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學(xué)》課件12唐代散文（4）

1、唐代散文 第一節(jié)唐代散文前期發(fā)展歷程隋及初盛唐時(shí)期，駢文仍占統(tǒng)治地位，繼續(xù)沿襲六朝華靡余習(xí)，不過，“文之興廢，視世之治亂；文之高下，視才之厚薄?！?梁肅獨(dú)孤及集后序)王績文章以蕭散著稱，不求對偶，不尚用典，明白簡潔。五斗先生傳、無心子傳、自撰墓志銘、醉鄉(xiāng)記魏征、岑文本、馬周等人的奏議疏表，俱能汰去華飾，不事雕琢。魏征諫太宗十思疏，圍繞“居安思?！边@一命題展開勸諫，氣勢酣暢，說理周詳，成為諫疏名篇。駱賓王代李敬業(yè)傳檄天下文王勃以滕王閣序名重一時(shí)，華美而不致虛弱，雕飾而不致綺碎。武后時(shí)，文章至陳子昂“始變雅正”。與東方左史修竹篇序，不但提出了詩歌改革的主張，而且文章本身就是一篇具有漢魏風(fēng)格的散文佳

2、作。為徐敬業(yè)討武曌檄 駱賓王偽臨朝武氏者，人非和順，地實(shí)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jié)，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后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fù)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后，識夏庭之遽衰。為徐敬業(yè)討武曌檄敬業(yè)，皇唐舊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業(yè)，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桓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fēng)云，志安社稷。因

3、天下之失望，順宇內(nèi)之推心，爰舉義旗，誓清妖孽。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浦黃旗，匡復(fù)之功何遠(yuǎn)。班聲動(dòng)而北風(fēng)起，劍氣沖而南斗平。喑嗚則山岳崩頹，叱咤則風(fēng)云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駱賓王代李敬業(yè)傳檄天下文公等或居漢地，或協(xié)周親，或膺重寄于話言，或受顧命于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儻能轉(zhuǎn)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勛，無廢大君之命，凡諸爵賞，同指山河。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后至之誅。 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聞。 與東方左史修竹篇序東方公足下：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

4、魏風(fēng)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xiàn)有可征者。仆嘗暇時(shí)觀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每以永嘆。思古人，?？诌婂灶j靡，風(fēng)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處，見明公詠孤桐篇，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遂用洗心飾視，發(fā)揮幽郁。不圖正始之音，復(fù)睹于茲，可使建安作者，相視而笑。解君云：張茂先、何敬祖，東方生與其比肩，仆亦以為知言也。故感嘆雅制，作修竹詩一首，當(dāng)有知音以傳示之。盛唐時(shí)期，一些記敘山水宴游的作品頗可一觀。王維山中與裴秀才迪書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山中與裴秀才迪書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足下方溫經(jīng)，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

5、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yuǎn)火，明滅林外。深蒼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fù)與疏鐘相間。此時(shí)獨(dú)坐，僮仆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山中與裴秀才迪書 當(dāng)待春中，草木蔓發(fā)，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yuǎn)，倘能從我游乎？非子天機(jī)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wù)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無忽。因馱黃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維白。春夜宴諸從弟桃李園序(李白)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huì)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dú)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zhuǎn)清。開瓊筵以坐

6、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shù)。第二節(jié)唐代古文運(yùn)動(dòng)一 中唐時(shí)期的思想變革1935年，蒙文通評價(jià)劉鑒泉學(xué)史散篇：“中國學(xué)術(shù)，自建安、正始而還，天寶、大歷而還，正德、嘉靖而還，并晚周為四大變局，皆力摧舊說，別啟新途?！?、一改漢代以來的頌贊風(fēng)氣，批判意識的復(fù)蘇； 2、一改漢代以來的名物訓(xùn)詁，轉(zhuǎn)向發(fā)明義理； 3、一改“張皇神教”的天道秩序，轉(zhuǎn)向內(nèi)心； 4、禮學(xué)轉(zhuǎn)為道學(xué)。儒學(xué)自身的變革（中唐到南宋）社會(huì)變革（貴族社會(huì)轉(zhuǎn)向平民社會(huì)）1、階層升降加速；2、世態(tài)炎涼；3、貪婪好利之風(fēng)盛行，（包括追逐科舉）4、權(quán)貴無德無才，“肉食者鄙”5、古今之辯：古人好德，今人好利；古代社會(huì)淳

7、樸，現(xiàn)代社會(huì)詐偽。是現(xiàn)實(shí)、理想之間的矛盾。尋找新的秩序：（天道秩序到人心秩序）1、自韓愈、李翱開始向大學(xué)、中庸學(xué)習(xí)，“九經(jīng)”轉(zhuǎn)向“四書”；大學(xué)：“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向佛、道學(xué)習(xí)，如柳宗元、王安石。趙普：以堯舜之道治世，以如來之行修心。心經(jīng)：觀自在菩薩，度一切苦厄。余英時(shí)朱熹的歷史世界：唐宋古文運(yùn)動(dòng)（提出道，標(biāo)舉三代）-王安石“荊公新學(xué)”（“道德性命”內(nèi)圣之

