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哲學論文-民主的“世界潮流”與“中國化”（上）.doc

政治哲學論文-民主的“世界潮流”與“中國化”（上）一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的民主化經歷了一條極其曲折和艱辛的道路。本章所要探究的是，其原因主要是內因還是外因；在內部因素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是中國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還是特殊的時代背景與當事人的選擇。一、中心與邊緣40歲以上的中國人大多知道毛澤東矛盾論中的話：“社會的發(fā)展，主要地不是由于外因而是由于內因?！薄吧鐣淖兓饕厥怯捎谏鐣炔棵艿陌l(fā)展，即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階級之間的矛盾，新舊之間的矛盾，由于這些矛盾的發(fā)展，推動了社會的前進，推動了新舊社會的代謝。外因是變化的條件，內因是變化的根據(jù)，外因通過內因而起作用。”1但在毛澤東隨后主持寫作的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中，他又說：“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中國，在一方面促使中國封建社會解體，促使中國發(fā)生了資本主義因素，把一個封建社會變成了一個半封建的社會；但是在另一方面，它們又殘酷地統(tǒng)治了中國，把一個獨立的中國變成了一個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中國。中國現(xiàn)時社會的性質，既然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性質，那末，中國現(xiàn)階段革命的主要對象或主要敵人，究竟是誰呢？帝國主義是中國人民的第一個和最兇惡的敵人?！?在這里，近代以來中國社會變化的主要因素似乎又是外因帝國主義列強了。如何解決二者之間的矛盾呢？出路是引進“世界體系論”，把“社會內部矛盾”的“社會”由中國擴展為世界，把內外之別變?yōu)橹行呐c邊緣之分。“世界體系論”與“中國中心觀”世界體系論的源頭可以追溯到馬克思和恩格斯，雖然他們沒有使用“世界體系”、“中心與邊緣”這樣的術語。共產黨宣言中說：“大工業(yè)建立了由美洲的發(fā)現(xiàn)所準備好的世界市場。世界市場使商業(yè)、航海業(yè)和陸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發(fā)展。這種發(fā)展又反過來促進了工業(yè)的擴展，同時，隨著工業(yè)、商業(yè)、航海業(yè)和鐵路的擴展，資產階級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發(fā)展，增加自己的資本，把中世紀遺留下來的一切階級排擠到后面去。”“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薄半S著資產階級的發(fā)展，隨著貿易自由的實現(xiàn)和世界市場的建立，隨著工業(yè)生產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生活條件的趨于一致，各國人民之間的民族分隔和對立日益消失。無產階級的統(tǒng)治將使它們更快地消失。聯(lián)合的行動，至少是各文明國家的聯(lián)合的行動，是無產階級獲得解放的首要條件之一?！?世界體系理論的提出者沃勒斯坦，通常被認為是“新馬克思主義者”。他認為：“世界體系是一個社會體系，它具有范圍、結構、成員集團、合理規(guī)則和凝聚力。”