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西南土司遺存考古研究回顧

中國西南土司遺存考古研究回顧周必素

（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貴州貴陽550004）

中國幅員遼闊，民族成分復雜，因中央對邊疆地區(qū)鞭長莫及，無力直接管理，于是，在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形成過程中，衍生并發(fā)展了一種羈縻·土司制度，即對邊疆地區(qū)實行“松弛有度、因俗而治、以夷制夷”的管理，更利于對各邊疆民族自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尊重，維系著版圖遼闊、民族豐富的泱泱大國的和諧、穩(wěn)定和發(fā)展，到土司制度階段得到加強。中國西南地區(qū)是元明時期實行土司制度管理的最主要區(qū)域，留下了豐富的土司遺存。

土司遺存考古工作，開始于新中國成立之初，但最初是在宋元明考古或民族學的視野下開展的，2022年開始為配合“中國土司遺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考古工作的開展，才置于“土司考古”視野下推進。土司遺存相對豐富的幾個省份陸續(xù)開展了部分土司遺存的考古工作，如對湖南永順彭氏、湖北唐崖覃氏和容美田氏、重慶酉陽冉氏、四川平武王氏、貴州遵義楊氏、云南景東陶氏、廣西南丹那地羅氏等土司家族遺存的調(diào)查勘探和發(fā)掘，取得了重大突破。

一、分類研究及回顧

經(jīng)過半個多世紀的持續(xù)工作，隨著土司遺存發(fā)現(xiàn)的不斷豐富，研究工作也不斷推進。特別是湖南永順老司城、湖北咸豐唐崖土司城、貴州遵義海龍囤三處土司遺址聯(lián)合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工作啟動以后，對土司遺存更多從土司制度文明的視角進行觀察和分析，實際上是一次“土司考古”的學理探索。同時，還掀起了一次“土司學”熱潮，從中國土司制度、土司文化以及“土司遺址”的申遺、管理、利用、宣傳等方面，進行了文獻學、歷史學、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新聞傳播學等多學科的研究，學術成果豐碩?；诒疚牡钠椭黝}，僅對土司遺存考古研究按內(nèi)容進行以下分類梳理和回顧。

（一）土司考古綜合研究

趙衍垣率先從土司考古的角度對播州楊氏土司遺存進行類別間的宏觀綜合考察。[1]湖南、湖北、貴州三省土司遺址聯(lián)合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準備工作，是對土司遺存考古研究的一次深入推進，孫華對三處提名世界遺產(chǎn)土司遺址的概況以及播州楊氏土司遺存的新發(fā)現(xiàn)、新研究和保護進行了歸納總結，促進了西南土司遺存的研究。[2]周必素、李飛對近年來播州楊氏土司遺存考古工作取得的新發(fā)現(xiàn)和新認識進行了系統(tǒng)梳理，主要劃分了司治、關囤、田莊等遺存類型，體現(xiàn)了土司政體的政治、軍事和經(jīng)濟特征，并嘗試提出了“土司考古”課題，目的在于拓展思路，力圖今后將播州楊氏土司遺存的田野考古和研究工作納入全國“土司考古”的總體框架中進行，以推進相關研究領域的新進展。[3]湖南在老司城遺址考古發(fā)掘中，深入開展多學科合作研究，結合聚落考古、動物考古、碳十四測年、古建筑研究等多種手段全方位地獲取土司時期的考古信息，提煉出了作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突出普遍價值，是對土司考古的一次深入探索。[4]

（二）司治研究

因播州晚期司治穆家川地點明確，且疊壓于現(xiàn)遵義老城之下，無法做考古工作，對其研究主要從文獻的角度涉及，而穆家川之前的播州司治白錦堡，因蹤跡難尋，是探討的熱點，譚用中根據(jù)楊粲墓“葬于本堡”墓志銘文，推斷白錦堡即楊粲墓所在地為皇墳嘴[5]，遵義縣（今播州區(qū)）志辦對白錦堡作了專題考察，再次確認了白錦堡在皇墳嘴。[6]王炎松等對唐崖土司城格局進行了探討，[7]并對唐崖土司城宮殿區(qū)遺址進行了復原研究[8]；劉輝對唐崖土司皇城遺址的空間布局與結構進行了分析[9]；陳飛對唐崖土司城的選址與營建進行了專門討論[10]；李德喜等對唐崖土司城衙署區(qū)建筑遺址進行了復原研究[11]；王曉等分析了唐崖土司城規(guī)劃與建筑特色[12]；康予虎等對唐崖土司城址給排水系統(tǒng)進行了專題研究[13]；王煥林對永順彭氏土司司治的興廢、遷徙歷史，對集政治、軍事功能為一體的老司城選址、修建理念以及老司城在復原土司社會結構、研究土司制度、中央與地方民族關系治理等方面展開研究。[14]楊庭碩將永順老司城遺址與國內(nèi)同類遺址進行了比較研究，[15]并對湘西永順老司城遺址的歷史見證價值進行了提煉和總結。[16]許葳結合土司遺址，對湘鄂西土司園林營造及其思想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17]；孔覓根據(jù)老司城考古遺跡遺物，對永順土司的居住文化特點進行了剖析。[18]