8、學(xué)）-南宋朱熹、陸九淵建立理學(xué)。北宋儒、佛之爭的真關(guān)鍵不在于“出世”、“入世”這些表面說詞，而在于誰的“道”應(yīng)該成為重建秩序的最后依據(jù)。韓愈諫佛骨表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漢時(shí)始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shí)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后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shù)，蓋亦俱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shí)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此也。 漢明

9、帝時(shí)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亂亡相繼，運(yùn)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jǐn)，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nèi)找皇?，止於菜果。其后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dāng)時(shí)群臣識見不遠(yuǎn)，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嘗恨焉！伏惟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數(shù)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別立寺觀。臣當(dāng)時(shí)以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 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zhuǎn)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nèi)，

10、令諸寺遞迎供養(yǎng)。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shè)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猶一心敬信；百姓微賤，於佛豈合惜身命。所以灼頂燔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zhuǎn)相仿效，唯恐后時(shí)，老幼奔波，棄其生業(yè)。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yǎng)者。傷風(fēng)敗俗，傳笑四方，非細(xì)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诓坏老韧踔ㄑ?，身不服先王之法行，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shè)，賜衣一襲，衛(wèi)

11、而出之於境，不令惑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馀，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yuǎn)之。古之諸侯，行吊于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膨，祓除不祥，然后進(jìn)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膨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shí)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無任感激懇悃之至。謹(jǐn)奉表以聞，臣某誠惶誠恐。 辟佛運(yùn)動(dòng)清人梁章鉅引五臺山僧人話說：“辟佛之說，宋儒深而昌黎（韓愈）淺，宋儒精而昌黎粗。然披緇之徒畏昌黎，不畏宋儒，銜昌黎，不

12、銜宋儒也。蓋昌黎所辟檀施供養(yǎng)之佛，為愚夫婦言之也；宋儒所辟明心見性之佛，為士大夫言之也。天下士大夫少而愚夫婦多。僧徒所取給，亦資于士大夫者少，資于愚夫婦者多。使昌黎之說勝，則香積無煙，祇園無地。使宋儒之說勝，不過各尊所聞，各行所知，兩相枝拄，未有害也。（退庵隨筆卷18） 天寶以后，蕭穎士、李華、元結(jié)、獨(dú)孤及、梁肅、柳冕等人相繼對駢文的陳腐習(xí)氣展開批判，致力于文體改革。在理論上，他們不滿于駢文的浮靡華艷，主張明道宗經(jīng)，強(qiáng)調(diào)以圣人之道為原本；在創(chuàng)作實(shí)踐上，他們力變排偶為散體，對諸如賦、贊、銘、寓言、序記、說論等文體都作了改革嘗試。蕭穎士白鷴賦序李華吊古戰(zhàn)場文元結(jié)右溪記、七不如篇、訂古五篇右溪記 道

13、州城西百徐步，有小溪。南流數(shù)十步，合營溪。水抵兩岸，悉皆怪石，敬嵌盤屈，不 可名狀。清流觸石，洄懸激注。佳木異竹，垂陰相蔭。此溪若在山野，則宜逸民退士之所游處；在人間，可為都邑之勝境，靜者之林享而置州已來，無人賞愛，徘徊溪上，為之悵然。乃疏鑿蕪穢，俾為亭宇；植松與桂，兼之香草，以裨形勝。為溪在州右，遂命之曰右溪。刻銘石上，彰示來者。唐代古文運(yùn)動(dòng)古文：以宗經(jīng)載道、勸世救俗為旨?xì)w，以單行散句為主要?jiǎng)?chuàng)作形式，行文類于先秦典籍，與雕繡藻繪的駢體相對立的文體。以三代兩漢的散文為楷模的，散句單行、不拘對偶的文體。古文運(yùn)動(dòng)：在復(fù)古的旗幟下，對駢文從內(nèi)容到形式的革新。新唐書文藝傳：大歷、貞元間，美才輩出，擩嚌

14、（汝即：深入體會(huì)。）道真，涵詠圣涯，于是韓愈倡之，柳宗元、李翱、皇甫湜等和之，排逐百家，法度森嚴(yán)，抵轢晉、魏，上軋漢、周，唐之文完然為一王法（謂一代之法 ），此其極也。此外參與者還有孫樵、李觀、歐陽詹、劉柯、樊宗師、張籍、李漢、吳武陵等人。韓文如海，柳文如山。劉勰文心雕龍總術(shù)：“無韻者為筆，有韻者為文”。 韓愈“以文為筆”，用文藝性散文的筆法寫實(shí)用性散文，如史傳（張中丞傳后敘）、碑志，手法有強(qiáng)烈的愛憎之情、人物形象的塑造。 韓愈的散文創(chuàng)作韓文公“文以明道”平淮西碑、論淮西事宜狀、張中丞傳后序、曹成王碑、送幽州刺史李端公序等文，反映了韓愈反對藩鎮(zhèn)割據(jù)的政治主張；原道、論佛骨表、送浮屠師序等，傳達(dá)

