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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革命中的思想、利益和可信承諾(下)斯坦福大學政治學教授杰克·拉科夫(JackN.Rakove)、華盛頓大學經(jīng)濟學博士安德魯·魯滕(AndrewR.Rutten)、斯坦福大學政治學WardC.Krebs講席教授巴里·溫加斯特(BarryR.Weingast)發(fā)布時間:2024-01-09三、美國革命時期的憲法理想和憲法承諾如上所述,歷史學家一致認為,美國革命的動力來自大西洋兩岸對大英帝國憲法的不同憂慮。前一節(jié)闡述的框架表明,這些擔憂并不意味著革命只是關于抽象的理想的。即使最狹隘、最自利的人,也可能會關注憲法理想,因為憲法確立了帝國的治理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反過來又決定了帝國的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特征。這一框架也說明了,為什么雙方在憲法問題上的觀點分歧如此令人擔憂?答案是可信度。也就是說,雙方都希望憲法得到會被執(zhí)行的保證,關于憲法的爭論實際上是關于各種治理結構可信度的爭論。英國人和殖民地居民在革命時期關于憲法、主權和自由理想的激烈爭論,并不能掩蓋雙方在最抽象的政治理論層面上的共識。雙方一致認為,政府濫用權力對他們的福祉是一種真正的威脅,最好的控制方式是法治。雙方還一致認為,在18世紀的動蕩中,英國在實現(xiàn)法治的制度化方面取得了巨大進步。雖然雙方對廣泛理想有這些共識,但在如何將理想付諸實踐的細節(jié)上存在嚴重分歧。這些細節(jié)包括英國憲法應保護哪些實質性權利,用哪些政治制度保護這些權利。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彼此對這些理想的承諾也開始出現(xiàn)分歧。概括來說,殖民地居民擔心英國人在七年戰(zhàn)爭結束時提出的新政策意味著帝國憲法的改變,他們擔心這樣一部可以被議會隨意修改的憲法,幾乎無法保護他們對抗議會的權利。相反,英國人擔心殖民地對新政策的抵制標志著殖民地對帝國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轉變,擔心殖民地可以通過訴諸先例和基本權利來改變這部憲法,從而會削弱帝國的根基。因此,帝國官員希望保證任何讓步都不會導致美國走向獨立。對憲法的不同看法對英國人來說,帝國只有一部憲法,就是英國憲法(Greene,1986,第62頁)。對他們來說,治理帝國就等于治理英國,這意味著1776年的英國對帝國憲法的構想包含了許多與19世紀成熟的英國憲法相似的特征。其中最重要的是議會主權的概念,即沒有任何權威能凌駕于議會之上。在實踐中,這意味著無論議會做什么,根據(jù)定義,都是符合憲法的。此外,英國人已經(jīng)開始明確提出“虛擬代表權”的概念:議會代表了帝國的所有組成部分,不管這些地方在議會中是否有代表。這一思想證明了選舉權是相對狹窄的,即使在英國內部也是如此。殖民地拒絕將英國憲法等同于帝國憲法。與英國人一樣,他們認為議會有權處理帝國范圍內的事務,尤其是貿易和安全問題。但與英國人不同的是,他們認為殖民地有權通過地方議會、法院和由國王任命的執(zhí)政官處理地方事務,如財產權、宗教、社會穩(wěn)定和稅收。⑧他們通過追溯17世紀末至18世紀初輝格黨的傳統(tǒng)來支持這一觀點,這種傳統(tǒng)強調習慣和先例是憲法正當性的來源(Reid,1995)。因此,對殖民地來說,帝國內部的權力劃分,即英國控制帝國范圍內的問題、殖民地控制地方事務的模式是長期以來一直存在的,這是憲法授權的證據(jù)。也許對帝國憲法的看法中最重要的差異與主權概念有關。在英國人看來,主權是不可分割的,因此英國對帝國的各部分都擁有主權。對他們來說,殖民地確實行使了相當大的地方自治權,甚至是治理權,但這并沒有憲法地位。他們認為這種權力是被授予的自由裁量權,而不是憲法權力,可以委派的權力總是可以收回的。相比之下,美國人認為主權是可以分割的。事實上,從他們的角度看,主權分割已經(jīng)成為帝國近一個世紀的特征(Greene,1986)。⑨殖民地基于他們在帝國統(tǒng)治下的實踐經(jīng)驗得出了對帝國憲法的看法,而這種實踐植根于英國在統(tǒng)治美洲時的獨特經(jīng)濟學。從一開始,英國殖民地就不同于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殖民地,英國的殖民并不是因為殖民地戰(zhàn)敗,而是依靠冒險家的大規(guī)模定居,吸引他們前往美洲的是能獲得更好生活的前景。由于生活條件能否改善并不確定,早期定居者的生活異常艱難,國王不得不提供各種讓步來吸引潛在的殖民者,包括授予地方政治權力,其中包括地方立法機構的權力。在接下來的一個半世紀里,這些地方議會的實際權力繼續(xù)增長。盡管國王任命了大多數(shù)的殖民地行政人員,但他在一些重要方面仍依賴于殖民地的立法機構。這種依賴主要是一種經(jīng)濟需要:考慮到直接統(tǒng)治的成本,權力下放是唯一可行的選擇。對宗主國來說,掌握更多的控制權不僅代價高昂,而且效率低下。帝國政府一直沒有正式承認格林(Greene,1994)所說的“協(xié)商授權”式治理的現(xiàn)實,即合法的權力下放。在17世紀至18世紀初,各種法律賦予國王治理殖民地的權力。例如,他繼續(xù)任命大多數(shù)殖民地總督,所有殖民地議會的議案都要受到樞密院的審查(Smith,1965)。但是,這種權力在實踐中基本上是一紙空文。例如,總督通常被要求在地方議會的幫助下進行統(tǒng)治。帝國參與度的下降最終導致沃波爾政府在18世紀30年代采取了后來被伯克稱為“明智而有益的忽視”政策。其結果是,到1750年,負責監(jiān)督殖民地政策細節(jié)的機構(例如貿易委員會)已經(jīng)“萎縮”。在這一時期逐漸發(fā)展起來的政治實踐中,美國人最關注殖民地地方議會對美國自由的重要性,沒有哪個機構比地方議會更重要。