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華、宋教仁留日史事新探

1、陳天華、宋教仁留日史事新探作者：遲云飛 文章來源：近代史研究 2005年第06期 更新時間：2007年12月18日關(guān)于陳天華和宋教仁，學術(shù)界已經(jīng)做了大量的研究，但還是有很多問題不清楚， 他們在日本的學習活動就是其中之一。已有的研究，大都語焉不詳。比如，他們 到底進了哪些學校？學了些什么課程？成績?nèi)绾危?了解這些情況，對于理解他們的思想行為乃至當時整個留日學生界的思想行為，都有重要的意義。2004年，筆者有機會在日本做了 70余天的研究，接觸到了一些新資料，雖仍遠遠不夠充 分，但相信對于了解陳天華、宋教仁的活動以及當時留日學生的情況， 會有一定 的幫助，現(xiàn)提供給學術(shù)界。陳天華與弘文學院1903年

2、3月，陳天華赴日留學，于當月底抵東京。以前，根據(jù)中文資料，我們只知道陳天華到日本后入弘文學院， 但是具體時間 及學習內(nèi)容都不詳。弘文學院成立于 1902年，由日本教育家、體育家（柔道） 嘉納治五郎創(chuàng)辦，專對中國留學生進行初級的語言及各學科教育， 畢業(yè)后可升入 日本的大學或?qū)ｉT學校，如魯迅在該校畢業(yè)后到仙臺醫(yī)學專門學校學習。弘文學院的檔案，現(xiàn)保存在東京講道館里。從現(xiàn)存的弘文學院檔案，我們知道，陳天 華是1903年4月進的弘文學院，也就是他剛到日本的時候。弘文學院設普通科、 普通速成科、速成師范科、夜學速成理化科、夜學速成警務科、夜學日語科等科， 陳天華到日本留學屬于官費的“游學師范生”，所以他應

3、在師范科。陳天華入學 以前，楊度、魯迅、黃興、楊毓唐等已在該校學習，胡漢民、胡元倏也曾在該校 學習。檔案明確記載有陳天華入學時間，同時入學的還有與陳天華一同赴日的楊 昌濟（即楊開慧之父）、朱德裳、石陶鈞等。當年 8月末的學生名單上仍有陳 天華。此后由于陳天華兩次回國， 終止了在弘文學院的學習，而且綜合各種 情況看，他在弘文學院上課不多。在陳天華退學之前，黃興、楊毓唐也已經(jīng)退學。弘文學院的課程大致有日語、體操、地理歷史、算術(shù)、理科示教、修身、代數(shù)、 幾何、圖畫、動物、植物、英語等，其中日語占大部分。這是典型的中學課程。 1905年中歷五月到弘文學院學習的湖南人黃尊三記校長嘉納治五郎在開學典禮 上

4、的演說也可印證：“宏文學院，專為培育中國留學生而設，有普通中學之性質(zhì)。 學科除日文日語外，并注重普通，為將來考入高等大學之預備。因中國學生，大 抵缺乏普通科學，非補習之，不能求高等專門學問。普通中學外，另有師范班， 為年長之留學生，及中國官吏短期學習而設云云?！庇纱丝梢粤私怅愄烊A以及 黃興等在弘文學院的學習內(nèi)容和學習情況。陳天華、宋教仁與法政大學“清國留學生法政速成科”1904年開始，應中國留學生、后來成為中國教育家的范源廉的建議，經(jīng)日本法 政大學總理（校長）梅謙次郎與清政府駐日公使商議， 法政大學專為中國留學生 舉辦了 “清國留學生法政速成科”。學習時間最初定為1年，后來延長至1年半。 主要

5、課程有：法學通論、民法、商法、國法學、行政法、刑法、國際公法、國際 私法、裁判所 （即法院）構(gòu)成法、民刑訴訟法、經(jīng)濟學、財政學、監(jiān)獄學、地 方制度、警察學等。陳天華、宋教仁、汪精衛(wèi)、胡漢民、朱執(zhí)信、沈鈞儒、湯化 龍、居正等都曾在該速成科學習。該速成科的特別之處是由日本教師用日語講授， 同時在課堂上由專人口譯為漢語， 所以不懂日語的學生仍可照常學習， 當然，因 為口譯耗費時間，所以1年半的學習時間，真正的授課時間應該去掉一半。 范源 廉、曹汝霖等都曾擔任過翻譯。法政大學總共舉辦了 5期速成科，前后有近2000 人入學，1200余人畢業(yè)。1904年，陳天華再到日本，入法政大學。過去，我們僅知道他入

6、法政大學，但 實際上陳天華進的是法政速成科，不是本科。法政速成科第一班（即第一期）于 1904年5月7日正式開學，1905年6月4日畢業(yè)。按照陳天華的入學時間，他 應該在第一班（即第一期），晚清政壇上活躍的湖南人羅杰、雷光宇，都是這一 期的學生。但現(xiàn)存的第一班畢業(yè)生名冊上（1905年6月）無陳天華，現(xiàn)存的第 一班考試成績冊（1905年4月，按：各種名冊不全）也沒有陳天華，想是因為 從事政治活動，沒有參加考試，也沒能畢業(yè)。陳天華在此學習直至1905年12月蹈海。（11）宋教仁1904年12月13日到東京。據(jù)宋教仁的日記記載，1905年6月12日， 他到法政大學報名，6月15日正式上課。由于宋教仁