15、了他反對佛老的思想；御史臺上天旱人饑狀、送許郢州序、應(yīng)所在典貼良人男女等狀等，對普通百姓寄予深厚的同情。“不平則鳴”送孟東野序藍(lán)田縣丞廳壁記進(jìn)學(xué)解送窮文“惟陳言之務(wù)去”答李翊書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文章主要分為三部分。首寫韓公浩然正氣，中論韓公遭貶的原因在合于天地而乖于人事，末敘潮州修廟立碑情事。歸本在養(yǎng)氣，感慨身世，贊美遺澤。氣勢排宕奔放，但脈絡(luò)極清晰，歌詞與正文義理相合，愈加精警超拔，全文充溢著激情和節(jié)奏美，醒人耳目。起句劈頭就以“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領(lǐng)起，貫注全篇。文中以大筆勾勒，總括韓公一生功業(yè)，駢句疊加，敘議相間，行文恣肆。 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

16、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guān)盛衰之運(yùn)。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故申、呂自岳降，傅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笔菤庖?，寓于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辨。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岳，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fù)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并起。歷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dú)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fù)歸于正，蓋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jì)天

17、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guān)盛衰，浩然而獨(dú)存者乎？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蓋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云，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謗；能信于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蓋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始潮人未知學(xué)，公命進(jìn)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于文行，延及齊民，至于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也?！背比酥鹿?，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

18、公堂之后，民以出入為艱。前太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yǎng)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悅服，則出令曰：“愿新公廟者，聽?！泵駳g趨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廟成。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于潮，不能一歲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戀于潮也審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dú)信之深，思之至，熏蒿凄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元豐元年，詔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于石，因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辭曰：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 公昔騎龍白云鄉(xiāng)，手抉云漢分天章，天

19、孫為織云錦裳。飄然乘風(fēng)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參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滅沒倒影不能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歷舜九嶷吊英皇。祝融先驅(qū)海若藏，約束蛟鱷如驅(qū)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犦牲雞卜羞我觴，於餐荔丹與蕉黃。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發(fā)下大荒。譯文一個(gè)普通人卻成為千百代的榜樣，一句話卻成為天下人效法的準(zhǔn)則。這是因?yàn)樗麄兊钠犯窨梢耘c天地化育萬物相提并論，也關(guān)系到國家氣運(yùn)的盛衰。他們的降生是有來歷的，他們的逝世也是有所作為的。所以，申伯、呂侯由高山之神降生，傅說死后成為天上的列星，從古到今的傳說，是不可否認(rèn)的。孟子說：“我善于修養(yǎng)我盛大正直

20、的氣。”這種氣，寄托在平常事物中，又充滿于天地之間。突然遇上它，那么，王公貴族就會(huì)失去他們的尊貴，晉國、楚國就會(huì)失去它們的富有，張良、陳平就會(huì)失去他們的智慧，孟賁、夏育就會(huì)失去他們的勇力，張儀、蘇秦就會(huì)失去他們的辯才。是什么東西使它這樣的呢？那一定有一種不依附形體而成立，不依靠外力而行動(dòng)，不等待出生就存在，不隨著死亡就消逝的東西了。所以在天上就成為星宿，在地下就化為河川山岳；在陰間就成為鬼神，在陽世便又成為人。這個(gè)道理十分平常，不值得奇怪的。 自從東漢以來，儒道淪喪，文風(fēng)敗壞，佛、道等邪說一齊出現(xiàn)。經(jīng)歷了唐代貞觀、開元的興盛時(shí)期，依靠房玄齡、杜如晦、姚崇、宋璟等名臣輔佐，還不能挽救。只有韓文公

21、從普通人里崛起，在談笑風(fēng)生中指揮古文運(yùn)動(dòng)，天下人紛紛傾倒追隨他，使思想和文風(fēng)又回到正路上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百年左右了。他的文章使八代以來的衰敗文風(fēng)，得到振興，他對儒道的宣揚(yáng)，使天下人在沉溺中得到拯救，他的忠誠曾觸犯了皇帝的惱怒，他的勇氣能折服三軍的主帥：這難道不是與天地化育萬物相并列，關(guān)系到國家盛衰，浩大剛正而獨(dú)立存在的正氣嗎？ 我曾談?wù)撨^天道和人事的區(qū)別：認(rèn)為人沒有什么事不能做出來，只是天不容許人作偽。人的智謀可以欺騙王公，卻不能欺騙小豬和魚；人的力量可以取得天下，卻不能取得普通老百姓的民心。所以韓公的專心誠意，能夠驅(qū)散衡山的陰云，卻不能夠挽回憲宗佞佛的執(zhí)迷不悟；能夠馴服鱷魚的兇暴，卻不能夠