例如,某些自給自足的宗教社區(qū)的成員,如馬薩諸塞州農村地區(qū)的人,可能對帝國的貿易法規(guī)漠不關心,但他們認為殖民地立法機構在保護他們的宗教自由中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而這正是美國和英國的區(qū)別。同樣,許多商人可能更關心大英帝國的貿易政策而不是宗教自由,但他們依賴地方立法機構來定義和保護他們的產權和財富。因此,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么,許多珍視自由的美國人都將殖民地立法機構視為保護自由的一種方式。⑩最終,地方立法機構的重要性為團結殖民地居民奠定了基礎。對殖民地來說,他們在歷史上通過當?shù)亓⒎C構擁有發(fā)言權這一事實確立了一種憲法要求權(constitutionalclaim)。在他們看來,一部法案能夠合憲,不僅僅因為它滿足了一些抽象的原則,或者因為它是通過恰當?shù)某绦蝾C布的。相反,他們認為英國憲法和普通法一樣,是建立在實踐和先例基礎上的規(guī)則。借鑒早期輝格黨的傳統(tǒng),殖民地認為習慣和先例是限制暴政和專制的更有效方式。在為習慣辯護時,他們并不像許多現(xiàn)代學者所說的那樣,沉迷于懷舊。相反,他們將習慣視為一種承諾手段,因為它與法律不同,不能被任何小團體(例如王室或議會)改變。從這個角度看,或者至少按照美國人的解釋,歷史上管理帝國的規(guī)則給予了美國人一定程度的保護,并且實際上還是可信承諾,美國人以此為依據(jù)來對抗帝國政府。主權分割的概念實際上反映了一種觀點,即帝國是一種聯(lián)邦結構:英國真正控制著帝國的整體事務,例如貿易和安全;而美國人則通過立法機構控制地方事務,如經(jīng)濟和社會組織。只要美國人和英國人都同意這一結構,美國有關自由和生計的主要價值觀就受到了保護,不受英國王室或議會行動的影響。以習慣和先例為基礎的憲法理論,將長期以來的政治權力,因而也將主權與憲法地位分開。殖民統(tǒng)治的近一個世紀以來,這種做法一直是帝國的特征(Greene,1986;Reid,1995),英國過去采取的行動讓美洲殖民地居民相信英國人也是這從殖民地的角度看,建立在先例基礎上的憲法還有一個更吸引人的特點,它體現(xiàn)了現(xiàn)在所謂的“明線”(bright-line)可信承諾。大英帝國的聯(lián)邦制度中固有的權力劃分是如此明確,以至于幾乎任何公民都能分辨出它何時被違反了。這種監(jiān)督的便捷性使得殖民地更容易協(xié)調他們對破壞行為的反應。如上所述,盡管殖民地居民和英國人對帝國憲法的理解都是基于實踐的,但他們確實從這些實踐中產生了截然不同的理解。特別是英國人逐漸認識到他們特有的治理制度,尤其是國王在議會中的地位,是對抗暴政的主要堡壘。一個世紀以來,這種做法使他們更傾向于闡明議會主權的立場。在這種立場下,議會的任何法案在定義上都是合憲的(Blackstone,1765,第156頁)。因此,從英國人的角度看,先例和實踐的憲法地位與美國完全不同。對英國人來說,帝國的治理結構雖然有用,但不具備憲法地位。相反,它們只是政策決定,是權宜之計,是為了效率,只要英國議會認為這些決定不合宜,就可以修改。因此,對英國人來說,殖民地議會是英國議會授予的特權,而不是賦予它的憲法權利。憲法與革命危機在七年戰(zhàn)爭結束之前,這些分歧幾乎沒有帶來持久的問題。根據(jù)格林(1994)記載,由于殖民地與帝國官員在許多問題上發(fā)生沖突,許多圍繞權力的爭端出現(xiàn)了。在1763年以前,宗主國和殖民地都設法和平解決了這些爭端,但從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憲法問題。1763年之后危機的不同之處在于,隨著時間的推移,危機變得越來越嚴重,最后以戰(zhàn)爭告在這場危機中,雙方對主權和憲法的不同理解是至關重要的,這些概念指導雙方解釋自己和對手的行動。殖民地對歷史悠久的主權分割的看法與他們對憲法的看法相吻合,這是基于先例和長期實踐確立的。從殖民地的角度看,英國在稅收、駐軍和暫停殖民地立法方面的企圖似乎是對憲法和美國自由的公然侵犯。美國人再三宣稱,他們只是尋求在帝國體系內維持憲法現(xiàn)狀,而不是獨立。對英國人來說,議會對憲法的最高權威意味著它不受傳統(tǒng)的約束。從18世紀30年代末到七年戰(zhàn)爭結束,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漫長的戰(zhàn)爭后,帝國的政策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這是因為帝國面臨的情況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盡管1763年之后帝國的治理尤其是對美國的治理發(fā)生了變化,但英國人認為這種變化完全在憲法的授權范圍之內。他們打了一場代價高昂的戰(zhàn)爭,部分是為了保護殖民地,也有部分是一個巨大的新帝國需要改變治理方式。在英國看來,美國反對議會的要求和觀點似乎是對帝國制度的公然侵犯。盡管美國人聲稱要維持現(xiàn)狀,但在英國人看來,他們的要求就是想通過革命脫離帝大英帝國的權力劃分是一種明確的承諾機制,這有助于解釋為什么1763年后英國的行動和重新闡述憲法原則會引起殖民地的恐懼。英國認為議會是至高無上且不受限制的,這一觀點拋棄了為美國的自由提供可信承諾的一整套機制。此外,從殖民地的角度看,英國的議會主權理論沒有很好的替代品,甚至連較差的替代品也沒有,這種缺失可能使美國人感到不能可信地免受宗主國機會主義行為的影響,因為今天的議會多數(shù)派不能約束明天的議會,今天立法中的任何內容在明天都可能被修改。同樣,在英國看來,美國的說法也不可信。當美國人聲稱憲法允許英國議會進行監(jiān)管但不允許征稅時,英國人想知道為什么要相信美國人的說法,這些是他們向英國要求的唯一權利嗎?英國人問道:“但是,怎么保證你們不會很快抱怨你們的貿易受到了限制……就像你們現(xiàn)在正在抱怨稅收法案一樣?”