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新聞報道中的媒介冷暴力事件

民生新聞報道中的媒介冷暴力事件

據(jù)《南方日報》2011年11月8日報道，10月22日下午00點。10月，王娟（暫名）被楊喜麗強奸，丈夫楊武（暫名）被強奸。本文題為“一名聯(lián)防隊員被毆打強奸，丈夫隱瞞了鄰居不愿做聲的婦女”的報道在互聯(lián)網上迅速傳播。該報道距案發(fā)時間長達近半個月,稿件見報當天,原本并未引起外界關注的受害者,一下子被媒體包圍,蜂擁而至的記者將受害者家不到20平方米的電器維修鋪圍得水泄不通。2011年11月13日關于本案的一張照片在網上瘋傳:一邊是躺在床上以被子掩面的部分;另一邊是看不同標識的話筒:南方電視、廣東衛(wèi)視、“今日關注”欄目、深圳電視臺“公共頻道”的標識清晰可見;同時網絡上一段題為《遭聯(lián)防隊員凌辱女店主丈夫哭求記者們離開》視頻中可以看到一群記者手持話筒進入受害者家中,將楊武包圍采訪,楊武跪在地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我忍受的是所有男人不能忍受的恥辱和壓力,我不愿意回憶,求求你們了,出去好嗎?”隨后在鋪天蓋地的報道中標題尖銳:《江淮晨報》整版報道的標題為《“我是世界上最窩囊的丈夫”是的,你還好意思說!》,荊楚網相關報道的標題為《眼看妻子遭毒打強奸的丈夫為何未敢做聲》,網上類似的標題還有《史上最窩囊的丈夫》。此外,陰暗的報道內容泛濫:據(jù)《揚子晚報》報道,楊喜利在看守所里表達訴求,否認自己存在強奸行為,報道中討論到底是楊喜利惡意強奸,還是受害者夫婦的惡意“被強奸”。《廣州日報》報道了楊喜利辯護律師的觀點,主要包括,此案為蓄意“被強奸”,“整個過程均在楊武夫婦掌控之中,尚不能說明是強奸”,“楊武等人尋找利用媒體介入,對有關案件事實予以加工、改編、虛構、偽造,造成不實報道”。另外,還有部分媒體和網絡指為“通奸”。媒體造成的輿論壓力甚至超過案件本身對王娟造成的傷害,媒介對受害者王娟造成的“二次傷害”使她多次割腕自殺。諸多媒體的行為,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暴力傷害,我們稱之為“媒介冷暴力”。一、國內民生新聞典型特質的形成和發(fā)展上個世紀90年代,出現(xiàn)了帶有民生新聞品質的欄目,1997年《北京特快》(北京電視臺)和1999年《今晚8:00》(成都電視臺)的成功推出,呈現(xiàn)了民生新聞的典型特質,2002年,《南京零距離》(江蘇電視臺)的出現(xiàn),被認為是開創(chuàng)了大時段城市民生電視新聞的先河。此后全國各地電視臺紛紛推出大時段直播式或“準直播”為外在特征,以關注本土化市民生活形態(tài)為主體內容的民生新聞欄目。二、媒介冷暴力的內涵媒介在本案中通過權力的“濫用”與”越位”,利用大眾傳播信息平臺,對當事人的隱私進行惡性傳播,輿論壓力直接威脅當事人生命安全,我們可以清醒地看到媒介權力濫用無形中形成的媒介冷暴力。目前國內關于“媒介暴力”概念的分類多樣,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陳憲奎學者將“媒介暴力”劃分為真實暴力與幻想中的暴力。真實暴力是指對社會上發(fā)生的暴力事件的報道。比如:兇殺、命案、災難、血腥、性等?；孟氡┝κ侵冈陔娨暪?jié)目中所包含的暴力場面,如,槍戰(zhàn)片、武俠劇、恐怖片、色情片、暴力卡通等。媒介冷暴力屬于媒介暴力的范疇,它的表現(xiàn)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方面合法化的隱性暴力,媒介利用片面、歪曲“新聞真實性與客觀性”原則,將私人領域公開化,對被報道者造成巨大的精神傷害;個人信息的聚焦,遮蔽事件背后反映的社會問題,一葉障目,削弱媒介的社會職責;另一方面,媒介以優(yōu)越的道德感,凌駕于人文關懷與社會責任的行業(yè)標準之上,摒棄文化塑造與社會教化的責任。以丑惡、冰冷的“新聞事實”直面受眾,挑戰(zhàn)社會倫理,敗壞社會風氣。從本質上看,媒介冷暴力應屬于媒介真實暴力的范疇,筆者認為媒介冷暴力是經濟利益驅使下,媒介對真實暴力信息的傳播尺度的放縱,以惡俗的新聞價值刺激吸引受眾。傷害當事人及受眾利益,喪失媒介應有的職能。(1)“探照燈”的報道對象:“社會期待”的演繹者媒介權利觸角肆意伸向私人領域,將個人隱私置于“探照燈“下,呈現(xiàn)個人信息的公眾化,從而達到消遣受眾,爭奪眼球的目的。