22、制止皇甫镈、李逢吉的誹謗；能夠在潮州老百姓中取得信任，百代都享受廟堂祭祀，卻不能使自身在朝廷上有一天的平安。原來，韓公能夠遵從的，是天道；他不能屈從的，是人事。 譯文從前，潮州人不知道學(xué)習(xí)儒道，韓公指定進(jìn)士趙德做他們的老師。從此潮州的讀書人，都專心于學(xué)問的研究和品行的修養(yǎng)，并影響到普通百姓。直到現(xiàn)在，潮州被稱為容易治理的地方。確實(shí)不錯(cuò)啊，孔子曾說過這樣的話：“有地位的人學(xué)了道理，就會(huì)愛護(hù)人民；地位低的人學(xué)了道理，就容易治理?！背敝萑司捶铐n公，吃喝的時(shí)候必定要祭祀他，水災(zāi)旱荒、疾病瘟疫，凡是有求助于神靈的事，必定到祠廟里去祈禱?？墒庆魪R在州官衙門大堂的后面，百姓以為進(jìn)出不方便。前任州官想申請朝廷

23、建造新的祠廟，沒有成功。元祐五年，朝散郎王滌先生來擔(dān)任這個(gè)州的知州，凡是用來培養(yǎng)士子，治理百姓的措施，完全以韓公為榜樣。老百姓心悅誠服以后，便下命令說：“愿意重新修建韓公祠廟的人，就來聽從命令?！崩习傩崭吒吲d興地趕來參加這項(xiàng)工程。在州城南面七里選了一塊好地方，一年后新廟就建成了。 有人說：“韓公遠(yuǎn)離京城約萬里，而貶官到潮州，不到一年便回去了，他死后有知的話，是不會(huì)深切懷念潮州的，這是明擺著的?！蔽艺f：“不是這樣的，韓公的神靈在人間，好比水在地上，沒有什么地方不存在。而且潮州人信仰得特別深厚，思念得十分懇切，每當(dāng)祭祀時(shí)，香霧繚繞，不由涌起悲傷凄愴的感覺，就象見到了他，好比挖一口井得到了水，就說水

24、只在這個(gè)地方，難道有這個(gè)道理的嗎？”元豐七年，皇帝下詔書封韓公為昌黎伯，所以祠廟的匾額上題為“昌黎伯韓文公之廟?！背敝萑苏埼視鴮懰氖论E刻在石碑上，因此作首詩送給他們，讓他們歌唱著祭祀韓公，歌詞說： 您從前騎龍邀游在白云鄉(xiāng)，雙手撥動(dòng)銀河，挑開天上的云彩，織女替您織成云錦衣裳。您輕快地乘著風(fēng)來到皇帝的身旁，下降到人間，為混亂的俗世掃除異端。您在西邊游覽了咸池，巡視了扶桑，草木都披上了您的恩澤，承受著您的光輝普照。您追隨李白、杜甫，與他們一起比翼翱翔，使張籍、皇甫湜奔跑流汗、兩腿都跑僵了，也不能仰見您那能使倒影消失的耀眼光輝。您上書痛斥佛教，諷諫君王，被邀請到潮州來觀看，中途又游覽了衡山和湘水，經(jīng)

25、過了埋葬帝舜的九嶷山，憑吊了娥皇和女英。到了潮州，祝融為您在前面開路，海若躲藏起來了，您管束蛟龍、鱷魚，好象驅(qū)趕羊群一樣。天上缺少人材，天帝感到悲傷，派巫陽唱著歌到下界招您的英魂上天。用牦牛作祭品，用雞骨來占卜，敬獻(xiàn)上我們的美酒；還有殷紅的荔枝，金黃的香蕉。您不肯稍作停留，使我們淚下如雨，只得送您的英靈，披著頭發(fā)，輕快地返回仙鄉(xiāng)。論佛骨表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漢時(shí)始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shí)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

26、也。其后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shù)，蓋亦俱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shí)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此也。 漢明帝時(shí)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亂亡相繼，運(yùn)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jǐn)，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nèi)找皇?，止於菜果。其后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論佛骨表 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dāng)時(shí)群臣識見不遠(yuǎn)，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嘗恨焉！伏惟皇帝陛下

27、，神圣英武，數(shù)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別立寺觀。臣當(dāng)時(shí)以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 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zhuǎn)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nèi)，令諸寺遞迎供養(yǎng)。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shè)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論佛骨表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猶一心敬信；百姓微賤，於佛豈合惜身命。所以灼頂燔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zhuǎn)相仿效，唯恐后時(shí)，老幼奔波，棄其生業(yè)。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yǎng)者。傷風(fēng)敗

28、俗，傳笑四方，非細(xì)事也。論佛骨表 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诓坏老韧踔ㄑ?，身不服先王之法行，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shè)，賜衣一襲，衛(wèi)而出之於境，不令惑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馀，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yuǎn)之。古之諸侯，行吊于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li，祓f除不祥，然后進(jìn)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shí)恥之。論佛骨表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

