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著山中老更勤

1、書著山中老更勤【內容提要】除了創(chuàng)作文言短篇小說之外，作為一個來自民間的文人和學者，蒲松齡在?聊齋俚曲?和?戲三出?、?日用俗字?、?農桑經?、?家政外編?、?會天意?、?觀象玩占?、?草木傳?、?藥祟書?等作品中，對于民間諺語、歌謠和故事、當地方言和俗字以及民間農業(yè)和醫(yī)藥等文獻資料都做了大量的搜集、整理和保存工作。從文獻學方面來看，蒲松齡更是一位卓越的文獻學家，他應該在中國文獻學史上得到應有的地位和評價。【關鍵詞】蒲松齡;民間;文獻學蒲松齡(1640-1715)，字留仙，又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他天性穎慧，文冠一時，清順治十五年(1658)應童子試，“以縣、府、道三第一補博士弟子員。但此后屢試

2、不第，直到71歲的古稀之年，援例成為“歲貢生。蒲松齡科舉不第，無緣官場，終身貧寒，僅靠教書為生。但他卻沒有頹廢，更未流俗，而是集中業(yè)余精力，勤奮著述，無償地為后世流下了諸多彌足珍貴的文學瑰寶。而作為一個來自民間的文人和學者，他的作品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成就，就是搜集、整理和保存了大量的民間文獻，這主要表達在以下四個方面:一、?聊齋俚曲?和?戲三出?對于民間諺語、歌謠和故事的輯錄?聊齋俚曲?是蒲松齡利用流傳于當時的時調俗曲填詞創(chuàng)作的長篇講唱敘事故事。據?柳泉蒲先生墓表?碑陰記載，蒲松齡著有“戲三出(?考詞九轉貨郎兒?、?鐘妹慶壽?、?鬧館?);通俗俚曲十四種:?墻頭記?、?姑婦曲?、?慈悲曲?、?翻

3、魘殃?、?寒森曲?、?琴瑟樂?、?蓬萊宴?、?俊夜叉?、?窮漢詞?、?丑俊巴?、?快曲?、?禳妒咒?、?富貴神仙?后變?磨難曲?、?增補幸云曲?。其中，?丑俊巴?為未完成作品，而?富貴神仙?后變?磨難曲?在流傳中為兩個獨立的本子，故?聊齋俚曲?實那么當為十五種，共計六十二萬多字。除?琴瑟樂?外，其它的俚曲均曾見于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蒲松齡集?中。?聊齋俚曲?的創(chuàng)作年代記載不詳，除少數作品有據可查外，其余篇目那么較難確定。據天山閣所藏抄本內題，?琴瑟樂?作于康熙十三年甲寅(1674)蒲氏三十五歲前后。據畢子俊舊藏抄本，?窮漢詞?作于蒲氏三十七歲時。從?俊夜叉?中有“康熙爺乙卯年(1675

4、)的字樣推斷，該曲當作于蒲松齡三十六歲時。據盛偉先生考證，?蓬萊宴?寫于康熙十三年前后;?丑俊巴?、?快曲?寫于康熙十五至十七年。從作品內容反映的廣度和深度看，?磨難曲?中的百姓逃亡的情節(jié)酷似康熙四十三年(1704)時旱災蝗災顆粒無收、流民滿道、饑尸橫野的情景，故該俚曲似是蒲公六十五歲時的作品，與作者撰寫雜著效勞于農民相印證。?姑婦曲?當撰于康熙四十一年蒲公六十三歲左右。與此類推，也當是他有著豐富閱歷的中晚年的作品。據高明閣推斷，?禳妒咒?也是1704年蒲松齡編撰?日用俗字?以后寫成的(P175)。其余篇目那么較難確定其寫作年代(P121-122)。促成蒲松齡寫作俚曲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經濟