(Hutchinson,第407頁)即使美國人對權利的主張不起作用,但爭議似乎不可避免,因為“同樣的事情可能在議會看來是合理和公正的,而在其他人看來則可能恰恰相重新闡述的英國憲法觀點有兩個直接影響。首先,它們威脅殖民地,要消除對經(jīng)濟、社會和政治組織可信承諾的歷史來源。當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它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才變得明顯。其次,正如我們將看到的,英國人關于主權不能分割的觀點使美國人支持主權分割的論點顯得離經(jīng)叛道。一旦英國人開始應對這種類似叛國的行為,這些影響就會產生不祥的后果。英國人認為他們采取的措施是適當且合法的,在他們看來,殖民地的所作所為是對合法權威的挑釁,因此這是在叛國。而美國人認為他們的行為才是適當且合法的,對他們來說,英國的行為侵犯了他們的自由和權利,因此英國是暴虐的。于是,思想上的分歧使雙方陷入不可調和的沖突,最終走向戰(zhàn)爭。四、七年戰(zhàn)爭后的帝國統(tǒng)治北美殖民地和英國之間的爭端是在七年戰(zhàn)爭結束時開始的。當時,英國人發(fā)現(xiàn)自己建立了一個七拼八湊的草臺帝國,每一塊都是為了滿足當時的需要而打造的。盡管存在這種組織結構上的不協(xié)調,但帝國還是運作了起來。在1763年之前的一個世紀里,帝國內部的和諧是由各部分的自我利益和一系列關于自由的互補價值觀決定的。1689年之后,法國的威脅鞏固了美國和英國自身利益的和諧:雙方都需要彼此。結合美洲殖民地構成大英帝國的主要部分這一事實,法國的威脅意味著對一方的重大損害會連帶影響另一方。英美合作反映了這一現(xiàn)實,面對法國的威脅,英美的利益和諧支撐了帝國的治理。1763年的帝國這一政策的成功可以從殖民地的轉型中看出端倪。事實上,以任何經(jīng)濟方面的標準來衡量,1750年的美洲殖民地都是繁榮的。例如,1650年至1700年,美洲殖民地的人口幾乎翻了兩番,從11.4萬人增加到41.2萬人。到1770年,殖民地人口增加了七倍,達到280萬人,其中近80%居住在北美。雖然收入和財富數(shù)據(jù)較難獲得,但我們掌握的零星數(shù)據(jù)也表明美洲的經(jīng)濟表現(xiàn)非常好,居民收入為742~866美元(McCuskerandMenard,1985,第50頁)。此外,殖民地的財富和收入分配比英國更廣泛。因此,相比于英國,經(jīng)濟政策對殖民地有更直接的影響。殖民地的發(fā)展是由它們參與的英美經(jīng)濟區(qū)域專業(yè)化推動的。從新斯科舍省一直延伸到舒格群島,美洲殖民地通過勞動分工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使所有殖民地都變得更加富裕。這種勞動分工使它們能夠實現(xiàn)專業(yè)化,這樣每個人都能生產出更多的產品。與英國經(jīng)濟相比,殖民地的規(guī)模很小,而且考慮到帝國的政策,它們并非公共收入的重要來源。但是,對那些參與帝國經(jīng)濟的英國人來說,殖民地很重要,殖民政策對他們獲取長期穩(wěn)定的經(jīng)濟收益至關重要。如果殖民地遭殃,他們也會遭殃,這些商人最終在英國形成了一個利益集團。殖民地的經(jīng)濟具有多樣性,南方有種植園,北方有自給自足的農業(yè),這也和他們的宗教多樣性相匹配。與英國一樣,殖民地也由新教徒統(tǒng)治。然而,這種統(tǒng)治掩蓋了重要的差異,最明顯的是殖民地沒有接受英國國教。事實上,殖民地并不受任何單一教派的支配,各殖民地的宗教構成各不相同。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英國國教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教派而已。各殖民地也有很大的多樣性,在許多殖民地,沒有單一的宗教占主導地位,也沒有多數(shù)群體占主導地位。在一些殖民地,可能有一個既定的宗教,但更多人則信仰某種其他宗教。這種多樣性對殖民地居民如何看待政府產生了重要影響。最明顯的是,殖民地居民擔心宗教統(tǒng)治,許多人擔憂如果“錯誤”的人掌握了權柄會發(fā)生什么。這些恐懼包括對殖民地內部統(tǒng)治以及外部強加的宗教的擔憂。英國人可能會把國教強加給他們,“教皇就是教皇,不管他住在羅馬還是坎特伯雷”(Clark,1994)。在1750年前后這段時期,政治實踐也發(fā)生了變化,這些變化與經(jīng)濟及社會的變化一樣令人矚目。如上所述,到1750年,殖民地的自治程度越來越高(Greene,1986),他們發(fā)展出真正的代議制、立法機構和法院。從1748年開始,英國開始重申對殖民地的控制,如貿易委員會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反對殖民地發(fā)行紙幣等,但所有這些政策在短期內都失敗了,例如貨幣法案在議會中被否決了兩次。七年戰(zhàn)爭的爆發(fā)暫時結束了這一切,但是,它為日后大西洋兩岸的不滿情緒埋下了伏筆。在英國方面,這些改革的失敗表明“零敲碎打的改革”是徒勞無功的,需要制定更系統(tǒng)的政策方案。而在美國方面,他們后來提供的證據(jù)表明,此后的政策舉措只是一個更大計劃的一部分。和平政策與帝國的重建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英國和殖民地不得不對七年戰(zhàn)爭結束后的沖擊做出反應(Christie,1966;TuckerandHendrickson,1982)。戰(zhàn)爭的結束和法國人從北美洲撤離對英國和殖民地都有重要影響。第一,它暫時消除了法國人的威脅。第二,勝利催生了一個更大、更安全、更多樣化但負債累累的帝國。第三,前兩點意味著英國和美國的利益都將發(fā)生重大變化,雙方各自的利益不再協(xié)調一致,一損俱損的局面已不復存在。對英國人來說,龐大的新帝國帶來了一系列新的行政和政策問題,舊的帝國統(tǒng)治手段完全不能適應新的形勢。