迄今為止只存在過兩種不同的世界體系：一種是“世界帝國”，“在這些世界帝國中，存在一個控制著大片地域的單一政治體系”；一種是“世界經濟體”，“在現(xiàn)代以前，各個世界經濟體是極度不穩(wěn)定的結構，不是轉變成各種帝國就是解體了。”“有一個世界經濟體已經存在了500年而仍沒有轉變?yōu)橐粋€世界帝國，這是現(xiàn)代世界體系的獨特性”，“資本主義能夠一直興旺，正是因為這個世界經濟體范圍之內存在的不是一個，而是多個政治體系”。4資本主義原來只是“歐洲世界經濟體”，但在500年中已擴展成全球范圍的、唯一的世界經濟體。1840年以來，中國便逐漸地融入了這個世界經濟體，中國與“帝國主義列強”的矛盾與沖突，也就成為世界體系的內部矛盾與沖突。“我們已經為世界體系下的定義是具有廣泛社會分工的實體。這種分工不僅僅是功能上的即業(yè)務上的而且是地理上的。那就是說，各項經濟任務的區(qū)域分布不是均勻地分布于整個世界體系?！?中心、邊緣、半邊緣都是指在經濟體系中的地位。中心區(qū)是擁有一套復雜經濟活動的地區(qū)如那里有市場廣闊的工業(yè)，由當?shù)刭Y產階級控制的國際與地區(qū)間的商業(yè)，比較先進、形式相對復雜的農業(yè)等；邊緣地區(qū)則是單一形式的、在大地產上強制勞動力生產經濟作物的地區(qū)；半邊緣正處在非工業(yè)化的過程中，它們所采用的農業(yè)勞動控制形式是自由契約制和強制性奴隸制與農奴制的中間形式，大部分是分成制，處于過渡之中的半邊緣還暫時在國際銀行業(yè)和高成本、高質量的工業(yè)生產中保留了一些份額?；诮洕A決定上層建筑的原理，世界經濟體除了直接決定政治體的產生外，還影響著政治體的結構，經濟體與政治體的結構在空間上是高度一致的。世界經濟體中的中心國家率先建立了擁有強大國家機器的民族國家，成為政治體的中心；經濟體中的邊緣地區(qū)在經濟邊緣化的同時，在政治體中也淪為邊緣。與經濟兩極化相對應的是政治兩極化，即在中心區(qū)出現(xiàn)了強國，而在邊緣區(qū)出現(xiàn)了弱國。中國在進入現(xiàn)代世界體系后，在經濟、政治和思想上都淪落到邊緣或半邊緣的境地。沃勒斯坦在現(xiàn)代世界體系的整體框架下，將內因、外因統(tǒng)一起來，強調二者的共生關系，內因、外因都失去了原來的意義而成為體系內的因素，自然而然地融為“內外因結合的動力論”或“體系動力論”。正如吉登斯所說：“已開始被稱為世界體系研究（特別與沃勒斯坦的著作有關）的一個主要誘人之處，就在于這些研究特別反對所有的內發(fā)模式論”，“因為發(fā)達國家和依附國家都是全球性的，它們的發(fā)展途徑應根據(jù)作為一種整體性現(xiàn)象的世界經濟發(fā)展動態(tài)來解釋”。6費正清“沖擊反應”（impactresponse）說的提出要早于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但在理論上能夠很好地與后者相契合。費正清在其代表作美國與中國中，首先介紹了中國的地理、文化、歷史和政治傳統(tǒng)，認為中國經歷了數(shù)千年的文明演進之后，事實上已處于相對停滯的狀態(tài)；而19世紀西方的海上入侵則是對這個龐大文明體的有力沖擊，通過對這種沖擊的反應，一部中國近代史才變成了世界歷史的有機部分。費正清的學生柯文認為其師的學說是一種“西方中心論”，并提出了與之相對立的“中國中心觀”。他認為：“十九、二十世紀的中國歷史有一種從十八世紀和更早時期發(fā)展過來的內在的結構和趨向。盡管中國的情境日益受到西方的影響，這個社會的內在歷史自始至終依然是中國的?！?陳明明指出：這種偏重于從中國社會內部因素而不是外來因素來解釋中國近代社會政治發(fā)展的“內向方法”（internalapproach）很自然導向對費正清學派的“沖擊-反應”模式的批判。然而，柯文的觀點并不是無懈可擊的，盡管它為一部分中國研究者所支持和追隨，但只要細心閱讀他們關于中國政治研究的論著，不難發(fā)現(xiàn)在大歷史觀方面，他們根本無法埋葬“沖擊-反應”模式（例如在許多批判這一模式的文獻中仍廣泛使用“早發(fā)內生”、“遲發(fā)外生”這類現(xiàn)代化分類概念）。