交易中的利益輸送等），事后懲罰給予債權人的利益補償是杯水車薪。這一模式對債權人利益的保障現(xiàn)實性而言，是一種成本最高、成效最低、最不合理的制度鏈設計。折衷資本制模式下，對于債權人利益保障的難題，以賦權型規(guī)則在“法定”與“授權”制度之間進行中性的妥協(xié)設計。在這一制度鏈條的設計上，在

13、施加最低資本額安排的前提下，采納分期繳納機制予以中和。對于影響債權人利益的股份出資對價的類型與評估安排，在要求強制性評估的前提下，允許適度的例外豁免。對于影響債權人利益的公司分配問題，固守資產負債表標尺的要求，試圖給予債權人以可依賴的公司底線資產。這一模式是在股東利益最大化與債權人利益最優(yōu)化的沖突之間的妥協(xié)安排，是從股東主導模式向債權人主導模式的一個中間定位，是一種成本中性、成效居中、較為合理的制度鏈設計。授權資本制模式下，將債權人利益保障的重任，合理地在公司資本制度之內與之外的制度鏈之間進行配置。在這一制度鏈條設計上，以資產維持為理念，以公司對外償債能力為標尺，重構了公司資本維持原則下的系列

14、否定性規(guī)則。以事后的低資本化下的公司人格否定與衡平次位規(guī)則，代替了事先的無例外的強制性最低資本額安排。以公司資本制之外的制度鏈條，如企業(yè)信用調查機制、股東個人擔保機制、公司責任保險機制、防止欺詐性產權轉讓、破產之際的董事對債權人負有誠信義務機制，為債權人提供了更為切實的關懷。這一模式是在為股東利益最大化、公司效率化運營的前提上，為債權人提供了最成本最低、成效顯著、最合理的制度鏈設計。三、定位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模式在全球經濟競爭時代，各國公司立法者充分認識到：公司資本制度安排與一國商業(yè)經濟發(fā)展的互動關聯(lián)。在這一背景之下，我們必須檢討：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選擇方向，即定位問題；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問題

15、所在，即定性問題；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規(guī)則設計，即定量問題；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最終出路，即定論問題。限于篇幅，筆者僅就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定位，表達一管之見。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模式定位，須以準確認知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問題所在為前提，即定性先于定位。我國公司資本制以以強制性規(guī)則為主，其主導思路是傾向債權人利益的保障，其制度模式可歸結為“以事先形式安排為特色的嚴格的法定資本制”。這一制度安排面臨的問題歸結有三：問題之一，我國既有公司資本制度以防弊的心態(tài)，簡單化地限制一切可能存在負面影響的機制，遠遠偏離“推動資本形成”的首位目標。無論是初始公司設立、新股發(fā)行、公司轉投資或并購，均設置了法律上的諸多障礙，

16、并添加了不必要的成本負擔。在既有的公司資本規(guī)則之下，公司對外籌資的成本高昂：世界最高的最低資本額安排、強制性評估與驗資的要求、實繳股本的要求、合法的股份出資對價類型的狹窄、不同出資類型的出資比例的限定等等。其結果導致在中國，設立公司被域外視為“一個成本高昂并充滿了失敗風險的過程”。以我國最低資本額設計而言，投資者面臨的抉擇：要么虛假出資或事后抽回、抽逃，以滿足形式上的、初始的高額注冊資本要求，從而獲得某種資質或經營資格，要么遵循苛刻的游戲規(guī)則，或選擇次優(yōu)的游戲區(qū)域，或根本上淘汰出局-在這種情況下，出于人的本性，虛假出資、抽逃、抽回出資成為一種近乎“制度化”的普遍性的現(xiàn)象。問題之二，我國既有公司

17、資本制度以為民作主的姿態(tài)，事先對公司資本運作設定了劃一的強制性安排，從而導致嚴重欠缺公司資本靈活運作的自治空間?！叭菰S高度的企業(yè)自治與市場紀律”是當今公司法發(fā)展的一個共同認知與趨勢。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特色之一，即以強制性規(guī)則為主，采取法定的強制性干預方式來設定公司資本制度模式。無論是推動企業(yè)業(yè)績聯(lián)動的認股期權機制的安排、回應商業(yè)現(xiàn)實的新股發(fā)行之際的超額配售選擇機制、回應虧損企業(yè)折價發(fā)行的機制，企業(yè)形式減資的需求、閉鎖公司締結分配方案的可行性、公司回購以實現(xiàn)股東投資的退出安排等，幾乎均不存在可行的空間。其結果，公司無法靈活效率化運營以實現(xiàn)股東利益最大化，股東投資回報與投資退出空間極為狹小或者實現(xiàn)

18、投資回報與退出的成本高昂。問題之三，我國既有公司資本制度未能“平衡公司參與人之間的利益衡量”。在防弊心態(tài)壓倒興利目標的既定框架內，偏重債權人利益保障，忽視甚至阻卻股東的投資回報與投資退出的內在需要，從而在保障公司參與人利益方面出現(xiàn)規(guī)制上的失衡。既有公司資本制度模式欠缺合理控制股東濫用權限的機制，對公司高管人員、控股股東權限的法律限制弱化，尤其是受托人義務與責任的規(guī)制的弱化，無法切實保障中小股東的權益。傳統(tǒng)的嚴格資本制度下的事先防范機制，建立在虛幻的、過時的法定資本標尺之上，無法真正地實現(xiàn)立法者試圖達致的保護債權人的初始目標。在認知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問題所在的前提下，如何提供一個切實可行的、迎合商業(yè)需求的、提升國家與企業(yè)競爭力的、立法修正成本最低的、最大化并均衡公司股東、公司、公司債權人利益之間沖突的公司資本制度鏈條，決非一個無須考慮公司法之內與之外的既有制度安排的、可平空想象的、單一化的制度設計所能擔當。我國既有的嚴格的法定資本制度模式的不可取，并不能必然推導出上述理論上最優(yōu)的授權資本制度模式可以簡單化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