此外,正如18世紀50年代的經(jīng)驗表明的,零敲碎打的改革不太可能繼續(xù)成功,未來很可能需要能夠同時影響所有殖民地的政策。因此,英國人開始探索一種新的行政管理制度。這給美國人帶來了一系列新的風險。在七年戰(zhàn)爭之前,美洲殖民地在帝國中占有很大的比重,英國基于自身利益也愿意推動殖民地實現(xiàn)經(jīng)濟增長。但七年戰(zhàn)爭之后,對整個帝國有利的政策不一定對帝國的任意一個部分都有利,特別是,如果英國人認為某地的負擔可以由其他地方的收益來補償,那么他們可能會輕易推動一項對部分地區(qū)施加額外負擔的政策。七年戰(zhàn)爭對美國人的行為也產生了若干影響,首先,在沒有法國威脅的情況下,美國人不太可能承受負擔,因為這些負擔不會帶來什么收益。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英國:現(xiàn)在更大的帝國意味著原來的美洲殖民地不再顯得那么龐大。自利的各方討價還價的標準理論表明,美國人對于和英國人達成和解的態(tài)度將不如戰(zhàn)前。其次,美國在同一時期發(fā)生了經(jīng)濟變化:在這個世紀中葉,美國第一次擁有了可以征用的財富(McCuskerandMenard,1985),這對英美都有影響。對英國來說,這意味第一次能夠從美國人那里榨取財富,對美國來說,這意味著它更害怕英國的機會主義。這種觀點為塔克和亨德里克森(1992)的說法提供了一種解釋,即七年戰(zhàn)爭后英國和美國的利益變化意味著即使雙方都同意原先的帝國憲法,他們也不會照章行事。換句話說,在七年戰(zhàn)爭前后,同一部憲法的意義完全不同了。此外,正如塔克和亨德里克森所說的,當時憲法允許的自由意味著美國人將走向事實上的獨立。這并不是說美國獨立是不可避免的,畢竟,殖民地相對來說是幸福的,這只是說明雙方在不修憲的情況下將走向何方。考慮到新的情況,雙方本可以就帝國的治理達成一套新的協(xié)議。但是,除了找到可接受的新協(xié)議,他們還需要確保通過談判達成的憲法改革在未來將繼續(xù)得到遵守。五、從帝國到獨立:危機敘事在七年戰(zhàn)爭結束到《獨立宣言》發(fā)表的這段時間里,英國和殖民地的關系并非持續(xù)惡化,而是隨著政策推行和退出的周期而起伏。每個周期都始于英國采取新的殖民地政策,并以殖民地做出令人不快的反應而告終。這反過來又導致英國對殖民地采取更嚴厲的政策,更多地嘗試通過強制執(zhí)行的方式解決問題。而當英國放棄這些更激進的法案后,大西洋兩岸要求廣泛改革的運動就結束了,每一次循環(huán)都是如此。之后,整個周期又將從英國提出一些新的政策而重新開始。這段歷史是眾所周知的,我們只在下面概述其中的重要部分。如前文所述,戰(zhàn)后英國面臨的直接問題是如何管理新帝國。英國的勝利引起了幾個新的戰(zhàn)略思考:首先是在新獲得的領土上發(fā)生叛亂的威脅;其次是在殖民地向西擴展的壓力下,人們越來越擔心與印第安人的沖突會加??;再次是法國人在加勒比地區(qū)仍然擁有勢力,這可能威脅到一些沒有得到很好保護的殖民地。為了回應這些擔憂,英國政府建議在殖民地永久駐軍。由于七年戰(zhàn)爭造成了新的財政負擔,如何支付駐軍費用是個復雜的問題。戰(zhàn)爭增加了英國公眾的負擔,全國債務幾乎翻了一番,從7000萬英鎊增加到1.3億英鎊,同時預算增加了10倍,從1400萬英鎊增至1.45億英鎊。顯然,在這種情況下,殖民地將不得不支付更多的防御費用。為了從殖民地籌措資金,1764年4月,議會通過了《糖稅法案》。該法案旨在“從美國籌集收入,用于支付為美國提供防衛(wèi)、保護和保障之類的費用”(Greene,1986)。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該法案降低了糖的關稅,但要求必須充分征稅。為確保征稅能夠順利進行,違規(guī)者將不再由當?shù)胤ㄔ簩徟?,而是在新斯科舍省哈利法克斯的一個特別海事法庭審殖民地反對這部法案,但并非因為不想支付駐軍費用。事實上,馬薩諸塞州甚至請愿允許立法機構提高稅收以向英國支付款項。殖民地反對該法案的理由是,英國議會向殖民地征稅是違憲的。除了對糖征稅外,該法案還告知殖民地議會,英國議會正在打算通過《印花稅法案》,要求所有商品只有貼上印花稅票才能出售。英國議會對《印花稅法案》展開了激烈辯論。支持者稱,殖民地是“我們懷抱中的孩子”,并問他們是否“愿意貢獻一些自己的力量,以減輕我們承受的沉重負擔?”(MoranandMorgan,1965,第69頁);反對者認為,這部法案難以執(zhí)行,曾擔任駐美英軍指揮官的蓋奇將軍提到,“除非法案本身可執(zhí)行,否則只有靠相當大的軍事力量才能做到”(Tuchman,1985,第158頁)。還有一些人警告,這種行動將代價高昂,因為美國人“是一個精心守護自由的民族,一旦自由被侵犯,他們就會保護它——但這個話題太敏感,我就不多說了”(Tuchman,1985,第152頁)。殖民地向英國議會提交請愿書以反對該法案,但是議會拒絕了,理由是這些請愿書涉及相關的稅收法案,在法案通過之前,議員們不能對這些法案進行游說。此后,殖民地發(fā)起了一場宣傳活動,并組織了一些抵制運動。這些抵制運動被稱為“不進口運動”,使英國蒙受了不小的貿易損失,美國從英國的進口額由200萬英鎊下降至170萬英鎊。也許更重要的是,這場運動為后來殖民地反對帝國的其他政策奠定了基礎。在反對該法案時,殖民地反對的并非法案的內容,而是其違憲性。他們援引各種先例和憲法理論,認為該法案代表了帝國內部權力的重新分配,但這種新變化會在以后傷害他們。特別是,他們堅持認為,雖然英國人可以監(jiān)管帝國,但他們不能向殖民地征稅,因為殖民地在英國議會中沒有代表。抵制的效果足以迫使英國人重新思考他們的政策。許多英國人反對任何讓步,擔心這樣會顯得軟弱,并鼓勵殖民地得寸進尺。因此,內閣成員諾辛厄姆(LordNorthingham)勛爵聲稱,廢除這些法案意味著“英國將被美洲征服,反而成為自己殖民地的一個省”(Tuchman,1985,第163頁)。甚至那些想要改變政策的人也擔心,這樣做意味著他們在帝國憲法結構上向殖民地讓步。