畢竟，19世紀列強的入侵確確實實導致中國“幾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即便柯文本人也不得不把中國問題作分層處理，承認至少在“最外層帶”，諸如通商口岸、現(xiàn)代兵工廠、工商業(yè)、大眾傳媒、基督教徒、總理衙門等等的出現(xiàn)是對西方沖擊反應的直接產物。具有反諷意味的是，在比較現(xiàn)代化研究中，積極清算“西方中心論”的多為西方學者，中國學人至多只懷有意識形態(tài)的義憤，至今很少見有系統(tǒng)的令人信服的論述，這是耐人尋味的。8柯文所說的“中國中心觀”是指研究中國歷史的“一組趨向”，包括以下四種特征：從中國而不是從西方著手來研究中國歷史，并盡量采取內部的而不是外部的準繩來決定中國歷史那些現(xiàn)象具有歷史重要性；把中國按“橫向”分解為區(qū)域、省、州、縣與城市，以展開區(qū)域與地方歷史的研究；把中國社會再按“縱向”分解為若干不同階層，推動較下層社會歷史的撰寫；熱情歡迎歷史學以外諸學科中已形成的各種理論、方法和技巧，并力求把它們和歷史分析結合起來。9這些研究取向對于研究中國近代經濟史或者社會史無疑是富于啟發(fā)性的，尤其是“如果我們把研究重點放在中國社會的下層，或放在中國局部地區(qū)，或放在十九世紀（此時西方初來中國，尚未滲透到中國生活中去）”。但是，“中國中心觀”并不適合于研究中國民主發(fā)展史、中國科學發(fā)展史或者中國現(xiàn)代學術史，因為“當我們研究的重點放在上層社會（不僅包括諸如外交一類的中央政府活動，還包括具有全國聲望的文化思想界的上層人物）或放在比較廣泛的地區(qū)（特別是沿?；虬ㄖ匾行某鞘械牡貐^(qū)），或集中在二十世紀時，則引起變化的外來決定因素就很可能顯得遠為突出”。10現(xiàn)代世界體系的“中心邊緣”結構并非可以涵蓋所有的領域。在近現(xiàn)代的中國金融業(yè)中，存在著明顯的“中心與邊緣”化，中國傳統(tǒng)錢莊因為西方銀行的進入而沒落衰亡；而在餐飲業(yè)中，傳統(tǒng)中餐卻沒有因為西餐的進入就淪為邊緣，反而走向了世界。中國的電影自誕生之日起，就處在或者依附于好萊塢或者依附于莫斯科的邊緣境地；而中國的戲曲則一直呈現(xiàn)出多元化發(fā)展的趨勢，甚至在國內也沒有形成一個中心，“國劇”的說法沒有流行多久就改稱帶有地方性色彩的“京劇”。然而，就民主在中國的發(fā)展而言，“中心與邊緣”說是比“中國中心觀”更值得借鑒的研究模式。中國的邊緣化柯文說他“無意恢復古老的中國中心主義（Sinocentrism），即含有世界以中國為中心的意思”。11而中國中心主義或者說以華夏為中心的天下主義，正是19世紀以前中國人的世界秩序觀。中國作為東亞范圍內的原生國家，與朝鮮、日本、琉球和越南等周邊的次生國家共同形成一個具有“中心邊緣”結構的世界體系，即以中華為中心的朝貢體系和與此相關的華夷秩序理念。12作為朝貢的前提，是朝貢國以接受中國對當?shù)貒醯某姓J并加以冊封，在國王交替之際以及慶慰謝恩等等之機去中國朝見；是以舉行圍繞臣服于中央政權的各種活動，作為維系其與中國的關系的基本方式。濱下武志歸納了朝貢秩序的三個特點：一、由宗主國中國提供國際性安全保障，朝貢國因而不必保持常設性軍事力量，這意味著區(qū)域內部的糾紛不必訴諸武力解決；二、朝貢體系所保護的交易實行“無關稅”特別恩典，為外部世界提供了極富魅力的商業(yè)機會；三、朝貢秩序所奉行的理念，就中國方面而言，意指皇帝的恩德教化四海因而囊括不同質的文化；對于朝貢國來說，意味著只要履行一定的程序成為朝貢國，就會在朝貢體系中與其他的朝貢地域發(fā)生接觸，這同時也意味著中國在事實上充當著異質要素之間交流的媒介。