（三）軍事遺址及防御體系研究

海龍囤的關名，因戰(zhàn)爭的破壞和歷史的變遷，部分關隘遺址已不存，目前研究仍不能概括所有關口之全貌。[19]李飛對全囤格局以及一二期城垣的發(fā)展作了梳理。[20]孫華對海龍囤關隘、“新王宮”衙署遺址建筑的布局、功能進行了研究，認為其是中國古代山城的杰出代表，[21]同時，他還認為播州楊氏土司以海龍囤為中心，利用山隘險阻修筑層層城堡關寨，控扼出入播州的各交通線，形成多層級、縱深的山城防御體系。[21]李思睿對《驃騎將軍示諭龍巖囤嚴禁碑》相關內(nèi)容進行了研究[22]；吳孟珊等在海龍囤申遺過程中，對海龍囤的突出價值進行梳理和提煉[23]；周必素等認為播州楊氏軍事防御體系是以海龍囤為核心的由外而內(nèi)的三道防線[24]；趙叢蒼等以軍事考古學的理論與方法對土司軍事遺存進行研究，對于推動和深化土司歷史文化的研究有著可行性與必要性[25]；崔鎬玹對西南土司遺址與東北高句麗山城進行比較研究，分別將兩地山城進行分類和比較，指出兩地均存在平地城（行政中心）和山地城（軍事中心）的現(xiàn)象，但西南僅見于播州楊氏土司，在東北則是普遍現(xiàn)象。[26]黃慧妍對播州整體境域、遵義老城和海龍囤三者在明代平播戰(zhàn)役以前的空間格局進行分析，總結土司制度對播州城邑營建提升、獨立性、獨特性和防御性等的影響；[27]楊旭通過對播州城市體系的形成與演變，播州城邑類型、城市形態(tài)、內(nèi)部空間結構的特征，空間分布特征以及城市“點”與“面”體系之間的關系，探討了播州“土司城堡-城市”的嬗變關系，從而探討地方與國家、國家與民族之間的關系變化。[28]

（四）墓葬及出土器物研究

宋世坤對早年發(fā)現(xiàn)的遵義7座土司墓進行了綜合梳理[29]，譚用中對楊粲墓出土墓志進行了全面考釋[4]，趙衍垣認為楊粲墓可能是淳祐七年（1247）楊文執(zhí)政時為其祖父重修的一座大型石刻遷葬墓[30]P75，宋世坤結合楊粲墓出土文物，對墓主進行了再次推定。[31]周必素對楊氏土司墓葬形制[32]、腰坑葬俗[33]、出土陶俑[34]進行了專題研究，對其以及相關家族墓進行了歸納總結，并將墓內(nèi)外出土器物與形制、墓葬堪輿與宗教信仰進行綜合考察[35]，在對其進行系統(tǒng)全面梳理后，與川渝地區(qū)宋墓[36]、播州其他宋元明時期墓以及周邊地區(qū)土司及職官墓進行比較[37]，同時對貴州遵義高坪土司墓地五室墓出土的金銀玉器等進行了初步研究，對器物的功能以及墓主的歸屬等問題進行了探討。[38]李飛以楊氏墓葬為中心，對黔北宋元明時期墓葬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39]，彭萬等對貴州遵義播州楊氏土司的喪葬制度進行了整體觀察，對其喪葬制度的形成和發(fā)展脈絡進行了梳理[40]，韋松恒等從祭祀空間及葬儀的角度對貴州遵義播州楊氏土司墓葬進行了分析[41]，付永海對1953年高坪地瓜堡五室墓出土鳳冠工藝等進行了深入研究[42]；秦大樹認為“楊價夫婦合葬墓中各隨葬了一套香具和酒具，屬墓主生前珍寶玩好，反映出其飲酒、品香的雅好”。[43]云南省對景東陶氏墓地歷次發(fā)掘資料進行整理研究，編撰出版了考古發(fā)掘報告。[23]四川對早年清理發(fā)掘的平武土司墓地的資料進行整理研究，出版了專門的研究成果。[44]