5、根底與政治地位的低下，是形成他為平民百姓創(chuàng)作思想的前提和基矗當時俗曲和巫戲的盛行，及各種地方劇種的興起，又為蒲松齡創(chuàng)作俚曲提供了極好的社會環(huán)境條件?？梢哉f，?聊齋俚曲?的創(chuàng)作是來自民間并且面向民間的，因此，在這些作品中保存了相當數量的民間諺語、歌謠和故事，主要分為兩大類:諺語、俗語、歇后語。官不打送禮之人。?鐘妹慶壽?竹籃打水落長空，可才大家沒蛇弄。?墻頭記?貴人不踏賤地。?姑婦曲?有了后娘就有后達(爹)。?慈悲曲?仇人易殺，官司難打。?寒森曲?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增補幸云曲?人心無足蛇吞象。?翻魘殃?貴人倘相見，一兇再不兇。?磨難曲?冬至來年麥，夏至管豆花。?農桑經?蘇州娘子不纏腳光興了一

6、個頭。?墻頭記?鐵鬼臉滿地撂丟出那丑來了。?姑婦曲?耍把戲的開了箱還弄出故事來哩。?禳妒咒?四季歌、五更調、十二月小唱、歌謠、酒令、民間故事、笑話等。四季歌如?蓬萊宴?中?四季歌?憨頭郎;?禳妒咒?中?四季歌?疊斷橋;?磨難曲?中?四季歌?金紐絲、疊斷橋;?富貴神仙?中?四季歌?蝦蟆歌等，皆分為春夏秋冬四段，借助景物反復吟唱相思孤寂之苦:春來到，花徑生塵，風飄萬點正愁人。家鄉(xiāng)萬里無音信，想你淚紛紛。他那里殷殷勤勤，杏花插烏云，可有誰看著俊?誰望著親?磨難曲?一年的凄涼秋夢最難成，忽見那梧桐飄飄一葉零。冤家呀，你也睡不安，奴也睡不寧，怎不叫人傷情，怎不叫人傷情!繡房單獨捱到三更，秋雨兒又在紗窗外

7、，滴滴兒點點，滴滴兒點點，叫奴怎聽!?富貴神仙?以上春秋兩段各以離人和思婦口吻寫成，但無論春天的“花徑生塵，還是秋天的“梧桐飄飄，這些景物都毫無例外地覆蓋在凄涼沉郁的愁苦之中，一如文中之主人公!“五更調和“十二月小唱皆是如“四季歌一樣類型的小曲，只是“五更調分一夜五更為五段吟唱，而“十二月小唱那么分一年十二個月為十二段吟唱而已!相對于“四季歌、“五更調和“十二月小唱的雅致與感傷，?聊齋俚曲?中歌謠、酒令、民間故事、笑話等那么顯得更加淺白與戲噱，如:墨染一身黑，風吹胡子黃;但有一線路，不作孩子王。?學究自嘲?我占的是龍慶府。俺爺是公龍，俺娘是母龍，后來生下我這小龍。伸龍手，取龍壺，斟龍酒，張龍口

8、，吃龍酒，龍酒干。?增補幸云曲?王丙說故事:有一伙瞎廝，在路上走路胡迷了，一骨碌張在崖里。虧他攀著一枝荊科，不曾到底。又不知底下還有多深淺。啕叫救人哪救人，并不見做聲。啕叫了半日了，自言自語說“合該命盡了!叫了一聲皇天，撒了手，其實離著溝底不勾半尺了。才說:“咳咳!早知道這等，啕叫什么?磨難曲?這些文獻資料來自民間，充滿了濃郁的地方氣息，對于我們理解當時山東地區(qū)的社會消費狀況和生活風俗都有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此處摘錄的是?聊齋俚曲?中來自民間語言、文藝的局部資料。當然這局部作品除諺語外，已經不是民間文學的原始形態(tài)，如四季歌、五更調等大多是蒲松齡根據民間曲牌在民間歌詞根底上的再創(chuàng)作，但它和民間歌

9、謠、小曲已難明確分辨。二、?聊齋俚曲?和?日用俗字?對于當地方言、俗字的整理和保存?聊齋俚曲?除輯錄了大量的民間諺語、歌謠和故事外，還為研究當地方言保存了大量珍貴的文獻資料。蒲松齡?聊齋俚曲集?收錄的俚曲十四曲，都是用清代初年淄川地區(qū)方音土語，以流行于該地民間的“小曲子作唱腔編寫的。全部約五十萬字，是魯中南地區(qū)方言俗語的集大成者。而蒲松齡生于明末，長于清初，所處時代正是近代漢語轉變?yōu)楝F代漢語的過渡時期，他的俚曲不但在漢語史上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而且在山東方言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成為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重要資料庫。這主要表達在以下幾個方面:在音韻學方面。俚曲唱詞是用通俗白話和方言寫成，所以還需注意