29、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無任感激懇悃之至。謹(jǐn)奉表以聞，臣某誠惶誠恐。韓愈原道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1，由是而之焉之謂道2，足乎己而無待于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兇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小恩小惠 ，孑孑為義瑣屑細(xì)小 ，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韓愈原道周道衰，孔子沒，火于秦，黃老于漢5，佛于晉、魏、梁、

30、隋之間。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于楊，則歸于墨6；不入于老，則歸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污蔑，詆毀 。噫！后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睘榭鬃诱?，習(xí)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自輕，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9。不惟舉之于口，而又筆之于其書。噫！后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 韓愈原道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士、農(nóng)、工、商 ，今之為民者六和尚、道士 。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nóng)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

31、六12。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韓愈原道古之時(shí)，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養(yǎng)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qū)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后為之衣，饑然后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后為之宮室13。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yī)藥以濟(jì)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后，為之樂以宣其湮郁14，為之政以率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強(qiáng)梗強(qiáng)暴之徒 。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quán)衡以信之16。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 韓愈原道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圣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

32、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 韓愈原道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cái)，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cái)，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18，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養(yǎng)之道，以求其所謂清凈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見黜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見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 韓愈原道帝之與王，其號雖殊，其所以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饑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zé)冬之裘者曰：“

33、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zé)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比粍t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24，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鬃又鞔呵镆?，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jìn)同化于中國則中國之。經(jīng)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就算夷狄有了文明，也不如華夏尚沒有文明時(shí)的野蠻蒙昧階段?？鬃拥乃枷胧且晕幕癁橹行?，凡沒有文化的，稱為夷狄?！痹娫唬喝值沂氢吖シ?，荊舒是懲東南方的少數(shù)民族 ”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

34、不胥而為夷也？ 韓愈原道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行政；其民，士、農(nóng)、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宮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dāng)。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郊：郊祀，祭天。假：通“格”，到。 ，廟焉而人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

35、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yáng)也荀子、揚(yáng)雄，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然則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佛寺、道觀 。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dú)、廢、疾者有養(yǎng)也，其亦庶乎其可也?！?張中丞傳后敘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與吳郡張籍閱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巡傳。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遠(yuǎn)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 遠(yuǎn)雖材若不及巡者，開門納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巡死先后異耳

36、。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巡死而遠(yuǎn)就虜，疑畏死而辭服于賊。遠(yuǎn)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dāng)其圍守時(shí)，外無蚍蜉蟻?zhàn)又?，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遠(yuǎn)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眾，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shù)日而知死所矣。遠(yuǎn)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壞其徒俱死，獨(dú)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遠(yuǎn)之賢而為之邪？ 張中丞傳后敘說者又謂遠(yuǎn)與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遠(yuǎn)所分始。以此詬遠(yuǎn)，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人之將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dá)于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

37、如巡、遠(yuǎn)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說！ 張中丞傳后敘當(dāng)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chuàng)殘餓嬴之余，雖欲去，必不達(dá)。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zhàn)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dāng)是時(shí)，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shù)；擅強(qiáng)兵坐而觀者，相環(huán)也。不追議此，而責(zé)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于逆亂，設(shè)淫辭而助之攻也。張中丞傳后敘愈嘗從事于汴徐二府，屢道于兩府間，親祭于其所謂雙廟者。其老人往往說巡、遠(yuǎn)時(shí)事云：南霽云之乞救于賀蘭也，賀蘭嫉巡、遠(yuǎn)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云之勇且壯，不

38、聽其語，強(qiáng)留之，具食與樂，延霽云坐。霽云慷慨語曰：“云來時(shí)，睢陽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雖欲獨(dú)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為云泣下。云知賀蘭終無為云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著其上磚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庇懺羞^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城陷，賊以刃脅降巡，巡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云，云未應(yīng)。巡呼云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云笑曰：“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張中丞傳后敘張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圍中。籍大歷中于和州烏江縣見嵩，嵩時(shí)年六十余矣。

39、以巡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xué)無所不讀。籍時(shí)尚小，粗問巡、遠(yuǎn)事，不能細(xì)也。云：巡長七尺余，須髯若神。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久讀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也。因誦嵩所讀書，盡卷不錯(cuò)一字。嵩驚，以為巡偶熟此卷，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嵩又取架上諸書試以問巡，巡應(yīng)口誦無疑。嵩從巡久，亦不見巡常讀書也。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起草。初守睢陽時(shí)，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shù)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后無不識者。巡怒，須髯輒張。及城陷，賊縛巡等數(shù)十人坐，且將戮。巡起旋，其眾見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眾泣不能仰視。巡就戮時(shí)，顏色不亂，陽陽如平常。遠(yuǎn)寬厚長者，貌如其心；與

