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詩《金陵望漢江》“橫潰豁中國”語意辨析-文檔

1、李白詩金陵望漢江“橫潰豁中國”語意辨析在 2016 年高考語文科目結(jié)束當天，研讀全國卷語文試題時，筆者曾和幾位同事討論過全國I卷詩歌第8題，一致認為該題難度較大。 我們認定該題難度大是因為描寫長江的詩句會讓人產(chǎn)生理解的歧義：前四句是一個意群還是兩個意群，景象特征是同質(zhì)還是異質(zhì)。為了便于闡釋辨析，我們先援引 2016年全國I卷 詩歌試題：閱讀下面這首唐詩，完成8-9 題：金陵望漢江李白漢江同萬里，派作九龍盤。橫潰豁中國，崔嵬飛迅湍。六帝淪亡后，三吳不足觀。我君混區(qū)宇，垂拱眾流安。今日任公子，滄浪罷釣竿。注派：河的支流。長江在湖北、江西一帶，分為很多支 流。六帝：代指六朝。三吳：古吳地后分為三，即

2、吳興、吳 郡、會稽。這兩句的意思是，當今任公子已無須垂釣了，因為 江海中已無巨魚，比喻已無危害國家的巨寇。任公子是莊子 中的傳說人物，他用很大的釣鉤和極多的食餌釣起一條巨大的 魚。8. 詩的前四句描寫了什么樣的景象？這樣寫有什么用意？ （ 6 分）9. 詩中運用任公子的典故，表達了什么樣的思想感情？（5分）很明顯，第8 題第一問題干語言簡明，設(shè)問指向清楚：“前四句”鎖定答題區(qū)間，“描寫了什么樣的景象”指向景象特征。第二問同樣言簡意賅，“這樣寫”指第一問的景象特征，“用意”指向具有如此特征景象的作用。 看似簡易的試題，不只難住了考生與一線教師，似乎也“難為”了教育部考試中心的命題團隊， 因為他們

3、所提供的“試題分析”1 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矛盾：詩的前四句“漢江回萬里，派作九龍盤。橫潰豁中國，崔嵬飛迅湍”以雄壯的筆力展示出長江下游萬流涌動， 奔騰入海，水勢浩渺的博大氣勢。這四句為讀者展現(xiàn)了一個壯美秀麗的畫卷：延綿曲折長達萬里的長江，分作九條支流，如同九條巨龍盤踞在廣大的地域之中，江水四溢，波濤洶涌，迅疾奔流，泛濫無涯。對遠去的長江浩大氣勢的描寫，切中本詩的題旨，襯托出一派雄壯氣象。江水泛濫，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和損失，以致近古以來國運不興，作者這樣寫，目的在為歌頌當下的盛世蓄積氣勢。李白在詩中全面的描繪了萬里長江的風光，包括秀麗的上游、急險的三峽、 宏闊的中游以及浩瀚的下游，在讀者的眼前鋪陳開

4、了一幅極其宏偉的萬里長江風光圖卷。詩的感情深沉，表達穩(wěn)妥，以氣勢壯闊的江水與盛唐的強大國力相對應(yīng)，比喻貼切得體。試題分析共六句四層，我們試作簡單分析：第一二三句是總體分析四句詩歌，既有對景象特征的概括，如“水勢浩渺的博大氣勢”“浩大氣勢”“遠去的長江浩大氣勢”， 也有景象作用的概括，如“切中本詩的題旨，襯托出一派雄壯氣象”，其中第二句中的“一個壯美秀麗的畫卷”與“江水四溢”“泛濫無涯”存在景象特征“質(zhì)”的矛盾；第四句似又專門闡釋第三四句詩“橫潰豁中國，崔嵬飛迅湍”，而“江水四溢”“泛濫無涯”“江水泛濫”突出長江的又一景象“特質(zhì)”， 與總體特征齟齬； 第五句是從細處對前四句詩進行分析概括，其中“

5、全面的描繪了萬里長江的風光”“鋪陳開了一幅極其宏偉的萬里長江風光圖卷”與第一二三句景象特征的總體概括吻合； 第六句是從比喻角度簡析長江景象與大唐國力的契合，其中“氣勢壯闊的江水”與第一二三句概括的總體特征一致。稍微留心還能夠發(fā)現(xiàn)，“?題分析”中不只對景象特征的“質(zhì)”作出了歧義性分析，而且景物的兩個“特質(zhì)”并非同一時間層面， 前者是李白眼見的現(xiàn)實長江特質(zhì)，由“江水泛濫，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和損失，以致近古以來國運不興”可看出后者是對六朝時期長江“特質(zhì)”的歸結(jié)。出現(xiàn)如此莫衷一是的解讀，委實讓一線教師困惑。我們以為，李白金陵望漢江前面描寫長江的四句詩，是圍繞長江“同一特質(zhì)”進行不同層面的描寫， 其共同特

6、質(zhì)是萬里奔流、水勢浩瀚、 氣勢宏大。筆者試從以下五個層面簡單闡釋。首先，聯(lián)系詩歌標題，讀解四句景語。從標題“金陵望漢江” 中的“望”字可知，前四句寫長江，為望中所見實景，這里雖想 象多于實寫，實是李白個性使然。倘若把“橫潰豁中國，崔嵬飛 迅湍”理解為“江水泛濫， 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和損失， 以致近古 以來國運不興”，雖其作用別無二致，“作者這樣寫，目的在為 歌頌當下的盛世蓄積氣勢”，但是總歸有違“望”之本意。從寫景角度與層次看，前四句分兩個層面寫長江， 前兩句與 后兩句一概述一描寫，筆力變化多端：一、二句總寫金陵所望長 江，“漢江回萬里”概言長江奔流萬里，”派作九龍盤”用支流眾多表現(xiàn)江水充沛；三