隱形的媒介權力濫用對被報道者形成本不該有的輿論壓力。陳力丹教授對此類現(xiàn)象提出了“媒介逼視”的概念:“媒體對私人領域過度公開會給處在媒體‘逼視’下的被報道者個人帶來莫大的壓力”?！疤秸諢簟毕碌膱蟮缹ο蟪蔀闈M足“社會期待”的演繹者。媒介通過權力的越位,以褻瀆媒介客觀真實的含義為手段,觸犯私人領域,滿足“社會期待”,似乎很合法,符合客觀報道的原則。在本案例中,消息一見報,多家媒體記者蜂擁而至,在受害者家中對其進行包圍式采訪,楊武以真實的面目出現(xiàn)在鏡頭下,媒體沒有予以基本的馬賽克處理,并將楊武家庭詳細住址、電器維修鋪的照片、王娟躺在床上以被子遮面的照片等各種采訪視頻通過媒體和網絡迅速傳播,公眾環(huán)境使受害者一家人難以適從,王娟不堪外界通奸的輿論壓力之下多次尋死,最終受害者全家搬家,家屬電話全關,不再與外界聯(lián)系,在逼迫與無奈中只得選擇逃避。媒介在報道中濫用權力,以社會監(jiān)督的假面目,踐踏弱者的隱私權,將這一和“性”、社會倫理相關的新聞事件惡意炒作,絲毫不顧及當事人的輿論處境,客觀上形成又一次冷暴力的傷害。(2)社會問題轉向解決,社會行為和公權力的缺失表現(xiàn)出部分基媒介民生新聞報道中將私人信息公眾化,占據(jù)有限的信息平臺資源,一方面對當事人造成“二次傷害”;另一方面掩蓋事件背后反映的社會問題,失去了媒介對社會的監(jiān)督功能。削弱媒介發(fā)現(xiàn)問題并引起社會關注的力度,以及啟迪大眾思考的社會職能。本案中暴力、性、丈夫的懦弱等低俗信息成為部分媒介追求的新聞價值點,而恰恰忽略了隱藏在事件背后的社會問題。第一,聯(lián)防隊員職業(yè)的低門檻、低素質,在相關執(zhí)法部門疏于管理,權力放縱的條件下產生的社會異己力量,影響法治社會環(huán)境的構建。第二,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得不到保障,社會地位使他們很難利用法律、媒介等社會公器維護自身正當權益。案件反映的社會不公、權利濫用,執(zhí)法部門責任等社會問題經過媒介對信息的選擇與過濾都被淡化或拋棄。媒介娛樂至上,也滲透到民生新聞的嚴肅報道中,失去了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入思考,在社會悲劇面前,反而是媒介惡俗的狂歡。(3)人文關懷是媒介追求經濟利益的產品部分媒體對案件進行三俗化報道,案件真實情況模糊化,缺乏人文關懷。如渲染、放大、猜測、挖掘女受害者王娟與楊喜利的不正常男女關系;不惜版面報道作案過程的細節(jié),進行故事化、情節(jié)化的詳細描述;瘋狂譴責丈夫楊武的懦弱無能,并給楊武扣上“史上最窩囊丈夫”的帽子;王娟對丈夫的窩囊是否懷恨,而楊武為何能忍受妻子近一個小時被毒打,做出不報警的選擇,直到妻子被強奸才做出報警的選擇。這些成為媒體記者所重點關注的新聞點。媒體在報道中掏空心思尋找敏感的三俗信息,進行大肆宣傳報道,追求經濟利益至上,以低級信息作為新聞選擇與報道的對象迎合受眾,給當事人造成傷害。媒介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文關懷,無法感受到媒介的善意與溫暖。中國傳媒大學宮承波教授在《傳播學概論》中說道:“媒體的權利主要包括信息采集權和信息發(fā)布權,從信息的收集、篩選到信息的過濾、公開,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體現(xiàn)著這種權利的主導作用,因而這種權利就成了一種可利用的資源?！泵浇閷嗔Y源的濫用,導致社會責任缺失,忽略受眾及當事人的正當權益,缺乏人文關懷的新聞報道成為媒介追求經濟利益的產品。“擬態(tài)環(huán)境”提醒我們,受眾并看不到事件本身的真實狀況,媒介必定不是一面鏡子,大家看到的,所能了解的都是通過媒體制造出來的接近于現(xiàn)實的信息。居延安說:“我們看不到世界本身,看到的是被大眾媒介選擇和解釋過的媒介世界。李普曼的”擬態(tài)環(huán)境”認為大眾傳播形成的信息環(huán)境,不僅制約人的認知和行為,而且通過制約人的認知和行為來對客觀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產生影響。受眾在受到暴力作品的轟炸之下,對社會暴力事件的接受能力變強,表現(xiàn)得更為麻木,應有的正義感、同情心、責任感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消磨殆盡。