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淚送葉楠 葉楠陸靳城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含淚送葉楠葉楠陸靳城葉楠西行，我沒趕上遺體道別，甚為歉疚。國文兄勸我說：“你的性格我了解，加入后幾天緩不過心緒來，沒加入也罷。寫篇文章寄托哀思吧?！睂懳恼滦那橐膊⒉惠p松。記不清和葉楠初期見面是哪一年了。

1947年打完“洛陽戰(zhàn)役”，部隊轉(zhuǎn)移時有兩位陳謝部隊的同志落后，臨時隨我們文工團行動。我們穿黃軍裝，他們穿灰軍裝，挺引人留神。行軍中我們班有個人過去跟他們閑聊，回來說那個愛說笑的小伙子和我團調(diào)往東北一位老同志同名，也叫“白樺”，因此就留下點印象。

建國后我在北京工作，從《人民文學(xué)》雜志看到寫云南邊疆的小說《山間鈴響馬幫來》、《無鈴的馬幫》……一篇接一篇發(fā)表，署名就是“白樺”。云南是二野防地，就又想起那個落后的友軍戰(zhàn)友，并為他的勞績欣喜。又過了些時間，我到八面槽劇場加入個會。身旁空著個位子，開會后匆促走來一個海軍軍官，客氣地問我：“勞駕，您這兒沒人吧?”我擺擺手，他坐了下來，還歉仄地笑了笑。我看這人像見過，想了一會就小聲問他：“你是白樺吧?”

他笑著說：“我是白樺的弟弟，葉楠?！?/p>

“葉楠?白樺的弟弟?你們倆的風(fēng)格可比長相區(qū)別大多了?！?/p>

我報了姓名，兩人就熱心握手，開頭了幾十年交往。

相處幾十年，對葉楠我只能說兩個字：“好人”!

不是指他當(dāng)海軍工程軍官的業(yè)績好，那早有部隊作的評定；也不是指他寫的作品好，那自有讀者、觀眾和專家的認可。我講的只是摯友相處中，對他“為人”的體會。屬一己之見。

中國人講“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從葉楠身上品到了“水”的清淡透徹。有人說文藝從業(yè)者愛搞小圈子。這不公允。人類是群體動物，哪一界也有類似現(xiàn)象。但哪一界也都有超然圈外的獨行俠。葉楠就帶點獨行俠味道。他這獨行不是跟別人不交往，而是在大同前提下的跟各路文友都保持友好。誰有事請他他都到，到誰那里又都謙居末座。幾十年來文學(xué)圈波浪翻滾，潮起潮落，各人的境遇也不斷跌宕起伏。葉楠臉上卻總保持其謙和、友好的笑容。假定作家某甲今天吉星照命，事業(yè)興旺，貴客盈門，贊揚之聲貫耳。葉楠也會在座，但只是淡淡一笑，絕不跟著吹捧。明天斗轉(zhuǎn)星移，甲兄又運交華蓋，門庭冷落車馬稀，閑言碎語周圍傳了。葉楠仍會照常探望，親切而清淡。假設(shè)甲兄主動傾訴自己的境況，或是打聽外人回響，他還是淡淡一笑，搖頭說：“我早說了，你是個作家。管那么多干啥?寫你的東西唄。”

葉楠也有熱心外露的時候。二十年前，有次我聽說他家人外出，只一人在家寫作，便打電話說想去看他。他說：“一言為定。太太一齊來，我等著?！鞭D(zhuǎn)天到他家閑聊一會兒，我們拉他出去吃飯。他笑笑說：“知道你們來，我能不打定，還要出去？”說著把飯桌一拉，轉(zhuǎn)瞬就拿出幾個菜來。并說：“等會兒，還有熱的?！鞭D(zhuǎn)身又進廚房，給每人捧出一碗熱乎乎的紅菜湯，就是上海叫做羅宋湯的名菜。舞燕喝了一口，拍著大腿叫好，說：“真地道，你是在留蘇時學(xué)的吧，教我怎么做行不行？”葉楠熱心來了，就細心講授起羅宋湯的做法。我聽那么麻煩，就問他：“你一個人這么忙活，怎么連點風(fēng)都沒露!早說叫舞燕來一塊做不好嗎?”這時他又淡淡地說：“嗨，這點小事，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如今羅宋湯已成了我太太的拿手菜。

我原以為葉楠那淡化的心境是他天性使然，相交久后才察覺這是堅韌刻苦自我修煉的結(jié)果。這看他對自己不同境遇所持的態(tài)度才能悟到。

先說順境。葉楠在事業(yè)上達成的告成度，大量人可望而不成及。小說，散文，電影，電視劇……樣樣都寫，著作等身。讀文學(xué)，看影視的人誰不知道《傲雷?一蘭》、《甲午風(fēng)云》、《巴山夜雨》、《木棉袈裟》、《花之殤》……?政府獎，金雞獎他都得過，同行間誰不服氣?可他卻從不炫耀自己并保持謙恭謹讓之態(tài)。別人當(dāng)面說他作品好，他只是搖頭擺手，很少答話。有一次我說：“《巴山夜雨》會在電影史上留下一筆。”他說：“那得感謝李準(zhǔn)。是他給了我扶助?！笨赵捄弥v，真做到得意而不忘形，是要在自我修養(yǎng)上下點真功夫的。

再說逆境。晚年他遇到了最大的不幸。四年間動五次手術(shù)，做九回化療!身體消瘦頭發(fā)掉光，生理和心理都受到極大磨折。可是他謝絕摯友到醫(yī)院探視，摯友們暗地替他攥著把汗。只要一出院我們就接他出來與幾個老友聚會。見面他仍是笑容滿面，從不露一絲痛楚和悲哀神色。六次作家代表大會期間，張賢亮、魯彥周幾個外省老友想拜訪葉楠，國文把他接到民族飯店小聚，他依舊是滿面春風(fēng)、笑容可掬地說：“你們看，我這不是挺好嗎?別惦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