40、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為兄，死時(shí)年四十九?！贬载懺跛烙谫袼伍g?；騻麽杂刑镌谫袼伍g，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為所殺。嵩無子。張籍云。應(yīng)科目時(shí)與人書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濱，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蓋非常鱗凡介之品匯匹儔也。其得水，變化風(fēng)雨，上下于天不難也。其不及水，蓋尋常尺寸之間耳，無高山大陵曠途絕險(xiǎn)為之關(guān)隔也，然其窮涸，不能自致乎水，為獱獺之笑者，蓋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窮而運(yùn)轉(zhuǎn)之，蓋一舉手一投足之勞也。然是物也，負(fù)其異于眾也，且曰：“爛死于沙泥，吾寧樂之；若俯首帖耳，搖尾而乞憐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視之若無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當(dāng)其前矣，聊試仰首

41、一鳴號焉，庸詎知有力者不哀其窮而忘一舉手、一投足之勞，而轉(zhuǎn)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鳴號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實(shí)有類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說焉。閣下其亦憐察之。送李愿歸盤谷序太行之陽有盤谷。盤谷之間，泉甘而土肥，草木叢茂，居民鮮少。或曰：“謂其環(huán)兩山之間，故曰盤。”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勢阻，隱者之所盤旋?！庇讶死钤妇又?愿之言曰：“人之稱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澤施于人，名聲昭于時(shí)，坐于廟朝，進(jìn)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則樹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途，供給之人，各執(zhí)其物，夾道而疾馳。喜有賞，怒有刑。才畯滿前，道古今而譽(yù)盛德，入耳而不煩。曲眉豐頰，

42、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翳長袖，粉白黛綠者，列屋而閑居，妒寵而負(fù)恃，爭妍而取憐。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當(dāng)世者之所為也。吾非惡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窮居而野處，升高而望遠(yuǎn)，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采于山，美可茹；釣于水，鮮可食。起居無時(shí)，惟適之安。與其有譽(yù)于前，孰若無毀于其后；與其有樂于身，孰若無憂于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大丈夫不遇于時(shí)者之所為也，我則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門，奔走于形勢之途，足將進(jìn)而趑趄，口將言而囁嚅（ru），處污穢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僥幸于萬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為人，賢不肖何如也？” 昌黎韓愈聞其言而壯之，與之酒而為之歌曰：

43、“盤之中，維子之宮；盤之土，維子之稼；盤之泉，可濯可沿；盤之阻，誰爭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繚而曲，如往而復(fù)。嗟盤之樂兮，樂且無央；虎豹遠(yuǎn)跡兮，蛟龍遁藏；鬼神守護(hù)兮，呵禁不祥。飲且食兮壽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于盤兮，終吾生以徜徉！”蘇軾曾說：“唐無文章，唯韓退之送李愿歸盤谷序一篇而已。” 答李翊書 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勝于人而取于人耶？（祈求自己的文章超過別人而被人所取呢）將蘄至于古之立言者耶？蘄勝于人而取于人，則固勝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將蘄至于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于勢利，養(yǎng)其根而俟其實(shí)，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shí)遂，膏

44、之沃者其光煜，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學(xué)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圣人之志不敢存，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dāng)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陳言之務(wù)去，戛戛乎其難哉！其觀于人，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后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務(wù)去之，乃徐有得也，當(dāng)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來矣。其觀于人也，笑之則以為喜，譽(yù)之則以為憂，以其猶有人之說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懼其雜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雖然，不可以不養(yǎng)也，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絕其源，終吾身而已矣。氣，水也；言

45、，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皆宜。雖如是，其敢自謂幾于成乎？雖幾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雖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耶？用與舍屬諸人。君子則不然，處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則施諸人，舍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樂乎？其無足樂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遺乎今，吾誠樂而悲之，亟稱其人，所以勸之，非敢其可，而貶其可貶也。問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為言之。愈白送董邵南序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舉進(jìn)士，連不得志于有司，懷抱利器，郁郁適茲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時(shí)，茍慕義強(qiáng)仁者皆愛惜焉。矧燕、趙之士出乎

46、其性者哉！然吾嘗聞風(fēng)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子有所感矣。為我吊望諸君之墓，而觀于其市，復(fù)有昔時(shí)屠狗者乎？為我謝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祭十二郎文年月日，季父愈聞汝之七日，乃能銜哀致誠，使建中遠(yuǎn)具時(shí)羞之奠，告汝喪十二郎之靈：嗚呼！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歿南方，吾與汝俱幼，從嫂歸葬河陽，既又與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嘗一日相離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兩世一身，形單影只。嫂常撫汝指吾而言曰：“韓氏兩世，惟此而已?！比陼r(shí)尤小，當(dāng)不復(fù)記憶；吾時(shí)雖能記憶，亦未知其言之悲也。祭十二郎文吾年

47、十九，始來京城。其后四年，而歸視汝。又四年，吾往河陽省墳?zāi)梗鋈陱纳﹩蕘碓?。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來省吾；止一歲，請歸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來。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罷去，汝又不果來。吾念汝從于東，東亦客也，不可以久；圖久遠(yuǎn)者，莫如西歸，將成家而致汝。嗚呼！孰謂汝遽去吾而歿乎！吾與汝俱少年，以為雖暫相別，終當(dāng)久相與處，故舍汝而旅食京師，以求斗斛之祿；誠知其如此，雖萬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輟汝而就也！祭十二郎文去年孟東野往，吾書與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發(fā)蒼蒼，而齒牙動(dòng)搖。念諸父與諸兄，皆康強(qiáng)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來，恐旦暮死，