三、冷暴力與暴力社會原因(1)傳播優(yōu)勢被濫用,侵犯了媒介的巨大效益媒介以收視率、收聽率、點擊率為績效考核標準,在低俗文化對受眾表現(xiàn)出更強吸引力的時代,利用此類信息的傳播優(yōu)勢,通過權利“濫用”、“越位”,過度迎合受眾喜好,爭奪市場,賺取眼球效益成為更多媒體的生存之道,完全忽視傳播產生的社會效益,造成媒介冷暴力。李希光教授在《畸變的媒體》中也指出“丑聞是當今網絡媒體和傳統(tǒng)媒體最有新聞價值的內容,因為報道丑聞毫無疑問將極大刺激大多數(shù)人的胃口?！?2)媒介素養(yǎng)的影響媒介低俗信息長著一雙唯利是圖的眼睛,到處尋求符合自身利益的市場,受眾媒介素養(yǎng)的缺失恰恰是媒介惡俗化生存的市場。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場。受眾的文化水平、道德修養(yǎng)、認知能力、反思能力及健全的人格,都是影響媒介素養(yǎng)的因素。較高層次的文化素養(yǎng)及認知能力可以降低主體對低級趣味的過度依賴。目前我國高等教育已經從精英教育走向大眾教育,這對全民道德、文化素養(yǎng)的提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們的進步需要漫長的過程,并不可立竿見影,要不懈地追求社會文化,伴隨文化素質的提升彌補媒介素養(yǎng)的缺失。(3)建設區(qū)域性媒體品牌媒介監(jiān)管從宏觀上雖然具有法律法規(guī),但是對市場化行為缺少具體、細致的監(jiān)管與處罰措施,對媒介新聞報道潛在的違法違規(guī)難以實施有效的監(jiān)督與處罰,媒介打著關注民生新聞的幌子以低俗的違規(guī)操作手法追逐經濟利益。品牌不僅是一種區(qū)分的標志,更是對產品高品質、高信譽的保證,是企業(yè)競爭的無形資產。媒介品牌是擴大媒介傳播的有效措施,市場競爭的制勝法寶。如南方報業(yè)傳媒集團以“南方”文化為脈絡,由報刊向多媒體發(fā)展。首先培養(yǎng)出《南方日報》為品牌報紙,然后以優(yōu)質品牌衍生出三個子報系,繼而發(fā)展新的子報子刊。在世界品牌實驗室和世界經濟論壇聯(lián)合發(fā)布的“中國500最具價值品牌”排行榜中,該傳媒集團的多家報紙榜上有名。2001年,國家教育部組織、全國百萬學子參與投票的“新世紀中國大學生就業(yè)首選企業(yè)”調查中,南方報業(yè)躋身50強,是唯一上榜的報業(yè)集團。當受眾媒介素養(yǎng)逐漸提升后,低俗化的媒介行為,最多損害的是媒介自身的利益,失去了受眾對媒介品牌的認知度。四、媒介素養(yǎng)與職業(yè)道德媒介冷暴力的隱蔽性決定了社會監(jiān)督、法律監(jiān)督實施的難度,構成媒介冷暴力的標準,很難給出明確、統(tǒng)一的行為準則,這對媒介冷暴力的規(guī)避工作帶來壓力,美國學者拉扎斯菲爾德在《大眾傳播的社會作用》中指出:“大眾傳播媒介是一種為善服務,也可以為惡服務的強大工具,而總的來說,如果不加以適當控制,它為惡服務的可能性則更大?！?1)“定名分,與人不競”,明確民生新聞報道原則,強化媒介的社會責任,抵制經濟利益誘導形成的惡俗競爭。明確媒體與記者責任,加強事后審查、評議制度、建立準入審核制度。(2)“予準繩,以度是非”,樹立符合倫理規(guī)范的媒介價值觀,規(guī)范媒介權力,應傳播有利于社會進步發(fā)展的先進文化,塑造受眾文化品位,做社會穩(wěn)定的公器。(3)“輔德教,逼人為善”,培養(yǎng)受眾媒介素養(yǎng)以及媒介從業(yè)者的道德素質,重視傳播的社會效益。提升公民素質、媒介素養(yǎng)、受眾的媒介認知程度,降低受眾盲從,對信息選擇保持自覺性。主流媒體應發(fā)揮榜樣作用,起到正確的引導作用。(4)“懲強暴,以校亂世”,建立崗位追究機制,記者信息終身責任制,加大懲治力度,進行權力制約與監(jiān)督,加強輿論監(jiān)督力度,借助法律手段和職業(yè)道德進行有效約束。媒介在市場化改革進程中,關注民生,切近受眾,本應體現(xiàn)媒介應有的社會責任,然而經濟利益驅使媒介濫用權力,煽動受眾情緒,對當事人形成輿論壓力,造成“二次傷害”,產生了媒介暴力。報道內容、新聞價值選擇標準的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