7、、四句具體描寫長江水勢，“橫潰豁中國” 生動表現(xiàn)長江橫貫中原的氣勢，“豁”字寫出長江之水開山掘地的偉力，“崔嵬飛迅湍”切點更小，用筆愈細，“崔嵬”寫波濤， “飛”字狀“迅湍”之貌而傳其神。其次，依據(jù)詩歌意脈，讀解景物特征。所謂意脈，既指詩歌 內(nèi)容展開的軌跡，也指詩歌情感變化的軌跡。 王夫之說“意猶帥 也，無帥之兵，謂之寫合”（王夫之姜齋詩話），這話揭示 了意脈的作用：意脈的貫穿使得意象群落有了整體性結(jié)構(gòu)，組成和諧統(tǒng)一的意境。李白金陵望漢江五聯(lián)十句，意脈明晰：前 四句寫眼前之景，五六句想到金陵歷史，七八句回到現(xiàn)實大唐盛 世，最后兩句以自喻慨嘆收束。簡言之，其意脈軌跡為：長江一 六朝-盛唐-自己。

8、那種認為“橫潰豁中國”是寫“江水四溢， 泛濫無涯” “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和損失，以致近古國運不興”的觀點， 在詩歌意 脈上是說不通的：詩歌前四句先寫長江，雖多虛寫，畢竟為眼前 實景；五六句寫六朝更迭、三吳不足為觀，終是心頭所想，所見 與所想難以渾然一體。若說“橫潰”兩句與“六帝”兩句有聯(lián) 系，應(yīng)是由眼前“景”引出心中“意”， 兩者在“起伏與洶涌” 上相似，只是以長江之水勢比喻六朝之更迭罷了，后面“垂拱眾流安”的比喻恰從反面說明了這一點。再次，分析聯(lián)內(nèi)邏輯，讀解“橫潰”含意。解讀“橫潰豁中國”不能脫離其對句“崔嵬飛迅湍"，畢竟聯(lián)內(nèi)詩句也存在邏輯關(guān)聯(lián)。 先來解讀“崔 嵬飛迅湍”：“飛迅湍”

9、三字疊意，極言江水激流飛速，“崔嵬” 本是形容山勢高峻的語詞， 這里比喻江水洶涌澎湃， 猶如“怒濤 卷霜雪”般壯美。在此基礎(chǔ)上來看“橫潰豁中國”： “中國”指 中原地區(qū)，鋌括李白胸中的古往今來之中原，并非專指六朝；“豁”字用法極似李白名句“天門中斷楚江開”的“斷”與“開”，凸顯長江沖決一切的神奇力量；“橫潰豁中國”當指洶涌奔騰的長江拆裂中原大地、由西而東橫貫中原。如是理解，才 能與含著贊美之情的“崔嵬飛迅湍”在意脈上相銜，骨力上相 接。倘若把“橫潰豁中國”理解成長江潰堤泛濫以致成災(zāi)，反而隔斷了意脈，很難與“崔嵬飛迅湍”合為一體了。事實上，李白金陵望漢江三四兩句是個對仗聯(lián)，由對句 摹寫波濤洶涌的

10、比喻性語詞“崔嵬”可知， 出句的“橫潰”也當 是個描寫長江水勢氣魄的詞語。 那么，“橫潰”應(yīng)是寫江水的水勢之大才能與“崔嵬”相應(yīng)。第四，援引相關(guān)辭書，“橫潰”乃水合流?！皾ⅰ弊植恢挥兴疀_破堤防的意思，漢語大詞典（卷六）“潰”字第三個義項為：“水合流。文選?宋玉高唐賦：濞洶洶其無聲兮，潰淡淡而并入。李善注：潰，水相交過也。”2 因而，“橫潰”當為匯合眾支流后的長江之水。這個義項，恰好說明“橫潰豁中國”與上句寫支流眾多的“派作九龍盤”意脈相連，銜接緊密。此外， 還可以從試題第二問即詩歌傳達主旨來分析第一問的景象特征。關(guān)于景象（即景物）的作用一般有五種情況：一是觸景生情，景物引發(fā)情思，景與情是先后關(guān)系；二是寓情于景，景物本身含蘊著詩人情思，景與情實屬一體；三是以景襯情，景物正襯或反襯情感，多為樂景襯樂情、樂景襯哀情、哀景襯哀情，此時景與情各自獨立；四是奠定基調(diào)，景物營造一種意境或渲染一種氛圍，全詩籠罩在此意境或氛圍中；五是蓄積氣勢，這里景不是對情生發(fā)作用，而是對后面描寫的其他事物起到映襯作用，二者在“質(zhì)”上極其相似。由 金陵望漢江第七、 八兩句“我君混區(qū)宇， 垂拱眾流安”可知，李白敘寫的是大唐天下歸一、垂拱而治的盛世，這里前句直接敘述，后句形象比喻；詩歌尾聯(lián)兩句李白以任公子自喻，其顯豁意圖是以“罷釣竿”來襯托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