最終,英國廢除了該法案,同時通過了《宣示法案》(DeclaratoryAct),這部法案類似于之前在愛爾蘭通過的法案,宣稱議會是至高無上的,不受限制的,因此,它通過的《印花稅法案》是合憲的(Greene,1986,第85頁)。在議會這樣做的過程中,它并沒有確立權力或權利,而只是宣布它們已經(jīng)是什么。在這一年的晚些時候,英國議會又通過了《駐軍法案》(QuarteringAct),重新討論了支付軍隊費用的問題,該法案規(guī)定了殖民地議會必須為英國軍隊提供的經(jīng)費。當紐約議會拒絕對這筆費用進行表決時,英國議會通過了《紐約暫停法案》(NewYorkSuspendingAct),該法案使紐約議會的所有法案無效,直到它投票決定為軍隊提供費用。這種暫停導致了殖民地的另一輪抗議。1767年1月,湯森提出了一項預算,繼續(xù)對新英格蘭地區(qū)的土地征收高額稅收。由于殖民地怨聲載道,他提出可以降低稅收,但條件是議會不必支付殖民地的管理費用。為了彌補較低的稅收,湯森提議可以對殖民地征收一系列關稅,其中包括對茶葉征收關稅。該法案在5月通過后,馬薩諸塞州議會發(fā)出了一份通告,要求其他殖民地一起進行聯(lián)合抵制。但負責美國事務的大臣給馬薩諸塞州議會發(fā)了一封信,威脅說如果他們繼續(xù)抗爭,就會解散這些地方議會。然而這一威脅產生了相反的效果,原本不打算跟隨馬薩諸塞州的其他殖民地議會此后也紛紛支持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因此出現(xiàn)了動蕩和騷亂,蓋奇將軍不得不召集船只和軍隊,這反過來又導致殖民者開始了抵制英國商品的新行動。這波行動在夏末蔓延到了所有的殖民地,并持續(xù)到第二年。其結果是,殖民地與英國的貿易下降了1/3,而英國只收到了1/10的殖民地駐軍費用。該法案最終在1770年5月被廢除,但為了避免殖民地進一步提出主張,英國議會沒有廢除該法案的序言,序言宣稱英國議會有權對茶葉征收關稅和稅賦。另一項重大政策舉措是1773年《茶稅法案》(TeaAct)的出臺。該法案旨在幫助東印度公司,它降低了茶葉關稅,同時增加了對茶葉走私的罰款。殖民地的反應是再次抗議該法案違憲,這場抗議在波士頓傾茶事件中達到了高潮,殖民地為了維護憲法主張而銷毀茶葉。英國人對這場抵制運動的反應是又一次強行通過了《強制或懲罰法案》,又稱《不可容忍法案》?(Greene,1986,第23頁)。其中的第一部法案宣布封鎖波士頓,直到它支付茶葉費用并交納關稅。一些反對者指出,這可能會產生糟糕的后果:“這部法案的結果是促成一個大聯(lián)邦來對抗英國的力量”(佛羅里達前政府,轉引自Tuchman,1985,第197頁)。由于這部法案未能在殖民地產生作用,于是議會又通過了三部法案。第一,廢除了馬薩諸塞州的殖民地憲章;第二,通過了《司法管理法案》(AdministrationofJusticeAct),規(guī)定殖民地官員將在殖民地以外受審;第三,《駐軍法案》允許帝國官員在殖民地議會未充分提供資金的情況下,沒收當?shù)刎敭a以支持軍隊。《魁北克法案》(TheQuebecAct)把殖民地宣稱擁有主權的一些領土劃給了加拿大,為了緩解魁北克的緊張局勢,該法案試圖通過保護魁北克人的傳統(tǒng)法律制度和宗教來安撫他們。但是,此前英國一直在努力讓各殖民地支持英國國教,魁北克的待遇讓其他殖民地感到困惑:為什么英國支持天主教徒的宗教自由,卻不支持他們的新教徒同胞?莫非他們是想奴役殖民地Greene,1995,第209頁)為了回應這些舉動,整個殖民地的人們呼吁通信委員會?召開會議,并采取統(tǒng)一行動。倡導者包括杰斐遜,他認為“不管換了多少個大臣,英國的法案都堅定不移地推進,這顯而易見地證明了英國深思熟慮且有組織地打算奴役我們”(ASummaryViewoftheRightsofBritishAmerica,轉引自Greene,1995,第231頁)。英國的評論家則認為,如果政策不一致、不連貫、考慮不周,那除了讓美國人發(fā)瘋以外,發(fā)揮不了任何作用。在大會上,美國通過了多項決議。首先,他們呼吁不進口,并承諾如果有殖民地做不到,那么他們將不與其往來。他們還宣布,雖然受王室管轄,但不受議會制約。同時,他們拒絕爭取獨立,約翰·亞當斯認為獨立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妖怪,讓一個嬌弱的人不敢直視”(Tuchman,1985,第201頁)。1775年議會召開時,皮特呼吁撤軍,并提出了相關法案。但由于他是少數(shù)派,最終未能成功。相反,議會宣布新英格蘭正處于叛亂狀態(tài),需要出動更多的軍隊。終于,在1775年4月,蓋奇將軍前往列克星敦繳獲了一批武器,戰(zhàn)爭由此爆發(fā)。8月,英國國王發(fā)布了《鎮(zhèn)壓叛亂和暴動宣言》,而大陸會議則提出了《橄欖枝請愿書》(又譯《和平請愿書》)。后者遭到了拒絕,1778年英國派出的和平使團也遭到了拒絕,雖然該使團表示,除了獨立,英國可以接受美國人早先提出的所有其他條件。六、解釋、革命和均衡如果孤立地看,我們很難看出這些事件是如何引致殖民地走向獨立的。盡管認識到(并闡明了)特定政策的好處與美國獨立的代價之間存在差異,但革命還是發(fā)生了,這就加深了人們的困惑。正如埃德蒙·伯克指出的,“對宗主國來說,無論在經(jīng)濟、政治還是道德上,保留殖民地的價值要比征稅籌集的款項,甚至比所謂的憲法原則要大得多”(Tuchman,1985,第128頁)。然而,如果用我們的理論來解釋,革命的進程就更容易理解。殖民地視角下的危機我們的敘事的第一個特點是,激進派的論點“增大了利害關系”。雖然大多數(shù)美國人都認為英國的政策不好,但最初很少有人認為這些政策是危險的。換句話說,π很小,而且肯定比π*小。然而,從一開始激進派就認為英國的行為構成了暴政,自己的世界正岌岌可危。在提出這一論點時,激進派暗示風險比大多數(shù)殖民地居民意識到的要高。事實上,他們中的一些人明確警告,如果不能清楚地認識到英國的威脅,將會帶來危險。例如,在最早的殖民地小冊子中,約翰·狄金森認為,英國人先降低了稅收負擔,以讓美國人能夠接受征稅,從而制造一個能夠在將來用于援引的“先例”。