濱下認為：以中國為核心，密切聯(lián)系東北亞、東南亞、中亞和西北亞，以及同印度經濟圈交錯的地區(qū)，在亞洲全境存在的朝貢（冊封）關系和朝貢貿易關系，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是亞洲而且只有亞洲才具有的惟一的歷史體系，必須從這一視角出發(fā)，在反復思考中才能推導出亞洲史的內在聯(lián)系。13以中華為中心的朝貢體系是介于沃勒斯坦所說的世界帝國與世界經濟體之間的一種世界體系。一方面，中華帝國并不像波斯帝國或羅馬帝國那樣向附庸領地派出總督，實行直接治理，而是滿足于一種名義上的宗主國朝貢國關系；另一方面，雖然在朝貢體系的中心區(qū)與邊緣區(qū)之間長期存在著分工關系和貿易關系，但這種關系并不穩(wěn)定，時斷時續(xù)。由于皇室力圖壟斷對外貿易，迫使民間貿易商變成了所謂的“海盜”、“倭寇”。朝廷不時下達的禁海令，造成了嚴重的歷史性后果限制了中國海上軍事力量的發(fā)展，限制了海外貿易、投資、移民的規(guī)模、廣度和深度，致使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等歐洲國家在東南亞和印度洋貿易中后來居上，掌握了主導權。在十幾個世紀中，中國一直是東亞世界經濟體的中心；如果按照弗蘭克白銀資本中的說法，14001800年已存在一個具有全球分工和國際協(xié)作功能的世界經濟體，而亞洲，尤其是中國，是這個經濟體的中心。14但是進入19世紀以后，中國與周邊國家久已形成的分工關系和貿易關系被打破，中國自身也逐漸淪為西方國家工業(yè)制成品的輸入國和初級產品與白銀的輸出國，也就是說，成為以西方國家為中心的世界經濟體的邊緣或半邊緣。蔣廷黼說，中西的關系是特別的。在鴉片戰(zhàn)爭以前，我們不肯給外國平等待遇；在以后，他們不肯給我們平等待遇。151793年馬戛爾尼使華故事，意味著西方文明對中華文明的優(yōu)越性及其在東亞的統(tǒng)治地位提出了第一次嚴肅的挑戰(zhàn)。在歐洲人眼里，馬戛爾尼使華暴露了清廷對外部世界驚人的無知，因為它把馬戛爾尼視為來自英格蘭的朝貢者，而且企圖讓他向乾隆皇帝行叩頭禮。由于乾隆皇帝斷然拒絕了英國與中國建立正常的貿易關系的要求，馬戛爾尼的使命以失敗而告終。以1842年清政府被迫與英國簽訂了南京條約為開端，中國與歐美國家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如中美望廈條約（1844年）、中法黃埔條約（1844年）、上海英法美租界租地章程（1854年）、中俄璦琿條約（1858年）、中英中美通商稅則善后條約（1858年）、中英北京條約（1860年）等。直到英法聯(lián)軍燒了圓明園，清廷才被迫同意與西方國家交換常駐使節(jié)。1864年，清廷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資助美國傳教士丁韙良翻譯出版了亨利惠頓（HenryWheaton）于1836年出版的國際法原理（ElementsofInternationalLaw）一書，中文書名確定為萬國公法。這標志著中國從“天下秩序”的中心國家淪為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中的邊緣國家。劉禾指出：在1860年代的危機之后，由官方出版的這些國際法著作，標志著中國政府與外部世界的交往出現(xiàn)了一個轉折點。此外，日本以及臺灣和朝鮮未來的命運也在這里埋下伏筆，因為萬國公法在中國出版僅一年，日本人就把一個抄本帶到京都。這本書以及1876年萬國公法的日文新譯本在日本掀起一個解釋和討論萬國公法的熱潮，這對日本帝國主義的興起有著顯而易見的直接影響。16在孔子之前，中國古代學術即已存在詩、書、禮、易、樂、春秋的分類，到孔子定型為所謂“六藝”，后人又稱之為“五經”（“樂經”無書傳世）。戰(zhàn)國時期“百家爭鳴”，諸子之學興起，西漢末劉歆著七略時突破“六藝”框架，將學術分為“輯略”、“六藝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