7、的日記并沒有寫明是法政 速成科，所以我在寫宋教仁與中國民主憲政（12）時，以為他是正式的法政大 學本科學生，中國學界其他學者也大體如此。 實際上，在法政大學學習的中國學 生幾乎都在速成科。（13）那么，宋教仁是在哪一期呢？法政大學速成科保存的名 單不全，現(xiàn)存的名單沒有宋教仁，法政大學所編法政大學百年史說，宋教仁 在第二班（期），即與汪精衛(wèi)、胡漢民、朱執(zhí)信同一期。（14）速成科第二班（期） 于1904年10月開學，1906年6月畢業(yè)，照此情況看，宋教仁是中途插班的。1905年11月，日本文部省頒布清國留學生取締規(guī)則，留學生群起反對。12月8日，陳天華蹈海殉國，以后宋教仁成為反取締規(guī)則的激進派首領

8、之一。日本外務省檔案列有反取締規(guī)則活躍分子名單， 名單記載，此時宋教仁仍是法政大學 學生，惟將宋教仁列為直隸人，可能日本方面情報有誤，也可能作為革命黨人的 宋教仁為避清政府注意故意登記了假籍貫。（15）1906年1月，反取締規(guī)則風潮 漸漸平息，中國留學生恢復上課。據(jù)宋教仁日記，宋教仁于1906年2月1日入早稻田大學留學生部預科學習，而他在早稻田登記的名字為“宋。 宋教仁為 什么不仍去法政大學而入早稻田并且改名呢？日本外交史料館藏有清政府駐日 公使楊樞致日本外務大臣西園寺公望的照會， 照會列了 一個組織反取締規(guī)則的留 學生名單，中有宋教仁、胡瑛、田桐等19人，楊樞要求日方不準這19人入日本 學校

9、。（16）楊樞的照會在光緒三十二年二月H一日，即西歷 1906年3月5日， 時間雖在宋教仁入早稻田大學之后，但我估計楊樞應已先向法政大學打過招呼， 宋教仁也可能聽到風聲。（17）這應是宋教仁退出法政大學、入早稻田大學并改用 “宋的化名的根本原因。關(guān)于宋教仁在早稻田大學的學習情況，日本學者片倉芳和已經(jīng)做過研究， 這里就不多談了。（18）對留日學生專業(yè)水平的評估20世紀的頭幾年，為近代中國少見的留日高潮期，而留日學生到底學了些什么？ 他們的專業(yè)水平如何？這是值得我們重視的問題。按照法政大學總理梅謙次郎博士的估計，日本各大學學習法政的日本學生，一般需要學習3至4年；中國學生如何呢？ “清國學生之有志

10、于斯者， 不得不先從事 于本邦語言（即日語一一引者），從而入專門各學校。綜計前后須得六七年。夫 以六七年歲月之久，是非立志堅定者，鮮克見厥成功。即成矣，而其數(shù)必又居于 最少。”（19）作為有經(jīng)驗的教育家，梅謙次郎的這一估計是有道理的， 這也與我 們現(xiàn)在的留學經(jīng)驗符合。但是絕大多數(shù)留日的中國學生都是短期的、 速成的，達 不到真正的本科畢業(yè)水平。魯迅回憶日本留學生活時，首先想到的便是與日本人 一樣湊熱鬧賞櫻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的學生 （20）,反映的便是這一情況。 據(jù)朝日新聞1905年對2731名中國留學生所在學校的統(tǒng)計，其中人數(shù)較多的 學校為：弘文學院1100名、振武學校305名、法政大學速

11、成科295名、成城學 校151名、同文書院148名、經(jīng)緯學堂139名。以上這些多是速成或預備學校性 質(zhì)。而最著名的學校東京帝國大學只有 5名、京都帝國大學只有2名、早稻田大 學有23名、慶應義塾大學只有1名。（21）可見中國留學生的學習情況。此種情 形，清政府學部的奏報中也有反映。我們舉陳天華為例。資料顯示，陳天華的日語不好。與陳天華同時去日本，又同 在弘文學院學習的石陶鈞回憶：“他（陳天華一一引者）因口吃，半年還不能說 一句倭話。也正因如此，他的工作全用在寫敬告湖南人、混沌圖、猛 回頭” 一類的小冊子上。”（22）宮崎寅藏的回憶也這樣說：“我們曾多次見面并一起喝酒，但是，他寡言少語，再加上語