（五）碑銘及雕刻研究

劉錦對楊粲墓雕刻技法、風格以及幾幅重要雕刻進行了敘述，認為“雕刻技法純熟，作風嚴謹，造型逼真生動，具有五代、北宋以來高度寫實主義傳統(tǒng)”。[45]周必素對其中的卷發(fā)貢使進行了粗淺的闡述[46]，曾春蓉認為楊粲墓中的部分雕刻“在形象和衣飾上表現(xiàn)出來的特色，相比之下更接近于少數(shù)民族風格”。[47]羅正兵對楊粲墓石刻藝術從時代背景、整體格局、石刻內(nèi)容及形式、寓意、石刻藝術價值等方面進行了研究[48]，王洪分遺址、墓葬、石雕刻、建筑構件、器物共五個類別對湖南永順老司城圖形符號之裝飾紋樣的文化內(nèi)涵進行了解析[49]；滿益德等對唐崖土司城的建筑石刻藝術進行了研究[50]；李梅田等對唐崖土司城張王廟石刻進行了考述[51]；魯衛(wèi)東對永順老司城的碑刻進行了梳理和五類輯錄，提供了關于永順土司家族婚姻、與“流官”交流、參與軍事活動與朝貢、漢化與國家認同等方面的重要碑銘史料。[52]

（六）宗教考古研究

張合榮對播州地區(qū)石真、鎮(zhèn)墓石、神獸、仙境銘刻以及八卦等道教題材雕刻進行了梳理[53]；張勛燎考釋了楊粲墓墓主人像為道教葬儀有關生墓代人以祈長壽之“石真”[54]；龔楊民、白彬?qū)铘幽沟澜桃蛩剡M行了初步研究[55]；陳季君對播州地區(qū)佛道史跡做過分類系統(tǒng)梳理。[56]趙川等對鶴鳴洞摩崖進行調(diào)查和研究，探明系播州楊氏27世楊斌刻于不早于正德十三到十五年之間的24則道教二十四治、二十四炁、二十四節(jié)氣題刻和詩刻[57]，并對永安莊遺址附近的天師誓鬼石敢當碑進行研究，提出播州道教派別的初步想法。[58]瞿州蓮等對明代永順土司道教的興盛及原因進行了分析[59]；周必素等對貴州北部地區(qū)宋墓“四神”雕刻進行了類型學研究。[60]

（七）公眾考古

為配合考古工作，海龍囤公眾以系列公眾考古活動為代表，開展了大量公眾考古宣傳活動，并形成了系列成果，如《土司，考古與公眾：海龍囤公眾考古的實踐與思考》[30]《復活的土司城堡：海龍囤考古手記》[61]以及刊布的系列公眾考古成果，形成了良好的公眾效應和社會影響。[62]

（八）動植物考古

姚凌等通過觀察湖南永順老司城遺址出土動物牙齒表面植物微遺存，表示該時期氣候環(huán)境溫暖濕潤，老司城遺址部分家養(yǎng)動物可能存在半圈養(yǎng)或放養(yǎng)的現(xiàn)象。[63]

（九）科技考古與保護

湖南文物考古研究所在老司城遺址發(fā)掘過程中，邊發(fā)掘邊保護，完成保護設計方案、規(guī)劃和施工，科學保護遺址。[64]李玉牛、黃琬在《田野考古三維測繪在建筑基址遺址中的應用——以貴州省遵義市海龍囤明代土司遺址為例》一文中探究三維測繪在海龍囤遺址考古中的運用。[65]朱偉在談到對遵義新蒲播州楊氏土司墓地保護的對策時，提出要維護文物的歷史空間信息。[66]郭偉民總結了湖南省在考古與文物保護全面融合和多學科合作新的文保理念與模式，老司城遺址是成功案例。[67]楊檬以湖南永順縣老司城為例，對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保護進行了專題研究，從遺址范圍的確定、用地功能的合理調(diào)整、交通與基礎設施的建設、旅游與公共服務設施的規(guī)劃、立法與管理制度的建構等諸多方面對老司城遺址公園的規(guī)劃建設進行系統(tǒng)全面分析。[68]李政對海龍囤遺址發(fā)掘之后如何保護提出相關意見。[69]李林就海龍囤遺址申遺后的保護和利用現(xiàn)狀進行了追蹤考察。[70]

三、結語

羈縻·土司制度，是中央對邊疆民族地區(qū)實行有效管理的制度文明和智慧。羈縻