根據(jù)他的說法,如果大家只關注稅收的多少,那就“被賣了還幫他們數(shù)錢”(Dickinson,1767)。于是,所有美國人的利益都聯(lián)系在了一起,不管他們的價值觀和處境有何不同。例如,對自由的討論使商人和宗教團體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盡管宗教團體沒有受到各種稅法的直接損害,但他們受到英國反對地方立法機構的直接威脅,畢竟他們正是依靠這些機構才得以維持宗教自由的。我們的理論表明,為什么激進派會如此努力地增大利害關系。首先,也是最明顯的,激進派把英國傷害少數(shù)商人群體的行為同傷害整個殖民地聯(lián)系起來。對英國人來說,這只是向商人征稅,但對殖民地來說,這是在打開暴政的大門。其次,根據(jù)我們的理論,盡管不那么明顯,增大利害關系降低了普通居民或重要居民轉向支持激進派的臨界概率。我們的理論也解釋了激進派闡述其思想的精妙之處:通過關注憲法,激進派將思想領域與行動領域聯(lián)系起來。激進派全面描述了七年戰(zhàn)爭后的大英帝國,他們清晰地闡述了一種將自由、治理和憲法聯(lián)系起來的理論,而該理論是在帝國早期的實踐背景下誕生的。通過訴諸這些實踐,激進派不僅獲得了憲法的權威解釋權,而且建立了一個憲法基準,用來判斷新政策是否合憲。這個基準反過來又能幫助他們解釋英國人在做什么。一開始,宣稱英國人有激進想法的言論并不符合殖民地普通居民的經(jīng)驗,殖民地在帝國的統(tǒng)治下相當繁榮,人們很難相信英國會有暴政。但是,隨著英國人繼續(xù)主張對殖民地的控制權,他們的行為已經(jīng)和過去不同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激進派似乎是唯一能夠解釋英國行動的群體。通過假設英國以犧牲殖民地為代價來系統(tǒng)地改變憲法,激進理論解釋了英國的各種行動。換句話說,英國人的行動佐證了激進派的主張。這個確認過程與我們之前提到的對思想與行動之間關系的貝葉斯分析是一致的。具體來說,英國的行動提高了仃,即激進派的思想為真的概率。對許多溫和派來說,第一個重要的確認證據(jù)來自《宣示法案》。隨著《印花稅法案》的廢除,《宣示法案》宣布議會有權對殖民地征稅。英國人聲稱《印花稅法案》是與早期帝國統(tǒng)治相一致的稅收措施,但這一說法很難解釋這部法案。既然是為了收入,那為什么還需要宣示權力呢?如果這些權力眾所周知,為什么還需要宣布議會擁有這些權力呢?這一宣示尤其令人不安,因為它將美國殖民地與愛爾蘭等量齊觀。而美國人并不這么認為,他們都覺得愛爾蘭沒有權利,因為愛爾蘭是被武力征服的領土。久而久之,這種推理逐漸導致越來越多的美國人相信激進派對其他法案的看法也是正確的。例如,暫停殖民地集會的各種法案是揭示英國人意圖的直接證據(jù)。英國人希望暫停集會,并以武力加持這種暫停決定,這表明他們對殖民地立法機構地位的承諾缺乏可信性。在推行這些做法的過程中,英國不僅打擊了激進派,而且也打擊了殖民地的每一位居民,因為他們都認為地方立法機構是維護美國自由的核心機構。英國通過施加與美國行動不相稱的懲罰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當然,從英國的角度看,這種懲罰是有道理的,他們想通過嚴厲打擊激進派來孤立他們,從而破壞他們的支持基礎。英國人認為,除此之外的任何反應都會表現(xiàn)出軟弱,從而增強殖民地謀取獨立的動力。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考慮到美國人的信念,這種策略正中激進派下懷,“證實”了他們的在每一種情況下,根據(jù)貝葉斯邏輯,π的提高都會讓更多人站在激進派一邊。殖民地認為英國可能是暴虐的(概率π),也可能是善良的,只是行動倉促了點(概率1-π)。如果英國人是善良的,而只是有些倉促,那么他們可能會選擇匆忙關閉地方立法機構,但也可能不關。如果英國人是暴虐的,那么他們一定會暫停立法機構的運行。貝葉斯法則暗示,在這些信念下,英國人暫停立法機構的行為提高了π。隨著“證據(jù)”事件越來越多,殖民地居民認為英國人實施暴政的可能性越來越高。一開始,激進派的論點并不具有說服力,他們有兩個觀點還需要說清楚。第一,如果英國人是和平善良的,那這場爭論肯定會以合理的方式得到解決。第二,如里德(Reid,1977,第489頁)所說,在回應議會能夠而且正在武斷行事,從而威脅了美國自由的指控時:美國的托利黨人和駐扎在殖民地的英國官員有第二個答案,一個輝格黨更難對付的答案:無論議會多么武斷,讓輝格黨上臺都只會更糟。議會雖然不會受到什么強制性法律原則的束縛,但它會受到傳統(tǒng)、歷史、習慣、先例以及幾個世紀以來不斷演變的實踐和經(jīng)驗的限制。隨著時間的推移,兩種觀點都失去了吸引力,因為英國未能提供可信的妥協(xié),其行動日益威脅到所有美國人。這種模式有助于解釋殖民地為什么將英國視為威脅:英國的行為正在損毀它對美國權利承諾的可信性。正如拉科夫(1979)所說,溫和派最終同意了激進派的觀點,即π>π*,但其實溫和派對這一結果并不滿意。事實上,正如拉科夫所說,溫和派仍然希望英國能在1776年初向殖民地提供一個可信的妥協(xié)方案。但英國沒有提出任何妥協(xié)方案,這只能進一步證明激進派是正確的,因為如果英國人善良仁慈,就一定會提出一個可信的妥協(xié)方案。引用伍德(1969,第40頁)提出的“不斷深入人心的信念”:認為英國大臣陰謀剝奪殖民地自由的這種信念正在不斷發(fā)酵,這不僅是美國人革命熱情高漲的征兆,也使美國人形成了……能夠證明和解釋其革命行動的思維框架。自由是將每一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概念,它不僅是一種理想,更是一種通過可信承諾將各種運動和日常生活聯(lián)系起來的理論。由于英國造成了威脅并且沒有妥協(xié),所有美國人被迫達成一致。英國視角下的危機英國的行動導致許多美國溫和派相信激進派的說法是對的,英國人正在密謀收拾殖民地。與此同時,類似的過程也在英國發(fā)生,但這使英國人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結論。