48、而汝抱無涯之戚也?！笔胫^少者歿而長者存，強(qiáng)者夭而病者全乎！祭十二郎文嗚呼！其信然邪？其夢邪？其傳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乎？少者強(qiáng)者而夭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bào)，何為而在吾側(cè)也？嗚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純明宜業(yè)其家者，不克蒙其澤矣！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祭十二郎文雖然，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dòng)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幾何離；其無知，悲不幾時(shí)，而不悲者無窮期矣。 汝之子始十歲，吾之子始五歲，少而強(qiáng)

49、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耶？嗚呼哀哉？嗚呼哀哉！祭十二郎文汝去年書云：“比得軟腳病，往往而劇?！蔽嵩唬骸笆羌惨玻现?，常常有之。”未始以為憂也。嗚呼！其竟以此而殞其生乎！抑別有疾而至斯乎？ 汝之書，六月十七日也。東野云：汝歿以六月二日。耿蘭之報(bào)無月日。蓋東野之使者，不知問家人以月日；如耿蘭之報(bào)，不知當(dāng)言月日。東野與吾書，乃問使者，使者妄稱以應(yīng)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祭十二郎文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與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終喪，則待終喪而取以來；如不能守以終喪，則遂取以來。其余奴婢，並令守汝喪。吾力能改葬，終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嗚呼！汝病吾不知時(shí)，汝歿吾不知日。生不能

50、相養(yǎng)以共居，歿不得撫汝以盡哀。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吾行負(fù)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與汝相養(yǎng)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吾實(shí)為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祭十二郎文自今已往，吾其無意于人世矣。當(dāng)求數(shù)頃之田，于伊、潁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與汝子，幸其成；長吾女與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嗚呼哀哉！尚饗。 柳子厚墓志銘子厚，諱宗元。七世祖慶，為拓跋魏侍中，封濟(jì)陰公。曾伯祖奭，為唐宰相，與褚遂良、韓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諱鎮(zhèn)，以事母棄太常博士，求為縣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權(quán)貴，失御史

51、。權(quán)貴人死，乃復(fù)拜侍御史。號為剛直，所與游皆當(dāng)世名人。子厚少精敏，無不通達(dá)。逮其父時(shí)，雖少年，已自成人，能取進(jìn)士第，嶄然見頭角。眾謂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學(xué)宏詞，授集賢殿正字?？〗芰?，議論證據(jù)今古，出入經(jīng)史百子，踔厲風(fēng)發(fā)，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一時(shí)皆慕與之交。諸公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交口薦譽(yù)之。 貞元十九年，由藍(lán)田尉拜監(jiān)察御史。順宗即位，拜禮部員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為刺史。未至，又例貶永州司馬。居閑，益自刻苦，務(wù)記覽，為詞章，泛濫停蓄，為深博無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間。 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又偕出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嘆曰：“是豈不足為政邪？”因其土俗，為設(shè)教禁，州人順賴。其俗以男

52、女質(zhì)錢，約不時(shí)贖，子本相侔，則沒為奴婢。子厚與設(shè)方計(jì)，悉令贖歸。其尤貧力不能者，令書其傭，足相當(dāng)，則使歸其質(zhì)。觀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歲，免而歸者且千人。衡湘以南為進(jìn)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其經(jīng)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其召至京師而復(fù)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dāng)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闭堄诔?，將拜疏，愿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于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jié)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游戲相征逐，詡詡強(qiáng)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fù)，真若可信；一旦臨小

53、利害，僅如毛發(fā)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jì)。聞子厚之風(fēng)，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時(shí)少年，勇于為人，不自貴重顧籍，謂功業(yè)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于時(shí)也。使子厚在臺省時(shí)，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shí)，亦自不斥；斥時(shí)，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fù)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于人，其文學(xué)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于后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愿，為將相于一時(shí)，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cè)。子

54、厚有子男二人：長曰周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歸葬也，費(fèi)皆出觀察使河?xùn)|裴君行立。行立有節(jié)概，重然諾，與子厚結(jié)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葬子厚于萬年之墓者，舅弟盧遵。遵，涿人，性謹(jǐn)慎，學(xué)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jīng)紀(jì)其家，庶幾有始終者。銘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韓愈古文的語言特色舊唐書本傳：“愈所為文，務(wù)反近體，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蹦芊鲁烧Z，自鑄新語，善用虛詞，“引物連類，窮情盡變”(送杜秀才序)。進(jìn)學(xué)解一文中的成語：“刮垢磨光”、“貪多務(wù)得”、“細(xì)大不捐”、“含英咀華”、“佶屈聱牙”、“同工異曲”、“動(dòng)輒