12、言不通，終于很少交談，在干杯 干杯之間領會萬事，就這樣一直到永遠別離了的時候。”直到陳天華蹈海之前 的兩天，宮崎寅藏的回憶還是這樣說的：“陳君招待晚餐，我參加了那次宴會， 他用秘藏的螺殼杯爭著干杯，醉得不知東南西北。不用說，此時也是干杯以 外一句話也沒交談。而這就是最后的訣別之杯，陳君是否知道？并非神仙的我， 無論如何也無法知道。兩天后，他投身大森海。”（23）顯然，這樣的日語水平，會妨礙陳天華從日文著作中學習知識。陳天華的口頭語言表達能力不強， 可能是個特例，但是一般中國學生，如果在國 內(nèi)沒有學習日語，在日本至少須1年時間，才能過語言關(guān)，也就是能夠聽懂授課。 黃尊三1905年舊歷五月到日本，

13、第二年七月，他在日記中寫道：“余雖學日語 一年，然程度頗低，不能聽講，以后非力學不可?！保?4）可以印證。宋教仁的情況與陳天華不同，宋教仁善交際，他的語言能力也較強。但是我寫宋 教仁與中國民主憲政時，以為他 1905年6月入法政大學便能聽懂日本教師授 課，實為誤解，因為那時還不知道法政速成科的事。不過，同盟會成立前后，也 就是宋教仁到日本8個月后，他確能與日本人交談并經(jīng)常閱讀日本報紙。 到日本 1年以后，宋教仁翻譯了大量的憲法類日文資料， 說明他的日文水平已相當不錯。但是從現(xiàn)在所掌握的資料看，宋教仁在日本的學校上課并不多，他的法政知識， 更多的是得力于他自己的鉆研，除了學術(shù)界熟知的他翻譯各國憲

14、法的事情外，他還翻譯了日本學者小林丑三郎所著 比較財政學一書。但是晚清像宋教仁那樣 長期逗留日本并進行研究的中國學生并不多， 絕大多數(shù)人在日本只是一二年甚至 幾個月。綜合以上的情況，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即晚清時留日學生雖多，但專業(yè)方面普遍 學得并不深，其知識水平帶有“速成”的性質(zhì)，即只學得了比較淺顯的初步的知 識，而不夠系統(tǒng)不夠深入。或者說，絕大多數(shù)留學生是在日本“感受世界潮流” 而已。當然，這些留學生絕大多數(shù)像陳天華、宋教仁一樣有較深的傳統(tǒng)文化素養(yǎng)， 在社會風潮的感染下，他們思想轉(zhuǎn)變快而專業(yè)知識(或新知識)不夠系統(tǒng)也不夠 豐富。留日學生如此，當時中國創(chuàng)辦的大量新學堂的具體情況如何呢？學術(shù)界還

15、需深入研究。注釋：該校后改名“宏文學院”以避乾隆皇帝名諱。關(guān)于弘文學院的研究，可參見北岡正子魯迅文化內(nèi)玄力、弘文學院入學力、“退學”事件， 大阪，15西大學出版部2001年版。參見遲云飛關(guān)于陳天華幾件史實的考訂和糾誤， 近代史研究1984年 第5期。楊源浚：陳君天華行狀，載陳君天華絕命書，新化自治會 1906年印 行。講道館又名國際柔道中心，其創(chuàng)始人也是嘉納治五郎。嘉納先生既是教育家， 也是柔道家和體育教育家。弘文學院結(jié)束后，資料檔案就留在了講道館。日本東京講道館藏“宏文學院”檔案資料，第 1函，學生異動報告書。學生異動報告書，8月以后名單保留不全。一次作為軍國民教育會的運動員， 一次籌劃華興

16、會起義。參見楊源浚陳君天 華行狀。黃興、楊毓唐退學有明確記錄，楊退學在 1903年4月，黃退學在是年5月； 陳天華退學檔案中無明確記錄。黃尊三：三十年日記，湖南印書館 1933年版，第11頁。統(tǒng)計數(shù)字有小的差別。(11)法政大學史資料委H會編：法政大學史資料集第 11集，東京，法政大學1988年版。另外參閱楊源浚陳君天華行狀。(12)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13)據(jù)1905年8月7日朝日新聞報道，在法政大學學習的中國留學生有 295 人在速成科，本科只有1人。轉(zhuǎn)引自法政大學史資料集第11集，第198頁。(14)法政大學百年史褊纂委H會編：法政大學百年史，東京，法政大學1980 年版；參見安岡昭男解題 清國人留日學生與法政速成科，法政大學史資 料集第11集，第251頁。(15)在本邦清國留學生關(guān)系雜纂一一取締規(guī)則制度及對該規(guī)則學生紛擾之件，日本外交史料館藏，外務省記錄，3-10-5-3-7 0(16)在本邦清國留學生關(guān)系雜纂一一取締規(guī)則制度及對該規(guī)則學生紛擾之件，日本外交史料館藏，外務省記錄，3-10-5-3-7 0(17)時“考察政治”大臣之一的載澤到日本，日本政府顧慮留日學生中的革命黨 人行暗殺手段，派警察日夜監(jiān)視宋教仁。(18)參見片倉芳和日本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