10、方言的字、詞入聲要準確，方言要按地方話讀，這樣才有外鄉(xiāng)風格特點。俚曲不是按照戲曲那樣采用“中州韻，而是采用俚曲的曲調與淄川話的結合，主要是根據淄川話的每個字的字調來決定音的運行。淄川話與普通話比擬起來，二者的調類雖然都是四個，即:陰平、陽平、上聲、去聲，但其調值和調性卻有很大的差異。主要是:淄川話的陰平為降升調(近似普通話的上聲);淄川話的上聲是高橫調(近似普通話的陰平聲);淄川話的陽平是高(半)降調;去聲是低(半)降調。如:“可憐中“可字，不唱“ke，而唱“ku等。另外，還有一些土語中的習慣“虛詞的大量運用，如“也么、“呀是、“哎呵、“呵喲等。比方在玉娥郎?磨難曲?第十二回詞中最后一句:“可

11、憐俺望家鄉(xiāng)呀是萬里遙等等。這需要歌唱時，反復揣摩，力求“有味，才能表達它鮮明的地方特色，使人一聽便知道是淄川地區(qū)的民間曲調。在押韻形式上，是用方言來押韻的，演唱時不用方言，有時韻腳會很不協(xié)調。用方言演唱，既解決了押韻問題，又突出了地方風格。另外，?中原音韻?是元周德清集北曲用韻作成的一部韻書，它反映了元代北方話的實際讀音。而?十三轍?那么是清代曲藝工作者用韻的總結，反映了清代官話的實際讀音。蒲松齡所處的時代正是北方語音由?中原音韻?向?十三轍?過渡的時代，因此他的俚曲的用韻自然就會顯示出由?中原音韻?向?十三轍?過渡的一些特點。如今，假如我們把?聊齋俚曲集?的押韻系統(tǒng)全面整理出來，將它與淄川如

12、今的韻母系統(tǒng)加以比擬，便可以看出淄川韻母系統(tǒng)三百年來演變的大致情況。這些都表達了?聊齋俚曲集?在方言學和音韻學方面的重要學術文獻價值。在詞匯學方面。?聊齋俚曲集?里的大量的方言俗語不但是訓詁學的珍貴資料，也是詞義學和詞匯史的珍貴資料。一方面，?聊齋俚曲集?保存了許多過去流行而如今看來不易索解的方言俗語，如:【不待】不愿意，不喜歡。于氏不待看也不待聽，黃天黑地的蹦起頭來了。?姑婦曲?(第一段)酒色養(yǎng)的那脾胃嬌，那厭氣時文也不待瞧。?禳妒咒?(第四回)這里的“不待看是不愿意看的意思;“不待聽是不愿意聽的意思。王實甫?西廂記?第三本楔子:“俺姐姐針線無心不待拈，脂粉香消懶去添。?金瓶梅?第十一回:“

13、弄得漢子烏眼雞一般，見了俺們不待見。又第四十回:“我心里還不待吃，等我去喝些湯罷。?醒世姻緣傳?第四十九回:“晁夫人不待家尋他，將言語支開他去了。?紅樓夢?第二十一回:“難道圖你舒適，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見我呀!黃肅秋校注的?醒世姻緣傳?上說:“不待家，沒耐煩、犯不上、不犯著，這不夠得當。“不待家并不是什么“犯不上、不犯著，就是“不愿意的意思。在這里，“家只是個詞綴，沒有實義，近代漢語中常用。如?西廂記?第四本二折:“他是個女孩兒家，著他落后怎么?漢宮秋?第一折:“莫便要忙傳圣旨，報與他家。?趙氏孤兒?第四折:“到今日三百口的冤魂，方才家自有主?！按小靶枰x。如?五蠹?中:“短褐不完者，不待文