英國人知道,與殖民地激進派的主張相反,他們并不是要對殖民地施行暴政,他們是在試圖扭轉過去幾十年的不良趨勢以保護帝國。他們也知道自己提出的政策是合憲的,因此他們面臨著與殖民地剛好相反的問題:如何理解殖民地的行為?和美國人的邏輯一樣,對英國人來說,證明激進派圖謀占有殖民地的最有力證據(jù)就是殖民地自己的行為。除非激進派確實心存欲望,而且殖民地的確想要獨立,否則很難理解他們的言如前所述,一些英國人一直擔心殖民地在七年戰(zhàn)爭之前就開始尋求獨立。18世紀40年代末,貿易委員會發(fā)起了一場帝國行政管理改革運動,該運動受到多種因素的推動,最明顯的是他們認識到,帝國在殖民地的權威已被削弱。他們認為,這很大程度上應歸咎于治理結構,這些治理結構煩瑣而笨拙。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他們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其中大部分是針對不同殖民地的差異化改革措施。這些改革大多以失敗告終,這讓他們得出結論:在當前形勢下必須采取更強硬的措施。七年戰(zhàn)爭加劇了英國對帝國未來的擔憂。無論現(xiàn)實如何,來自殖民地軍事領導人的報告表明,殖民地沒有積極貢獻自己的力量,反而正在無視帝國的權威。此外,許多人認識到,法國威脅的消失降低了殖民地脫離帝國的成本。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英國人開始制定戰(zhàn)后政策。根據(jù)他們先前的經(jīng)驗,許多人堅信帝國的治理結構是存在問題的,只能通過改革來解決,先前嘗試的針對不同殖民地采取不同措施的權宜之計明顯沒有奏效。從這個角度看,殖民地的言論有助于證實某些(最初很少)激進派人士的主張,他們聲稱殖民地要謀取獨立。當殖民地抵制《印花稅法案》并稱它違憲時,這些主張與英國人自以為的意圖完全不同,對憲法的理解也不一致。因此,英國需要殖民地解釋自己的主張。隨著殖民地地位的不斷提高,英美觀點的分歧更加明顯。殖民地越是主張自己的立場,英國人就越難理解他們的意圖。美國人的行動最終“證明”,正如激進派主張的,他們真的想要獨立。解答我們的困惑我們關于思想和可信承諾的理論將思想領域與利益和行動領域聯(lián)系在一起。正如歷史學家長期以來得出的結論,美國人闡述了一套豐富的關于理想社會的應然理論。然而,除此之外,他們的理論也解釋了他們所處世界的一些方面:是什么保護了舊帝國的自由與秩序?為什么英國的思想和行動深深威脅著美國的自由和秩序?憲法理想隱含的政治制度如何保護一個獨立美國的自由?在我們看來,理想和利益是同一現(xiàn)象的兩個不同方面。謎題1的答案:殖民地的思想在1763年時差異很大,演變到后來形成一個主流思想,對此我們如何解釋?革命者的思想包含了一種理論,即在1763年之前的帝國治理結構下,美國人日常的生活、自由和對幸福的追求是如何持續(xù)的。然后,他們論證了英國在七年戰(zhàn)爭后的行動如何威脅到這些理想。接下來是英國對殖民地行動的回應證實了革命者的觀點。在1764年的時候,對大多數(shù)殖民者來說,微不足道的印花稅會影響所有殖民地居民的自由這種觀點似乎有些夸大其詞。但是,在英國開始暫停殖民地的集會之后,這個觀點才有了真正的意義和可信度。只有革命者的觀點才能夠解釋英國人的行為,認為英國人是出于好意的觀點則無法解釋這些行為。謎題2的答案:為什么1763年之后的分歧大到足以導致革命,而1763年之前卻沒有?我們的答案有兩部分。首先,七年戰(zhàn)爭極大地改變了雙方的利益結構。隨著法國威脅的消失,美國人不再需要生活在英國的保護傘下。同時,更大的新帝國意味著美洲殖民地對英國的價值下降了。與1763年之前相比,此時的雙方更不可能互相遷就。其次,1763年之后的利害關系要大得多。由于經(jīng)濟增長,美國人現(xiàn)在面對的利害關系比以前大得多。謎題3的答案:思想領域如何與行動和利益領域產生聯(lián)系?正如我們在前文解釋的,思想和利益是互補的,如果這些理想不與大多數(shù)美國人的日常生活直接相關,它就不會具有如此強烈的吸引力。我們的理論說明了革命者的思想和美國利益之間的具體聯(lián)系。革命者關于憲法、主權和帝國的理論同時解釋了現(xiàn)在的自由是如何受到保護的,以及為什么英國在1763年后的行動有如此大的威脅。隨著英國的行動似乎越來越威脅到美國的自由,對美國來說,為自由提供可信的保護機制就越加重要。英國人威脅到了美國政治秩序和自由的基礎,大多數(shù)美國人肯定會做出強烈反應。新經(jīng)濟史學派聲稱利害關系很小,顯然這一觀點忽略了革命者清晰闡述的主要威脅來源。由殖民地立法機構保護的美國自由受到威脅的利害關系遠大于貿易法規(guī)牽涉的利害關系?!靶陆?jīng)濟史學派研究的只是一條狗的尾巴,而非整條狗。”按照現(xiàn)代歷史學家的觀點,我們認為殖民地利用了英國在貿易法規(guī)上的行動,以此表明英國的行動會如何威脅到更重要的領域。(這里解釋一下新經(jīng)濟史學派在哪里出了問題:新古典經(jīng)濟學認為,財產權、政治自由和個人自由都是給定的,但在我們看來,整個沖突都圍繞著保護這些權利而展開。)謎題4的答案:為什么1763年之前的分歧能和平解決,而1763年之后發(fā)生了暴力革命?在我們看來,兩個因素有助于解釋為什么革命只發(fā)生在1763年之后:利害關系比以前大得多,以及英國人似乎不愿意解決這些問題。我們認為,如果英國人能夠提出一個可信的妥協(xié)方案,“向美國的溫和派展示一些東西”,這場沖突本來是可以解決的,但他們沒有。我們的方法有一個明顯的缺點,就是沒有給出英國人為什么那樣做的理論。我們的唯一辯解是,這種缺點不是我們獨有的。大多數(shù)歷史學家也無法解釋為什么英國人堅持他們的路線。盡管如此,這一空白仍然意味著美國革命的一個基本問題沒有得到很好的解釋。七、結論:美國革命中的思想、利益和可信承諾美國革命、建國以及南北戰(zhàn)爭依然是美國歷史上的典型事件之一。因此,我們仍然對這些問題感興趣:它為什么會發(fā)生?