55、得咎”、“牛溲馬勃”、“俱收并蓄”、“投閑置散”、“提要鉤玄”、“焚膏繼晷”、“閎中肆外”、“啼饑號寒”等。柳子厚墓志銘中的成語：嶄露頭角，踔厲風(fēng)發(fā)，交口稱贊等。善用助詞，不但運(yùn)用得當(dāng)，而且因難見巧。柳宗元與杜溫夫書：“但見生用助字不當(dāng)律令，惟以此奉告：所謂乎、歟、耶、哉、夫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一之。宜考前聞，人所使用，與吾言類且異，慎思之，則一益也?！辟M(fèi)袞梁溪漫志卷六：祭十二郎文多用助字，其最妙處，從“自信然耶”以下，至“幾何不從汝死也”一段，僅三十句，凡句尾連用“耶”字三次，連用“乎”字三次，連用“也”字四次；連用“矣”字七次，幾乎句句用助詞，“而反覆出沒，如怒濤驚

56、湍，變化不測，非妙于文章者，安能及此?！本浞`活多變。原道：“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dú)廢疾者有養(yǎng)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善用比喻。送石處士序：石洪辨論“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而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后也；若燭照數(shù)計(jì)而龜卜也?！?柳宗元的散文創(chuàng)作柳宗元的主要思想政治思想：以民為本，反對分封。文學(xué)思想：文以明道，辭采兼?zhèn)?。柳宗元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寓言小品：短小警策，直刺時(shí)弊。傳記散文：刻畫生動(dòng)，反映現(xiàn)實(shí)。山水游記：文筆清新，寄言于外。詩歌作品：清雋明秀，憤世傷時(shí)。柳宗元的雜文封建論、貞符、辨侵伐論、六逆論等政論性文章，都以圣人之道立論，抨擊藩鎮(zhèn)割據(jù)

57、、宦官統(tǒng)軍，主張中央集權(quán)，嚴(yán)謹(jǐn)周密，自為一說。封建論東坡志林論封建：“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jī)、劉頌及唐太宗時(shí)魏征、李百藥、顏師古，其后則劉秩、杜佑、柳宗元。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矣。雖圣人復(fù)起，不能易也。”乞巧文、罵尸蟲文、斬曲幾文、宥蝮蛇文、憎王孫文等，篇幅短小，細(xì)致敏感，痛快淋漓，直刺時(shí)弊，諷諭效果極佳。捕蛇者說一類的文章，借題發(fā)揮，通過下層百姓之口，反映社會(huì)的不公與黑暗，揭露矛盾之癥結(jié)所在。桐葉封弟辯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戲，曰：“以封汝?！敝芄胭R。王曰：“戲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戲?！蹦朔庑∪醯苡谔?。 吾意不然。王之弟當(dāng)封邪，周公宜以時(shí)言于王，不待其戲而賀以成之也。

58、不當(dāng)封邪，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戲，以地以人與小弱者為之主，其得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從而成之邪？設(shè)有不幸，王以桐葉戲婦寺，亦將舉而從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shè)未得其當(dāng)，雖十易之不為?。灰谄洚?dāng)，不可使易也，而況以其戲乎！若戲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過也。 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yōu)樂，要?dú)w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為之辭。又不當(dāng)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況號為君臣者邪！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 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賀進(jìn)土王參元失火書得楊八書，知足下遇火災(zāi)，家無余儲。仆始聞而駭，中而疑，終乃大喜，蓋將吊而更以賀也。道

59、遠(yuǎn)言略，猶未能究知其狀，若果蕩焉泯焉而悉無有，乃吾所以尤賀者也。足下勤奉養(yǎng)，樂朝夕，惟恬安無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煬赫烈之虞，以震駭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以不給，吾是以始而駭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虛倚伏，去來之不可常?；?qū)⒋笥袨橐玻耸级蚶д鸺?，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慍，勞苦變動(dòng)，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遼闊誕漫，雖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讀古人書，為文章，善小學(xué)，其為多能若是，而進(jìn)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顯貴者，蓋無他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積貨，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獨(dú)自得之心，蓄之銜忍，而不出諸口。以公道之難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則嗤嗤者以為得重賂。仆自貞元十

60、五年，見足下之文章，蓄之者蓋六七年未嘗言。是仆私一身而負(fù)公道久矣，非特負(fù)足下也。及為御史、尚書郎，自以幸為天子近臣，得奮其舌，思以發(fā)明足下之郁塞，然時(shí)稱道于行列，猶有顧視而竊笑者。仆良恨修己之不亮，素譽(yù)之不立，而為世嫌之所加。常與孟幾道言而痛之。乃今幸為天火之所滌蕩，凡眾之疑慮，舉為灰埃。黔其廬，赭其垣，以示其無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顯白而不污。其實(shí)出矣。是祝融、回祿之相吾子也。則仆與幾道十年之相知，不若茲火一夕之為足下譽(yù)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開其喙；發(fā)策決科者，授予而不栗。雖欲如向之蓄縮受侮，其可得乎？于茲吾有望于子，是以終乃大喜也。古者，列國有災(zāi)，同位者皆相吊；許不吊災(zāi)，君子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