14、繡，及后來的成語“自不待言?！按：汀安贿B用，漸漸地二者的構造趨向嚴密而成為一個語言單位。“不喜歡義可能是從當初的“不需要引申而來的。另一方面也有一些方言俗語，雖然今天仍然沿用，但是意思已經開展變化了。如:【湯】現代本義為“熱水、開水，在?聊齋俚曲集?里是“碰的意思，并多用來指程度較輕的碰。罵了一聲忘巴羔:湯了一湯，你就死聲子嚎。?慈悲曲?(第一段)你湯我一湯，咱再另說。?富貴神仙?(第六回)他是天上的神仙女，湯他一湯就造化多，頭皮薄敢說將他摸?增補幸云曲?(第五回)“湯了一湯意即輕輕地碰了一下。?秋胡戲妻?:“你湯我一湯，拷了你那腰截骨。?蒲松齡集日用俗字紙扎章?:“不敢湯已破碎，如何轎馬可

15、馱魂?五侯宴?第一折:“誰敢道是湯他一湯?誰敢是觸他一觸?這里，“湯與“觸對文，“湯有“碰義。諸如這些材料對我們研究古現代漢語詞匯，更好地理解古典作品和研究山東特別是淄川方言詞匯的開展變化都有重要意義。語法學方面。從近代漢語語法開展到現代漢語語法，各方面都發(fā)生了較明顯的變化，其中，補語的轉移和縮小就表現得非常顯著。?聊齋俚曲集?產生于近代漢語的末期，近代漢語的語法特點雖然已不再完全保存，但還殘留著某些痕跡。從這些痕跡中，我們正好可以看出由近代漢語語法向現代漢語語法過渡的情形。例如:又倒了，還魂了半日，才爬起來。?姑婦曲?(第三回)著咱娘知道了，敢說是我嘮著你，偷面趕餅我吃喱。?慈悲曲?(第四段

16、)“還魂了半日現代漢語說成“還了半日魂;“偷面趕餅我吃現代漢語說成“給我偷面趕餅吃或者“偷面趕餅給我吃。文字學方面。語言是不斷開展變化的。新的語音、新的詞語出現了，就要有新的符號記錄它。唐宋以來，漢字有了進一步的開展，除了字體的演變外，數量也有了不少的增加。對這一批漢字進展整理研究，不但可以進一步發(fā)現漢字演變的規(guī)律和各個漢字產生的時代，還可以從中窺視漢字演變的某些現象。?聊齋俚曲集?的用字就頗具這方面的意義。?聊齋俚曲集?既然是用當時的實際口語寫成的，它的用字必然能反映當時的實際語音。如:家里一個老頭子，饑飽與他嘎相干?墻頭記?(第四回)其中，“嘎表示“什么的意思，如今的標準寫法是“啥。?聊齋

17、俚曲集?的語言學價值除以上所舉之外，還表如今某些詞語的特殊構造上。如稱謂詞中就有一種表敬的“并加稱謂詞。諸如“您大娘、“您大妗子、“您大叔之類。如:您大娘你休要放在心上，那時節(jié)打一頓也是應當。?姑婦曲?(第三段)其中“您是一般表敬稱謂詞，“大娘本是一般親屬稱謂詞，但在這里使用的是“從幼用法。兩詞分開后雖然都能獨立使用，但意義有所不同，因為“您大娘并不簡單地等于“您+大娘，所以“您大娘還應看作一個詞。這類詞的一般構造是“您+從幼稱謂詞。這不能不說是?聊齋俚曲集?所用方言詞在構造上的一種特點。?日用俗字?寫于1704年，是年蒲松齡65歲。?日用俗字?是一部詞類工具書，是專為老百姓從事農事活動和記事效勞的。?日用俗字?有舊抄本多種，路大荒整理之?蒲松齡集?收入。其性質、體例，自序講得很清楚。序云:每需一物，苦不能書其名。舊有?莊農雜字?，村童多誦之。無論其脫漏甚多，而即其所有者，考其點畫，率皆杜撰。故立意詳查字匯，編為此書。土音之訛，悉從?正字通?。其難識者，并用音切于大字之側，假設偏旁原系諧聲，例應讀從半字，概無音切;或俗語有南北之不同者，偶一借用，要皆字匯所有，使人可以意會。雖俗字不能盡志，而家常應用，亦可以不窮矣?？滴跫咨隁q正月下浣，柳泉氏志。(P743)由序可知，此書是在舊有之?莊農雜字?根底上，“詳查字匯、糾正土音、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