是不可避免的嗎?還是某一方設計好的結果?如果是,是誰,目的是什么?是尋求將地方自治和本地統(tǒng)治結合起來的殖民地精英?是英國大臣們試圖將英國憲法的腐敗延伸到新大陸?還是說這僅僅是一次不幸的意外,是由人們對憲法的觀點分歧引起的,而這種分歧一直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導致發(fā)展到無法和解的地步?正如我們在這篇論文中指出的那樣,歷史學家之間的共識是,美國革命是關于思想而非利益的運動。但我們的解釋表明,這個結論是建立在錯誤的區(qū)分之上的。我們認為思想和利益是互補品,而非替代品,特別是,我們拒絕將利益和行動簡單畫等號,相反,我們認為關心未來的戰(zhàn)略家會考慮其決策在未來會產生什么后果,而且憲法能夠將今天的行為和未來的結果聯(lián)系起來,因此他們非常關注憲法。由于殖民地居民擔心憲法和利益之間的聯(lián)系,他們在憲法中的利益不僅反映對抽象理想的偏好,他們最關注的是對理想的承諾是否可信。畢竟在一個利己主義盛行的世界里,不能實現(xiàn)的理想無法保護任何人。因此,殖民地的很多言論都圍繞著可信承諾展開也就不足為奇了。在整篇論文中,我們已經(jīng)提出,激進派的精明之處在于他們能夠精心設計在政治上取得成功的言論。當然,這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與此同時,他們提出的理論讓他們對政治進程的本質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事實上,正如我們的敘述所示,現(xiàn)代學者直到最近才開發(fā)出分析工具,使他們能夠欣賞革命者的真知灼見。注釋:⑧根據(jù)Wood[1966,第166一167頁,轉引自Morgan(1995)]的說法,“早在1765年,輝格黨就制定了美國人堅持的路線,直到他們切斷與英國的聯(lián)系。從1765年到1776年,他們一直否認議會有權向他們的對外或對內活動征稅。他們始終堅持愿意服從議會為監(jiān)督整個帝國而制定的任何立法?!雹崾聦嵣?,權力的劃分與某種類型的聯(lián)邦制相匹配(Weingast,1995)。⑩并非所有美國人都同意立法機構是保護自由的核心。許多少數(shù)族裔期待著《聯(lián)邦黨人文集》第十篇(Federalist#10)的論點,擔心立法機構會成為多數(shù)派壓迫少數(shù)民族的工具。對他們來說,大英帝國提供了一個“有控制力的共同裁判”,沒有它,殖民地將變成“一片血腥之地,一派恐怖和荒涼的景象”(Potter,1983,第35頁和第143頁)。?波士頓傾茶事件后,英國議會在1774年4月接連通過了五部法案,意在懲罰馬薩諸塞州(波士頓所在州)。英國政府稱這一系列法案為《強制法案》(CoerciveActs),而美國人則稱之為《不可容忍法案》(IntolerableActs)?!g者注?1772年11月由塞繆爾·亞當斯等人建立的宣傳和協(xié)調反英活動的革命組織,在馬薩諸塞州80多個市鎮(zhèn)相繼成立了許多地方通信委員會。曾組織波士頓傾茶事件?!g者注參考文獻Bailyn,Bernard.1967.TheIdeologicalOriginsoftheAmericanRevolution.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Bates,Robert,DeFigueiredo,RuiandBarryWeingast.1998.“RationalityandInterpretation:ThePoliticsofTransition,”PoliticsandSociety.Blackstone,William.1765.CommentariesontheLawsofEngland.AFacismileoftheFirstEditionof1765-1769.Vol.1:oftheRightsofPersons.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Press.Christie,Ian.1966.CrisisofEmpire:GreatBritainandtheAmericanColonies,1754-1783.London:EdwardArnold.Clarke,J.C.D.(1994).TheLanguageofLiberty1660-1832:PoliticalDiscourseandSocialDynamicsintheAnglo-AmericanWorld.NewYork:CambridgeUniversityPress.Denzau,ArthurandDouglassNorth.1994.“SharedMentalModels:IdeologiesandInstitutions,”Kyklos47:3-31.Draper,Theodore.1996.AStruggleforPower:TheAmericanRevolution.NewYork:RandomHouse.Engerman,StanleyandRobertGallman.(eds.)1996).TheCambridgeEconomicHistoryoftheUnitedStates:Vol.1:TheColonialEra.NewYork:CambridgeUniversityPress.Gibbons,RobertandAndrewRutten.1997.“HierarchicalDilemmas:SocialContractswithSelf-InterestedRulers.”WorkingPaper,CornellUniversity.Goldstein,JudithandRobertKeohane.(eds.)1993.IdeasandForeignPolicy.Ithaca:Cornell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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